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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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扶桑(下)
听风楼这所以能立于京城众青楼之首,除了这里的小倌儿们个个相貌出众之外,还应归功于对他们不断的继续教育。男人们只要进了这听风楼,便不论你是头牌还是不出名的小人物,每个月定然有那么两三次要去听师傅们的课。这些课里面包括了许多的内容,琴棋书画什么的自不必说,除了这些,还专门从宫里请了放出来的教习公公们教这些小倌们规矩,什么走路吃饭撒娇卖痴的应有尽有。只是这些公公们在宫里待的久了,自然看不上外头这些莺莺燕燕,所以教习的时候下手不免狠一些。吃风月饭的自然不能毁了容貌,所以打手板就成了家常便饭。
二月初,春风渐暖,一大早,通往城郊清心斋的官道上便有几辆带篷子的大车缓慢地行驶着,车内满满地挤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们。和一般的大家公子出行时不同,这些小倌儿们个个恨不都能让路人看看自己,所以早都将那娇艳的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直惹得路边的女人们都住了脚看,男人们看有人看自己,于是又拿出一副娇媚含羞的样子,不由让人心痒痒的。
怜月挤在一堆叽叽喳喳的男人中间默不作声,一双小手隐在袖子里,小脸有些苍白。眼看着离他接客的日子不远了,可比起下决心寻死路,这漫长的等待却更让人难挨。
一旁坐着的小碧见他这副模样,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怪异的表情,最终却别过了脸看向窗外去了。昨天晚上,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来听风楼了,不为别的事,却只说她主子想见怜月一面,让他想个法子,又拿出一个锦盒给自己,那里面装着一对儿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小碧这些年在勾栏院里也见过些好东西,只是这样上等的翡翠也还是头一次见。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玉,小碧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冷一阵热一阵的。说他不喜欢这镯子是假的,若是以前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还不定怎么乐呢,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拿在手里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知道入了自己这行,这辈子别想能出去,那些命好的兴许能在年轻貌美的时候遇上个好主子,多赏几个钱在外头弄个院子养起来,说不定还能生个孩子。可这对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毕竟是奢望,别说赎身,平时不遇到那种折磨人的客人就算好的了。小碧六七岁的时候便被卖到了听风楼,开始的时候不过服侍那些有名的小倌儿,渐渐年纪大了,他也有些姿色,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开始接客。所以说,他倒不像那些后来卖进来的寻死觅活的,因为知道自己逃不过,所以倒不如接受了,这些年来也算是阅人无数,相貌好的女人也见过一些,虽然个个都像嘴上抹了蜜似的,可一出了这院子还不是各干各的丢开手去?哪里还有人记挂着一个勾栏院里的男人?
可偏偏楚寒雨却不同,认识她不过是这十来天的事儿,虽然她也和那些客人一样是来寻乐子的,可偏偏却让感觉心好像不在这里。小碧自打知道她对怜月的事儿特别上心以后,心里便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似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给主子办事来了,于是这才好受点儿。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倒还是不舒服,所以每次有了新消息便狠狠地敲她一笔。可偏偏楚寒雨倒不在乎这些,要多少便给多少,那钱倒不像她的似的。小碧后来想了想,自己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注意自己,想告诉她别一面和自己调着情一面心不在嫣,可楚寒雨倒像是看不出来似的,于是这不免让男人更生气。
看了看戴在手上的翡翠镯子,小碧终于狠下心来似的咬了咬小嘴,这才又看向怜月道:“一会儿等他们都进去见师傅了,你和我去个地方,上次我把一个耳坠子掉那厢房里了,你帮我去找找。”
怜月听了小碧这话,抬起苍白的小脸看了他一眼,只轻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马车很快到了清心斋,车刚刚停稳,这群衣着鲜艳的男人们便叽叽喳喳地下了车,由两个教习的公公带着往正厅去了。
小碧见靠近自己的一个公公身边无人,便偷偷塞给他一个东西小声道:“我身子不爽,不想过去,这个您老人家拿去喝茶吧。”
那教习公公暗中掂了掂手里东西的轻重,脸上浮起一丝干笑道:“去吧,一会儿完了的时候我再叫你。”说完,便转身走了。
这边见那教习公公走了,小碧便拉着怜月来到了院角的西厢房,这一排房子有四间,二人进了第二间,只听那小碧道:“你先坐着,我内急,马上回来。”说完便丢开怜月出去了。怜月听了他这话,倒有些奇怪,可也不好问,于是只得一个人等他回来。
这房子的主子是清心斋师傅的,布置的清清淡淡,西边墙上挂着几副花草画儿,屋里又摆了几株清新的花儿,不知名的淡香飘了一屋子,房中间的桌子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残棋。怜月只觉得自己在那华丽香艳的听风楼住了这些日子,突然来到这样一处住所,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熟悉和舒服,不由想起生父活着的时候也是极爱这种调子,心里不由一酸,眼圈便红了。于是只管走到那棋桌前去看那残局,想忘记这些难过的事儿。
怜月从袖子下伸出一只有点儿红肿的小手,抓了几颗白棋子,可那手指却僵僵地不听使唤,那玉石棋子便一下子掉到了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向前滚去。
“呀……”怜月心里一惊,忙起身去捡,可那棋偏偏却停不下来,只管往前,怜月追了好久才算在门边上低头将它拾起来,可就在他刚刚要起身的时候,一抹紫色的衣襟一闪,一双软羊皮的靴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怜月见了忙轻轻退后了两步让到一边,小脸也不知是惊是吓更加苍白了,竟是头也不敢抬,只等着眼前的人离开。
可那人却不知为什么也不说话,只管停在男人的对面,动也不动。房间里静的有些可怕,怜月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可视线所及之处却是一双幽深的不见底的凤目。
“大……大小姐?”怜月琉璃一样乌黑的眼珠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人,挣扎了半晌,却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哽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就顺着那白玉般晶莹的小脸落了下来。
叶青虹站在地上,只管盯着怜月看,自己有多久没见他了?虽然这张白皙娇嫩的小脸无次数在脑海里浮现,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仍给她的心里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震憾。怜月那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总是那样清透,纤尘不染,一眼望去就能见到那颗清澈纯净的心灵,使人见了便没法不为自己的世故而惭愧。叶青虹自认在官场、商场以及风月场里混了多年,全身上下都沾染了透骨的世俗味道,名利也好,风月也罢,早将她本就世故的心灵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直至坚硬的成了盔甲,任是再强的诱惑也动不了半分。可面对怜月时,她的那层盔甲不知为什么转眼便烟消云散了,在那样纯净的目光前,她头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是自惭形秽,也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刻骨的心痛。
两个人都像被施了魔法般站在那里,怜月努力了半天才终于透过了眼泪看清了眼前的人,心却被惊喜和悲伤蹂躏的几乎停止跳动了。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些,可那双诱惑无边的凤目还是那样黑亮,那目光里包含的心疼、不舍、爱恋和担心,让怜月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地扑到她怀里去,躲在她的怀里应该是安全的吧?是没有任何人会伤害自己的吧?望着她复杂明亮的目光,怜月只想这一刻就死去,在这最幸福的一刻,就算死去了也没有半分遗憾。
叶青虹缓缓抬起手,想替怜月擦去腮边的泪珠,可不知为什么,那修长的手却停在了离他一寸左右的地方不动了,似乎是刚刚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要去抓一件想要了很久的东西,可又不确定这一碰之下,会不会就成了空。
手指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和温暖怜月猛地从思绪中醒来,不由自主地就轻轻退后了两步,那具小小的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似乎在强忍着说不出的痛苦。叶青虹见他如此,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于是便上前一把抓住他道:“不要躲我,难道你真的不想见我吗?”
怜月轻轻抬起头,一张小脸白的几乎透明,只显得那乌溜溜的大眼睛更加明亮,只见他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怜月见过大小姐……”说完,便紧紧咬住小嘴,生怕后面带颤音的话现出破绽。
叶青虹听了男人这话不由暗中咬了咬牙,手上也不觉施了力道:“你见了我,就只有这句话可说?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叶青虹越说越激动,只恨不能将眼前一味地刻意疏远自己的男人揉碎了吃到肚子里。
怜月被她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抓得几乎不能呼吸,可心里的疼却远比身体上的强烈一百倍,只见他定定地望着叶青虹道:“大小姐说的对,怜月见了您只有这句话可说,在我心里,您是叶家的大小姐,我把您当亲戚,当救命恩人,当最值得尊敬的人……”
“你……”叶青虹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似乎有一团火在那黑眸里燃烧,传出来的热度几乎灼伤了怜月已是伤痕累累的心。
“大小姐,您……您就放了怜月吧,您的救命之恩怜月今生只怕是不能报答了,只能等来世……“
“我不要来世!”叶青虹俯下身大声道:“我要的就是这辈子,别跟我说来世,谁知道一个人来世会去哪里?”说到家儿,她的身子突然间抖了一下,可却接着道:“我只要你这辈子嫁给我,做我的夫,我最爱的人……”
世上还有什么比爱人的倾述更美好?还有什么比倾听自己心爱的人说爱自己更幸福?怜月小小的身子被叶青虹半抱在怀里,望着她,只觉得这一刻的幸福几乎要毁灭了他,能听到这样的话,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只见他抬起有点红肿的小手,轻轻掰开叶青虹握住他的两只手,又退后了两步,这才道:“大小姐的恩情怜月永生不忘,只是,怜月福小命薄,担不起您这样错爱,我们……今生注定无缘……”
叶青虹站在原地,被怜月掰开的手垂在两侧,紧紧攥成了拳,咬着牙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玉人儿,痛苦、愤怒、失望一股脑的涌上来,直让她恨不能大声叫出来才不会憋死。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一个清悦无比却又怪声怪气的声音嘶嘶地道:“今生注定无缘?说得好!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你们两个必定一辈子也别想在一起!”叶青虹听了声音不由惊起回头,只见自己刚刚进来的门边上此时倚了一个男人,一身桔红色的绸衫包裹着他风骚妩媚的身子,媚的能滴出水的眼睛此时正闪着说不出的光芒直盯着自己。
“扶桑?!”叶青虹见了眼前这男人,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虽然她不知他是怎么得到消息来这里的,可心里却不由又想起了就是因为他从中做梗,才使自己和怜月无法见面,今天他拒绝自己一事,想必也和这个贱人有关。想到这儿,她的双手不由一紧,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双臂上,恨不能一下便将这个风骚的男人打死。
可扶桑此时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管迈步走进来,媚人的脸上由于同时交织着快乐和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只见他来到怜月身边,一把抬起他白玉般的小脸声道:“啧啧,这张脸儿可真是楚楚动人啊,怪不得叶家大小姐着了魔似的想尽法子想弄到手,听风楼的客人们要知道这是叶大小姐看上的人,肯定抢着想给他破身,到时候只怪他不想当头牌都难!”说着便转头看像叶青虹道:“您说是不是,嗯?”
叶青虹听了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动了动,可继而却浮起一丝邪魅已极的笑,那妖娆的凤目光华流转,竟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只见她看向扶桑,用一种轻柔的几乎滑腻的声音道:“楼主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说的句句在理。”
扶桑本以为叶青虹听了自己刚刚一番话定然大怒,可未曾想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笑容和回答,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
叶青虹见扶桑怔怔地盯着自己,于是她脸上的笑容更清晰了,只听她柔柔地道:“按常理来说,您只要扣住了祈公子,那叶某便要时时刻刻听你的摆布,哪怕是像狗一样伏在您脚前也是应该的。可是,您别忘了,我叶青虹是最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无论您把祈公子如何,就算是他真的变成了听风楼的头牌,我叶某人心里最爱的,最放不下的男人也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任何人都别指望我施舍一点儿!”
叶青虹这番话前半段说得柔腻无比,可后半段却句句透着狠意,真戳扶桑的心痛处,将那掩饰好了的伤疤狠狠地揭开,真痛得男人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靠着一旁的桌子,扶桑抬起风骚媚人的眼怔怔地盯着叶青虹,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闷在里头,嗓子里泛起一股腥甜。
叶青虹看见扶桑摇晃着身子,张着艳红的嘴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心里便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舒服,只觉得郁在胸口好一段日子的恶气,在这一刻都发泄了出来。于是便上前两步来到怜月身边,拉起他的小手,将一块温凉的美玉放到他的手心里,这才盯着他的小脸道:“这块玉还给你,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我叶青虹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将你赎出来,如违此誓,天地不容。”说完,她一俯身,便吻上那双冰凉的小手。
怜月手里拿着那块温凉的白玉,感觉着叶青虹灼热的唇在自己手上轻吻,顿时只觉得那一冷一热交织着纠缠在一起,使得他全身都颤抖不止。
扶桑勉强撑着柔媚的身子靠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叶青虹捧着怜月的小手辗转亲吻,那模样仿佛就像吻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爱恋之情将那两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任是最凛冽的寒风了吹不进去半分。
在看这这两个人相处之前,他只以为叶青虹是生来的铁石心肠。试问有几个女人看到他这样媚到骨子身子还能不动心?更别说两个人还真正有过肌肤之亲。可谁知叶青虹却偏偏就是那个最狠心的,看他的眼里全都是不屑。可是当扶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停止跳动了。原来,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也懂温柔,原来她只不过对自己狠心而已,而对待她真正喜欢的人却是这样百般的疼爱。想到这里,扶桑只觉得刚刚那股子被自己强压下去的腥甜又涌了上来,就在他看到叶青虹站起身,最后望了怜月一眼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的时候,男人再也忍不住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痛楚,“哇”的一声,便将积攒了许多的怨气都吐了出来。可在他最后晕倒时却仍记得,叶青虹哪怕是在离开的时候,都没往自己身上看一眼……
春醉青虹(上)
栖凤国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有些早,才二月初,便已渐渐撒起春雨,阴沉沉的天空伴着春雷阵阵。可就在这阵阵春雷声中,京城政商两界里最大的一次变革也即将开始,阴冷的春风里隐含着阴谋涌动的味道。
这天一大早,叶青虹便难得正经地坐在叶家最大的商号里听手下人汇报最新情况,她一面手拿一枝玉杆羊豪轻响桌面,一面听那一件比一件惊人的消息。
二月初五,在京郊囤积了两万斤私盐的林氏一族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赵思安的女人。她不仅掌握了林氏暗藏的所有私盐,而且还接手了林氏的生意。到这时,叶青虹才知道那个曾经绑架梁非争的林氏商人的身份。原来她竟是出自显龙国,虽然长年在栖凤经商,可却只做些平常的贸易,这次恐怕是得到了显龙的内幕消息,于是才来插手这里的生意。
想到这儿,叶青虹的眉头皱了皱,如此说来,这显龙国内部只怕是出了奸细,所以林氏才会得到消息。可这样一来,这桩盐运的生意更加凶险异常了。那一直藏在幕后的第三方想除去的第一目标林氏已亡,那么第二号必然就是接手私盐的赵思安了。只是显龙的那一方莫名丢了这十几万的生意,只怕也不会善罢干休吧……
叶青虹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这赵思安在栖凤国也算是富贾一方,只不过她的生意大多在北地,也就是与显龙地界交接的地方,听说在那几个州里也是首富了。可她不知为什么,最近竟然想起了在京城做生意,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在京里开了三家铺子,还找到了合伙人。而且让人感觉有趣的是,这赵思安找的合伙人偏偏却是那个叫高启珠的女人。
“高启珠……”叶青虹不由轻声道,邪魅的脸上浮一起丝意味不明的笑,这个高大小姐想当年霸占韩初雪时可是一点也不手软,现在与合伙人抢占生意也是同样的铁腕。不过几个月时间,便想从老虎嘴里夺肥肉,嗯,真不知是说她勇敢还是愚蠢。
想到这儿,只见叶青虹看了两眼正躬身回话的中年女人,缓声道:“秦管事近来帮我查查高家手里有多少生意,都是些什么铺子,还有那个赵思安的生意,也一并查清了给我送来,越快越好。”
秦掌柜听了忙躬身称“是”。
可这时,却只听叶青虹又道:“查完她们的生意估个数给我,然后折半,按照这半数从商号里调出些银子来备用。”
那秦掌柜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奇怪,于是只道:“少当家,这么多银子一时半儿凑起来恐怕不易,而且……而且这么大事的叶当家的不知是否知道。”
叶青虹听了这话,不由看了看眼前这位谨慎的管事,笑道:“您难道是怕我拿这银子私用不成?放心,母亲那里我已经支会过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秦掌柜听了这话也放下了心,她知道叶子敏做事最是有把握的,既然她都放心,那自己倒没有担心的必要了,于是只管躬身退了下去。
阴凉的春风忽的一下吹开了窗户,叶青虹迈步走向窗前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轻声叹道:“要变天了……”
叶府自打过了年后,便不似以前那般喧闹不堪,尤其是后府,管束的更加严了。柳氏似乎是吸取了上次玉奴的教训,直将那些年轻的小侍们个个老老实实地圈在院子里,不得出大门一步。就连任倾情和沈牡丹住的院子都加派了有年纪的公公,生怕再出玉奴那样的事。这少一个小侍对叶府来说可没什么,只是这内夫私通却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柳氏索性将跟在叶子敏身边的那些年轻男人一并严加看管了起来,一方面是多了些约束,另一方面也是看不惯他们天天缠着自己妻主的风骚样子,所以恰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整治他们一番,直弄得那些年轻娇美的男人们叫苦不迭。
这天,天色刚刚一落黑,柳氏便忙催着下人在正房里摆好了饭等着妻主和女儿回来吃,可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叶青虹,倒不见叶子敏的影子。柳氏见只有女儿一个人进来了,心里便有些不快。原来这些天,叶青虹为了和母亲谈生意方便,干脆天天约了她一起去生父那里吃晚饭,一面方便说事儿,另一面也变向地给柳氏制造亲近妻主的机会。所以一连好几天,柳氏正房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叶青虹进了屋子,见父亲扭着脸也不看自己,便知道他心里的酸劲儿又上来了,可偏偏母亲今天说她还有事,今天不来了。叶青虹知道母亲正宠着的那个叫梅若的小侍过生日,所以也不拦她,只管自己一个人来了。
见柳氏仍默不作声,也不吩咐摆饭,叶青虹便凑到他身前笑道:“父亲大人今天可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没有?我可是饿坏了。”
柳氏见女儿嘻皮笑脸的腻上来,倒不便发火了,于是只得阴着脸从榻上下来吩咐小侍们摆饭。叶青虹知道柳氏心里不爽,可她心里也一样藏着事儿呢。自从那次见了怜月后,她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人都有些清瘦了。只看得任倾情和牡丹两个人又急又心疼,准备了好些东西给她补,可这心病却哪里补补就能好的,于是这两个美人倒头一次站在一条战线上,只怕她身子不好,连小手也不让她摸一下,弄得叶青虹只想苦笑。
小侍们端着食盒进来,一样样将饭菜摆了上来,叶青虹一眼瞅见流月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小酒壶,于是便笑道:“父亲大人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柳氏见叶青虹问,便瞪了她一眼道:“我怎么就不兴喝酒?难道只有你们女人家能喝,我就不能喝不成?”说着,便拿过来就要给自己斟。
叶青虹见状忙接过来道:“还是我来吧。”说着,便给父亲斟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才坐下吃饭。
那柳氏原本心里不爽,虽然平日善饮,可今天却是不行,于是只饮了几杯便有了些醉意。叶青虹见父亲这样,倒怕他喝醉了不好,于是便将那酒都抢了过来,一边还笑道:“父亲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这酒也有味道,都赏了女儿吧。”说着,便将那余酒一饮而尽。柳氏知道女儿的心思,可那酒却真正是陈酿,后劲儿十足,于是忙道:“慢些喝,这酒可是真正的三杯倒,小心明天一早起不来你娘骂你。”
叶青虹自认酒量一向很好,于是听了这话倒也不介意,倒是忙哄着柳氏歇下了,这才由一个小童带着出了正房。
一迈出房门,冷风一吹,叶青虹突然只觉得那酒劲儿似乎一下子便上来了,一时间倒有些脚下不稳,一旁的小童见了忙上前来扶,可刚刚走了几步,叶青虹便觉得实在头晕,于是便靠在那月亮门上吩咐小童道:“去,到你任主子身边找两个力气大的来扶我。”那小童年听了,忙转身跑了。
叶青虹站在那里,只觉得初春的冷风忽忽地吹来,夹着细小的雾水,扑的脸上有些不舒服,于是便摇晃着扶了墙打算找间屋子避避。
这柳氏的正房坐落在叶府的正中间,再往两边便都是偏房了,原来这些地方只住些叶子敏的侧氏,可这些年却渐渐都搬到后院去了,于是这些房子便闲了出来。
叶青虹沿着墙慢慢走去,只进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黑暗里倒认不清是谁的院子,只是那两三间小小的房舍倒是规矩得很,于是便径自推了门走了进去,直到了里屋却不见一个人,可那桔色的灯光下,一张床却铺的干干净净。叶青虹这会儿只觉得头晕难耐,于是便也不管是谁的屋子,只走到那床边一头倒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时,似乎是听见了人声,旁边的屋子里转过一个人影来,灯光下只见他一身素色的衣衫,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已婚男子的发式,生过了孩子的身子虽然略微丰润些,可却并不显臃肿,只让人觉得似乎有无限的风情。
原来此人却正是寄住在叶家的韩初雪。只见男子款步小心地来到床前,一眼看见倒在床上的叶青虹不由得“啊”了一声怔住了,可马上便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心里便猜到了几分原由,这里离柳氏的正房不远,想这叶青虹定然是酒醉之后走错了屋子,于是便想迈步去叫人过来将她扶回去。可刚刚走到门前,身子却又停住了,纤白的小手只管扶着门边出神,心里的念头已经打了几个转。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男人不由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些日子带着孩子住在叶府本就够显眼的了,何况这府里人多口杂,早就传出了些不明不白的话来,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再被人发现大小姐在自己房里,那么自己这个清白的名声便马上就毁了。虽然他早已经对男女情事不存半点非分之想,可却不能不替自己的孩子着想。那无忧若是女儿还好,可偏偏是个男孩儿,如果有个不重贞节的父亲,以后传出去无忧的名声可怎么是好?再说,叶大小姐现在是有了夫侍的人,虽然韩初雪只见过任倾情几次。可这位任大公子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先不讲他那模样娇美动人,就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富贵公子的高傲儿劲儿,倒是不得不让别人让他几分。何况听人说,这任公子又是个极娇惯的性子,如果让他知道大小姐在这里,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儿,男人已经迈出去的步子便硬生生退了回来,倒是轻手轻脚地将房门仔细地关好,这才回到床前来。
昏黄的灯光淡淡地撒在屋内,碧纱帐里叶青虹微侧着身子睡得正沉。韩初雪小心来到床前,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地守在这位叶家大小姐的身边,只觉得叶青虹睡着的样子倒似比平日起看起来年纪还小些。灯光下,只见叶青虹面色微红,狭长的凤目紧闭,全然不似平日里见到的邪魅气息,那毫无防备的样子倒平添了点男儿家的娇柔。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韩初雪对女人总有些隐约的畏惧,好长时间午夜梦回时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高启珠那双淫手仿佛还在自己身上乱摸,所以,他对女人总是避而远之。可此时面对叶青虹,男人却不知怎么的倒没了防备之心。难道是因为她曾经救过自己?
男人这里正在胡思乱想,却突然只见了叶青虹的身子似是动了动,紧接着便听她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水……”
韩初雪一怔,忙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来到床边,轻声道:“大小姐请用。”
可那叶青虹神志正模糊,哪里听得这些,仍只是继续要水喝,酒醉后的双唇有些干裂。
韩初雪见了心里不知怎的倒有些不舍,于是思量了半天,只得伸出小手半扶起叶青虹的身子靠住自己,这才将手里的茶凑到她嘴边。
叶青虹朦胧间只觉得被一条柔若无骨的玉臂扶着,自己又靠在一个充满淡淡体香的柔软身子上,于是便一把搂住了模糊着笑道:“是牡丹吗?你不是说不让我碰的吗?嗯?”说着便一把将男人压倒在身边。
“呀……”韩初雪突然被叶青虹一股大力按到床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挣扎着便要起来,可偏偏那柔软的身子被叶青虹压得死死,动也动不了。
霎时间,那夜被强要的记忆又回来了,韩初雪的心里不由又惊又怕,只管紧闭了双眼,惊恐和害怕让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可是等了半天,男人却不见那夜一样狂野的占有,只觉得一股含着淡淡酒香的呼吸轻拂在面颊上,睁大眼睛一看,却见叶青虹妖娆的面容近在眼前,只是那狭长的凤目却紧闭着,显然是已经睡着了。望着叶青虹伏在自己身上的脸,感觉她的双臂紧紧搂着自己,男人只感觉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热度透过了两个人的皮肤,隐隐地传到了自己身上。叶青虹带着酒香的呼吸那么近,那微抿的唇似乎稍微动一动便可以碰到自己的脸。虽然二人的暧昧的姿势让韩初雪又羞又怒,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半点儿厌恶,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温软堵在胸口,一想到平日里那样神采飞扬,从容淡定又邪魅非常的一个人此时这样温柔地将自己轻搂在怀里,男人心里某个冰冻的角落竟有一丝温暖。
韩初雪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被父亲抱在怀里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自己似乎都忘记那种被人疼爱关怀的感觉了,自从家中遭难,以往那平静幸福的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伤痛,还有别人无数的侮辱和白眼。想到这儿,男人不禁又看向叶青虹熟睡的脸,一丝有些哀伤的笑容浮现在他白玉般温润的脸上,自己这辈子恐怕是不能报答她的恩情了罢……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男人便轻轻抬了抬身,伸出小手来想将叶青虹环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拿开。可当他刚刚起身,却突然又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压在了床上,只听叶青虹有些模糊的声音道:“……别离开我……怜月……别离开我……怜月……怜月……”
“啊……”韩初雪柔软的身子被叶青虹用力地压在床上,紧接着他只觉得一个温热的身子便覆上了自己,灼热的呼吸环绕在自己的耳侧,紧接着一个湿热的吻便落在了男人雪白滑腻的颈侧。
“怜月……怜月……”叶青虹迷糊中只管亲吻着身下男人细腻光滑的脸颊、脖颈以及胸前露出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灼热的呼吸喷在男人丰润的身子上,低低的,带着压抑的痛苦的呼唤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怜惜和不舍都交付出来,这样的热情,让韩初雪又怕又痛。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叶青虹的怀抱,可偏偏不知为什么竟然被她吻的全身瘫软,那温热的吻沿着男人丰润滑腻的皮肤向下,一直来到他的胸前,灼热的唇舌寻找到胸前的小小嫣红,不由一用力便衔在嘴里吸吮。
韩初雪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生了孩子以后便涨痛了好久的红果,此时被叶青虹轻轻一吮,顿时便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都集中在那一点上,身子不由发起一阵控制不住地痉挛。
原来这栖凤国的男人生育后,乳头便会有些发涨,继而会有些奶水,只是不多,并不能给孩子吃,大部分男人几天之内便会恢复正常,只有那很少数的男人会在一年内都有些涨痛。如果和家里妻主恩爱些,妻主便会在欢好时将那多余的奶水吸去,免得男人受苦。可韩初雪一生了孩子便是孤身一人,吃尽了苦头,哪里有人替他分担这些?于是只得自己偷配了草药抹上去用来消肿,可却总不见效。此时,叶青虹神志不清时突然吻上了那个地方,男人顿时只觉得除了涨痛之外,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热度从身体里升起,胸前又麻又痛的感觉折磨得他几乎晕死过去。
叶青虹此时酒劲儿正盛,嘴齿间吮吸时传来的味道只让她感觉甜香无比,于是便更加了力道,只管用力吸吮。
“啊……嗯……”男人胸前的红豆此时已经有些变紫,雪白滑腻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淡淡的香甜味从齿间传来,叶青虹像是闻了血腥野兽,只管狠命地吸下去。
“啊啊啊……”韩初雪只觉得胸前传来一阵痛楚,丰润的身子泛起一股剧烈的抽搐,剧烈的快感直传到了他的后脑,身子一僵,便晕了过去。
叶青虹伏在男人颤抖的身子上,只觉得一股清甜的初乳涌进了嘴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直让她又忍不住连着吸了几口,这才满足地伏在男人的身上,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春醉青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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