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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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名将如红颜(3)

林未颜裴洛薛延三个人低着头站在军帐中。

傅徽来回踱了一趟,目光扫过那三人,冷哼一声,又接着踱步。

林未颜满头冷汗,先捱不住了:“傅帅,这个、你尽管用军法处置我好了,这个赌注是我提出来的,和他们两个无关。”

傅徽眼神如刀,直接剁在他身上:“你倒说说,你是犯了哪条军规,该罚什么?”

“……啊?”林世子掏心挖肺地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来除了不准私下斗殴外还有什么军规。

傅徽脸上绷了绷,还是忍不住缓颜了:“本帅也想罚你,可惜军规中倒没这一条,你教我怎么罚?”他走到桌边坐下,语气平淡:“不若给献郡王爷写封信,让你爹爹亲自来,这样如何?”

林未颜跌跌撞撞扑到桌前:“千万不要,我爹要是知道了,下半辈子我都要跪着祖宗牌位了!傅帅,你还是罚我去领军棍吧!”他光着膀子在军营外跑也就罢了,但骂自己乌龟王八蛋,着实把自己的老父一块儿骂进去了。

傅徽摆了摆手:“好了,天也快亮了,你们赶紧去歇一歇。”

三个人都是一怔,又见傅徽补上一句:“下次再做这种无聊事,不被我抓到便算了,要是刚巧让我撞见,我就让你们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再做一遍!”他盯着他们的眼,慢慢道:“你们三个,听明白了没有?”

“是是,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林未颜答应得最为大声。

傅徽抬手敲了敲桌子:“你们都出去罢。裴洛,辰时你到我中军帐下候命,别睡过了。”

裴洛本走在最后,闻言应了一声,就掀开幕布出去了。

林未颜一路走回军帐,翻来覆去和裴洛薛延论证“他今天做了蠢事傅帅以后绝对不会重用他了,他只能继续在先锋军下面卖苦力”的歪理。

最后连脾气最好的薛延也忍受不了,找来块破布给他把嘴巴堵上。

裴洛却怎么也睡不着。

傅帅连夜赶来,只怕他们同北燕的决战已经不远了。在北关三个多月,看过了同伴战死沙场,看过了战事残酷血腥,却硬忍住生离死别后的痛楚,生怕惊动了忍耐与自制。

他坐起身,看着从布幕下面倾泻进来的月光,一直到天亮。

卯时一过,裴洛便起身出了军帐。

外面的火把像是熄灭不久,还冒着白烟。

裴洛在军营里走了一趟,想想还是趁着这时候有空闲去练一会儿箭,便转了个弯往练武场走去。

早有人在那里了。

裴洛停下脚步,但见练武场中一人仗剑而舞,剑光如练,圆转自如,仿佛只是信手挥就,却如流水行云,毫无凝滞之处。忽然寒光森然逼近,他向旁边微微一让,这一剑便落了个空:“傅帅!”

傅徽逼近一步,手中长剑却未停下。裴洛自是不敢向主帅拔剑,只能几番躲闪,剑锋堪堪从身侧掠过,激起衣衫发丝轻拂。傅徽停住脚步,缓颜微笑:“看来裴相教导有方,你这一身功夫底子打得很好,并不比秦拓差了。”他将长剑背到身后,眯起眼看着天际旭日东升:“你们年轻人,总是越来越好,我却是在往下走了。”

裴洛一怔,印象之中从未见傅徽徒生这样的感慨,不由道:“傅帅正当年,纵观南楚再也找不出一个人相较。”这句话却是十分真心。

傅徽将长剑还入剑鞘,语气萧索:“自古名将如红颜,不教人间见白头……我的头发,已经现白了!”他摆了摆手,又道:“你随我过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裴洛跟在主帅身后,心思百转,也想不出到底会是什么。只见傅徽大步走进军帐,拿起桌上用布帛仔细包裹的事物——大约有二尺三寸的长度。他慢慢地将上面的布料解开,显出底下的色泽暗沉一截。

裴洛一怔,忍不住道:“这把弓……”

傅徽将长弓握在手中,轻轻地摩挲:“这把弓是我恩师传给我的,这世间能拉开它的人不多,我已经用不着了,总不能教它就此尘封起来。”他将手中长弓交到裴洛手中:“你现在可能还拉不开它,假以时日,总归是能用顺手了。”

裴洛将长弓翻过来细看,只见触手之处用篆体刻着两个小字:璇天。他掂在手中,越看越是喜欢,微微一笑:“多谢傅帅!”

傅徽微一颔首,淡淡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同凌副将去周围察看地形,你也一起过来罢。”

“末将遵令。”裴洛握着璇天弓,眼中笑意明亮。

玉门以北百里之外,俱是一马平川的广袤大漠,燕云十三关之后,便是北燕的国都临汾。大漠两侧,峭壁林立,怪石嶙峋,风声鹰唳。

傅徽抬起手中马鞭,一指前方:“前面的就是龙首原,是燕云和玉门之间的必经之地。”他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疾奔,衣带当风,襟袖轻拂。凌镇予回首看向裴洛,扬声道:“傅帅考校我们骑术来了,你快跟上来!”裴洛轻轻一笑,疾鞭策马。

三人纵辔并骑,尘土飞扬,倏忽之间已经登上了龙首原。傅徽急急勒马,拨转马头,指着远处峭壁山崖:“那是喀纳什尔山,这条山脉一直通过燕云直达临汾,是漠北最大的山系。喀纳什尔是外族的古语,是‘漠北之璧’的意思。喀纳什尔山,又叫铘阑山。”

凌镇予点头道:“铘阑山最高的山峰在临汾城下,据说山峰陡峭、无人可攀,山谷之中长着奇葩雪莲,经年日久,已成仙物。”

“北燕还有个传说,有个女子在山中迷路,碰巧服食了谷中的雪莲,竟羽化成仙。她惦念着家中丈夫孩子,不肯飞升,终是成了一座指路崖。每每有游牧人在风雪中迷了路,就会瞧见一位美丽好心的女子。”傅徽叹笑道,“齐襄最尚文风,可士大夫的华彩文辞又如何能写出这样的故事来?北燕人虽是出名的暴躁骁勇,却还是有他们自己的期冀。”

裴洛突然想到真名士自风流的古话。

忽听远处传来几声鹰唳,劲瘦矫捷的兀鹰从峭壁盘旋而下,鸣声清亮。凌镇予转头看着裴洛:“裴将军,你带了弓没有?”

裴洛从鞍边举起璇天弓:“怎么?”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盘旋的兀鹰,淡淡道:“听说这北地的兀鹰,便是最好的猎手都不能捕捉到。你将箭头拗去,看看能不能打下来一只。”

傅徽却微微失笑了:“我曾经也来试过,一共用了五十六支长箭才打下来一只兀鹰。那只鹰还没完全长大,钩爪也不算尖利。我用肉喂它,它也会吃,却越来越虚弱。等到我看不下去把这只兀鹰放走的时候,它冲上高空,却又当即摔下来,再也飞不起来了。”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它并不是不爱锦衣玉食,只是这样安适的日子把它变得和家养的鹦鹉无异了。它的翅膀,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翱翔。”

“没想到傅帅于我们北燕的鹰也这般了解。”一道清朗俊秀的语声顺着风飘过来。只见说话的人已经勒马伫立在十几步之外,修长白皙的手指缠着软鞭,慢条斯理地开口:“兀鹰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若不是振翅于天际,便是摔落于山崖。这点对人来说,也是一样。”

凌镇予不动声色地勒马行至主帅斜前方:“慕容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慕容骁轻缓一笑,淡淡道:“凌将军也无须这般紧张,我同你们一样,也是来察探地形的。何况我也有自知之明,以一敌三这种没胜算的事情又怎么会去做?”他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形容可谓有些憔悴了。

凌镇予默然不语。

慕容骁转过头,眼中清冷,如映秋水:“傅帅,你我到这里来,看来是选中同一块地方了。”他语声轻缓,一字一顿:“虽说兵不厌诈,从前是我拔得先筹,现下又被你们扳回一城,接下来就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罢!”

傅徽当即颔首:“好,就定在这里。只是我也有句话想问慕容将军,”他看着对方的眼,慢慢道:“将军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可想过是为了什么?”

慕容骁微微一愣,复又轻笑出声:“……那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拨转马头,遥遥一拱手:“诸位,敝人先行一步。三日之后,龙首原再相见!”

风沙掠过,那淡紫衣衫翩然的背影已经看不真切。

裴洛微微低下头去,用力握住手中的长弓。

五月廿九,龙抬头。

风声萧萧的龙首原,青蓝、淡紫的战旗在风中轻响,铺天盖地的一片铁甲森然之色,两军对峙,凝立不发。

号角声响起,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北燕轻甲骑踏前一步,杀气凛冽。慕容骁一身银甲,端坐马背,取下鞍边挂着的长枪,缓缓举起。

傅徽勒马而出,在一片战鼓纷乱、风沙飞扬中,依旧是临渊不乱的凝重。他身上的铁甲已经被磨得黯然失色,冰冷而沉稳。

裴洛抬手勒住马缰,身下的坐骑正为周遭尖锐杀气而不安地打着鼻息。周遭俱是急促的吐息声,那种两军正面相接的压迫感几近让人窒息。今日一战非同小可,若是败了,南楚又将重新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但见慕容骁将手中长枪完全举起,突然向下一压,身后轻甲骑顿时如潮水般涌上。铁蹄踏下,山河震动;一时之间,喊杀四起,响彻整个龙首原。

马蹄踏着鼓点号角,交织成金戈铁马的激越之气。两军交接,无数的鲜血洒落在枯黄的大漠,风萧马嘶,千军万马齐喑,连湛蓝的漠北苍穹都被一片灰暗笼罩,看不清楚孰是鲜血,也看不清孰是荒原,抑或,两者早已呈现一片混沌。

裴洛急冲入敌阵,刺杀回旋,身旁跟随的,一个个都是自己的同伴,此刻看去却又变得面目模糊,宛如陌生,手中长枪横扫,无情地将北燕轻甲骑兵钉在地上,拔枪回手之际,血腥的液体飞溅,还带着些许温热。

一场战事,很能激起内心的残酷冷漠,转身便可将耳边惨叫余音忘在身后。

耳边是千军万马、风声高喊,明明听得这样真切,又像是嗡嗡低响盘旋,高昂却又静默。

眼前银光一闪,又没入如潮涌来的北燕轻甲骑队中。只听嗖嗖三声尖利嘶叫,寒气掠过脸庞,带起了如墨发丝,裴洛勒马回身,眼前一片鲜红。

像是江南初雪中红梅万点绽开,像是大漠天际交接之处一抹苍凉残阳。

周围嘈杂一下子远去,只剩下茫茫白雾。裴洛手中长枪慢慢垂下,全身战栗不止。他看见身后马背上的挺拔人影向旁边一倾,身上那早已磨得暗淡无光的铁衣之上赫然插着三支长箭,箭羽微微颤抖。

“傅帅……”裴洛慢慢地,吐字清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傅徽捂着胸口,下颔紧绷,纵马奋力将面前的北燕轻甲骑挑落马下。他鬓边冷汗涔涔,咬牙吐息,抬手将胸前的三支长箭折断,嘶声高喊:“踏破北燕,誓夺燕云!”

“踏破北燕,誓夺燕云!”千万人呼喊,直达九天。

“踏破北燕,誓夺燕云!”南楚大军如潮水凶猛扑去,将灰暗一片的龙首原完全覆盖。

慕容骁用力拉住前蹄直立的坐骑,回首厉声道:“不准后退!刀斧手预备,谁往后转直接砍了!”发出的军令却瞬间被那些高喊之声淹没。

裴洛提起长枪,策马跟上前方那个稳如泰山的身影,眼中生疼,刹那间又被身后千千万万南楚将士的呼喊卷入一片混沌战殇。

太史令记,隆庆廿八年五月末,南楚于北燕决战龙首原。北燕大军溃败,死伤惨重;南楚擒得战俘两万四千余人,押解南都。龙首原血流成河,三日不干。

北燕末路(1)

临时搭起的军帐外边,血迹一路延伸到帐篷里边,映在眼中甚是凄厉。

裴洛坐在外面的桩子上,低着头不语。凌镇予来回踱步,步态焦躁,失却了平日临危不乱的风度。他来回走了一趟,一把扯过亲兵许炼:“你再进去看看,那军医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么久没动静!”

许炼脸色惨淡,看着他不说话。

凌镇予手上用力,脸上如罩寒霜:“还有其他的军医呢?!快去后营招人过来,要快!”

正说话间,军帐的幕布一掀,苍老干瘦的军医走了出来:“傅帅让你们进去。”裴洛立刻站起身,扑过去抓着军医的肩骨,语声急促:“傅帅的伤怎样?!”军医被他抓得脸色发白,只能一味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裴洛心中一沉,突然被秦拓从后面架住,硬生生往后拖开三步,一旁早有亲兵找来一只水瓢,一勺清水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裴洛被一勺水淋得激灵,拨开粘在脸庞的发丝,还待上前。 秦拓松开手,接过亲兵手中的水桶,哗得一声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遍。裴洛全身透湿,微微闭上眼,待睁开时候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秦拓走上前,低声问军医:“傅帅的伤的如何了?”

军医揉着肩骨,全身都在抖动:“那三支箭都扎得很深,其中还有一支伤到了肺腑,如果将箭头起出,伤口就会喷血,加上之前失血过多,只怕当场就不行了……”他声音低哑:“傅将军让各位将军都到里面去,他有事情要吩咐。”

凌镇予攥着手指,突然走上前撩开幕布,当先走进军帐。

秦拓转头看着裴洛,见他还是站着不动,走上前搭住他的肩:“姨夫过去的那天,傅帅曾对我说,现在的生离死别不过是暂且的,数十年后,我们大家还会在另外一个地方聚首。我们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已不能后退了。”

裴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稳:“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你。”

秦拓勉强一笑:“别这样说,我们快进去罢。”

两人并肩走进军帐,只见傅徽躺在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眼神涣散,脸色灰白。

裴洛走到床边,眼中生疼,只能咬着牙忍耐:“傅帅。”

傅徽还想强自撑起身,一手拉住凌镇予,看着裴洛和秦拓:“你们三个……都在这里,就可以……咳咳……”

凌镇予单膝跪在下,沉声道:“傅帅的吩咐,末将一定会照办。”

傅徽灰白的脸上突然现出几分血色,说话也顺遂起来:“中军从今日开始,就交由裴洛统领。凌副将,你……咳咳,带兵经验最多,就、咳咳……”

“傅帅请放心,末将会尽心指点裴将军。”

“秦拓,你……很好,以后一定是大将之材。就像,咳咳,你姨夫……”傅徽按住胸口,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淌下。秦拓上前一步,将手按在床边,轻声道:“傅帅,你先歇一会儿,后营的军医很快就赶到。”

傅徽吃力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他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遥指北方:“你们看到那边的铘阑山没有?”

铘阑山贯穿燕云十三关,一直到北燕的国都临汾城下。

傅徽连声咳嗽,脸色枯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闭上眼,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你们都记住,踏破北燕,夺回燕云,保我南楚大好河山!”他抬手击在床边,当击倒第三下的时候,动作凝滞,遥指北面的手臂慢慢地垂下,再也没能抬起。

凌镇予缓缓低下身,额头重叩在地,长跪不起。

许炼走上前,手中拿着军用毛毯,轻轻地覆在主帅身上,毛毯有一个角皱起,他低着头抚了半天都抚不平整。

裴洛站在后面,抬手撩起衣摆,也跪了下去。他将手搁在膝上,端端正正地叩首三次,突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奔出军帐。

秦拓伸手要拦,却听凌镇予沉声道:“由他去罢。我们留在这里,替傅帅发丧。”

只听军帐外战马嘶鸣,马蹄纷乱,动静渐渐远去。

战后的龙首原尸骨遍野,还有几个穿着白袍的北燕士兵在收殓尸身。大漠被鲜血浸染得一片血红,折断的战旗被沙土埋去。

裴洛策马奔过,湿透的衣衫沾风,身上一阵一阵的冰冷。他亦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顾策马扬鞭狂奔。

夕阳西下,映得天边如同火烧。他便朝着日落的方向纵马疾驰,内心如焚,千百个声音疯狂嘶吼,无法停歇。

“平沙镇的百姓除了那几个常年走商的,生活都很清苦,这也可能是他们家中最后几个鸡蛋。”

“我在北关待了近二十年,记得北地的风沙是怎么样的,落日是怎么样的,却唯独记不起家乡南都是什么模样的了。”

“这里的煮蛋,和南都的也不一样。”

手心中握着的煮蛋,早已凉透,却觉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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