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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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策在坟前哭了很久,白净的小脸蛋儿也沾满污垢。临行前他在我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脑袋都已磕破。看着他小小的脑袋上绑着白绳,额前还渗着些血,我的心都快碎了一地。

这是我最忧心的事。我死了,策儿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冷蓉连别人丈夫都要抢,指望她,母猪都得上树。死人死成我这样也是可悲。刚断气七天,来坟头上烧纸上香的人,居然只有两个。一个是阳间唯一的亲人,另一个居然是斗了一辈子的老情敌。

只不过生前认识的人,该死的都死光了,两个哥哥大概第二辈子都过了十多二十年。我无声地叹了一声,跟着他们走出坟场,目送着他们进入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七月半的夜晚,普渡拜拜(3)才结束,街上的人不少,京城官道却空出来,店铺关闭,以为鬼魂让路。街心每隔十多尺,便有一个置满食物的香案,护城河中,飘满荷花水灯,以民间的说法,便是为散魂妖鬼们朝黄泉路送行。

在活人看来,这个夜晚十五圆月,东风花树,京城成了座空城。有动静的,只有阴冷风吹起的纸钱、散香、花瓣、落叶。若他们看见夜晚真实的模样,恐怕会吓得立刻变成我们一员。

宽阔驿道洒满月光,护城河上石制大桥,红楼房顶精致华美……这万户京城中,却都挤满各式各样的鬼:水鬼、僵尸、煞神、冤魂、吊死鬼、无头鬼、双头鬼……还有那些和我一样,方才还魂的散魂野鬼们,那些从妖界赶来“赏景”的妖怪们,他们敲锣打鼓,哭嚎哀歌,在空中飘,在地上爬,在街上跳,拖着断腿走路……进行着飨宴式的盛大游行。

大红灯笼随风摇摆,桂花花香飘满京城。

花瓣如落雪,随风飞扬,擦过一个卖画小夜铺。画铺附近,一群妖鬼正在做买卖,流浪汉们看不见他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围观画师作画。

当了七天的鬼,我对鬼的辨识能力已上升很多。哪怕是以人形出现的鬼,也能一眼看出来他不是活人。那女画师阴气阵阵,我几米开外都能闻到。她摊铺上摆着文房四宝,与质地不寻常的纸张。那砚石上磨的,十有八九是掺墨的人血,纸张则是新鲜生人皮。再抬头看她的脸,虽然漂亮,却假的很,大抵是个画皮鬼,披了人皮来京城凑热闹。

坐在摊铺面前的,似乎是个人。

铺子上挂着个明瓦灯笼,藤黄灯光照下来,他长发如黑瀑,落在腰际,大红袍子勾勒出修长的身材,侧头露出颈项与鼻梁,均雪白如玉。

看样子,是个年轻的美公子。

摊铺后方的河面上,漂移着千万盏黄色荷花灯,一如莹莹鬼火,拥抱着京城的月圆之夜。

桂花树枝被花朵压弯,重重垂下来,在风中抖了抖,抖落他满肩粉白花瓣。风吹动了店铺上的灯笼,把他大片黑发照得明晃晃的亮。

这么漂亮的皮囊,大概会被那画皮鬼剥下来,做衣服穿。

在阴间,画皮鬼大概是我最害怕的鬼种。他们没有人身,真身是没有复原能力的尸体。除了投胎转世,只能任由尸首腐烂。因此,想不出门连同类都吓死,他们必须扒活人皮套身上,等人皮也腐烂,就把皮破布一样扔掉,或在上面画画补补,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烂。看着他们的皮相,再想象这皮下是个怎样的模样,我就有点受不了。

这时,那美公子从座位上站起,接过鬼画师的毛笔,在画上添了几笔。作画时,他轻按住下滑的袖子,黑发布满红衣,流水一样。手握毛笔,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到底是个才死的人,想到他被剥皮就头皮发麻。所幸他不认识我,不怕被他发现是鬼。我化了人形,走到他身后,打算救他一命:

“这位公子,请问……”

那公子原本在蘸墨,此时转过头来,略显愕然。

下面的情形有些不大对。

我和他对望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就是在某一段时间内,没人说话,直到鬼画师挥挥手道:

“花公子,你这画,还要不要题字了?”

注释(1):常满灯,据《西京杂记》载,是西汉工匠丁缓制作的铜灯,装饰有七龙五凤,并衬以芙蓉、莲藕等,外形华丽美观。因为本文背景是在阴间,故把常满灯杜撰为“常满幽灯”,龙凤原为祥瑞之兆,这里则改成“蟒”和“狰”。 狰是《山海经》中的一种野兽,形状像赤豹,长着五条尾巴和一只角,发出的声音如同敲击石头的响声。

注释(2):俗传去世的祖先七月初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习俗。

注释(3):七月十五日下午大拜拜。祭坛上各种牲礼及水果摆上几百盘,杀猪几十条甚或百多条,米谷整卡车,鱼山、内山耸立着,极尽铺张能事,与“做醮”相同。另请和尚或道士登坛作法诵经,引渡孤魂野鬼,回归天地,有时也上演钟旭道捉鬼等民间戏曲。

第四章 美人

这花公子盯着我看,多半因为被吓着。但我盯着他看,是因管不住眼睛。一直认为男子的外貌不重要,可皇帝老子阎王爷爷,他长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姑娘请稍等。”花公子把手中的画又挪了挪,提着毛笔,在右下方写了两行字:

犹记白萍荷 君面桃花色

美人望不见 逢面徒奈何

虽然只有短短十个字,写得也飞快,但他这笔字是小有成就,颇有几分书圣王羲之的味道。落笔后,他将画往鬼画师跟前推了一下:“有劳阁下。”

“行,这回你行行好,别再多改。奴家每拿回去一次,你就改几笔,实在是折腾死奴家了……”鬼画师开始捣腾那幅画,抬头不满地看我一眼,大概怪我坏她好事。

我瞥了一眼那幅画。

那是一个女子,足踏彩云,出尘如仙,怀中抱着一把古筝。

“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听见花公子的声音,我绷紧了神经看向他——长得好看就算了,声音还低沉动听,一大活人能生成这样,确实有点不对盘。

“我是想问问公子,今天不是七月半么,怎么还在街头买画?”

“姑娘说的是这幅画么?”花公子指了指那幅画,见我点头后温雅地说道,“这是我画的,只是找这位大师帮我把它裱起来。”

“可是今晚闹鬼,很不安全。”

花公子微微一笑:“姑娘是女儿家,似乎比我不安全得多。”

他是个人,兴许不知道女夜叉安全得很。

“也是。”我看了看那幅画,“这是仙女云游图么?”

“这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略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嗯。我与她阴阳两隔多年,如今唯有睹画思人。”

“原来是这样……真可惜。”

可惜这对夫妇只占一小部分,可惜我自己才是紧要。这仙女死了,她夫君七月半到闹鬼的街头,为她画像题字裱装。我死期还未到,少卿就把我也弄死,和他一起做鬼。做鬼就算了,还被老爹塞了个毒嘴的无常爷相公。真是块心病。

花公子不再回答,只是又对我笑了一下,便拿起桌上的白色折扇,站直等待鬼画师裱画。我这才发现美人脸挺小,个子却一点也不小。他的袖袍宽大,手藏在大红袖子里,一截雪白折扇横在两只袖子之间。一时间,我能想到的词,就只有“长身玉立”“温文儒雅”——穿着艳丽红衣的美公子竟然会让人觉得尔雅,连我都觉得古怪。

好容易等鬼画师把画裱好,花公子接过长长的雪白画卷,将它和折扇并在一起,付了银子,便对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东方媚。”

“那东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花公子抱着扇子朝我轻轻一笑,离开了画摊。

那一笑实在美丽阴魅得很,撞了勾魂鬼似的,把我魂魄都逮了去,以至于忘记回问他的名字,实在失礼。

他走远后,我转过脑袋,对鬼画师道:“打扰你做生意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这位姑娘,七月半奴家还在街头卖画,不就想挣点零花,你有必要出来捣乱么?”

“人家的一层皮就是你的零花?”

“皮?花公子的皮?哎哟夜叉姑娘,奴家哪敢哎!奴家惹谁也不敢惹他啊。”鬼画师指了指花公子离去的方向,“你看看,你看看。”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经过的地方,周围妖鬼都会点头哈腰,对他行礼。可他目不斜视,像是看不到任何鬼。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前身可是个高位的仙人,咱们谁也惹不起啊,哪还敢剥他的皮。哎,奴家看你年轻,又才死没多久,不跟你计较。姑娘,下次再遇到他,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了啊。”鬼画师对周围的人施了障眼法,急急忙忙地把摊子变作一堆白骨,顺便拖走一个标致的小女孩。

街边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玩捉鬼游戏,游戏规则是每个人都戴着鬼脸面具,让输家来猜谁是拍打他脑袋的“鬼”。有几个鬼根本没戴面具,还以真乱假地让孩子们以为是朋友。这些鬼是从容而来,得意而去,孩子们发现真相后,怕是会吓得患上心疾。只是这里鬼有好几个,我不好出手管闲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一个小孩子捉住一个白衣罗刹鬼的衣角道:“是你!”

白衣罗刹鬼原本是原型进去混的,却硬被那孩子捉住想要揭“面具”。他用力摆手,一个劲往后退:“不是我,不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我无语地叹了一声,朝他走去。

“就是你!”

小孩子扑过去想要摸他的脸,但我动作迅速,挽住那罗刹的手臂:“夫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儿子还在家里等着一起吃饭呢。”

汤少卿躲到我的背后,一把将我抱住,感动得一塌糊涂:“夫人!”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小朋友,过去找你朋友玩吧。”

我打发掉了那孩子,看着少卿,额上青筋乱蹦。真不敢相信,堂堂十殿王爷,居然也去做这种蠢事。

“媚娘,你变回来了。”汤少卿深情地望着我,但他用一张鬼脸对我说这种话,很是吓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真怀念你嫁给我那天晚上的情形……”

我和他成亲那一日,兴许他的回忆是美好的,我想起来却是又渗骨,又苍凉。毕竟床是大红大喜,新郎尸体躺上面,很不吉利,且事后他们无一不认为,是我克死少卿,诸多辛酸往事,不提也罢。

不过,少卿临死前说的一番话,我听着还是蛮受用。

“夫人,我若去了阴曹地府,一定会在奈何桥旁等着你,然后我们一起转世投胎,下辈子仍做一世夫妻。”

当时,他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如纸,握着我的手也有些凉了。我觉得很是感动,便应景对他说道:“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立刻上吊追随你而去。”

“不可以这么做。我要你好生活着,要长命百岁。无论多少年,我都愿意等……”说完这句以后,他就断了气。

我抱着他的尸体大哭起来,但他就这样闭着的眼,永远睡了过去。

那一刻我想,如果少卿可以活过来,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再来过,我一定会忘记杨云,天天和他在一起,好好爱他伺候他,为他下厨做饭,为他生儿育女……总之,那时我是死心塌地。

不过常规是人生变幻万千命运难测,我们生离死别时说的一堆动情之言,两年后都被当成屁放掉。

最终我没上吊,他也没耐心等到我下去。

少卿道:“方才你提到了我们的孩子,这也许是最大的遗憾。虽然鬼也可以云雨一番,却不能生子。开始我总不愿投胎,便是因为不想喝那口汤,一切又重来。不过我们到底只是阴间的过客,不宜停留太久,你还是比我有远见些。阎罗老弟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两个好胎,我们可以投生到大户人家,从穿开裆裤就认识对方,一起长大,将来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你看如何?”

“……这么快就投胎么?”

“媚娘,不是你跟崔判官说,要在转世簿上写上‘汤少卿之妻’然后同我一起过奈何桥么?我听了真的很开心。”他忘情地握住我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旁边的小孩看见一个鬼脸叔叔这样亲我,都吓得打了个哆嗦。我看向京城街道尽头,那里烟波浩渺,一片深黑:“这件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少卿一下愣住了,半晌方道:“为什么?”他顿了一会儿,尚未等我回答便有些提防地继续道:“你认为还有机会遇到他,对不对?”

“什么,谁?”

少卿有些恼了:“在我面前不必弄鬼掉猴,我还不了解你么。你跟爹说了想退婚,三个夫君都不想要。东方媚,你眼睛高啊,真是一个都看不上吗?你是满脑子杨云,不相干的人看都没看吧。”

“又是这个话题。”我的火气也上来了,“你到底是有多爱杨云,生前提死后提,比我提的次数多一百倍。我看想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有断袖之癖,想跟他相好。”

“你……想着杨云也就罢了,何以这般羞辱我!”

“我不跟你争。我可不是无常爷,有这么多闲心,跟你一天到晚地拌嘴。”我拍拍袖子,“我去别处逛逛。”

刚转身,少卿却在我身后道:“媚娘,杨云这样对不住你,你却为他如此轻贱自己,值得么?”

我背对着他,吸气呼气数次,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怒道:“杨云杨云杨云,现在你和爹都恨不得把他的名字缝在嘴皮子上,这人和我早已没有关系了!不要再提他了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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