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灵希作品芙蓉锦小说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正值一月份,才下了一场小雪,枯黄的草坪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细雪,草坪的一边有一刻挺拔的松木,松针苍翠,几粒灰松子落在草叶里,贺兰走了几步,后、左、右都是警卫结成的人巷,各自距离她不到三米的距离,就算她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恐怕还没有落到地,就有警卫将她扶住了。

  贺兰站在松树前,捡了几粒松子捏在手里,天气干冷,每呼出一口气,就可以形成一片淡淡的白雾,贺兰抬起头来,仰望着松木上那一片深蓝的天空,天空澄澈得好似一面镜子,没有半点杂质。

  贺兰道,“我快闷死了。”

  她忽然转过身,朝着马厩的方向跑过去,方营长皱一皱眉头,警卫们都如影随形的跟着,等到了马厩旁,就见几名马夫正在往马槽里填食疗,马厩里有的事号码,骅骝,率耳,盗骊,骐骥,狮子聪。。。贺兰拿过挂在墙上的马鞭子,指着一匹周身色如霜纨的骏马道,“我要骑马。”

  方营长站在一侧,低着头道,“贺兰小姐,请不要为难小的。”

  贺兰回过头来,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连高仲祺都不敢拦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我这么说话。”

  方营长依然躬着身,客气地说,“贺兰小姐要骑马,只要总司令答应了,我和我的手下决不敢拦着,但是现在总司令不在,贺兰小姐还请饶恕在下。”

  贺兰怒容满面,还要说话,竟就见挽翠呆了几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走过来,见到这样的情形,慌地都跪在了雪地里,连声哀求道,“贺兰小姐,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父母养的,你这样做,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啊。”

  贺兰叹了口气,她将马鞭子扔到了雪地里,说,“你们都起来,我要回房去。”

  挽翠破涕为笑,赶紧站起来扶着贺兰回了大客厅,挽翠殷勤地笑道,“贺兰小姐,午餐你想吃些什么?总司令特别让厨房准备了一份银鱼羹,你看可还使得?”

  贺兰淡淡地说道,“随便吧。”便转身朝琴房去了。

  下午三四点钟,宅院外的车道上响起一阵汽车声,正是高仲祺回来了。他早上正是和陈阮陵去打猎了,打了些野味回来,让侍从官拿到厨房里去准备野味火锅,这会儿才进大厅,忽听到有人笑着喊道,“仲祺,你总算回来了,闷死我了。”

  高仲祺抬起头来,就见贺兰站在楼梯上,穿着一件杏黄缎织金折枝菊旗袍,宽宽松送的,她脸上鲜妍明媚的笑意好似一幅暖色的图画,紧接着抬起一只脚来,金鸡独立,一步迈了两个台阶,蹦跳着从楼梯上往下跃,身体摇摇摆摆高仲棋的脸上都变了颜色,顾不得许多,几个箭步过去,两只手臂伸出来接她,贺兰却猛地刹住了脚步,故意晃了他一下,俏生生地站在高他一级的台阶上,水汪汪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嗔道:“讨厌,谁要你接,你看,我一下子就站住了。”

  高仲祺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眸里闪过一丝严霜般的冷意,她却站在那台阶上,双手把他的脖子一搂,嫣然一笑,“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你吓着我不要紧,不要把还没出生的小孩子吓成一个胆小鬼。”

  高仲祺的脸色依然难看,却是默不作声地一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往楼上走,贺兰在他的怀里左右乱挣,涨红着脸道:“快把我放下来,陈先生还在那站着呢,看让人家笑话。”

  陈阮陵早就转过头击,目不转睛地望着放在落地窗一侧的盆景,几个侍从官也静静地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往这里看了。

  高仲棋一直把贺兰抱到卧室去,将她放在了锦绣堆绒的沙发上,贺兰始终笑嘻嘻地看着他,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他直直地望了她片刻,默然道:“我求求你。”

  贺兰微笑,“求我什么?”

  “放过这个孩子。”

  他那话音一落,又是一句,“我知道我看不住你,你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可是我只求你这一次,你怎么折腾我都行,别碰孩子。”贺兰将手—送,就推开了他,道:“那么我要出门,你不许警卫跟着我。”

  高仲祺道:“你出门可以,但必须要让警卫跟着。”

  贺兰不高兴地道:“那些人就像看贼一样盯着我,我不喜欢。”高仲祺笑道:

  “他们是奉命保护你的,你说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把自己说成是贼呢?

  难道你有什么贼心,”

  贺兰看了一眼高仲祺,道:“你走吧,跟你说话就要生一肚子气。”

  高伸棋望着她,笑道:“你别睡了,今天我请陈阮陵吃饭,这个陈阮陵前前后后没少给你送礼,就也请夫人下楼来与我一起招待招待吧。”贺兰斜睨着他,“谁是你夫人,谁爱当谁当去,反正我不是。”

  高仲祺笑道:“你这人也真奇怪,我几次三番说结婚你都不同意,难道你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我?”

  贺兰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做出要睡的样子来,“我现在懒得很,才不和你说这些呢。”他笑了一笑,攥住了她的手,玩笑一般地开口问道:“贺兰,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对我说的,到底有几句真话?”

  她睁眼一笑,“你真想知道?”

  他攥着她的手,微笑着点头,“我想知道。”

  贺兰就眨一眨眼睛,乌黑的眼睫毛扇子般一开一合,那一瞬笑逐颜开,如炽火流阳般灿烂明媚,“其实我都是骗你的,你信吗?”

  他一笑,“我信。”

  贺兰到底缠不过高仲祺,到底还是被他拉起来,换了一件旗袍,以女主人的身份下楼与陈阮陵见了个面,筵席就摆在餐室里,除了野味火锅之外,还有几味川清名菜,东安子鸡,腊味合蒸,皮冻甲鱼盅……贺兰只不过是坐在一旁,随意吃了一点东西,她对这一桌子油腻之物没多大兴趣,专门挑炒冬笋来吃,高仲祺与陈阮陵说着话,顺势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到贺兰碟子里,贺兰道:“我不爱吃这个。”

  高仲祺笑道:“咱们孩子不爱吃炒冬笋。”

  贺兰道:“你怎么知道的?”高仲祺转过头来,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因为我不爱吃。”

  贺兰“哼”了一声,依旧吃着冬笋,一旁的陈阮陵笑了一笑,朝着外面的一个灰衫男人点一点头,那男人是陈阮陵的随行副官,这会儿就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黄松木匣子,陈阮陵拿过匣子,站起来笑道:“这是陈某的一点绵薄心意,送给贺兰小姐,还请贺兰小姐笑纳。”

  贺兰笑道:“陈先生怎么又给我送礼?左一件右一件,我都不好意思拿了。”

  陈阮陵道:“贺兰小姐客气了。”

  便笑容满面地把匣子递过来,贺兰接过匣子,顺势打开,这匣子早就放好了香精,才一打开,就可以闻到扑鼻的玫瑰香气,里面的宝蓝色天鹅绒垫子上分明摆放着一串光彩夺目的项链,整条都由方钻镶成,正中挂着一颗通体翠绿的翡翠坠子,有鸽子蛋大小,翠水欲滴。

  贺兰拿起那一挂钻石项链看了一看,自然是满眼惊艳,抿唇一笑道:“谢谢陈先生,我很喜欢。”

  陈阮陵笑道:“贺兰小姐喜欢就好。”

  贺兰将钻石项链又放回了匣子里,转过头来向着高仲祺笑道:“仲祺,我吃好了,回屋去躺躺行不行?”

  高仲祺笑道:“吃好了就睡,你要当猪啊?”贺兰伏在他的手臂上,咯咯地笑起来,直笑的面颊晕红,才抬起头来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我愿意,我喜欢这样,你才管不着我呢。”

  高仲祺笑道:“好吧,你上楼去吧,正好我和陈先生还有事情要谈。”贺兰就捧着匣子站起来,朝着陈阮陵笑道:“陈先生慢用,我不陪了。”陈阮陵也跟着站起来,向着贺兰礼貌地鞠了一躬,道:“贺兰小姐慢走。”

  贺兰一路回了卧室,将门一关,就将黄松木匣子扔在沙发上,走到窗前撩开宝蓝色的窗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那车道上自然还是站着陈阮陵的车和护卫,果然没有楚州那样严备,想必他初到X平,自然是无暇准备得更周密。

  贺兰拿出电话簿子,随手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正是“戴记洋行”,她走到床柜前拿起电话,拨了电话过去,没多久就有人接起了电话,贺兰道:“我姓贺,上次在你们那里选了鸡块西洋料子,你们说没货,现在到了没有?”

  那边的人就道:“贺小姐稍等,我查查货簿子。”没多久那人就笑道:“贺小姐上次要了三种花样料子,这会儿只到了两样,我们戴老板原说等到齐了亲自给贺小姐送去呢。”

  贺兰不耐烦地道:“不用了,正好我明后天要出门,我自己去拿,告诉你们老板,剩下的花样要快一点到,拖了这样长的时间,我都等不及了,X平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做旗袍的洋行。”那边的伙友连声抱歉,贺兰也不多说,“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夜里静悄悄的,又下起雪来,扑簌簌地钉在了长窗上,贺兰正睡着,忽然察觉到了弹簧软床朝着旁边微微一陷,是有人坐在了那里,贺兰知道是他回来了,她睡意顿时全消,模模糊糊就觉得一股酒气向着自己拂过来,越来越近,她再也没法子装睡了,一阵心慌,赶紧睁开眼睛,笑着道:“烦死了,又来吵我睡觉,身上的酒气那样大。”

  昏暗中就见高仲祺的双眸里闪着明亮的光芒,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贺兰被他看得时间长了,不免有点心慌气促,道:“你看我干什么?”他也不说话,却上了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他们两个人,她不免挣一挣,轻声道:“你不要乱来,我还怀着孩子呢。”

  他搂着她,笑道:“知道了,娘子,为夫保证规规矩矩的。”

  他的语调温柔极了,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果然没有妄动一下,贺兰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触手滚烫,便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怕造坏了肠胃么?”

  他就以薰薰,握着她的手,:“要是喝醉了能让你多问这样一句,那我情愿天天泡在酒缸里。”贺兰道:“又要说疯话了。”他笑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在你眼里就是个疯子,其实你生我的气,我怨我换了你的药。”

  贺兰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他道:“贺兰,我八岁就没了爹娘,靠着自己长大,我一直都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一定很爱他,不让他吃一点苦。”贺兰道:“你八岁就没有爹娘了?”

  他的声音沉重,透着一种恍惚的痛楚,“贺兰,这川清江山本就不该是秦鹤笙的,当年川清都督程藉就是我爹,我娘是林南茶园高家的小姐,秦鹤笙联合其他几股地方势力,假意要开什么咨议会,在会上害了我爹,那天晚上我娘藏了一撘连银元在我身上,让我跑,我跑出来了,但我爹我娘都死了。”窗外下着很大的雪,那雪光映照在床上,透着一片明亮,他抱着她,默默地道:“贺兰,你别怪我对秦家人心狠手辣。”

  她沉默着不说话,他放缓了声音,“贺兰,你跟我走吧。”

  她怔了怔,“去哪?”

  他道:“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扳倒秦鹤笙,我不想要别的,贺兰,我带着你和孩子离开这,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买一片茶园,采茶过日子,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我一想到那样的日子,我就很快活。”

  他X力为她描绘出一幅很好的画面来,窗外的雪扑簌簌地砸在玻璃窗上,屋子里却暖得让人杺出细汗来,贺兰竟觉得有些恍惚,那样好的日子啊,她的唇角都不禁浮现出一抹柔柔的笑意,他的目光其实一直都停留在她的面孔上,这会儿见她笑了,他禁不住喜上眉捎,伸手在她的面孔摸了摸,静静地道:“贺兰,我—直都觉得,哪怕是这千里江山在手,都比不上你给我的一个笑脸。”

  他温柔地望着她,X低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昏暗中,他的—双眼眸依然亮如星辰,贺兰简直恍惚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曾经耀爱过的,她不可能对他再也没有半点感觉了,他在她的灵魂里刻下了最狠最烈的一笔,这一辈平都不可能消除,往事如骤然降临的裱雾,四猫八方地朝她捅过来,她想起他对她的好,他说过要一辈子给她暖手,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是沉浸在温热的水里,不住地上下漾着,她真狠不得就在此刻死了算了。

  他真的醉得狠了,声音渐新地低下去,竟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只是不肯松开她,双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她仰起头,看到他乌黑的额发下那一张英挺的面孔,他睡着的时候,嘴唇紧紧地抿着,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这阵子她把他折磨得那样狠,这世上只有她,可以轻易打碎他坚硬的外壳,直接刺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鲜血琳漓却无半点还手之力,且还心甘情愿。

  贺兰伸出手来,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摸了摸,柔声遭:“仲祺。”

  他设有半点察觉,发出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双臂又在无意识间将她抱紧些,她能感受在他胸口的心跳声,真切实在,而那一瞬,她心里的痛楚与挣扎如海啸一般呼啸而来,在她的耳边呼呼作响,犹如狠戾的恶魔,等待着撕碎她最后一丝防线。

  隆冬腊月,大雪纷飞,云层厚重如铅,天地之间白皑皑的一片,又有雪花,撕棉扯絮般落下,没头没脑地下个没完,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冰冷刺骨的雪雾子朝着人脸上扫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高仲祺到楚州会,开完会就连夜驱车回邯平,这一路上千赶万赶,许重智提心吊胆整整一路 ,生怕这天气恶劣,雪天路滑,行的又都是山路,万一高仲棋有个闪失,就是把他活剐了都担当不起,幸好一路无碍,眼看着三辆汽车一路开进了邯平的城门,他才暗暗地松下一口气来。

  正式下午四五点钟,天穹暗沉,风雷迷漫,道路两边居然还有些做小买卖的摊担,高仲祺原本披着呢氅靠在车座上补眠,这会儿睁开眼睛朝外面看了看,那车宙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他敲了敲车窗,积雪拂落下去,就见路边一个穿着棉袄的老头子正站在一个货担前面,货担上挂着些小孩子玩的玩意。

  高仲祺忽地道:“停车。”

  货郎担的老头吓得嘴唇不住地颤抖起来,就见一排三辆军车停在了面前,从里面走出来全副武装的持枪卫戎,竟就将他团团围住了,他不过是极老实的卖货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见一群几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身穿军装,身形挺拔,领章灿然生光,左右的人为他打着油伞,老头子慌得两腿友软几乎要倒在雪地里,哆嚷着道:“长官….”

  高仲棋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是来买东西的。”

  那老头子胡子和眉毛上都结着冰霜,怔怔地望着高仲祺,高仲祺在他的货郎担上拿起一个拨浪鼓,转了一转.那拨浪鼓就咚咚地响起来,他笑起来,道:“这个多少钱?”

  老头子忙不迭地道:“长官要是喜欢就拿走,就拿走。”高仲祺笑了一笑,道:“多给他点钱。”

  许重智已经走上前来,将整十块银元故在了老头子的手里,老头子眼睛都瞪大了,捧着那一把银元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许重智低声道:“总司令,上车吧,这里的防卫不太安全。”

  在楚州开会的时候,有革命党企图炸会场谋杀高仲祺,但被汤敬业提前侦获,并且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有内部人知道,但也是惊险万分.许重智打死都不敢大意。

  高仲棋看了看手中的拨浪鼓,鼓面上描绘着一个红肚兜的大胖娃娃,脸蛋红扑扑地笑着,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转过头来对老头子道:“这是给我的孩子买的,我要当爸爸了。”

  老头子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名震川清的总司令高仲祺,这会儿只顾得诚惶减恐,连声道:“恭喜,恭喜长官,多于多福,多子多福。”

  高仲祺转过身上了车,那汽车开起来,车外依然是一片混沌的雪世界,他手持着拨浪鼓,轻轻地晃一晃,那皮锤就硅在了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最近忙得要命,眼里布满了血丝,却在那一刻,含笑的面孔上没有半点睡意。

  等到了傍晚,天色晦暗,高仲祺的车已经到了遥孤山下,正要顺着山路开上山去,忽见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司机认得车牌号,道:“这是山上宅子里的汽车,咦,是方营长。”

  许重智一惊,抬眼看去.就见方营长快步奔下了汽车,一脸惶急,身后传来车门的响动,高仲祺已经下了车,许重智忙跟着走下来,那路上铺满了积雪方营长奔得踉踉跄跄,竟然一头扎到了雪地里.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全身都是雪,惶骇地道:“总司令,贺兰小姐从山上的台阶上摔下来了。”

  骤然起了一股子飓风,将冰透了的雪粒子卷起来,呼啸着朝着人脸抽打过去,那一种疼,可以让人瞬间没了呼吸,身体好似是被冻住了,一寸-寸.好似没了知觉,只有一颗心,疯狂地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渊里坠,周围是可怕的沉寂,森寒的冷风呼呼地吹过耳畔,鬼哭狼嚎一般。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和混沌的大雪。

  屋子里热极了,高仲棋坐在客室的沙发里,他从回来就坐在那里没有挪动半分地方,卧室里人影幢幢,医生和护士来来回回地走着,丫头端了一盆血水走出来,红通通的颜色,—如拨浪鼓上胖娃娃红通通的脸蛋。

  他的手动了动,是去拿茶几上的荣盏,但是盛着茶水的茶盏被他碰翻了,茶水哗啦一下流淌了半个茶几面,他慢慢地把手缩回来,又朝着卧室里望了望,深邃的眼底里一片干涸的光,是脱离了水面的鱼,在痛苦地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的灯一片刺目地雪亮,医生满头大汗地走出来,惶然道:“总司令,孩子保不住了…”

  接下来的话他忽然就听不见了,四周在刹那间静寂无声,他坐在沙发上,怔忡地抬着头.看着那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喉咙里仿佛鲠着尖锐的鱼刺,生硬残忍地划开了他的咽喉,他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又去摸洋火匣子,洋火匣子就在茶几上,已经被茶水泡湿泡软了,他低着头,咬着烟抽出一根火柴,在湿淋淋的磷面上划着,就是划不着,他扔掉手里的火柴梗子,又抽出一根,接着在磷面上划,再扔,再抽,再划……许重智赶紧取出自己身上的洋火,划燃了一根送过来,“总司令。”

  他没说话,头都没有抬,目光直直地停在自己的手指上,固执地守着手里的那一盒湿淋淋的洋火匣子,磷面被划烂了,洋火匣子在他的手里变成破破烂烂的一块,他的手指苍白颤抖,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倔强硬挺得像一个不屈不挠的孩子。

  他想他真是傻,她怎么会给他生孩子,她是恨他的呀,恨不得杀了他,但她更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就像是现在这样,哪怕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她也不会心软。

  深夜的时候,他走到卧室里去。

  护士正在给她喂药,就听得她虚弱地说:“你把窗户打开,我热得很。”护士忙道:“贺兰小姐,你现在身体弱,经不得风吹,可千万不能开窗户,至少一个月不能冷着冻着。”说完一回头就看到高仲祺站在门口,忙站起来轻声道:“总司令。”

  他点点头,从护士的手里接过那一碗药,挥了挥手,那护士便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她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无血色,望了望他,静静地把头转了过去。

  他坐在床侧.端着药碗,用小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她的嘴边,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点惊讶,他说:“吃药吧。”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淡淡的光线映照在她苍白的面孔上,他慢慢地把勺子和药碗都放在柜子上,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窗外下着很大的雪.随风满世界飘荡,天寒地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八,灯罩的四面垂着粉红色的流苏,在那里无声地晃着。

  他望着她,半晌轻轻道:“贺兰,你有没有听到孩子哭?”

  她闭上眼睛,他的声音沉重如铅,是化不开的阴霾,“我听见了’我还听到孩子跟我说话,他哭着说,爸爸,妈妈的心真狠,她把我摔死了,她为什么不让我活着。”

  她陡然睁开眼睛,冷冷地道:“你身上不是带着枪呢么,干脆拿出来把我毙了。”

  他竟然笑了“你想得美。”

  话音一落,忽地伸出手来拽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她才流产,身体虚弱,这会儿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他却不管了死死地抓住了她,双眸阴狠起来,“我问你,那天早晨在秦家你拿了我的枪,明明可以一枪毙了我,你为什么不动手?!”

  她被他钳制在手里,筋疲力尽地一笑,柔弱轻柔,那苍白的面孔上竟然在那一瞬闪现出令人目眩的动人之色,“你心里明白,何必来问我,我那时候不过是为了保兆煜,不得不让你觉得我对你还有情。”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吃力地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把枪放在我面前试探我,那把枪里不可能有子弹,因为你这样精明的人,不会如此粗心大意但如果不是为了兆煜,我早就用别的法子杀了你了!”

  他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她一头撞在了床头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嘴角吣出一点鲜红的血丝来,她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他却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扼在床头,目光如鬼噬般阴森寒冷地看着她,呼吸急促,恶狠狠地道:“我是心甘情愿地纵着你,但你也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1”

  她被他扼住,动弹不得,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双眼眸明亮如炬,这会儿分外安静地一笑,“那你动手啊。”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胸口好似燃着一腔火,摧枯拉朽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无论他如何对她好,都没有用,半点作用都没有!

  他觉得好像是有一只手,狠狠地探进了他的胸膛里,恶狠狠地捏住了他的心,用力地翻搅着,必是要把他逼到垂死的境地里去,十年前他奉命在川林剿匪中枪,一粒子弹卡在了他的肺里,军队里麻药紧缺.医官用刀子和镊子一点点从他的胸口把子弹剜出来,都没有这样痛过,那天早上,他的确是在试探她,他退去了枪匣里的子弹,他假装睡着,他听到她的抽泣声,后来她把枪放下了,他的整颗心都被那种疯狂的快乐填满了.他以为她还是对他有情,所以他一再纵容着她,哪怕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走了秦兆煜。

  他从八岁开始靠着自己活着,这样过了半生半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枪林弹雨、处心积虑、铁骨铮铮……种种冰冷充斥了他过去的二十八年,只有曾经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他是真正快乐的,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干净单纯地爱着他,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点点小心思,都属于他-个人,可现在不是了他倾尽全力地去爱她,哪怕是把自己降到一个最卑微的地步也无怨无悔,可是她就是很他,把他视为仇人,洪水猛兽。

  风卷着大雪,呼呼地扑到窗上来,他的胸口一起一伏,低声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折磨我?”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一把乌黑头发垂落在了枕面上,单薄的肩头脆弱得好似一片薄透的琉璃瓦,乌黑的头发下那一张面孔雪白如玉,乌黑眼睫毛下的一双眼眸里透出极安静的神色,垂着粉流苏的纱罩灯透出昏黄的光芒,她像是刻在瓷瓶上的釉花,淡而温暖的白描。

  他的目光凝定在她苍白的脸上,半晌轻轻道:“贺兰,这世间有一种毒药,你喝下去,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眼前会出现很美好的幻象,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为了贪图那临死前一瞬间的快乐和甜蜜,情愿装作不知道,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贺兰,你对我竟然如此残忍。”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失神地笑了一笑,缓慢地道:“但我不杀你,因为我不舍得,你就是算准了我不舍得,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待我,我却偏偏就是爱你,我真他妈的贱!”

  拂晓时分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天边铅云低垂,地上积着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上去,可以淹没到膝盖,一阵阵的风将枯树叶子刮得哗哗作晌,远远地传来一阵钟声,是远处的庙宇在敲晨钟,一声连着一声,天寒地冻,呵气成冰,高仲祺不知道自己顺着这条雪路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雪越来越厚,一脚踩下去,积雪就没过了军靴,许重智带人跟在他的后面,手捧着他的氅呢,一个劲儿地道:”总司令,你把这氅衣披上吧,天冷得厉害。”

  高仲祺始终没说话,他忽然猛冲到了前面的雪地里,接着一下子跪在那里,周围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天高地阔,渺无人迹,几只寒鸦飞过,许重智慌张地道:

  “总司令。”

  他与那些侍从都慌张地要上前来拉,却听得高仲祺低沉冷硬地道:“滚!”

  许重智知道他的脾气,忙伸手制止了那些侍卫,又领着他们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觉得芙蓉锦小说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灵希小说全集芙蓉锦小说折翼天使之城香薰恋人香薰恋人3镜栀雪第六季:茗之殇玉簟秋芙蓉锦倾城之恋伊甸园绯雨倾城镜栀雪3(完结篇)镜栀雪2镜栀雪1折翼天使之城2折翼天使之城1夏天夏,星星辰香薰恋人2香薰恋人1恋之蔓千寻,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