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和谁的天长地久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人海中作品女王进化论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她曾经那样担忧,怕他出事,怕他不能平安归来,怕再也见不到他,怕到不顾一切,什么都不考虑,只想立刻飞到最靠近他的地方去。

  意外的失去,意外的得到,才有惊心的欢喜。

  离开机场之后,成志东坐在车里一直沉默。工厂设在市郊,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身边的人一直汇报情况,他却不说话,车厢里面气氛压抑。

  "成总,这里政府与叛军的冲突升级,我们已经接到军方警告,所有外籍员工都要暂时撤离,集中到有政府保护的区域去,可是如果那些外籍专家走了,厂里就要停工,这季度的订单肯定赶不及发货,损失会很大。"

  菲律宾天气炎热,接近中午,路上行人很少,走来走去的大部分都是荷枪实弹、穿着迷彩服的军人。

  这个国家的局势一向不稳定,他也有心理准备,但突然严重到这个地步,的确是猝不及防。成志东接过当地报纸和军方通告仔细看,他眉头紧皱,公开声明要绑架外国人质威胁政府,这已经不只是叛军与政府的纠纷,快赶上国际恐怖分子了。

  碰上这种事是很麻烦,更火大的是,居然赶在这个时候威胁政府,他瞪着那份通告暗咬牙。

  车速很快,开出市区以后就有军方在路上设了巡查哨,看到他们驶过来就远远地招手,示意停车检查。

  路障边站着全副武装的军人,当地员工下车与他们交谈,军人们的眼光不停往车里扫过来,最后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上前敲窗,开口说英语,"先生,请下车出示护照。"

  车里还有菲律宾当地的工厂负责人,闻言一把抓住他,"成总,我下去说。"

  "不用。"他干脆推门,一步就跨了下去。

  走出家门,叶齐眉深吸气,叶爸爸在旁边笑着安慰,"你妈妈就那样,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跟着爸爸往外走,家里的车就停在门前院子里,看着老爸神气地坐上去,她笑得牙齿微露,"爸爸,喜欢吗?"

  叶爸爸退休以后才圆了自己的驾驶梦,拿到驾照没多久,女儿就奖励他这辆车。这时听到女儿提问,把着方向盘猛点头,"怎么不喜欢,上次还带着你妈一起去阳澄湖吃螃蟹,可惜你忙,没能一起去。"

  这事她知道,妈妈一回家就打电话给她,一边喘一边说这辈子再也不坐这老头子开的车了。路上足足走了四五个小时,清晨出发直到下午才吃到螃蟹,有这时间拖拉机都到了,还不如直接徒步去。

  "爸爸,要不要我开?"叶齐眉一边回想一边笑,车子还没发动,她伸手按住方向盘。

  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叶爸爸抱着控制权死也不放,"不行,爸爸一定要亲自送你。"

  她不再坚持,绑好安全带,看着爸爸慢慢地转出院子,夜色已晚,熟悉的小路很静。小时候出门她总是坐在爸爸二十八寸的黑色自行车后座上,她个子矮小,每次都要被举得高高的才能坐上去,她坐在后面只能看到爸爸宽宽的背,抱起来很暖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特别敏感,就连这点儿小小回忆都让她心里皱皱的,很不适应。她扯了扯安全带,轻声说:"谢谢爸爸。"

  "谢爸爸?你再大都是爸爸的宝宝,谢什么。"叶爸爸呵呵笑。

  她感到不安,手掌贴在小腹上,她侧过身子,额头抵着爸爸的肩膀低声开口,"不行,要谢的,谢谢爸爸。"

  女儿从小独立,大了就更少撒娇,叶爸爸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是因为今天被老妈训斥受了打击。叶爸爸立刻放慢速度,一边安慰一边享受久违的宝贝撒娇,一脸乐呵呵的,"好啦,无论如何爸爸都力挺你,放心吧,妈妈那里回去我跟她好好说说。"

  到家已经很晚了,叶齐眉洗完澡立在镜前仔细看。小腹还是很平坦,完全不能想象里面已经有一条小生命。感觉很奇妙,她把浴衣前端拉高,侧身对着镜子想象自己可能变成的模样,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把浴衣小心系好,屋里冷气足,她赤脚拖着鞋走出浴室,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伸手把冷气调高,叶齐眉脸上的笑容变成叹息,躺在床上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电话,想了一下还是放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他既然没有打给她,一定也是在苦思冥想吧。

  叶齐眉又翻了一个身,在黑暗中眼睛睁大,为什么没有打给她?想什么要花那么久?

  手机屏幕被自己按亮,枕边晶亮的一团光,然后再渐渐地淡下去,直至完全黑暗。第一次为了一个电话而烦恼,意识到自己已经重复按亮了它很多次,竟有点儿唾弃自己的行为,叶齐眉赌气地关了它,最后翻了一个身,用力闭上眼睛睡了。

  身体懒懒的,一旦睡着就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助理的电话惊醒的。

  "叶律师,今天开庭,当事人已经到了,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打你的手机也没开,我只好打到你家,你没出事吧?"

  叶齐眉惊跳起来,拿着话筒抬头看钟,天哪,她居然一睡就睡到这个点,难道免疫系统还会影响生物钟?

  飞车赶过去还来得及,叶齐眉一边跳下床一边抓着话筒语速飞快,"把材料都带上到法院等我,我马上就到。"

  打仗似的收拾停当,她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打开手机的时候一连串的短信铃声,都是未接电话提示。

  没空多看,她跳进车子就发动,开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利落迅速,保安对她和她的车印象深刻,老远就按开了隔离杆,习惯性地笑着举手打招呼,可还来不及出声,隔着窗隐约看到她一点头,红色的VOLVO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再怎么狼狈,叶齐眉还是在下车前整理了一下仪容,恢复一贯的姿态走进法庭。一行有一行的要领,庭上如战场,气势最重要。

  习惯了她的权威,身边没有一个人对她在最后一分钟出现提出质疑。可是她自己知道,她用了全身力气来维持表面的平静,短短一段走廊她走得心脏狂跳,脚下都是软的。

  一切按部就班,出示证据,宣读诉词,她向来准备充分,本该驾轻就熟,可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心跳一直都缓不下来,胸闷气短,从来没有觉得在庭上的时间会那么难熬而漫长。

  法官跟她很熟,最后宣判完毕还忍不住问候了一声:"叶律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难看。"

  没时间多说,她摇摇头,还有很多文件需要双方当事人一起签署,她率先往外走。

  法院外烈日逼人,空气热得似乎胶着起来,突然从清冷的大厅走出来,皮肤上感觉黏黏的。

  男方带着自己的律师走过来,看向她的当事人的眼神里满是愤恨,仿佛在看仇敌,"怎么这种表情?你要的都拿到了还在这儿装痛苦,这里又不是大剧院,不要惹人笑了。"

  她的当事人是个容貌清瘦的妇人,听完判决之后就一直没说话,只是低头往外走,这时听到前夫的话倒抬起头来,神色一凛,"先生,请你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现在开始,我已经没有义务再忍受你的任何侮辱了。"

  男方闻言怒目而视,眼看当场就要情绪失控。夫妻到了这个地步,往往连陌生人都不如,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若是平时,叶齐眉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但这时她浑身乏力,只想早些解决所有事情回去休息,一步跨上前,抬手阻止他开口,"先生,判决已经下来了,那些文件签字以后,你们再见面的机会我想不会太多,何必呢?"

  那男人是个私营业主,自己开了个贸易公司,平时习惯了呼喝,刚刚痛失了大笔财产,这时正心里火起,看到她上前眼睛都红了,一手挥过来,声音恨恨,"你这个女人少得意,以后上街记着给我小心点儿。"

  叶齐眉一阵头晕,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跌倒。助理上来大声说:"干什么你!"

  抓着助理的肩膀站稳身子,叶齐眉顿了一下才开口,"小玫,把他刚才说的话记下来。"然后指着站在一边的当事人和男方律师,还有一个身穿制服、刚好经过的法院工作人员说,"你,你,还有这位先生,刚才我受到人身威胁,保留控告这个男人的权力,你们都是人证。"

  啊?没想到她这么狠,刚才还暴跳叫嚣的男方呆若木鸡。

  终于一切结束了,叶齐眉感觉喘气都吃力,从一早忙到下午都没吃过东西,暂时没力气做任何事,她靠着椅子长长地吐气。

  手机丢在桌上,静悄悄的没动静。她伸手取过来看,很多未接来电的提示,但那些都是助理早上打来的。

  原来她还有点儿赌气,现在却开始担心。

  成志东,你怎么了?

  这个男人一向干脆直爽,外表虽然中国,但内里完全美式,表达感情直截了当,有什么不爽也在第一时间让她知道,互相沟通后共同解决。见多了黏腻曲折太极推手般的中国式感情,他的性格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值得珍惜。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他有了孩子,也想过他可能会吃惊、措手不及、苦思冥想,但绝不包括人间蒸发。

  叶齐眉不再耽搁,拿起手机就拨,没有熟悉的接通铃声,连声音都没有。

  她吃惊地看了一眼手机,难道又坏了?不是全新的吗?

  她按断,随手拨了下一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助理小玫感觉奇怪,"叶律师,我就在外面啊,为什么打手机?"

  没坏啊……叶齐眉随便找了借口,"哦,现在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好啊好啊。"难得叶律师开口主动要求一起进餐,电话那头雀跃了。

  港式茶餐厅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在屋角的火车厢软座坐下,小玫手指点着玻璃下压着的点菜单一路划下去,"虾仁云吞好不好?哎呀,好久没吃双皮奶了,要不再叫个甜点?"

  叶齐眉基本不挑食,没有任何意见。虽然今天没什么胃口,但是现在不一样,不想吃也要吃。

  餐厅里人声嘈杂,服务生端着盘子一路小跑,上菜的时候大声问:"哪桌的菠萝包?啊,您的杏仁豆腐马上来。"

  终于决定要点些什么,小玫招手叫人,叶齐眉则坐下就拨手机,还是不通,挂断后她微微皱眉细想,拿起来再拨。

  难得看到她这样烦躁不安的样子,小玫疑惑,"是谁?联系不上吗?"

  叶齐眉抬头笑了一下,小玫背后就有液晶电视悬在半空中,无意中扫过,她突然站起来。

  "叶律师?"今天叶律师的表现太反常了,小玫张口结舌。

  电视里正在放国际新闻,餐厅太吵,根本听不清播报的内容,但是短短一瞬的画面跳跃,下面滚动的字幕还是很清楚。

  "据报道,菲律宾政治骚乱升级,首府马尼拉市郊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左右,反政府武装组织劫持外籍人质二十一名,据悉其中一名人质为华裔男子,我国政府严厉谴责该行为……"

  嘴唇麻了,手机还按在耳边,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立在那电视的下面,仰头瞪着屏幕。

  四周投来诧异的眼光,众人被她的表现吓到,小玫一慌张,也站起来伸手去拉,"叶律师,到底怎么了?"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机,嘴唇抿成薄薄一线。她从小个性很强,也比平常的孩子更能忍痛,冲击越大,她越是不动声色。七岁的时候出门,大门被狂风吹得猛地合上,她的手指来不及缩回,被门挤得形状都变了。那样的剧痛之下,她也只是沉默地缩紧身子蹲下来,一声不吭地等待疼痛过去。

  后来年龄渐长,叶齐眉越来越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惊天动地只有招来好奇与观望,绝对于事无补,还不如自己静静解决。

  心里的声音还很冷静,慌什么?菲律宾那么大,外国人进出成千上万,那个人质不一定是他,又不是写小说拍电影,哪有那么巧?有什么好紧张的?但是这次不同以往,她还来不及理清思绪,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原来一直徘徊不去的疲惫软弱此时排山倒海般来势汹汹,她想走回座位,但小腿微微颤抖,几乎迈不开步子。

  "叶律师?"小玫提高声音再问了一声。

  "你先吃吧,我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叶齐眉匆匆丢下一句话,抓起包往外走。

  到了车上她先镇定了一下,然后翻找电话拨出去。

  "钟钟,我是齐眉。"

  钟钟是她的老同学,毕业后进了新闻单位工作,接到她的电话钟钟的声音惊喜,"齐眉?我们心有灵犀啊,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周末同学聚会啊,吃完饭唱歌,这次不许中途溜走。"

  哪有工夫跟她说那些,叶齐眉简练地说:"我有件事问你,是关于昨天菲律宾人质绑架事件的。"

  "啊?那个你也感兴趣?你不当律师,改行到联合国去啦?"大学里的上下铺,钟钟照老习惯逮着她就开玩笑。

  "钟钟,我没时间开玩笑,被绑架的外国人当中是不是有个华裔男人?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名字?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她语气严肃,钟钟奇怪了,印象中叶齐眉从来都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怎么突然关心起国际大事来了。

  "你先告诉我。"叶齐眉心里烦躁,拿着电话克制自己的情绪。

  "等下啊,我看看。"不开玩笑了,钟钟埋头查,"没有啊,名单还没到,不过大部分都是游客,还有个别是当地的外籍商人,哦哦,那个华裔是美籍的。"

  叶齐眉手一颤,车里冷气清凉,可她却浑身都是冷汗。坐在驾驶座上被冷风一吹,她抖得厉害。

  打电话订机票,叶齐眉车速很快,进门拉开抽屉取护照,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东西,然后提包往外走。下楼正遇上蔺和,他的表情诧异,"齐眉,你出差?"

  "不是,我有些私事要去菲律宾。"她步履匆匆。

  蔺和拉住她阻止,"什么事那么着急?你昨天刚跌倒去过医院,现在就要出国?太逞强了吧?"

  "蔺和。"她直视过来,"谢谢关心,不过我现在赶时间。"

  "齐眉。"他不放手,换来她冷冷的一眼。

  她脸色煞白,感觉很不好,蔺和先松手,然后放缓声音,"你去机场吗?我送你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开车去。"叶齐眉继续往前走。

  蔺和没办法阻止她,唯有立在原地看着她发动车,红色的VOLVO开出车道的时候车速并不是很快,和她刚才急匆匆的样子截然相反。他有点儿疑惑,一直注视着,车身在快要开出门口的时候略略一顿,然后车头倾斜,险险地擦着立柱转了出去。

  蔺和心头一惊,快步往外奔,还没有奔到大门口,就听到街上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听到很多人的惊呼。

  叶齐眉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身边的交谈声,学姐有点儿气急败坏,"你明明知道她身体的情况不好,还让她一个人开车,现在才着急,着急也没用了,后悔去吧。"

  旁边沉默很久才有人回答,居然是蔺和,"李医生,我只希望齐眉没有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

  估计是觉得他态度诚恳,李芸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儿,"她还好,只是流产以后身体比较虚弱,回去好好休养,这段时间她需要人照顾。"

  她四肢沉重,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感觉很倦,但还不觉得痛,只是瞌睡而已。她也不想睁开眼睛解释,但一听到那两个字,她心脏好像突然被坚韧的细丝缠绕,不知是谁在那一端扯着线头死死用力,随着跳动一下一下地抽紧,心痛得她喘不过气来,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眼角滚烫,泪水已经掩不住地落下来。

  "齐眉?"身边有人唤她,然后是蔺和带着恳求的声音,"李医生,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李芸叹气,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里安静下来,"齐眉?"蔺和很低的声音。眼前的光线暗了,齐眉睁开眼,看到他俯身下来,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但仔细一想,却全都是空。

  一天而已,可她是在幻想中过的。

  那个面包店,她隔着窄窄的人行道,看着那个乌黑直发的女孩子,笑着踮起脚亲了她的妈妈。

  那个时候,她幻想过的,幻想自己怀中也有个很小的孩子,香而且软,因为血脉相连觉得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

  还有坐在爸爸身边,看着他开车慢慢转出自家院子,跟她说话的时候一脸笑,很宠爱地叫她宝宝,说她长得再大都是爸爸的宝宝。

  那个时候,她也幻想过,幻想那个男人看到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幻想孩子叫他爸爸的样子,然后被举得高高的,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幸福。

  他说我想要的,我想你生下来,你没有时间我来养。她不该怀疑他,他说得那么恳切,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点哀求,她怎么会怀疑他在苦思冥想,怎么会怀疑他在逃避?

  原本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是些幻想,可是现在,就连幻想都没有了。

  太痛了,每次心跳对她来说都是折磨,整个胸腔里空空如也。她咬着牙劝自己,不要失控,要克制,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可是不行,这次居然不行。面前有人俯低身子,很温柔地看着自己,她仰面躺着,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终于哭泣出声。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蔺和的声音温柔。

  "你不知道,你不懂。"她抽噎着,声音模糊。

  齐眉……

  天色暗了,病房里还没有开灯,她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淡淡的暮色中晶莹闪烁,心脏一阵阵地紧缩,最深处的某块地方五味杂陈,痛楚难当。

  齐眉开车奔出小区的时候,她的红色VOLVO与另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歪斜地撞在一起,幸好她的车速不快,对方避让也及时,但是她晕倒在车中的样子还是让他魂飞魄散。现场一片混乱,他将她抱出来的时候驾驶座上全都是血迹,仔细看又没有伤口,他没有经验,对面车的司机吓得腿都软了,呆立在原地一声不吭。他勉强维持着冷静,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可抱着她的双手一直在抖,等到被医院告知是流产,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把堵在喉咙口的那口气吐出来。

  与成志东这种生活方式的男人在一起,再怎么坚强的女人都会有受不了的时刻,这个他早有预料,可无论如何预料不到的是,这时刻来得这么快,而且伤她伤得这么深。

  成志东,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齐眉一直是个冷静美丽、公主一般的女子,现在却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蔺和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齐眉,不要哭,没事的。"

  不对,她需要的不是这双手,她要那个男人,她要成志东,她要他在身边。她很想对他说,这两天她过得很辛苦,现在孩子没有了,她很伤心。

  可是他不在,她需要的时候,这个男人永远都不在。

  齐眉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哭泣,蔺和也沉默,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成志东一下飞机就拨电话,但是那头永远没有人接,到最后便是无法接通。

  成志东已经身心俱疲。在菲律宾死亡正向他逼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政府军和叛军就在面前发生了冲突。

  他走过无数国家,当然也去过最危险的地方。印尼暴乱之前,他还去看过当地的工厂是否有收购价值;阿富汗结束动乱之后,他也亲眼目睹过街边建筑物上的累累弹痕。但那些都是在安全状态之下,与这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真枪实弹的武装冲突场面感受完全不同。

  那天他打开车门就听到枪声响起,然后就看到面前那军官突然暴突的眼睛,接着看到颓然倒地的身体。第二颗子弹擦着身体射在车身上的时候,他震惊到几乎动弹不得,场面混乱不堪,耳边甚至听到自己员工的惨叫声。他被人一把按在车身下,枪声不断,叫嚣声夹杂其中,烟尘四起,最后大批的政府军赶到的时候,双方都有死伤。

  回到安全区域之后,他立刻联系了当地政府中相熟的官员,要求他们派军队保护工厂里还来不及撤离的外籍员工,先护送他们回国。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什么都是假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安全区通讯屏蔽,国际电话根本无法拨通和接入,联系任何人都要通过军方转接。他心急火燎的,心里一直担心她。

  安置完受伤的员工,处理当地工厂暂时停产的事情,忙完这些,成志东已经两天都没有合眼了。他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情,一旦可以抽身,他会丢下一切直飞中国。

  到机场坐的是当地军方派出的车子,机场戒备森严,所有身穿制服的人表情严肃,大批的外国人神色慌张地撤离,工厂当地负责人一直把他送到登机口,"成总,美国总部不是催您回去?为什么还要回中国?"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美国那边我会跟董事会说,不急。"几天不眠不休,他早已熬红了眼,简单回答了一句,转身就走。

  这么久没有联系,如果是平时倒可以解释,但现在是他们的非常时期,他实在不敢确定她的反应。成志东拨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心里忐忑,结果是没人接。

  齐眉,你生我气了吗?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别这样好不好?

  电话再打她事务所,那个助理对他的声音已经很熟悉,听到他问立刻就回答,"叶律师这两天病假,都没有来上班,您打她手机联系吧。"

  病假?成志东心一沉,车开得飞快。飙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每次都是送她到楼下就走,从来都没有去过她家。大楼笔直高耸,每一扇窗都是一模一样的,他竟不知道哪一扇窗是她的。

  他心乱如麻,打开门下车,靠在车门上深长地叹息。

  不要慌,齐眉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从来都是坚强冷静又明白事理的,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等他回来再解决问题,她一言九鼎,她决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个误会就无理取闹,就做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可是她不接电话,她不在事务所,助理说她病假,就连她的车都无影无踪。这熟悉无比的地方,现在却陌生得可怕。这么久了,他已经将她当做自己世界的一部分,可现在她却从自己的世界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解释,这么轻易,这么让他难以忍受!

  他不想动弹,唯一执著的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她,亲眼见到她,亲口问她到底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从阳光灼热刺目一直立到暮色沉沉,腿渐渐麻木,有些重复经过的人已经开始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但碍于他浑身散发着的气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一辆车缓缓地驶过来,就在楼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与他双目接触,两个人同时一凛。

  顿住脚步,蔺和眯起双眼。成志东,你怎么在这里?夜色稀薄,楼前照明的灯已经打开,那个男人立在那里,看不清表情,但姿态依旧强硬逼人。

  成志东条件反射性地挺起身子,遥遥望向他。

  蔺和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缓缓地打开另一侧的后厢门,他伸手进去,好像要抱什么。

  雪白的手腕伸出来,推拒的姿势,然后是阔腿裤下熟悉的细巧脚踝,在成志东的眼光中慢慢落地。

  叶齐眉一直在车上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侧的波涛暗涌,她忍着疼痛走出车厢,晚风中有花香,面前是熟悉的大楼,许许多多的窗户透出晕黄温暖的光。她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子,仰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吹乱的长发。

  成志东不敢相信,往前走了一步又突然顿住。

  他想出声唤她,却说不出话,脑子里轰隆作响,意识中自己已经冲了过去,可脚下却如同有千斤巨锁,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一下车蔺和就伸手来扶,叶齐眉还是推开,侧了侧头,说谢谢。眼角扫过,暮色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地立在黑暗中,她一时愣住,以为是幻影。

  再注目,居然还在,居然不是大脑混乱而产生的幻觉,没想到其他,叶齐眉的第一个反应是心一松。

  志东,原来你平安无事。

  她正想叫他,他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就走到面前,声音沙哑,"齐眉,你去哪里了?"

  这口气……齐眉满腹的话涌到嘴边,这时却被他质问的语气打断了。她睁大眼睛望向他,像个因为震惊而不明状况的孩子。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好像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成志东心里一急便抓了上去,"你说话啊!"

  "成先生。"快要触碰到她双肩的手被拦住,蔺和的声音虽轻但异常坚定,"齐眉刚从医院回来,请你小心。"

  "你让开。"成志东反手挡过去,声音越来越大,"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还有,孩子呢?齐眉,你说给我听!"

  "成志东。"叶齐眉压低声音吸气,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他的脸在夜色中显得如此陌生,双眼布满血丝,腮边还有青色的胡楂儿,眉头纠结,下颚线条僵硬。

  这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男人吗?那个与她肌肤相亲,笑着叫她宝宝的男人吗?那个半夜搂着她把脸埋在她后背上磨蹭亲吻的男人吗?那个在电话里微微带着笑,对她说想念她的男人吗?

  她曾经那样担忧,怕他出事,怕他不能平安归来,怕再也见不到他,怕到不顾一切,什么都不考虑,只想立刻飞到最靠近他的地方去。

  意外的失去,意外的得到,才有惊心的欢喜。短短两天,她筋疲力尽,更可悲的是,这所有的时刻他都不在身边,面对这一切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一个人!

  "齐眉!"成志东一直都等不到回答,他脑海中那陌生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尖锐,太阳穴突突地跳起,痛得锥心,神经紧绷,成志东几乎要吼起来。

  叶齐眉一直直直地看着他,眼光渐渐冷下来。

  身体已经不痛了,可是内心深处那块伤口仍旧血淋淋的,触碰不得。

  她觉得太辛苦了,这一次她不想独自承担。她需要他,需要他回来,需要他安慰,需要他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等到了什么呢?没有安慰,没有拥抱,甚至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有质问。

  她需要的他,不是面前这个。

  叶齐眉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寒意,"没有了,孩子没有了。"

  他眼底有风暴在聚集,骤雨前的阴霾,双手开始在她的肩膀上不自觉地用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吱吱作响的声音。

  "叶齐眉,你再说一遍。"盛夏的傍晚,为什么他感觉那么冷?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她突然很想笑。她见过无数对反目成仇的夫妻,一直都不敢相信那些当事人偶尔描述的甜蜜过往。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痴迷地相爱过,然后又对自己心爱的人恨之入骨,但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真的只有用嗜血二字来形容。

  原来是她错了,那些都是真的,所有她曾经怀疑过的全都是真的。

  他说叶齐眉,你再说一遍,他用那样可怕的表情,让她再说一遍。

  好,她遂他的心愿。

  "成志东,"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阻止身边蔺和欲上前拉开他的动作,她的眉眼都冷淡下来,"你仔细听好,你的小孩已经没有了。"

  成志东不能动,也不能出声,维持原状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怕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后果就不堪设想。

  眼前一片血红,心痛、失望、愤怒,还有恐惧。他想怒吼,又想恳求,无数次剧烈地挣扎,千头万绪纠结在一起,成志东的大脑反而进入真空状态。

  叶齐眉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傍晚的微弱光线转瞬即逝,所有的一切又陷入了黑暗里,暗淡无光。

  她呼吸不畅,胸腔里闷闷的,坠得难受。她想说话,但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反而是自己的手先有了动作,齐眉伸直手臂去推紧紧抓着自己的男人。

  成志东的胸口被她的手掌按住,手臂本能地一紧,不顾一切地就要将她往怀里带。

  肩膀剧痛,叶齐眉忍不住哼了一声。

  一直立在一边的蔺和终于再次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放开她,你这样会弄伤齐眉的。"

  这动作和语言仿佛像导火索上突然出现的火苗,成志东的耳边嗡的一声,手松开齐眉,下一秒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成志东!"他一松开手,支撑自己的力量骤失,叶齐眉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

  眼前的情景让她瞠目结舌,成志东出拳快而狠,蔺和也是猝不及防,第一下就打在眉骨上,狼狈之余全力挡住成志东的手臂。两个人怒目而视。

  "你凭什么打人?松手。"蔺和一脸狂怒,第一反应就是制止他再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叶齐眉一步跨上前,伸手去拉。

  靠近了,叶齐眉第一眼就看到蔺和脸上的红肿,触目惊心,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没事吧?"

  "没事,齐眉,你让开,小心弄伤你。"

  她维护他,这个时候,她居然当着他的面维护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再多看一秒钟都足够让他窒息,成志东猝然收手,转身就走。

  巨大的关门声仿佛有无数回声,轮胎急转的尖锐摩擦,Q7高大的车身转瞬消失。

  "齐眉?"蔺和低声唤她。

  叶齐眉的脸与车身消失的方向完全相反,她的嘴唇抿得太紧,只留下一条平直的细缝,她脸色苍白,在夜色中触目惊心。

  "齐眉?"蔺和担心起来,又唤了一声。

  "没事,我们上楼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幽暗。

  当天晚上她在床上独坐哭泣,空调很冷,室内一片冷清。一开始只是抽泣,本能地用手掩住脸,这样的自己,就算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到,她还是觉得羞耻。

  可是眼泪从指缝中不停地涌出来,抽泣渐渐地变成无法克制的哽咽。窗帘没有拉,月光淡而凄凉,她突然任性起来,把床上所有的东西都踢到地上,没有了被褥和枕头,一张大床变得如同黑夜里的大海般无边寂寥,她觉得好冷,好想有人可以拥抱。她哭得双眼红肿,然后下床把那些东西又一样一样地捡了回来。

  叶齐眉走到浴室用冷水洗脸,她扎起头发,转身到厨房取出冰格加水放到冰箱冷冻室里。打开厨房的灯,灯光是白色的,照着手腕惨白皮肤上隐约可见的青筋。

  明天记得把这个灯泡换成黄色的。

  在便条纸上写下这句话,她随手将它压在冰箱贴下,然后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用加了冰块的水拍打脸颊,除了眼底略有些黑青,镜中的自己已经恢复原样。

  早上开门看到蔺和和贝贝已经等在门口,一个望着她微笑,一个伸头蹭了过来。

  "齐眉,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会急着上班,送你?"

  她的车还在修理厂。齐眉低头看看表,打车的话时间还够,不过这也是邻居的一片好意。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贝贝也一起吗?路上给你买牛肉贝果吃?"她低头摸摸贝贝的头。

  呜汪,贝贝叫得充满喜悦。

  她也微微笑了,只是眼里没有光。

  如果觉得女王进化论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人海中小说全集我说特工女孩我爱你(小乐不思蜀)钱多多嫁人记留白钱多多备嫁记有多少爱可以重来鱼在金融海啸中我和我的经济适用男女王进化论逃爱记不能没有你(微城)四月爱未央(静在不言中)平安爱是长生殿常欢秋月纪事婚姻是怎样炼成的,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