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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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进来的人都有谁,怎么?”他扬了扬眉,很显然,已经对她动不动就上来的脾气持无所谓态度。

“你不准看她!你是我的未婚夫,不准看其他女人!”

“想什么呢,你的爱情多稳定啊。”看见裴诗走向森川光,柯泽的心情也有些浮躁,他喝了一口酒,“有那个闲心,就去烦一烦你的事业吧。”

“你现在居然开始嫌弃我的事业了?!你以为是谁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就是你在看的那个女人!”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酒,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准喝了!”

他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吐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转身走了。才跨出两步,他就听见她在后面大叫“回来!回来!”,他也只是疲惫地掏掏耳朵,视若无人地消失在她面前。那副耷拉的肩的背影,就像是脚踩尖头靴的吟游诗人,懒洋洋地走向被哥特式塔群包围的狭窄鹅卵石街道。

夏娜伤心极了,狂奔到二楼无人的角落,气得浑身发抖。她越想越不理解,自己可是夏娜,是夏明诚和夏承司的至亲,是夏氏企业唯一的公主,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程度?她越想就越气,越气却越委屈,后来就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手机铃声在身后响起。她慢慢把头从双臂中抬起来,转过身去。谁知,出现在她身后的,竟是近日不断出现在自己噩梦中的那张脸——裴曲的脸。他正在看电话,手机荧屏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就像鬼魅一般苍白。她惨叫一声,猛然站起来,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古董陶瓷瓶。下面一片喧哗声让她知道,这下面有人。于是,她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捞那个瓶子,但这一捞,自己却差一点跌下去。又是一阵喧哗,自己的身体却被裴曲扶住。

“夏娜小姐,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道,就好像那个把她逼成丑闻头条的人另有其人。

“放、放开我…”她受惊过度,颤抖着往后退,下意识往楼下看。然后,看见了更加令群众哗然的情景——裴诗扑倒在地,她的晚礼裙像凋零在花瓣中的蓝色玫瑰,覆盖着大片地面,和她身下的男人。

像是世界末日刚才过去,裴诗抱着身下男人的腰,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接着进入眼帘的,却是夏承司震惊的双眼。把他从头到到腰扫了一次,确定对方是完好无损的,她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夏承司的衣服,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但很快,四下的鸦雀无声令她察觉到情况不对。她愣了一下,迅速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场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他们手里的水晶高脚杯,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陶瓷瓶,都已经摔得粉身碎骨;森川光因为学过剑道,很轻松地避开了那个陶瓷瓶;旁边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她则是为了推开夏承司,自己也跟着跌倒了…最糟糕的是,刚才因为太害怕他会受伤,她竟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到现在,自己也依然压在他的身上。

这简直是她做过最敏锐,也是最傻的事。

“吓、吓我一跳…”她尴尬地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长裙。

夏承司也跟着站起来,为她踢开了前面的一些酒杯碎片:“小心,别踩到。”

“啊,真是吓死人了。”夏承逸非常识趣地出来活跃气氛,“刚才我还以为我哥会死掉呢,裴诗,真是谢谢你了!”因为他的这句话,其他人也开始拍胸脯,表示松了一口气。

“没事。”

裴诗摇摇头,挤出人群,想要到没有人的地方去静一静。可是,路过森川光身边的时候,她听见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小诗。”

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不会回答,看见她没有一点反应,森川光也没有再强留。他垂下眼帘,嘴角荡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其实,他怎么会意识不到这段时间她对他态度的改变?虽然她越来越听从自己的话,心理的距离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无数次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黑道背景,如果不是因为夏承司有女朋友,她还会选择自己么?从来找不到答案。抑或说,他从来不想知道答案。

只是,躲避问题的答案是没有用的,因为现实总有一天会说出来。就是刚才那一瞬间,在他与夏承司之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森川光微笑着吩咐周围的人去整理那些地上的碎片,看上去好像安然无恙,但总是会扯一扯雪白的衬衫领口。心里很痛。因为是心脏里面的位置,就算去揉也不会有任何缓解。

可是…

森川光闭上眼,忍着心痛,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即便只是占领一个空壳,也好过失去她。

夏承司站在阳台上,一直吹着夜晚的凉风。宴会厅里的气氛又回复到了之前的热闹气氛,清朗的笑声传了出来。看着阳台外面的夜景,那一片被亿万暗金光点照亮的黑色城市,他在其中找到了无数挂了他们集团姓氏的大厦。过去的数年中,许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他都像教孩子玩积木一样简单轻松地做到了。可是,一般人可以轻松得到的东西,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它夺走。

夏承司将双手撑在石筑扶手上,抬头看了看仿佛浸了露水的星空。宴会厅里灯光温暖明亮,令阳台上这狭窄的空间变得有些冷寂。

“夏先生,刚才小诗真是给你添加麻烦了。”

听见这个声音,夏承司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站在阶梯上的森川光。森川光拿着外套走下来,把它搭在石柱上:“其实,小诗对你一直感到很愧疚。”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盛夏集团那么多的商业机密都形同虚设么?就连你们去欧洲竞拍的时间、地点,都会被人家在第一时间抢了。”

夏承司沉默地看着他,双目变得更深邃了一些。

“都是小诗告诉我的。”森川光浅浅笑了一下,“我安排她到盛夏去工作,她负责把你所有的行程、合同、计划,一切工作事项都告诉Mori。”

夏承司错愕地看着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之前她交给我们的盛夏资料都在这里,现在还给你。因为盛夏马上要变成Mori的子集团,我们已经用不上了。”他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夏承司,“她总告诉我,她觉得对不起你。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不要和她计较。毕竟她很天真,只会听自己男人的话。”

森川光说完这一句话,就转身回到了宴会现场,留下夏承司一个人在原地。夏承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好像正在思索什么事情。过了几分钟,在阳台的窗帘旁边看到了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他毫不犹豫大步走过去,抓住那个人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于此同时,森川光也被组员叫了一个角落里。他看见角落的尽头坐着一个老人的背影,他撑着拐杖,抬头看着墙上米开朗琪罗油画,肢体语言依然充满了傲慢与坚毅。长时间的沉默让森川光知道了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但是他还是沉住气,没有主动发起话题。不过,他也怎么都没有料到,对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是时候发布你和裴诗的婚期了。”

这个命令来得太快太意外,令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想了很久,努力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意外:“…您是不是听到了刚才我在阳台上说…”

“我没在和你说别的事。”森川岛治也打断他,又对旁边的人挥挥手,“去把裴诗给我带过来。”

组员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裴诗。所以,当她提着裙边匆忙赶过来的时候,森川岛治也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云淡风轻地重复交代了自己的命令,就像是让她为自己倒一杯水那样轻松。裴诗和森川光一样,先是一愣,然后从容地摇摇头:“抱歉,老爷子,这件事我没法做到。”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般,这个女孩比他想得要倔强。但是,森川岛治也一生中最不喜欢的事,便是别人与自己较劲。他转过身,背对着身后暴躁的神祗画像,一双眼睛犹如死水一般望着裴诗:“这不是询问。”

裴诗既没有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到,也没有打算继续硬碰硬,眉梢反而露出了一丝讨人喜欢的笑意:“老爷子,您让我嫁给森川少爷,真的不会后悔吗?毕竟我是个孤儿,能力有限,也没有倾国倾城的长相,唯一的特长就是对你们都没什么用的音乐才能。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配不上森川少爷吧?让我们结婚,您不会觉得很吃亏?”

听见那个久违的“森川少爷”,森川光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森川岛治也视线慢慢转向森川光,又回到裴诗身上:“当然吃亏。但是,谁叫我外孙喜欢你。”

“他喜欢我?我们来测试一下吧。”裴诗侧头朝森川光笑了笑,“森川少爷,你喜欢我吗?”

“喜欢。”虽然回答得很坚定,森川光的双眸却很忧郁。

“那你想娶我吗?”

“想。”

“如果我们现在去结婚,你愿意吗?”

“愿意。”

“看,问题来了!老爷子,您的人生阅历是我们在场的人里最多的,应该比我了解,一个成功的人在面对终生大事时是非常清醒的。像森川少爷这样地位的男性,如果能够对一个他还不够了解的女性说出‘我现在就想娶你’,那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没有继承森川家业的理性与霸气。第二,他被激情冲昏了头。第三,他已经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她顿了顿,故意留了一个悬念,“很显然,他不是第一种类型。那就只剩后两种了。如果是第二种,我们根本没必要结婚,因为他迟早会腻,还不如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如果是第三种,以后您的宝贝外孙可要被我吃得死死的,说不定还会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您觉得可以接受吗?”

森川岛治也脸色一变,用拐杖猛地杵了一下地面:“裴诗,说这种话,你还想不想活过今晚了?!”

裴诗打了个哆嗦,怯生生地说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森川岛治也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够了,说是为了光,实际全都是在为自己考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么?若不是你说的问题我早就考虑过,绝对不会听你啰嗦这么久。”

“是啊,所以我们可不能委屈了森川少爷。”

“我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你。”森川岛治也把双手交叠在拐杖头上,清了清嗓子,“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到楼下去演奏一首曲子,曲目你自己选,可以让乐队配合你。如果最后能得到全厅喝彩,我就暂时同意你们不结婚。”

只要得到喝彩就好了?一般在这种场合,只要事先让大家知道她是在为群众表演,即便效果平平,人们出于礼貌,也是会鼓掌的。而对于她这种程度的演奏者而言,得到喝彩更是易如反掌…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森川岛治也让两个组员把她送到了乐队处。一个组员接到了他的指令,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小提琴盒子递上来。裴诗从里面拿出小提琴,装好肩托,试拉了几个单音和双音,确认音色还不错。此时,宴会厅里的宾客们已经渐渐停下交流,朝她的方向看去。

裴诗考虑了片刻,选了一首很符合这个夜晚的协奏曲——莫扎特的D大调第4小提琴协奏曲。这首曲子难度不高,但很动听,而且对伴奏要求不高,比较适合临场发挥。她让身后的小型乐团配合自己,从E弦开始演奏这首曲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澈的音乐就像魔法之泉一样,从指尖流淌出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看向台上的演奏者。从前,她很少演奏这种均速又不考验技巧的曲子。夏承司靠在阳台的门上,听见她的琴声,几乎没能认出这是裴诗拉的曲子。这首曲子的高音是如此轻快,就像鸟儿的低鸣抖落了玫瑰树上的花瓣;一到颤音的地方,又像是溪水在回旋的清风中摇摆着身体;当身后的伴奏整齐轻盈地齐奏重复的旋律,她的主旋律却是变化多端,同时带着骑士一般尊贵严肃的风度…若说心灵像一座陈旧的楼房,被时光的蜘蛛网覆上了深灰,那这首曲子就是那双穿过云与火跳跃的手,轻轻将它扫回了原有的模样。

这首曲子是一阵风,开拓了聆听者未曾看过的疆土;这首曲子的演奏者深蓝长裙曳地摇摆,就像是把一整片大海穿在了身上…

可是,就在裴诗拉一个跳音的时候,她听见琴里面传来轻轻的“咔嚓”声。紧接着,E弦像是被拉断的弹簧,一下弹了起来,打到她的脸上。没有经过任何缓冲,她的左脸眉骨到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五公分的血痕。这条血痕覆盖了她的眼皮。

她紧紧地闭着左眼,赶紧换到A弦的五把位,以保持刚才的高音不被中断。但是,刚一换回一把位,A弦也被崩断了。这一回她闪了一下,但琴弦还是在她的脖子上也留下了血痕。

“如果你搞砸了,我会立刻宣布你和光的婚期。”这是她演奏之前,森川岛治也最后说的话。

 

第六乐章II

这个晚上,裴诗已经是第二次听见周围的人低呼了。非常不幸的是,每次产生意外事件的主角都是自己。在场有的女生胆子很小,已经不由自主地捂着左脸,害怕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夏承司也难得被这个场面震住了,他连放下酒杯的时间都没有,就朝裴诗的方向走来。裴诗却递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靠近。

从刚才,她就留意到琴弦断裂时发出的声响源自琴头到弦枕之间,所以,琴弦肯定也是从那个位置开始断开的。A弦和E弦都断了以后,身后的乐团演奏者也由于受惊过度,停止了演奏。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裴诗赶紧把手指换到G弦的高把位,临场发挥,补充了两个上跳弓,以覆盖住断弦的噪音。但是,音却不准了——是啊,刚才那两根弦断掉的时候,拉动了所有弦轴,把所有的音都带跑音了。

所幸这两个跳音是一样的,旁人并听不出来她音不准。她一边把弓子朝低把位靠近继续着跳弓,一边用左手去调琴,竟令所有跳音听起来都是同一个音。可是,音还没有调好,G弦竟也断了!

现在只剩下了一个D弦。

如果这一根再断掉,这场表演就算玩完了。她的背上渗出了冷汗,却也突然想明白了这个弦断掉的规律——琴弦动了手脚的地方就是最上端弦轴下面,而且,这四根弦都无法承受空弦和一根手指的张力——前面的A弦就是在她拉一把位B音的时候断的。也就是说,她最少要同时保留两根手指在最后一根弦上。这已经是超高难度的挑战了。更糟糕的是,她还不能调琴。

不过,理清思路以后,她已经冷静了很多。

刚才那一首莫扎特的曲子,她本来是演奏在一个轻灵优雅的地方,但因为后面几个跳弓,已经迫不得已把曲子推到了一个小高潮。她回到D弦,用两根手指压住琴弦,继续演奏着跳弓,重新摸索音准。经过三四个重复的跳音后,她的弓子抬到高空,静置了一两秒,忽然三根手指压在弦上,拉出一段长长的颤音!

然后,她的手指就像中了邪一样,在那单一的琴弦上,演奏出一段凌乱而有节奏感的旋律!

在那一根早就跑了音的单弦上,她如此轻松地用左手拨弦、三指颤音、永远保持着两只手指的把位切换…如果不去看她,没有人会去怀疑她手里拿的不是完好无损的百万名琴。

她早就忘记自己脸上有伤,也早就忘记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看。拉到一个停顿的时候,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跟上来。”

人们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说给身后乐团听的。伴奏者们面面相觑,点点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尝试全新的事一般,开始为裴诗伴奏。然后,裴诗先后演奏了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托赛里小夜曲的一些片段,最后,曲风一转,用3/4拍演奏出了一首优雅的曲子。

是波罗乃兹的曲风,缓慢且贵气,但是整首曲子的旋律却像如此悲壮,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了巨浪。这是密集地敲打着心房,不管是夜晚的风,狂躁的雨,都无法阻止的深海巨浪。

没有人明白,这么遥远的曲风,为什么能引发那么多人灵魂的共鸣。这一刻,在场无数人都变得特别情绪化:有的孙儿想起和祖父一起准备新年的记忆;离乡的人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做的排骨汤;和妻子离异的男人想起了女儿骑在自己脖子上的过去;就连二楼对裴诗最挑剔的夏娜,都想起了和父母一起去公园的遥远童年…或许是快乐的,或许是悲伤的,或许是短暂的,或许是绵长的…这首曲子几乎融合了一个人可以拥有的所有感性情绪。

不管是渗入灵魂的音乐,还是眼前色彩浓烈的画面,都完全映入了夏承司的记忆。这是之后几十年,他都不曾忘记的画面。即便记忆的皱纹被时光洗练成了灰白,即便这幅画在过于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渐渐褪色,他也不会忘记,那个穿着深蓝色长裙的女孩,在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建筑上,演奏了一首像大海一般的无名乐曲。

当音乐的海浪卷到最高峰的时候,裴诗以空弦结束了这首乐曲。

然后,最后一根弦也应声断裂。

“我们分手吧。”

十多分钟后,室内的掌声仍未停止,人们仍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场奇迹般的演奏,裴诗回到之前的阳台上,对眼前的森川光说道。她的裙边被风扬起,摩擦着他白色的西装裤腿,如同芦苇依偎着岸边的岩石,缠绵悱恻,却不留痕迹。夜风将她的长发吹乱,她用手掌压着头发,直视着他的双眼。她的眼神坦荡荡的,写满了复杂的情感,却不再有任何的惧怕或不舍。

以前就听别人说过,要真正了解一个人,一定要经历相识、相恋、相处、相厌、相离这个完整的过程。她发现自己真正了解森川光,确实是在和他在一起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她对他的了解,却远远超过认识他那么多年停留于表面的了解。她知道,两个人能经过这一切走在一起很不容易,这段感情也与之前那些速食恋爱完全不同。所以,从裂痕产生以后,她一直在努力退让,想要看看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可是,他却不断向她暴露出突破她极限的那一面。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思考,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是时候为这段失败的恋情划下句点了。

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他却没有任何阻止风的动作,只由略长的刘海不断阻挠着他望向前方的视线。不管是夜景的光、宴会的光,还是稀疏的星光,落入他的眼睛,都像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终于轻轻说道:“好。”

他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外,仔细想了却也并不感到太吃惊。如果他会问问她理由,她或许会理性地向他解释,是因为两个人的人生观差别太大,她也无法忍受他所做触犯道德和法律的事。可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论什么事,总会先顺从了她再说。这一个简单的“好”,终于让她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在一起久了,即便没有爱情,感情还是会加深的。她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别难过。你脸上还有伤。”他走近了一些,摸了摸她贴着创可贴的地方,温柔地说道,“表情太多的话,会拉伤伤口的。”

“没事。”她避开他的手。

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把那只手放到她的头上,用哄孩子的口气说道:“回去以后要定时换药,多休息,让它好好愈合。等结疤以后,要涂祛疤的药膏。知道吗?”

“知道。”

“那就好。以后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再也受不了了,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红着眼眶,逼自己眺望着高远的星空:“组长,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身体像是已经被磨为灰烬,但是,哪怕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没有让自己脸上的微笑离开。

他们拥抱了很久很久,她才有些伤感地松开手,再也不看他,转身离去。

夜逐渐深了。两个组员来到阳台上,谨慎地说道:“森川少爷,我们刚才看到裴小姐一个人出去了,要去接她回来吗?”

“不用。”森川光抱着双臂,脸上有不明意味的冷漠笑容,“她跑不远的。”

第二天早上,裴诗被手机接连响起的新邮件提醒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但因为揉到琴弦拉出的伤口,一下就疼得完全醒过来。躺在床上查看邮箱,发现里面居然满满都是工作邮件,均来自向她寻求合作的音乐家、乐团和唱片公司经纪人。一封封查看下来,她找到了原因:前一个晚上的表演竟上了电视,她用单弦演奏的视频在网上也火了起来。

当然,最出乎她意料的一封信,并不是那个在附件里添加了天价签约合同的邮件,而是英国古典唱片公司RoyalTimes请她在“香港皇家古典乐之夜”进行表演的邮件。这一场万人音乐会中,他们只邀请了三个小提琴家进行独奏,一个是开场的Adonis,一个是中场休息前的裴诗,一个是闭幕的大师帕里曼。

这封邮件令她受宠若惊了。皇家古典乐之夜一直是所有钢琴家和提琴家最向往的舞台,她作为一个新人,何德何能与Adonis和帕里曼在同一个舞台表演?而且,颜胜娇也会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这场音乐会。一想到要在她面前表演,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这个消息还是令她情绪高涨了一个早上。

十点的时候,她接到了夏承司的电话。

“裴诗,你来我公司一下,把你过去的工作资料全部带上。”对方以命令的口吻扔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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