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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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雨一挑剑眉,镇定自若地问:“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裴云旷不会让他带走她,原因,他顾不得去推测。
裴云旷道:“她是我的丫鬟,去了你的府上,众人怎么看你我的关系。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商雨展颜一笑:“不如就让众人传开我抢了安庆王的一个丫鬟,与安庆王反目成仇,这样不是正合大家的心意吗?”
裴云旷脸色阴沉,低声道:“胡闹,你可想过她的名声。”
商雨对司恬温柔一笑:“这个,我当然想过,我自然会对她负责。”
裴云旷心里一震,“负责”二字,商雨说的干脆利落,势在必得,竟让他有些惊撼。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统筹全局,瞻前顾后,在她面前没有这样的气度。
他看了一眼司恬,她低头站在商雨的身后,夜色沉沉,灯光亦昏,他的高挑阳刚和她的娇柔灵秀,有一种相映生辉的和谐,温柔朦胧。
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无奈。商雨可以坦然决然,直抒胸臆,而他不能,他不想商雨带走她,却不能直说理由。
“你可问过她的意思?”
商雨坦然 道:“自然问过。”问是问过了,可是她不答应。但是他容不得她任性,她看着柔弱,其实也很倔强,有时候对她,就要用强。
裴云旷正色道:“商雨,你别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此刻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仓谰还等着你回去。”
商雨傲然道:“我觉得成就大事,并不和此事冲突,若是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族人。”
裴云旷道:“这是两回事。”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两回事,女人,只有在治国平天下之后,才能去细致的娇养宠爱。
商雨摇头:“在我眼里,没有轻重之分,她的安危和仓谰都很重要。”
司恬情不自禁抬头看着商雨,心里重重的一沉。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有如此之重!她又看向裴云旷,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苦衷和无奈,她很清楚,但她更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决不会有这样的分量。她落下目光,商雨的重情,这一刻,她不是不感动。
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互相对视,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不同的是,裴云旷不能袒露心迹,顾虑重重,而商雨,明了直白,占了上风。
有时候,太理智就失了先机;有时候,一句话一件事,就是一道分水岭。
她站在商雨的身后,非常的清醒。昨夜裴云旷救她受伤,他站在门边的那两句话,如巨石一般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但此刻,她无比的坚定。
在感情上他永远都不会象商雨这样全力,他总是有很多的考虑和顾忌,如果借用尘埃落定这个词,那么她就是那最后一颗尘埃。此刻,他不能说,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带走。他也不能说,她喜欢的是我,你放手。他的委婉迂回,商雨的率真直接,是一个对比,让她的心无比敞亮,该放下谁,是一早就知道的,纵然有很多感动,有很多难忘,但这些都是可以收藏起来的,不如压了箱底让岁月风蚀而去。
她抬头对商雨道:“我们去房内,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进了房,司恬将门稍稍虚掩。她看着商雨,从他对她表白,这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迎向他的目光。
“王爷说,仓谰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是,仓谰人?”
商雨沉吟片刻,道:“算是半个,我母亲,是和亲去仓谰的容和公主。老安庆王,就是我的舅舅。”他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裴云旷是他的表兄,怪不得他在裴云旷面前一向神色自如,丝毫没有卑微的神色。”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笔陈年血帐,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紧紧看着她,沉声问:“仓谰的事,以后再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 低头沉默片刻,说道:“三年前信州大旱,朝廷的救济迟迟未到,王爷下帖设宴,将信州的富商请到王府,让大家捐助钱粮帮助百姓度过饥荒,王爷捐的最多。我父亲当日也被邀在列,回来后说,安庆王仁爱百姓,是信州之福。后来机缘巧合我进了王府,对王爷的为人看的很清楚。我母亲的病王爷本可以不管,但他认为是举手之劳,便不吝与我恩惠。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对苍生百姓也必定不薄。我对王爷,感激景慕。我衷心期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不再让张国师和左相那些人把持朝政,也不要再有象苏姐那样的冤案。所以我愿意身为朱雀为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光是为了承诺,不光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也是大梁的百姓,我也希望有位明君。”
商雨怔怔的看着她,觉得她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她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表露过这么多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我还希望能有机会亲手为我弟弟报仇。”门虚掩着,她知道裴云旷能听见她方才的那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只是景慕,从此两人只是主仆,她会看他的江山,但是不是并肩站在他的身边,只是远远的景仰而已。
他直直看着她,又看的她开始脸红,她低垂眼帘,柔声道:“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王爷已经派了暗卫在此,你可以放心。王爷说的很对,你大事未成,其他的事应该先放一边。而我,家仇未报,也无心谈论其他。何况,我的姻缘,全凭母亲做主。”
商雨看着她,暗暗头疼,她的倔劲又上来了。但是,心里稍安了一分,就是,她对王爷,原来是景慕。
景慕与爱慕,差了很远,景慕与相守,更是无关。
他笑了笑:“那好,既然你不肯去我那里,那我就天天过来看你,成吧?”
她的脸又红了,与他说正经事,他总是打岔。
她低头道:“你别来,若是有缘,他日再续。”
他含笑看着她:“那不成,他日是何日?”
“他日”其实就是敷衍,怎么说的清楚是那一日。于是,她不接下句,只管说:“你快走吧。”
他可不上当,抱着胳膊道:“那不行,你讲清了,我再走。”
她心里一急,脸上开始发热,他一痴缠,她就没策,既拉不下脸来斥责,又狠不下心来翻脸。他是她的师兄,她原来对他敬重,现在又很感动,所以她委婉的说了半天大道理,希望他大事为重,不要再来找她,可是他貌似什么都没听懂,又或是听懂了装没听懂?
她很没脾气,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她的那些推辞,那些冠冕堂皇的伟业大事,他心 里明镜一般,他不置可否,当没听懂,其实很不以为然。若是一个小女子就能拖累他成就大事,那他也太菜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该做的事、该要的人,都不会罢手。
他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对了,你说你的亲事,全凭母亲做主,是不是让我去找你母亲提亲?”
她慌忙否认:“不是!”
他笑呵呵道:“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明白了。我明日就给七叔写信。”
“商雨,你!”他这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还带着揶揄:“你母亲一定很高兴,因为我一定不会退亲。”
她急了:“你!”第二次被退亲还不是因为他,他倒好意思提起。她瞪他一眼,却没脾气。她懊恼不已,说自己的姻缘是母亲做主本是一个推辞,不想被他抓住破绽,倒好象给他指了明路一般。她开始操心,母亲会不会答应?
他拉开门,走到回廊上。
裴云旷一直停在那里,动也未动。
她的话,他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她谁都没有答应。但是商雨的那股霸道,让他仿佛看见她拒绝的毫无力气,他第一次觉得商雨很象仓谰人。
等他回到仓谰,就是雄鹰。
名正言顺
狭路相逢,并非仇者,但依然是勇者才胜!
商雨并未能带走司恬,但裴云旷却觉得这一局,商雨胜了。
她刚才用了一个词,景慕,故意说给他听。她虽然也对商雨委婉的拒绝,但是,商雨带着仓谰人的霸道和强势,如江河之洪涛,她如何抵挡?他感到心肺间都是涩涩的怅然和失意,但以他的目前的身份和处境,他却只能隐忍。不过他一直相信,谁有翻云覆雨手,谁才能笑到最后。
两人相继离开,庭院里安静下来。风声幽幽细细,在窗棂间婉转。司恬心里如一杆秤,一头将将放下,而另一头却又翘了起来。一想到翘起的那一头,她就紧张。商雨肯定会让七叔去提亲,可是眼下她在京城,没法回去和母亲表明态度,万一要是母亲答应了,怎么办?一想到将来要嫁给他,她咬着嘴唇,心里顿时慌乱不堪。他那样霸道,以后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回想起自他表白以来的种种“恶行”,比如当街强吻,比如挟持到屋顶逼出一句我喜欢你,比如,讹她亲手做衣服,件件让她头疼。
想到这里,她担忧不已,恨不得立刻赶回信州,告诉母亲不要答应。可是眼下,她肩头有伤,赶回去母亲必定担忧,而且没有裴云旷的允许,她无法私自先离开这里。只能先写了信让人捎回去。
想到这里,她便赶紧铺纸磨墨,早早交代了两句,打算回信州再向母亲详细解释原由。
这一晚,她辗转难以入眠。
翌日一大早,苏翩易装来了棋社,带了许多补品,说是裴云旷吩咐送来的。司恬牵着唇角笑了笑,虽默默无语,心里却是涩涩的一动。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苏翩要走。
司恬拿出家信,递给苏翩道:“苏姐,请你把这信托人送到我母亲那里。”
苏翩接过信,奇道:“这么急?再过几天就出了正月,各位王爷都会离京,你就可以回到信州了,有什么事不就可以当面和你娘说么?”
她低声道:“这事很急。”
苏翩见她脸色绯红略带尴尬,不禁好奇起来,问道:“什么事啊?”
司恬红着脸把商雨要去她家提亲的事说了。
苏翩眉开眼笑道:“怎么,你怕你娘不答应,先给她说一声?”
司恬脸色更红,急道:“才不是,我是怕她答应!”
苏翩收敛了笑,问道:“为什么?”她觉得商雨配司恬极是合适,很看好这一双小儿女。
司恬噘着嘴道:“他老是欺负我,人也霸道。”
苏翩“扑哧”笑出声来,点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那能叫欺负?”
司恬无语,苏姐什么时候都是向着他的,那还不叫欺负?
苏翩怅然道:“霸道不好么?我倒想遇见一个霸道的,可惜啊。”刘重那般的君子,守着她碰也不碰,她倒宁愿他霸道一些才好呢。
“苏姐,你不知道。”
苏翩笑眯眯地意味深长道:“你不说,我自然不知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司恬那里说的出口他的那些“恶行”?只能红着脸道:“反正,他当兄长还好,当夫君么,不合适。”
“那好,我帮你送信。”苏姐笑着起身,离开了棋社。
司恬放心下来,连着两次退亲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一是因为,两情相悦对她来说,美轮美奂却是海市蜃楼。二是,她知道了仇人是谁,现在只想报了弟弟的仇。
肩头的伤一直在痛,夜色已浓,窗前一灯如豆,她拿下发簪解开了头发,打算等药煎好了就去床上躺着。
门轻轻被敲响,她放下梳子去开门,以为是来送药的小童,不料,门口站的却是商雨,手里端着她的药。袅袅热气,浮在他的衣服上,仿佛是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立刻觉得头疼。他功夫很高,院墙上来去自如,暗卫又都认识他,果然来去都很方便。
他很自然地跨进了屋子,将药放在桌上,说道:“有些烫,等会再喝吧。”
自从他在大街上非礼了她,只要他一站在她的身边,她就情不自禁紧张,心跳的格外的快。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眼里闪过和平时不一样的一种新奇和赞叹。她赶紧低头走开几步,将散开的头发挽了一把握在手里,拿起发簪打算先将头发挽起来,在他面前怎能披散头发。
她拿着簪子的手,一下子被他从背后握住了。
她猛的一惊,手里的头发散了下来,象一匹华美的绸缎,暗光流转。
她回头惊慌的看着他,他要做什么?
他随手将桌子的梳子拿在手里,柔声道:“我给你盘起来吧,就是北疆妇女用梳子盘的那种。”
不消说,这个提议立刻让她的脸红透,她急忙谢绝: “不,不用,我自己来。”
“别动。”头发已经被他握在手里,她略一挣扎变觉得头发被扯着,只好作罢。
他离她如此之近,她的青丝还握在他的掌中,这情景暧昧到了极致,她刻意不去感受,也不敢妄动,却被他的气息包裹的密不透风,呼吸里都带着他的味道。
他站在灯光之侧,唇角有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个念头他想了很久,今日终于实现。
他将她头发挽了两把,想象他看见的那些女子那样用梳子把头发别住,可惜,他拿剑的手,至刚却不能至柔,收拾她又软又滑的头发,完全不得章法,顾此失彼。片刻功夫他额头上就出了汗,还体会到了一个词:献丑。
他悻悻的放了手,揉了揉眉头 道:“还是你自己来吧。”有些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真是棘手,就象她,明明是个小毛丫头,为何就是很难攻克?
她松了口气,除了羞赧之外还觉得好笑。他挫败的样子看着十分好玩,是她第一次见。
她挽好头发,低声道:“你不忙么?”其实她想说,你那么忙,别来找我了。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哼了一声:“是很忙,可是今日非来不可。”
她奇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
她粗粗看了一眼,顿时就慌了!这信,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她的脸色开始发烫,而后开始紧张,他会不会生气发火,会不会又象那回在大街上,强抱强亲?她戒备的看着他,赶紧后退了几步,以防万一。
他摇了摇手里的信,不紧不慢道:“苏姐给我的,内容么,她也大致说了。”
她紧张又尴尬,苏姐她也太偏心了,看来以后有什么事不能指望她了,她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叛变。
她脸上开始发热,低声道:“我,我现在不想定亲,我弟弟的仇还没报呢。”
他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你都十六了,还不定亲?”
她低声道:“我不急。”
他又上前一步,笑了笑:“我急。”
她脸红的象苹果,我不急和你急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仿佛已经将她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他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你弟弟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那是我的事。”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他一挑眉梢,笑道:“都是一家人,你和我还分彼此么?”
她赶紧撇清:“谁和你是一家人了。”
他哼了一声:“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斩钉截铁的肯定,仿佛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气结:“商雨,你。”掉了头不去理他,端起药就灌了下去,顺便想把一肚子气也压下去。
他看她喝的急,上前拍拍她的后背,本是好心,却将她惊吓的咳嗽起来。他还想继续拍,她飞快的躲开了。
他看着她象只惊弓之鸟,大眼睛忽闪的都是戒备,又好笑又好气,还有点无奈和挫败。他上前一步,放软了声音,道:“司恬,我那里不好,你不答应?”他脉脉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灼灼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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