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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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致:“…”仙界套路深,说话没句真!

皆无说:“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容韵…燕北骄转世时,被单不赦打了一道魂印,魂印中带有崔嫣的部分记忆,直到他转世后的两个月,才被发现,将魂印除去。不过,强行剥离魂印,会对魂魄造成损害。书房里有一本伪装成养身术的练气修行之书,你教他一些粗浅的,过几年就能恢复了。”

“…”陈致说,“这种事你不是应该早就告诉我吗?”

皆无扶着脑袋叹气:“我最近脑子不是太好使。”

陈致皱眉:“是不是那个盒子造成的后遗症?”

皆无耸肩。

陈致习惯了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既然是私事,也没有寻根究底:“你再想想,关于容韵的事,还有没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却没有告诉我?”

皆无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期间,陈致吃光了他的葡萄,又吃光了自己带来的点心。

“没有了。”皆无叹气。

陈致拍拍屁股要走,他又说:“有一件事,我不确定是否属于应该告诉你的范畴。”

陈致无奈地折回来:“你说。”

皆无说:“容韵魂印中包含的内容不多,但是十之八九都与你有关。”

陈致怔了怔。

皆无“啧啧”摇头:“有些卿卿我我的画面,真是相当不堪入目啊。”

陈致将软榻掀翻了。

第33章 师徒之情(三)

回到四明, 天蒙蒙亮, 陈致正准备回屋睡个回笼觉, 树影幢幢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晃动着。走近便听老管家说:“脚要站稳,不要用手腕的力, 用腰部的力量。来,再来一次。”

容韵喘了两口粗气,举起斧头, 用力地挥向树干。

“笃”的一声, 斧头钉在树干上。

老管家赞了句“好”,帮他擦了擦汗, 再教他将斧头拔下来,对准凹痕再砍。

陈致看了会儿, 颇觉无趣,回房倒头睡了, 直至日上三竿才醒。出门看到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碗阳春面,撒了葱花, 卖相喜人, 可惜放了许久,已经凉了。他绕过小几,走到容韵与老管家的住屋,两人正对坐着读《六韬》。毕竟是世家里的管家,老管家肚子里有些学问, 不时讲解字义。

陈致回到书房,抽出《养身诀》和《基础拳法》,再度回到老少的住屋门口,干咳一声道:“开课了。”

容韵和老管家急忙从屋里出来。

陈致将《养身诀》收入袖中,从《基础拳法》开始教。

虽然体弱,但容韵毅力十足,第一次蹲马步,憋红了脸也就坚持了半盏茶,但休息了一下再蹲,竟比第一次的时间还长些。陈致看了会儿,就回房看书,傍晚出来,刚好看到蹲着马步的容韵垮下去。

老管家解释道:“公子蹲了一下午,最长的一次,差不多有一炷香了。”

陈致不置可否,只吩咐他们晚上到观景亭加课。

魂魄属阴,夜间修习为佳,故而陈致将《养身诀》放到晚上传授。飞升前,他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奉者,不通法术,飞升后倒是苦心修炼了,奈何天赋不够,修来修去就是个半吊子,如今要为人师,不免心虚。

夜里风大,容韵穿着素白的短褂子,跻着兰花纹的缎子鞋,露出一对纤细的小胳膊,颤巍巍地站在风里看他。老管家以为他传授门派秘法,知趣地避了嫌。

陈致将《养身诀》递给他:“若有不懂的再问。”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玉盘,盘中放着年无瑕赠送的夜明珠。容韵借着幽光,细细地研读,读了几句,就不懂了:“师父,这是什么字?”

陈致瞄了一眼:“离。”

容韵静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是师父名讳里的那个字吗?”

陈致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容韵半天等不到答案,一脸忧郁地继续读书,可是看了几个字,又不识得了,只好问:“师父,这个字不是良。”

陈致说:“艮。”

容韵说:“我认得良。”顿了顿,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称赞几句,或就着这个话题展开超过一万字的亲密会谈。

陈致干脆摸了本书出来看。

容韵被夜明珠照得莹白发光的小脸蛋瞬间暗淡了下去,捏着书本继续读书,看了会儿说:“师父,我看不懂。”

陈致问:“哪里不懂?”

容韵羞涩得几乎要哭出来:“哪里都看不懂。”

陈致只好把书拿过来自己看了一遍,准备讲解,但是发现…他也看不懂。

被容韵眼巴巴地望着,陈致越发烦躁。

他将书摔回去:“你先将书背下来,背熟了我再教你。”

容韵以为他生气,忙站起来说:“师父,是弟子太蠢了,师父不要生气。”

…还拐弯抹角地暗示他蠢!

陈致冷哼道:“知道蠢,就回去好好学。”

容韵眼眶一下子红起来,呆站了会儿,才抓起书,匆匆地鞠躬跑了。

陈致去夜市拎了两壶酒找皆无。他正在池塘边钓鱼,满池子的鱼都往他的鱼钩里扑,都被抖落了。

陈致说:“你这是钓鱼?”

皆无收起鱼竿,取下鱼钩上的仙丹,重新甩回水中,刚才还踊跃上钩的鱼立刻嫌弃地游开了:“这才叫钓鱼。”

陈致看着光秃秃的鱼钩,说:“这叫效仿姜太公,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皆无说:“敢问西子所为何来?”

陈致说:“《养身诀》解析呢?”

皆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连《养身诀》这么粗浅的书都看不懂?”

陈致脸皮城墙厚:“我说看不懂你会另请高明吗?”

皆无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陪笑道:“你说看不懂,我立刻就去写解析。”

“去吧。”陈致大手一挥,没有半分心虚与惭愧。

皆无伸出手来:“书呢?”

“给他了。”

“那我怎么写解析?”

陈致皱眉道:“难道是孤本?你这里没有吗?”

皆无说:“你书房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没有普通的…”

陈致从袖子里掏出满书香艳的《月下记》。

皆无赞叹道:“这本厉害了,描写很深刻,可以给容韵小朋友做启蒙教育。”

陈致将书丢还给他:“跟我去一趟四明。”

皆无摇头:“不行。我暂时不能离开南山。”

“为何?”陈致关切道,“难道那盒子对你的影响还没有消除?那到底是什么盒子,怎么这么厉害?”

皆无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地府周主簿那里应该有一本,让他暂时借来。

饶是陈致快去快回,皆无拿到手时,也已经天亮了。耗费一个上午,皆无将整本书解析完毕,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遍,确认陈致不会误人子弟后,才放他离开。

陈致回到四明,就看到容韵抓着笔,坐在院子里发呆,便走到他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容韵吓得手中笔“啪嗒”掉落,见是他,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师父,你没离家出走!”

陈致:“…”离家出走又是什么剧情。

容韵自知失言,忙道:“我们早上起来,不见了师父,以为你出门访友了。”

陈致说:“不是离家出走吗?”

容韵咬着下唇:“我,我说错了,师父别生气。”

明知道是崔嫣,却因为年纪太小,舍不下脸皮下重手,总觉得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尤其是,那些恩恩怨怨、纠纠缠缠对方早就忘了…

陈致百般滋味在心头:“书背下来了吗?”

“背好了。”容韵说,“我昨天背了一个晚上,略有心得。”

陈致眉头一挑:“哦?说来听听。”

容韵小心翼翼地开口:“乾坤巽震坎离艮兑组成八卦,分别对应人体的肠脾胆肝肾心胃肺,故而,《养身诀》第一句的意思是…”

陈致表面看起来毫无表情,其实内心已经把皆无写的《养身诀解析》捏过来捏过去,捏成了一团废纸。

不做废纸干什么?

反正,容韵都靠自己领悟了。

他脸色难看得太明显,容韵想忽略都不行,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后来,收了口,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早见识过崔嫣的天赋异禀,靠着一枚妖丹和不靠谱的姜移,就能混成天师,学习一本入门级的法术书实在不算什么,但是…陈致内心依旧不爽:“既然知道了,便自己练吧。没有练熟之前,不许出房门一步!”

他说完,甩袖就走,容韵突然追了两步:“师父。”

陈致装作没听见,直接将人丢在了后面。

老管家在四明山找到天黑才回来,知道陈致回来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容韵读书修习。

看着一老一少互相依靠的身影,陈致想起皆无说过,老管家只剩下三个月的阳寿,不由有些惆怅。

三日后,容韵便将伪装成《养身诀》的心法学好了,陈致检查了一遍,看他练的的确一丝不差,便继续传授其他的学问。看在老管家命不久矣的份上,他决定给容韵一点好脸色,好叫老人家走得放心。果然,他转换态度之后,老管家举止自在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谨慎小心。

常言道,阎王叫你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

两个月后,皆无的预言显露出迹象,老管家病了,起先是咳嗽,慢慢地呕血,到后来,连床都下不了。虽然知道了结局,陈致还是从山下给他请了一个大夫,各种汤药不间断。容韵更是守在病榻边,寸步不离。

到第三个月的某天,老管家的精神突然好了许多,靠在床上笑眯眯地说话。他将容韵支了出去,单独请求陈致照顾容韵到成年,还说了很多好话:“公子命运多舛,唯一幸运的便是能够拜真人为师。公子生性敦厚淳朴,来日必定会孝顺真人,报答真人的。”

联想燕北骄的野心、崔嫣的阴险,陈致对容韵的“敦厚淳朴”持极大的怀疑态度。

不过人家留遗言的时候,再不识相的人也不会泼冷水,陈致满口应承。

至傍晚,坚持给容韵磨了回墨的老管家终于两腿一蹬,去地府报到。陈致滴了牛眼泪,目送他与鬼差接头,一回头,容韵哭成了个泪人,差点喘不上气来。

毕竟是个七岁小孩,陈致一边想,一边退出房间,睡觉去了。

这几日一直挂心老管家的阳寿,好久没有安心睡觉,这一觉便睡得有些沉,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洗漱完毕,去看容韵哭得怎么样了,却扑了个空。正要出门去其他地方寻,突然福至心灵地打开了衣柜,里面的衣服、鞋子都被收拾一空。

看来当初他说自己离家出走,不是无心之语,而是表达了心中的想法。

陈致冷笑一声,不得不出去寻找。

皆无说得很清楚了,这辈子容韵当不上皇帝,全天下就要继续遭殃。事关重大,不管容韵是傻了、瘸了、还是傻了和瘸了,他都要想办法送他上皇位——不去不行。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他在将近天黑时,在一个山坳的山洞里找到了人。

容韵正靠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大行李,坐在柴堆边点火。

得益于陈致对他毫不留情地压榨,本应该五谷不分的世家公子,此时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火折子生火,还懂得将干粮串起来烤热了吃。

陈致在旁边看了会儿,见他把自己收拾得挺利索,就没有进去打扰他夜游四明的兴致,而是跑去附近的山头,用定身术捉了只老虎过来。

洞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夜风吹拂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阴森而清冷。

容韵抱着小摊子,缩在山洞一角,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老管家走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无论前途有多少危险,都只能靠自己闯过去,再也无人可以依靠。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父母惨死与昔日被呵护疼宠的画面交替着浮现在脑海,如镜花水月般,可望而不可即。他哭得正伤心,外面突然传来虎啸声。

他吓得一下子跳起来,人跑到火堆跑,似乎想从火堆寻找温暖。

但是,漆黑森林里的火堆就是路标,牵引着老虎慢吞吞地找到了地方。当黑黄条纹的巨大虎头出现在洞口时,容韵被吓得惊叫起来。极度的恐惧让他浑身无力,明明想要远离,偏偏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

眼看着老虎一步步朝他走来,只要向前一扑,就能将咬断自己的喉咙,一声清脆的“定”,凝固了这段危机。

陈致见气氛营造得差不多,终于像救世主般从老虎的身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师父!”

饱受惊吓的容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好似要将委屈和惊恐都发泄出来,瘫坐在地,大哭不止。

陈致看他的衣服差点沾上火星,将他拎开了些,拎完要放手,被死死地抓住胳膊。容韵抽抽噎噎地说:“师父怎么找到我的?”

陈致说:“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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