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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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浓墨的夜色,空寂的街巷,雨刚刚停歇,空气中潮气袭人,阴暗角落里仿佛处处浮动着危险诡谲的气息。

阿三那辆车开到一半,刚拐过一个路口,就忽然“嘎——”的一声刹住;尖利急促的刹车声,顿时划破了夜的死寂。一辆黑色车子幽灵般地从夜雾中窜了出来,正好打横拦截在阿三车前,车门一开,跳下五六个人影,一色带风帽的雨衣,压低的帽檐,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也不多话,一跳下来,端枪就扫。

随着骤起的枪声,车玻璃应声碎裂,阿三那辆车内有人勉强还击,却显然猝不及提防,加上寡不敌众,一时间惨呼声起,血光四溅!

密集的枪声一停,狙击人当中一个矮小敏捷的身影先蹿了出来,一把拉开了阿三的车门——原本车里只有三个人,除了阿三在后座蜷缩着瑟瑟发抖以外,司机和另一个青帮的兄弟已经当场身亡。

阿三也浑身是血,不知道是刚才被溅上的,还是自己也受了伤。

“下来!”那矮小的身影用枪指着阿三的脑门,阿三已经吓得呆了,正在这一瞬间,旁边看似软绵绵毫无气息的那个青帮的兄弟,忽然箭一般扑了起来,夺向他手里的枪;那人猛一惊,倏地后撤一步,一声枪响,那名青帮兄弟仰天跌了回去,头骨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枪击碎!

“叫你下来,嗦什么?”那人急躁地一把把阿三拖了下车,枪口对上阿三的额头,“左震叫你给石浩带什么消息?快说!”

阿三肩上已经中了一枪,鲜血汩汩而下,加上惊恐害怕,只是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说一个字,就别想活过今天晚上。”虽然看不见脸孔,那人压低的声音里却仿佛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轻颤,泄露了他的紧张。

阿三的声音轻不可闻,嗫嚅道:“二爷……二爷说……”

“说什么?!”那人忍不住把耳朵贴了过来。

“他说,青帮有内奸,只要我上了车,好好地在后座趴着,听见什么都不准动;那内奸自然会出现。”阿三的声音忽然诡谲起来,一字一字,说得轻如蚊蚋,却无比清晰。

那人听得一呆,“你说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而短脆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霍然一惊,猛地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几个同伙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两个吓慌了手脚,端着枪一阵乱扫,“什么人!出来!”

黑暗潮湿的夜色里,雨雾静静地弥漫,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对视了一眼,压低的帽檐下,三双眼睛仿佛一样的惊惧。正在此时,两道雪亮的刀光,忽然从对面弄堂的墙角处掠起,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惊叫,甚至来不及眨眼,只听见“噗”的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三个人影忽然变成了一个。

除了当中那名用枪指着阿三的矮小身影,其他两个已经仰天跌倒,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倒飞出去三尺,额头上赫然钉着一柄深深嵌入脑中、只剩下刀柄在外的短刀!

指着阿三的枪口,不可遏制地簌簌发起抖来。一地的死人,血腥味浓烈刺鼻,唯一活着的只剩下他跟眼前的阿三。

那短刀,那熟悉的刀柄……他忽然转身,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谁?!躲在老鼠洞里头算什么好汉,滚出来!”一边狂喊,一边朝着刚才刀光掠起的墙角连开数枪——可是眼前忽然一花,没等他看清,一团血雾已经喷了起来。

眼花了?哪来的血?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见,自己刚才还握着枪的右手,此刻已经被一柄三寸短刀钉透!

他缓缓抬头,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地对上他的眼睛。

这时手上才传来麻痹的剧痛,在冷汗涌出来的瞬间,他看见一张冷静、优游、俊逸得令人胆寒的脸孔。

“二爷?!”他喃喃地、绝望地发出一声呻吟。仿佛连最后的一分力气,也在这个瞬间,随着喷涌的鲜血流出体外。

此刻他看见的,正是那个他最怕、最恨、最不想看见的人,左震。

左震伸出手,好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热得满头都是汗,还捂着帽子口罩干什么?是不是怕我看见你的脸?”

他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随手就摘了那人的帽子,再解下了他的口罩。

一张在剧痛和惊恐之下微微扭曲的脸,赫然露了出来。已经骇成了死灰色,满脸未刮的络腮胡子,前牙微微暴突,因为恐惧和绝望,双眼的瞳孔都仿佛紧缩成了一线。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邵晖的人。”左震端量着面前这张脸,“叫……何润生?”

“好。那么就说说看,是谁逼你的?”左震冷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谁逼你,出卖青帮、背叛晖哥、残杀自己的兄弟?”

左震的枪口,触摸着他紧闭的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枪口射出子弹后的余温。而左震平静而冷酷的声音,敲击着他快要绷断的神经:“你不说的理由是什么?”

“倘若说了出来,我死得更快!”何润生猛地一咬牙,把心一横豁了出去,“除非,二爷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

谁都知道,左震虽然狠,但只要他说出来的话,一向言出必行。

左震唇边缓缓出现了一丝冷笑,“敢这样跟我说话,何润生,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不过,你若觉得我会就这么放你走,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他专注地盯着面无血色的何润生,“邵晖死在你手里,我会跟你讲条件?!告诉你,倘若现在就一枪杀了你,那是我对不住自己的兄弟。在青帮不是一两年了,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想叫你开口,至少有一百种办法——每一种都会叫你后悔,为什么没有赶紧死掉。”

何润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明白,他当然明白,青帮对付叛徒的法子是什么,左震逼他开口的法子又是什么!一个出卖兄弟的叛徒,落在左震的手里,已经等于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求生已经是万万不能,就算想要求死,从这一刻开始,也早已经由不得他了。

左震最后一句话缓缓响起:“从现在开始,你什么时候肯说话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死。”

他平淡如旧,不动声色,可是随着他一字字说话的同时,“喀喀”两声,惨呼连同骨骼的碎裂声一同响起,何润生两肩关节,竟被他硬生生扭断!

“二爷——”凄厉而绝望的一声惨叫,蓦然惊起,回荡在漆黑寒冷的夜空里。

第十章 求我庶士

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这温暖熟悉的怀抱,她沉落其中,像是游鱼沉入海,像是飞蛾扑向火,淹没至顶,焚身成灰。

好冷啊。

锦绣蜷缩在宁园的大门外。时近凌晨,门柱上一盏苍白的圆灯,照着她蹲在一角的身子。寒气刺骨,潮气袭人,她身上只有跑出百乐门时穿着的那件跳舞裙子,一条梅子色的罩纱长裙,连个披肩都没带着,已经半干了,薄薄地贴在身上。

她已经冻得麻了,身上除了僵硬和刺痛,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自从左震离开七重天,她就回到这里等。不能回百乐门,她已经担心得快要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唐海带来消息,说英少受了伤,那现在英少他人呢?是生还是死?

已经过了半夜,这么久的时间,左震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要是连他也……不想了,不要再想了荣锦绣。心里好像一锅沸油在煎,担忧和焦虑一阵一阵地纠缠,身子冷得一直在打战,可是她不能回去,她要等着左震和英少的消息。

就在她等得快要变成块化石、等得最后一丝希望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巷子口忽然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一束雪亮的车灯刺眼地照了过来,正映上她惊喜抬起的脸孔。

是、是左震的车!他总算回来了——

车门“啪”地打开,左震几乎是气急地下车。刚才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那缩在门口的一团小小影子,居然是锦绣?!她跑来这里做什么?

“二爷!”锦绣蓦然站了起来,却不料自己的双腿和膝盖早已经冻得僵麻,一站起来,就猛地向前扑倒。

左震一把扶住她,触手只觉得她的手臂冰凉刺骨。他的眉头立刻打了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锦绣的牙关打着颤,“才……才一会儿。”

她又说谎。一会儿就冻成这样一根冰柱?左震咬了咬牙,一手揽着她,一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锦绣身上密密地裹紧,又随手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先进去再说。”

雪亮的车灯照在他们身上,左震身后的车上,司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这是二爷吗?!这是那个永远淡然冷静七情不动的二爷吗?

锦绣在他怀里尴尬地挣扎了一下。但是他抱得那么紧,像是根本没打算放手;而且这怀抱,真的是无法想象的温暖,坚强而稳定,锦绣这一夜焦灼不安的等待,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镇定和安抚。

锦绣不禁抬起头,只看见他的下巴,一夜工夫,连青青的胡子茬都冒出来了,破坏了他一向斯文俊秀的气质,反而添了几分粗鲁剽悍。

王妈睡眼惺忪地起来应门,左震一进来就吩咐:“先去煮碗姜汤来。”

王妈揉了揉眼睛,“啊?几点了,怎么连锦绣姑娘也来了……”

左震把锦绣扔进沙发里,忍不住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你在外头等,不会按门铃?这种天气,你穿这种衣服就跑出来,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哎呀!你一直在门外等着啊?”王妈听见,也跟着惊叹,“锦绣姑娘,不是我说你,又不是外人了,你要是想二爷、要见他,直接进来等他就成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在外头偷偷躲着?”

锦绣冻得苍白的脸上,蓦然涌起一片红潮,“王妈你误会了,我跟二爷只是、只是……”这种话要怎么说才好,她转头尴尬地望向左震,以为他会解释,却不料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你跟我只是什么?”左震低声问,似是调侃,却又半带认真。

锦绣忽然不知所措。王妈在误会他,不只是王妈,外头有多少人都在谣传,他跟她的关系;没错,她在百乐门跟他共舞,也在宁园过了夜,但事情并不是外人想的那样,二爷是二爷,而她不过是百乐门一个舞女而已!

他为什么不解释?

锦绣瞪着左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把这误会放在心上。

左震移开了目光,淡淡岔开话题:“你先说说,在外头等了一夜、冻成这样,到底是有什么事?”

锦绣哑口无言。对啊,傻子一样等了整晚,她到底在等些什么?

慢慢地把眼睛从左震脸上移到他的身上,却赫然发现,他袖口上一星半点不显眼的殷红——是什么,是血迹?!她呼地站了起来,紧张地俯下身,捉起他袖口,“这红的是什么,一点一点的,啊,鞋子上也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震一声不吭,看着她紧张忙碌地上下打量、自言自语,最后,她终于抬起头,那双幽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担忧。她喃喃地道:“你……你没事吧。”

左震心口一阵紧缩。她在外边冻了一夜,就是为了这个?她迷茫的眼里,深深的担忧,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慢着。刹那失神之后左震蓦然一醒。他不能再犯上次那么荒唐的错误,锦绣所担心的,应该是英东。就好像今天,她浑身湿透头发滴水,冲进七重天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二爷,你要救英少。

收敛了心神,压着心里的悸动,他勉强问锦绣:“你来,是不是想问英东的消息?”

她会答什么,是或者不是?这一刻,他心里竟然有少许微微的紧张,微微的矛盾。话已经问出口,才觉得自己荒谬,他希望锦绣怎么回答,难道他希望,锦绣并没有把英东的死活放在心上?

锦绣一呆。哦,对了!英少。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为了等待英少的消息,所以才会来这里,“是啊,是啊。”她一迭声地点着头,“英少现在怎样了?”

“还好,中了三枪,可是都没伤着要害,命总算保住了。”他淡淡道,“现在大哥在照顾他,你放心,很安全。”

“中了三枪?!”锦绣却忍不住跳了起来,“中了三枪,你居然说他‘还好’?不行,我得去看他。”

左震开什么玩笑!一个人连中了三枪,还怎么可能“很安全”?就算是铁打的,只怕都散架了。

左震没有看她。心里一层层涌上来的陌生滋味,像是苦涩。

“现在英少还在医院,天亮之后才能过去。”他起身,掉头往外走,“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接你。”

“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锦绣愕然,“怎么还——啊、啊嚏!”她话来不及说完,一个喷嚏狼狈地喷了出来。

正好王妈端着热腾腾的姜汤进来,一见她这模样,赶紧放下姜汤,递过条手帕,“着凉了吧!看你身上这衣裳,还都是湿的……”

左震停下来,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真是输给了锦绣,“王妈,你帮锦绣找件干净衣裳换上,叫她喝了姜汤睡一觉。”

“邵晖失踪了,现在还没下落,我急着找他。”左震回过头,“你只要好好在这里待着,就算帮了我的忙了。”

锦绣停住脚。邵晖,谁是邵晖?忽然想起,上次从宁园出去的那天早晨,碰见的那个黑衣的男人,苍白冷峻如岩石,眼神却又那么温暖。他一定是左震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然此刻左震的眼里,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忧虑?

凌晨时分,向公馆。

一间书房,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隔开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左震一手支着额,“何润生倒是已经招了。他说主使的人是连川,他在邵晖走私的货船上动手脚,被连川拿住了把柄,所以用这个要挟他。石浩已经连夜抓了连川,现在还在审,这小子倒嘴硬,一口咬定,就是他自己出卖了邵晖和英东。”

向寒川扬起眉,“你认为,他没说实话?”

“他说的那些,我一个字也不信。”左震微微苦笑,“何润生是邵晖的人,捅了娄子怕犯在他手里,所以出卖邵晖,这个说得过去;但连川一向不参与水上的买卖,他跟邵晖能有什么过节,以至于宁可冒这么大的险,非杀了邵晖不可?要说是贪图什么好处,我还真想不出来,到底多大的利益,叫他敢跟整个青帮作对。”

“再说,连川通过何润生,知道邵晖的行踪不算难;问题是他怎么会去对付英东?要不是背后有人收买,他就算杀了英东,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左震接着道:“我怀疑,这件事背后不只是一个人、一股势力,应该是几拨势力联手、各有各的目的,大哥参与华商会主席之争、英东修建跑马场、长三码头垄断水运,这些都可能是导火线。但现在搜集到的疑点太少,线索还是太模糊,我们总不能草木皆兵地四处撒网,这样只能是浪费力气,最后还打草惊蛇。”

“青帮里头有人家的暗桩,先得拔了他。不然我们做什么也是白忙。”

向寒川点点头,“那我等你消息。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我这边也会多加人手小心防卫,若是需要什么帮忙,你只管开口。”

“不错,目前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只能用来防范。”左震若有所思,“何润生已经露了底,连川也落在我们手里,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他们一定会慌,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行动。连川现在还不肯说,但我估计他也撑不了多久,如果他背后还有人,我倒想看看,他还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我去医院的时候,见过英东,也见了你那个小跟班阿三。”向寒川微笑,“听说,你已经使过一次诈了?你叫阿三回来找石浩,不过是放了一个饵,其实钓的是何润生这条鱼;然后就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有你的。不过你怎么知道,当时码头上,就有他们的人在其中?”

左震淡淡道:“长三码头是我的地盘,周围的布防我自己清楚,要是没有人在里边接应,外人想进来偷袭,那简直就是笑话。至于这个人当时是不是还留在码头,我也不确定;但他们对付的绝对不只是邵晖一个人,杀了邵晖不是目的。既然事情还没有得手,必定有人在暗中观察我的反应,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这个人是谁,只要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向寒川眼里的笑意更浓。他欣赏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个拜把兄弟,当年他们一起,自风风雨雨中创业起家,当中什么样的风险没遇见过?对左震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即使情况再坏再危急,他也绝对不会乱了方寸。往往在突然遇上危机的关头,别人都还张皇失措的时候,他已经敏锐地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契机,变被动为主动,扭转整个局面。

从来就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左震。他够狠,够准,心思细密,手眼通天。

左震脸上掠过一丝阴霾,“还没有……我已经通知了道上所有的帮派、所有的堂口,谁的人先找到他,保住他的安全,就算我左震欠他一个人情。”

向寒川闻言也不禁一怔。左震说得平淡,但这句话的分量,实在不比寻常。左震的一个人情?这就等于是金屋华宅、香车宝马,也等于是强势的靠山、腾达的机会,但凡出来打拼的人,谁会不动心?

“难道我们自己这边,还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向寒川问。

“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左震道,“邵晖出事的时候,雨正下得大,对方派出来的人也绝对不会是生手,撤得很干净,除了一点血迹,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我赶到码头的时候,只找到一只断指、一个戒指,现在唐海已经在查,不用多久就会有消息。”

向寒川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们再担心,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我不放心英东,还要再去一趟医院,你也一道去看看?也许他醒过来,还能想起当时的情形。”

左震答应着:“好,我回去接了锦绣一起。”

“锦绣?荣锦绣?”向寒川意外地回过头,“上次在百乐门,我见过的那一个?听说她是明珠的妹妹,也不知道英东从哪里把她找出来的。明珠不肯提,我也不方便多问。”

左震道:“她是从镇江到上海来找明珠,才碰见英东的。”

左震简单地答:“她一向喜欢英东。”

向寒川略一沉吟:“但当着我的面,英东一直没提起过……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一阵子,他跟荣姑娘经常一起进进出出。“

左震没再说什么。

“抽支烟。”他从怀里摸出白金的烟盒,弹开来抽了一支,递给向寒川。

“哦,对。”左震醒过神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烟衔在嘴边,又在浑身上下的口袋里摸来摸去。

“打火机就在桌子上。”向寒川挑起眉,看着他,“震,这两天你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神思恍惚的?”

他的神思恍惚,不是因为累,现在什么时候,外面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安排?再累他也得打起精神。只是,想起了锦绣,他就分心。

向寒川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这种神色,我还从来没见过。是跟荣锦绣有关?”

“我有点困了。”左震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站起身穿上外套,“你先去英东那边看着点,我回去接锦绣,马上就到。”

“现在锦绣在你那里?”向寒川再问,语气已经明显地不怀好意了,“我听说,左二爷是从来不带女人回宁园过夜的。”

这件事有点意思,荣锦绣到底是谁的女人,左震还是英东?

“我先走了。”左震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给他机会追问,四两拨千斤地走为上计。

左震怎样也没想到,一回来就听王妈说,锦绣真的病倒了。

她淋了雨,又冻了一夜,加上这突然而来的惊吓、担心、焦急,想必是再也负荷不起了。

左震回宁园的时候,她还在昏睡,而且发着高烧。王妈急得满屋子乱转,“二爷,你可回来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呢。躺下的时候还好好地说着话,刚才我过来叫她,才发现烧得烫手,人都迷迷糊糊的了。”

十二月的天气,那么大的雨,她穿个跳舞裙子就跑出来,难怪会发烧。

左震低下头,果然,锦绣足底红肿一片,还有几处半凝的伤口。

想起在七重天,看见她的第一眼,她裙子湿透、头发滴水、赤着脚站在门口的样子;想起她说的第一句话,二爷,你要救英少;想起出门时候的一回头,她追到门口,说:外面黑,二爷千万要小心。

一时间,心里微微刺痛,无限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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