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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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知道,当年的我间接做了侩子手,屠杀了一段可以称得上美好的感情。”

“顾斐酒量很好,却在我面前喝醉过两次,醉酒以后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他告诉我,这一生他遇见过一个最好的姑娘,可是他最后还是走远了,他经常怕她再迷路,怕她哭鼻子,怕她想父母,怕这怕那,却已经什么也做不了。”

“爱人至深的感觉我没有体会过,见过顾斐失魂落魄的样子,当时就想当然的认为,我林白岩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他憔悴一笑,掺着几分自嘲,猛吸口烟:“我又想当然了,所以又错。遇见你,我认栽。”

他朝我晦涩一笑:“我后来想过,从山上巧遇你开始,老天就在安排我服输低头,要我体会见不到一个人就会失魂落魄的感觉,老天大概要我认错。”

“我现在感谢老天的安排,也知错了,但是我自私的不后悔四年前所作的一切,我对不起顾斐,对不起你,却还是不想放手。”

他转过身,脸色略显苍白,眸子里却冉冉燃起一团火焰,令人心悸:“四年前对不起兄弟,四年后还是对不起兄弟,但是我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了,莫愁,我没有办法,我只想成为那个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

他拽住我的胳膊,我使劲再三,一直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被他紧握住,我温凉的手触到他冰冷的手,触电一般的惊魂感觉。

林白岩说:“莫愁,我是真心喜欢你,下半生想要跟你在一起,请原谅我自私的坚持。”

假如没有那纷繁复杂的前尘往事,我也许会认为这一生最浪漫的时刻就是现在,月光下,雪花绵绵落下,有人在雪地里握住我的手,宣誓一生一世的诺言,这比我年少时想象的更浪漫一些,也曾期待不已,只是到如今,时间消磨了年少时的浪漫,我承认我的心在悸动在激荡,却不敢伸手去拿属于我的礼物。

如今我不过是一只惊弓之鸟,已经不再相信包装华丽的礼物。

我用了些力气挣开他的手,转身淡淡道:“进来吧,我给你煮碗面,待会你去旺杰家睡。”

林白岩不动,在背后问我:“听了这些话,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想了想:“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这就是我现在想说的。”

原谅我,那些模糊狰狞的岁月,我还不能完全放下,也许总有一天会放下,却不是这个晚上,这个时刻。

师母起夜,循着客厅灯光摸过来,见到林白岩在吃面,林白岩赶忙站起来招呼,脸色青白疲惫,师母朝他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我站在一旁则颇为尴尬,讪讪的脸红起来。

师母和蔼笑笑:“赶紧吃吧,天冷容易凉。”

她转而问我:“有地方给林先生睡吗?”

林白岩赶忙说:“师母,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小林就好。”

师母笑笑应了,我说:“我让他去旺杰家睡晚。”

师母点头,朝林白岩客气说:“今天失礼了,吃完赶紧去休息吧。”

听师母这么说,林白岩的脸色不太自然,朝师母深深鞠了一躬:“师母别这么说,是我应得的。”

雪夜拒绝了林白岩,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回A市,没想到我低估了这男人的韧性,看架势他似乎要扎根下来,真的打算留下来过年。

第二天旺杰跑过来说林白岩要租下他家的一间房间,时间是一个月,他出手大方,租一个月的钱抵得上人家租半年,条件只是让旺杰拉根宽带到他房间,旺杰妈不肯收,林白岩让她不必客气,称那笔钱里还有伙食费,旺杰说,他妈过意不去,决定每天鸡鸭鱼肉伺候这位城里来的阔气公子哥。

旺杰跑过来告诉我这消息时,我正在书房继续手头的工作,旺杰神神秘秘凑过来:“莫愁姐,我看出来了,林哥打算长期抗战呢,目标是你,哎我说,他到底得罪你什么了?林哥痴情啊,我告诉你,他掏钱的时候我瞄到你的照片啦。”

我抬起头:“什么样的照片?”

“你不知道啊?就是你蹲在映山红边咧着嘴傻笑的那张啊,你看起来才十八九岁的样子,哎我说姐,这张照片谁拍的,把你拍得跟朵葱花似的。”

“还有谁,自然是我爸。”我继续手中的工作:“改天我得记着要回来。”

纵使嘴上这样说,我仍旧刻意的躲着他,从不主动找他,每天我顶多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隔着矮墙遇上他的视线,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然后我先转过头去,等我洗了一会,犹豫着再次回头看后面,发现他还在那里,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我看,这时我会狠狠回瞪他一眼,他就会悻悻扯开脸皮笑笑,悠然走开去,留我在原地咬牙切齿。

这个男人的厚脸皮我早就在A市领教过,初与他相处时,他一副正经人士的成熟内敛,笑容堪比一夜昙花,冰山一般的冷,等真正混熟,魔王的本质就显现出来,无赖、霸道、不讲理、爱发脾气,有时是男人,有时又是个孩子,大多数时候我都被他整得无可奈何,只能一一服从。

但是即便这样,那时毫不知情的我,看着这样一个复杂矛盾的男人,心中总感到小小的幸福。

现在他又搬出那一套死缠烂打出来,明摆着是等我缴械投降,我为这个男人而头疼,但更头疼的是我自己,因为我已经对很多东西不那么确定了。

那晚他说的那些话对我并不是没有震撼,甚至时常在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回想,问自己明明动心,却又在苦苦坚持些什么?是捍卫那些被踩踏的自尊心,还是将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的执念坚持到底?

我辗转发侧地问自己:莫愁啊莫愁,你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你不会退一步,所以你看不到海阔天空,你傻。

因为我傻,所以我和林白岩就这样僵持着,我试图无视他,他却总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打转,不靠近我,如他所说,只是隔着距离看着我。

但这已经足够让我心烦意乱。

师父师母把我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两位老人一辈子阅尽千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我所有的心理变化都在他们眼里,逃不过。

林白岩住下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有太阳的下午,师父在院子里小憩,突然对我说:“师父想通了,你们年轻人的恩怨,自己解决去吧。”

“师父就做你的一双眼睛,等你看不清的时候,师父再帮着你看。”

我莞尔,瞪着师父,有些不明白。

师父却说起了故事。

“师父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那时是个大小姐,心高气傲,从不把师父放在眼里,师父那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甚至连跟人说个喜欢的资格也没有,可是她好像知道,时不时会说,我看不上你,你这个穷小子。”

师父沉浸在久远的往事中,沧桑的脸浮起一抹蕴着淡淡幸福的笑:“她那时19岁,师父也才25岁,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背着个包就走了,说到底,是受不了她的神气劲。再后来她家倒了,她不是千金小姐了,却还有千金小姐的心气,师父回去探老东家,好端端的女孩子,见到我就成了只刺猬,说我假惺惺,来看她笑话,讲了一堆难听的话。”

我听得好奇,迫不及待想听后续:“后来怎样了?”

师父眼一眯,笑容可掬:“当时师父掉头就走,结果她在后面喊,王遂昌,你再走试试看,你再走,我就死给你看。”

“师父回头一看,呵,小姑娘一脸的眼泪水,巴巴看着我,眼泪水水漫金山似的,哗哗往外流…都过去了一辈子,师父到现在还记得她那张沾着泪花的小脸。”

师父面露得意,师母端脸盆走出来,红着脸絮絮叨叨数落着:“老东西,就不能被你揪住小辫子,拿这事糗我几十年,你羞是不羞。”

我忍不住拍大腿,憋着满肚子笑:“原来师父师母当年是欢喜冤家,落难公主遇上穷小子,哇,这不是最近一本电视剧的戏码吗?可不演的就是你们俩的戏吗?”

师父淡漠一笑,深邃的眼波望向蔚蓝的天,天的尽头是一片云海,我循着师父的视线望过去,心境感到开阔许多,于是眯眼深呼吸。

师父说话了,口气语重心长:“年纪轻的时候,想事情未免绝对偏颇,师父当年就这样,对是对,错就是错,分得太清楚了,所以半步不退让。”

“师父能和你师母携手走过这一辈子,靠的就是你师母当时的退,当时在我眼里那么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一身傲骨,居然肯为我这个穷小子退一大步…所以,师父到现在都要说谢谢,因为那个时候,就算我练就一身的力气,终究没有她这个小女子的胆气。”

在井边的师母蕙质兰心,朝师父投来一个默契十足的柔笑,眼神中的绵绵情意让我恍惚了好一阵,而身后师父在轻轻咏叹:“退一步,海阔天空,换得五十年的相依相伴。退得好。”

师父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他老人家脾气大我是领教过的,曾经吼得师兄一愣一愣的,我和师母好说歹说一顿他才肯让师兄留下,可是没想到这次他老人家对林白岩的态度却出奇温和,简直像换了个人,难道就像别人所说的,人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温驯了?

我摸到师母边蹲下来,有些茫然:“师母,师父是怎么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师母了然一笑:“他啊,只是心疼你这孩子罢了。”

我怔了怔,师母接着说:“昨天小林来找过你师父了,一老一小谈了很久,还下了好几盘棋,你师父说啊,好久没下得这么痛快了,可算遇到对手了。”

我瞠目结舌,这姓林的用了什么手段把我那厉害师父征服了,我有些不痛快:“他倒是有脸来,也不怕师父打断他的腿。”

师母笑呵呵:“那小子说不定骨头硬哦。”

一年最后的几天走得飞快,喜迎新春的气氛欢天喜地弥漫开,每家每户都贴上了春联,贴上了窗花,象征喜气的红色随处可见,孩子们蹦蹦跳跳等着收足红包。

师母不让我成天关在小书房里对着电脑辐射,我答应,跟着师母清扫了两天屋子,而透过矮墙望过去,隔壁的人家也正热火朝天地清扫,往常干干净净的高大男人,正灰头土脸地弯腰抱起一摞浸湿的柴,直起腰见我在拿着扫帚看他,朝我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眉目飞扬孩子气十足:“要不要我帮忙?”

我赶忙摇摇头,低头扫地上的残雪,心咚咚的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徐徐飘进耳里,像根羽毛,轻轻地搔痒我心中的某处柔软的地方。

“阿姨,这个放哪里?”

“阿姨,我来吧。”

“旺杰,钉子有吗?这个架子有点松了,得加固。”

再也不想听不想看,我掩着耳朵,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旺杰兴冲冲跑过来跟我告别,说他全家要去镇上的奶奶家过年,要大年初三才回来,他挤眉弄眼暗示我林白岩买了一堆方便面回来,孤身在外的男人除夕夜还要泡方便面吃,真是凄凉无比。

我面无表情回他一句:“你那么同情他,把他带到你奶奶家蹭饭不就行了。”

旺杰嬉皮笑脸:“那不行,姐你不知道,我奶奶怕见生人,她家的饭可不是那么好蹭的。”

我无奈瞪他一眼,心里叹气,你当我不知道,往年你们顶多在奶奶家吃一顿,哪会呆到初三那么久,明摆着合伙算计我。

明知被人算计,我却也狠不下心对他不闻不问,让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人度过这一年最喜庆的日子,毕竟他是为我而来,放弃享受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分,跑到偏僻的乡村过枯燥的生活,我心里的疙瘩虽然还未解开,对他却还没有狠心到这地步。

年三十一早,鞭炮时远时近的炸响,我隔着矮墙第一次对他主动说话:“这几天过来吃饭吧。”

他愣了愣,喜上眉梢,淡淡应了声:“好。”

还没到午饭时间,林白岩就早早来了,大概去了村口,提了包装精致的保健品进门,见到端坐着的一脸威严的师父,还有微微浅笑的师母,俊逸的脸闪过一抹局促,礼貌笑道:“又给二老添麻烦了,我不知道这边拜年的风俗,就这样给二老简单拜个年了。”

他表情谦恭,一直小心翼翼,师父缓缓点头:“午饭还早,先来下两盘吧。”

林白岩一听,刚才还紧张的脸有些放松,像是受到鼓励一样激动地瞥我一眼,嘴角有微上扬的弧度,点头不迭地坐下开始对弈,半分钟以后已经收敛笑容,专心对战。

我远远站在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对坐的一老一少,玻璃窗倒影出我阴郁的脸,紧皱的眉头许久都没有舒展开。

除夕夜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欢叫中来临,窗外的残雪反衬着屋内的融融暖意,师母做了一桌丰盛好菜,林白岩和师父碰杯浅酌,林白岩敬了师父又敬师母,白天的拘谨已经无影无踪,表情自在,还真把我家当自己家了。

我低着头忿忿,师母笑问:“小林,明年有什么计划?”

“事务所这几年发展的很好,明年我跟朋友打算扩大规模,另外…”对面的俊朗男人笑得腼腆:“明年想成家了。”

他抬头炯炯看向的那瞬,我赶忙低下头,只听鞭炮声中他的声音再轻柔不过:“只等她点头了。”

窗外,烟花绽放,漆黑的天空有五颜六色的花朵绽至最美,然后缤纷落下,瀑布一般倾泻,是这个夜晚最绚烂的时刻,迷乱

41、40 ...

世人追求真善美的眼。

我是不是该做那只飞蛾,扑向那诱人的美丽,只为一瞬的火焰?

晚饭后已近八点,看了会春节联欢晚会,轮到唱戏时段,林白岩走出门去,走进来时手里捧着一小捆小管烟花,站着对我淡笑邀请:“放烟花去吧。”

我呆愣了一下,拿不定主意,师母在我背后拍了拍,推怂了一下:“去吧,年轻人就该多闹闹,总跟我们老头老太呆一块,你也不嫌闷?”

师父的眼风往这边扫了扫,继续面无表情听电视里面的花旦依依呀呀唱戏,手上打着拍子,显然不想掺和进来。

我只好悻悻跟着林白岩出门,总怀疑走我前面的男人正笑得像只老狐狸,而我正一步步走向他布下的陷阱,不由气闷起来。

走到院子,他转过身,身后的背景是一片烟花的海洋,不知道是烟花太美,还是男人大大灿烂的笑脸缭乱了我的眼,我有片刻的失神,他低头点燃线香,递到我手上,笑说:“来,点火吧,把所有的烦恼都点燃,把它们扔到空中,明年你就是什么都不用愁的莫愁了。”

盯着他眼中的点点笑意,我冷冷一笑,忍不住挑眉回嘴:“如果可以,我希望把你扔到空中,越远越好。”

林白岩不恼,生来就爱用冷淡面对人的男人,此刻的神情甚至算得上温暖,见我伸手要夺线香,手往回缩了缩,嘴角弧度弯起:“我太重,你扔下去还是会直线掉下来落在原地的。”

我气急败坏,禁不住把话挑明了:“林白岩,原谅我莫愁终究是个小气女人,受人欺负,虽然做不到以牙还牙,却会放到心里记上一笔账,概不往来。所以你再怎样,我都不会理会,这是原则问题。”

半空一道烟火娇艳绽放,在霞光中我讪讪道:“生来就是软柿子已经是不幸,更别提还要被人一再踩踏,所以…请你手下留情吧。”

甩完决绝却隐含着乞求的话,我心情激愤,看不得他这张月光下类似受伤的脸,转身就想走,他却一把拉住我胳膊,回过头看去,他也已经收敛了笑,定定看着我的眼,表情再认真不过。

他语气恳求:“听我说完再走,好吗?就几分钟。”

兴许是为了他背后的那片璀璨烟花太过绚烂,而他目光粼粼,眼中光华不逊于烟火,我没有挪动步子。

“莫愁,我们不要提什么原则问题,如果提原则,我想我会让自己一辈子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甚至…我甚至没有立场坦然站在你面前。”

“而我现在,之所以死皮赖脸站在你面前,只是恳求你听我几句话,听完以后,你可以拒绝我,但请不要在今天,因为今天是合家欢乐的除夕,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不希望成为那个唯一难过的人。好吗?”

看着他紧张不安的神情,我微微有些动容,点点头。

他在烟花下对我说:“莫愁,我做过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但是喜欢一个女孩子没有错,我只是看清了我的心,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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