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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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喝了一口水,这才清醒了过来,哑声问道:“今日是腊月多少了?二十八?还是二十九?”

寒月把茶盏放下,恭谨道:“大人,今日是除夕了!”

许灵“哦”了一声,道:“再给我倒一盏茶。”

接过茶盏,许灵忽然道:“除夕之夜可是要熬年啊…”

寒月答了声“是”。

许灵马上想到了玉芝,忙道:“现在谁在东偏院陪着玉芝?”

寒月想了想,道:“大人,我和小五小六都过来了,如今陈姑娘自己在东偏院住着。”

许灵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幅画面来:夜雨淅沥,孤灯寂寥,爆竹声声,别人家阖家团聚,只有玉芝孤伶伶坐在灯下发呆…

他越想越觉得玉芝可怜可疼,算了算时间,发现城门还没有关闭,忙道:“去让小六套马,咱们现在就进城!”

寒月答了声“是”,急急准备去了。

大帅府占地颇广,奴仆众多,可是主子只有一人。

如今主子林玉润随驾去了嵩山行宫,外管家张喜雨也跟着去了,大帅府内外事宜就都由内管家方姑姑负责。

方姑姑今年三十多岁了,嫁的丈夫是专为林玉润管理田产的管家金子聪,夫妻两人极为恩爱,膝下一儿一女,全家住在大帅府西偏院里,倒也富足安逸。

除夕这日,方姑姑带了一群丫鬟、媳妇和婆子,披着油布雨衣,打着琉璃灯笼把大帅府内内外外看了一遍。

走到大厨房,方姑姑吩咐管外院大厨房的方正寿媳妇:“除夕自然是要熬年的,大帅府外院住的大帅的那些幕僚、门客和客人,都离家在外,不得和家人团聚,怪可怜的,晚上加送个鸳鸯锅子去吧,荤素菜肴都准备得丰盛一些,酒就用上好的桂花甜酒,这也是大帅的体面!”

方正寿媳妇答了声“是”,恭谨地行了个礼。

她是方姑姑的弟媳妇,因为方姑姑才谋得了管理大帅府大厨房这一肥差,所以待这位大姑子很是恭谨小心。

待方姑姑被众人簇拥着出去,方正寿媳妇便带着大厨房的一群媳妇婆子们忙碌了起来。

到了东偏院外面,方姑姑叫来小厮问了,得知院子里住的是大帅的客人,正四品的甘州卫指挥佥事许灵许大人,便道:“既然是大帅的客人,须要小心伺候!”

小厮忙道:“启禀姑姑,许大人如今在运河庄子上,只有许大人亲戚家的一个小姑娘在东偏院住着,小的不方便进去!”

方姑姑听了,心里可怜这小姑娘,想了想,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春梅:“去内院小厨房挑拣些好点儿的点心,装一食盒给东偏院住的这位姑娘送来!”

春梅答了声“是”,带了两个小丫鬟自去安排。

方姑姑抚了抚发髻上插戴的赤金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慢慢往前去了。

众人忙小碎步跟了上去。

玉芝正在缝制中衣上的四根系带,大帅府的小厮引着几个媳妇丫鬟进来了,很快就在桌子上摆了小炭炉、鸳鸯锅和各种荤素菜肴。

一个圆脸杏眼生得十分甜美的丫鬟又笑着送上一个精致食盒,打开后道:“这是我们姑姑让给姑娘送来的点心,姑娘可别嫌弃!”

玉芝怎么会嫌弃?她微微一笑,忙道了谢,悄悄数了进来的人数,拿出六个小银锞子,笑着给了这个杏眼丫鬟:“些许几个银锞子,姑娘拿去买酒给大家吃!”

杏眼丫鬟正是春梅,她大大方方收下银锞子,这才带着这些媳妇丫鬟出去了。

今日晚饭吃得早,玉芝正有些饿,见大帅府方姑姑这么体贴,送来这么多好吃的,便去洗了手,先让鸳鸯锅咕嘟着,自己筛了一壶温好的酒,一边吃锅子涮菜,一边吃酒。

大帅府大厨房厨子的手艺着实高妙,桂花甜酒也香甜无比,东偏院又只剩下玉芝一个人,她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杯酒。

许灵进来的时候,玉芝刚又筛了一壶酒,左手端着酒盏,右手拿着筷子,有吃有喝,不亦乐乎。

第88章

许灵见状,心里担心玉芝,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把玉芝左手边的酒壶拿走,然后在玉芝对面坐了下来:“玉芝,你喝了多少酒?”

玉芝有了酒意,小苹果脸白里透红,大眼睛水汪汪的,她笑眯眯伸出了两个手指头,隔着正冒热气的鸳鸯锅对着许灵晃啊晃:“两壶酒!我很厉害吧?!”

许灵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酒还是温热的,吃着甜香可口,可许灵知道这是贡酒,后劲够足。

玉芝见许灵没吃菜就饮酒,忙从鸳鸯锅里夹了一块煮好的牛肉,起身放到了许灵面前的碟子里:“吃吧,咱们等闲吃不到牛肉,也就在大帅府能尝尝了!”

农民耕地需要牛来耕地,因此朝廷禁止杀牛,民间难得吃到牛肉,而且贵得离谱,只有王公贵族才能自在享用牛肉。

重生之后,玉芝还是第一次吃到牛肉呢!

许灵夹起牛肉吃了。

玉芝见状,便知许灵还未用晚饭,便又夹了一筷子牛肚,探身放在了许灵碟子里。

许灵夹起来默默吃了。

他发现玉芝清醒的时候,会刻意保持与他之间的距离,如今饮了酒,反倒不在意了。

玉芝觉得这样隔着桌子夹菜还怪不方便的,便起身拿着酒盏搬着椅子坐在了许灵左手边,给许灵倒了一盏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笑眯眯道:“许灵,干杯!”

许灵抬眼看她,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思——玉芝平时叫他,可都是恭而敬之地叫“许大人”的,这会儿吃了酒,就叫他“许灵”了?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不高兴,端起酒盏与玉芝碰了碰杯。

两人齐齐一饮而尽。

玉芝见锅子里还有煮熟的牛肉,便又给许灵夹了一块,顺便给许灵夹了些黄心菜,口中道:“只吃肉对身体不好,还得吃些素菜!”

许灵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玉芝。

他发现玉芝酒意已经很深了,眼波流转间水波盈盈,分明早就喝醉了,可是手上动作很稳,话很少,很有条理。

玉芝觉得嗓子有些干,拿了酒壶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她起身又筛了一壶酒,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盏,又给许灵倒了一盏。

许灵从鸳鸯锅子里夹了块山药,慢慢吃了,端起酒盏看向玉芝。

如今堂屋里点着枝形灯,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

玉芝端起自己的酒盏看向许灵,见烛光中许灵眉目浓秀,鼻梁高挺,抿着嘴,脸颊上那对小酒窝清晰可见,实在是清俊可喜,便与许灵碰了碰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空酒盏,她伸手捏了捏许灵的脸颊,发现柔软温暖,于是笑眯眯道:“许灵,你长得很好看啊!”

许灵瞅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伸手夹了些菜放在了碟子里——也许是因为饮了酒,他的脸一下子热辣辣的。

玉芝凑过去一看,发现许灵夹的是煮熟的蒜黄,不由笑了起来,慢吞吞道:“咦?许灵,我记得…你不是不吃蒜黄么?怎么夹这么多?”

许灵:“…”

玉芝拿起筷子,把许灵碟子里的蒜黄夹过来吃了,又给自己和许灵斟满了酒,然后道:“我给寒星做的袍子做好了,给你做的棉鞋也做好了,我还给阿沁做了两套衣服,我还没想好怎么给他呢!”

屋子里咕嘟着锅子,热气蒸腾,许灵又饮了几杯酒,正觉得温暖适意,乍一听到玉芝的话,他顿时如披冰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过了半日,许灵才道:“玉芝,你怎么知道大帅的小名?”

这个问题他其实先前问过了,今晚又问了一遍。

玉芝单手支颐,脑袋点啊点,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喃喃道:“我找人打听的啊…”

许灵一颗心如同浸入了醋汁子里,心道:原来玉芝还是这么喜欢大帅…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好受,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玉芝见他喝了酒,便拿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盏。

许灵忘了自己原本坐下是为了制止玉芝酗酒,此时也开始借酒消愁,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玉芝见状,觉得喉咙还是干渴,便也端起自己的酒盏饮下。

不知道喝了多久,玉芝实在是渴睡极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许灵觉得脑袋阵阵眩晕,眼前一阵模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便叫了声“寒月”,自己起身扑到明间的罗汉床上,把小炕桌往一边一推,扑在罗汉床上就睡着了。

寒月掀开明间门上挂着的锦帘进来,见许灵横七竖八趴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玉芝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小炭炉上的鸳鸯锅还咕嘟着冒着热气。

他叹了口气,指挥着小五小六把酒菜什么的都收了出去,自己上去脱了自家大人的粉底皂靴,拿了床锦被出来,展开搭在了许灵身上。

忙完许灵,寒月又去看玉芝——玉芝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寒月伸开胳膊虚虚试了试,最后还是收了回去——玉芝年纪虽小,却毕竟是女孩子,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似乎不该抱着玉芝回房,免得以后说不清!

他索性拿了许灵的玄狐斗篷,展开搭在了玉芝身上,熄灭了枝形灯便离开了。

玉芝睡得迷迷糊糊,发现胳膊都麻了,便起身摇摇晃晃去了罗汉床边,趴在上面便睡下了。

睡了一会儿,她发现旁边很暖和,便自动靠了过去,然后发现了锦被,她就钻啊钻,也钻到了锦被下面,裹着锦被再次睡熟了。

许灵睡得正香。

他长胳膊长腿的,睡姿也颇为豪放,摊开长胳膊长腿睡得人事不省。

玉芝睡得迷迷糊糊,身体本能地寻找热源所在,很快就贴到了许灵身上,只是此贴非彼贴——她斜枕在许灵腿上,侧躺着睡着了,右手恰好放在了许灵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芝迷迷糊糊醒了,右手一翻,碰到了一个竖着的物件,下意识就握住了,发现还挺热的,一手还握不住。

片刻后玉芝忽然觉得不对,她闭着眼睛用力往旁边一掰。

许灵睡得正迷糊,疼得发抖,当下伸手拍了过去,一下子打在了玉芝身前。

玉芝那里正在发育,平时自己都不敢碰到,此时被许灵用力拍了一下,犹如火烧,疼得她滚下了罗汉床,在铺着地毡的地上缩成一团。

罗汉床上许灵也缩成了一团,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过了一会儿,玉芝的疼痛先缓解了些,她忍着痛扶着罗汉床坐在地上,见许灵背对着她缩成一团,背脊还在发抖,不由有些心虚,饶是一向能言善道,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日,见许灵身子还在颤抖,玉芝也担心起来,忙扶着罗汉床站了起来,探身轻轻道:“许灵,你要不要紧啊?我让人请大夫来看看你吧!”

许灵背对着她,疼得喘着气,就是不肯回头。

玉芝觉得自己怕是闯了大祸,估计许灵这下子要断子绝孙做太监了,心里一阵内疚,手忙脚乱爬上了罗汉床,绕到里面凑近去看,这才发现许灵居然哭出了两包眼泪。

玉芝:“…真的那么疼吗?”

许灵见自己哭了的事被玉芝发现了,也不再隐瞒,用力一抹眼泪,哭着道:“你…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嘶——”

他下面火烧火燎地疼,眼泪又涌了出来。

许灵一抹眼泪,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喃喃自语道:“老子这下子怕是要做太监了,正好可以接张总管的班,为大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做太监了,许灵简直是泪如雨下。

他虽然不怎么好那种事,可是不想做,和做不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见许灵疼到哭唧唧,玉芝更担心了,道:“我让人送热水进来,你自己去浴间做个热敷吧!”

许灵摆了摆手,道:“你回房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被人看到不好!嘶——”

想了想,又交代道:“你不用替我叫人,不然会有闲话!嘶——”

真的好疼啊!

以后再审奸细,就让人瘸折这里,不愁奸细不交代!

玉芝也不好说自己也很疼,两人其实是两败俱伤,便道:“那我回去了,你记得叫大夫来看啊!”

许灵又独自呆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里屋独自检查去了。

过了半日,许灵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玉青锦袍,玄色腰带,看着很是利落,只是眼睛湿湿的,眼皮微红:“寒月,去吩咐人备马,我要去嵩山见大帅。”

寒月见状,忙低声提了个建议:“大人,不如用凉水洗洗脸再出去!”

许灵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凉水!”

用凉水洗罢脸,许灵又拿镜子检查了一番,见自己恢复了铁骨铮铮的旧日模样,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到了晚上,玉芝从窗户里看到许灵大步流星从外面回来,便知道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自己未做完的针线活,继续穿针引线忙碌了起来。

对于昨夜之事,玉芝觉得太丢脸,希望这件事永远掩埋在记忆之中,她和许灵都不再提起。

等玉芝再见到许灵,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

许灵正襟危坐,肃然请玉芝在自己对面坐下,开始滔滔不绝的说教。

玉芝因为心虚,便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听许灵说教。

许灵长篇大论说了半日,正有些口干舌燥,玉芝起身上前,微笑着奉上清茶:“大人,喝口清茶吧!”

许灵接过茶盏饮了两口,这才看向玉芝:“我说了这么多,你记住没有?”

玉芝一本正经道:“大人,我都记住了,一是女孩子不要饮酒,更不要大醉;二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和外男单独相处。”

许灵:“…”

他默默想了想,发现自己说了半日,其实说的就是玉芝总结的这两条,不由反思:咦?我训导麾下的把总和士兵的时候那样干脆利落言简意赅,怎么一牵扯到玉芝这丫头就如此啰嗦?!

玉芝见许灵俊脸板着,垂着眼睫毛若有所思,便小心翼翼地巴结道:“大人,我给您做的千层底棉鞋已经做好了,我还特地给您又做了套白绢中衣!”

她说着话,大眼睛带着讨好,把手里的包袱奉了上去。

许灵接过包袱,打开一看,见上面是一双千层底棉鞋,玄色布面,鞋底厚实;下面是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绢中衣,摸着微微潮湿,应该是刚刚洗好晾干的。

他心里暖洋洋的,不由便带了笑:“玉芝,多谢你!我先试试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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