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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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街上晃荡了许久,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最终,我走到了“一衣不舍”。

母亲见到我,眉头蹙了蹙,“末末,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口中酸苦干涩,半晌才道:“母亲,我想出去转一转。”

母亲信口答应,“好啊,你去哪里?”

“我想去江南。”

母亲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我还以为你说在京城转一转呢,怎么突然要去江南?眼看就是中秋了,你如何来得及赶回来呢?不如等成了亲,让江辰陪你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也好,母亲我先回去了。”我知道母亲必定不会答应我此刻出门,但我总是要和她说一声,不然不辞而别,她和爹一定会担心。

母亲将我送到门口,突然看着我,低问:“末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连忙摇头,匆匆走下了台阶。

这个中秋的婚礼,还是让江辰去和他们解释吧,也许,新娘会换个人。

闯江湖,发善心

师父一直都告诫我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从我记事起,他就像老母鸡一样护着我,从不单独放我下山,更别提什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了。他对我的目标从我十岁起就定下了:相夫教子,平安顺遂。所以,我对江湖隐约抱着一种既向往又惶恐的感觉,但是感情受挫,通常需要找个途径排解。

有人喜欢醉生梦死,有人喜欢寻花问柳,有人喜欢种种花草,我想了想,这些对我都不大合适,我决定趁着受了打击心灰意冷之际,单独出门游历一番。俗话说,山让人心旷,水让人意远,也许看过山山水水之后,我就可以将江辰、鱼慕溪之事放下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给爹娘留了封信,就远远地离开了。

果然,一路上的好山好水好风景的确可以让人忘忧。我走走停停,四处观光赏景,心境渐渐开阔起来。不过,传说中的江湖根本就风平浪静,我一路行来顺风顺水,连个小贼也没遇见过。

这天到了苏州城。人都说,自古苏杭出美女,我在大街上仔细瞅了瞅,果然,这里的美人水灵灵的,说着一口吴依软语,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但是,万事有利有弊,听闻慕名而来的采花贼也很多,近来有个采花贼叫什么万户侯的,作案

屡屡得手,城里有女儿的人家全都人心惶惶。

我坐在茶楼里喝茶的时候,听人谈论,近来很多大户人家都招会武功的家院丫鬟。我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好主意。

很快,我在苏州城的西南角开了一家女子武馆,名叫胭脂武馆。

挂上招牌的第一天,胭脂武馆就被挤破了门槛,前来学武功姑娘们媳妇们,来路五花。有大户人家的丫鬟被主人送来学武功回去好保护小姐家眷,有小家碧玉打算学武防身,还有富家少奶奶闲着没事,打算学几招回家御夫,外加镇压小妾。

我喜滋滋地数着银子,生平第一回尝到了挣钱的滋味。看来,我还多少遗传了点儿母亲的本事。母亲将“一衣不舍”经营成京城头一份,我也不能给她丢脸,定要将这胭脂武馆,经营成苏州独一份。

这些女弟子们,年岁大多比我大。我为了服众,把自己打扮得极为老成,将头发也盘了起来,做妇人打扮。唉,其实我委实也就是个妇人了。

武馆的生意风生水起。我请了一位大娘做饭、两个小丫头烧水打扫,又买了两条大狼狗看家护院,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白日里,一院子的莺莺燕燕、桃红柳绿,练功之时妙趣横生、笑话百出。女人天生喜欢八卦闲聊,收工之后大家又成了朋友,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和闺房秘密。有些已婚的妇女,话题开放得令人咋舌耳热。既然我做妇人打扮,她们自然也不避讳我,当着我的面谈论闺房之乐,真真是让人心跳不已。

于是,这武馆简直成了女儿家的娱乐之地。渐渐的,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我暗自庆幸逃了婚,不然心里堵着个大疙瘩和江辰一起闷在归云山庄里,只怕我再也快活不起来了。

中秋节早就过了,没准儿江辰已经和鱼慕溪成了亲,我刻意不去想他,渐渐地心平气和起来,于是提笔给爹娘写信报了个平安。

转眼己是冬天,天渐渐寒了,下午也短了许多。黄昏时刻,我关了院门,将两条大狼狗拴在院子里,然后在屋子里生了炉火,半躺在软榻上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着看着,我叹了口气。这些风花雪月、生死不弃,怎么就没摊在我身上呢?我遇见的那一位,可真叫一个不省心,算了,不去想他。

突然,大黑叫了几声,小黑也跟着凑热闹叫了起来,一唱一和的很是热闹。

小兰在扫院子,唠叨道:“这些讨饭的,可真是算着时辰来的么?”

大门咯吱一声,只听小兰道:“请问你是?”

“我是来投奔石馆主的。”

“哦,那请进。”

我一听不是要饭的,是来找我的,忙放下书,挑开棉布帘子。

院门处走进来一个女人,高挑得简直不像话。这两个月,我见惯了江南水乡娇小灵巧的女子,乍一见到如此高挑的女子,眼睛真是不适应,需得抬头仰望。

我远远地对着她客气地笑了笑,“我就是馆主石慕容。”

为了行走方便,我连名字也改了,直接将父亲母亲的姓连在一起做了个名字,倒也顺口得很。

这女子二十儿岁的年纪,相貌平凡,走起路来利落大方,半点也不秀气。

她走到我跟前,突然掏出手帕捂住脸,嘤嘤泣道:“石馆主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一愣,“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慢慢说。‘做主’两个字我实不敢当啊。”这不是通常大堂上的才见到的戏码,为何我也遇见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他们也不管的。”

我头皮一麻,“我,我也不管的。”清官都不管的事,我管个什么劲儿啊!

她呼哧两把抹了抹脸,将帕子拿开,瞪着眼道:“你开这个武馆不就是为了为女子撑腰的么?我难道不是个弱女子?”

我弱弱地看她一眼,心说,你的确是个女子,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弱啊。不过,她既然自认为是个弱女子,眼下又心情悲怆,我自然不好说她高大魁伟,只好委婉地说道:“啊,大姐你误会了。我是为了让女孩子们学一点防身之术,对付采花贼的,不该提什么撑腰。”

她大眼睛一瞪,“我家那位,整个就是一采花贼啊!”

我惊讶地打量着这位采花贼的家眷,不厚道地想,她家的那位采花贼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怎么不采那鲜花,却采个大麻杆呢?

我这厢正在纳闷,这位大姐又嘤嘤泣道:”更可气的还是,如今他不采我,光采别人啊。”

我怔道:“这,这可怎生了得!被抓住可是要吃官司的。”

她苦着脸道:“石馆主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你找我有何用啊?”我不管捉贼,特别是采花贼。

“我学了功夫,回去好管教他。”

“这个……”

“他嫌弃我个子高,不像个女人,整日对我非打即骂,还打算休妻再娶。我死活不同意,他便出去寻花问柳,后来没了银子,便空手套白狼地去做采花贼了。我非学了一身武功,回去好生收拾他不可。”

这样的臭男人,的确需要收拾,我看着她梨树带雨的模样,生了同情之心。便道:“大姐,那你明早辰时就来吧。”

“石馆主,我能不能借住在这里?我如今被他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我,我力大无比,可以做粗活,劈柴、挑水,我样样能干。”

我犹豫着,这,留一个陌生人在家里,是否不大合适?

“馆主,我也知道这要求唐突冒昧,不如我就住在你馆外的屋檐下吧。”

我一听,心便软了,这个女子实在可怜。我怎么能让她住屋檐下呢?她又不是小麻雀。

我指了指院子西角,“柴房边上还有一间空房,放了些杂物,你若不嫌弃,就住在那里吧?”

她欢喜得快要跳起来,“太好了,我感激不尽,哪里还会嫌弃呢!”

于是,我这胭脂武馆里又添了一口人。这位大姐虽然人高马大,却有个极是温柔绵软的名字:陈格格。我念了一遍,便觉得口舌都软了,可惜一想到她那快要顶着房门的个子,便觉得,唉,委实名不符实啊。

她的确是力大无比,且勤劳勇敢。

自打她来了之后,劈柴挑水一手承当,有次院墙上刚翻上来一个贼,大黑小黑还没叫上几声,我提着剑压根儿还没顾得上场,只见她就抡着劈柴刀呼呼地冲了上去,明晃晃的大刀胡乱挥舞,虎虎生风,将贼人吓得嗷呜一声跳墙逃命去了。

我暗自佩服她的勇猛,于是教她功夫也格外用心,常常在下课之后给她开小灶,奈何这位陈大姐实在是不太聪明,愚钝得让人心力交瘁。我手把手地教,她却死活也学不会。转眼过了半个月,我开始犯愁,照她这速度和进度,只怕我要一直养着她,无法出师了。

我决定找她谈谈,开个小会。

“陈大姐。”她笑眯眯地道:“叫我陈格格就好。”

“陈格格,是这样。你看,你也来了半个月了,可是什么也没学会。我,我很是抱歉,我觉得可能咱们没缘分,不如,你还是换个地方另寻个师父吧?”

陈格格一下子站起来,我坐着凳子上仰着脸看着她,她可真是高啊。

她信誓旦旦,“我认定了石馆主,哪里也不去。我就不信,别人能学会,我学不会。她们学一个月,我学一年就是。大不了,我学十年。”

我暗暗牙疼。你学十年,我,我岂不是要养你十年?我一手抚额慢慢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唉,好人,也不是随便就能做的。

果然,接下来,陈格格越发地勤奋,白日黑夜地缠着我学功夫。缠得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打算找她再次好好聊聊。

“陈格格,这个,你来我这里,也有两个月了吧?”

“嗯。两个月零七天。”

“其实,我想说的是,老天把人生出来,总是有所能,有所不能。比如我,天生就不会做饭,好歹把菜煮熟了,都是煮得死去活来,毫无滋味。”接下来,我想说的是,你天生就不是学武术得料,还是,放弃吧。

可是,还没等我把至关重要的这句话说出来,陈格格一拍胸脯道:“没关系,我会做饭,我明日把做饭这事也包了。”

我被噎了一下,无语,散会。

翌日起,陈格格将一日三餐也被包了下来,刘婶百无聊赖,又不好意思白白领取工钱,便向我提出辞工。

我挽留不住,只好将刘婶的工钱给了陈格格。她死活不要,说自己白吃白住,正要好好报答我。

她说到做到,勤快得让我快要崩溃了。我躺在软榻上看书,半个时辰内,她将我的扶手用抹布仔仔细细来回抹了三次。我觉得她快要将那我那扶手上的漆都要擦掉了。我心疼,却又不好意思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勤快总不是错吧?

她觉察出我盯着她看,便停下来问道:“你看我的手做什么?”

我哪里是看她的手啊,我是看她手下蹂躏的漆。

我轻咳了一声,赞道:“啊,你的手好大。”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的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了她手心里。

她的手又大又温暖,和她的肌肤一接触,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猛地一怔,尴尬地抽回手。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我的手,半晌才哼了一句:“你看你的手,才叫女人的手呢。简直比我快要小一半了。”

我只好安慰她,“手大有力气,你这样也很好的。”

她点点头,又趴在我身边,使劲地擦扶手。我看不下去书了,眼不见心静,我躺到床上去看算了。

不料,她又跟到床边,擦我的床头,用力地擦,来回地擦。

我无语……我觉得,很快就需要找个漆工来了。

她的勤劳让我很无奈,看着她忙里忙外的,又不要工钱,我觉得自己好像个盘剥人的恶霸,很有罪恶感。

于是,我越发上心地教她。可惜她毫无起色,我渐渐地明白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也”。我也渐渐开始质疑,天道酬勤,是真的么?

眼看就是冬天了,天气一天天冷,胭脂武馆的人也少了许多,我正好闲下来去给爹娘采办些东西,捎带回去。眼看年光将近,不回家过年,委实说不过去了,真是不孝。

陈格格一听,立刻跟在我的身后,“馆主,带我去给你拿东西吧。”

“我带小兰小蕊去就好,你在家看门吧。”

“她们两个人也没我一个人力气大,带着我吧。”

我看着她热切的眼眸,无奈,只好带着她。逛了许多地方之后,我发现,这陈格格的眼光还委实不错,帮我挑的东西实在是好看又实用。

逛得累了,我上了茶楼歇息。

陈格格给我沏上茶水,问道:“馆主,你过年可回家去?”

我抿了一口茶水,道:“我很想回去,可是家里有个人我不想见,正在犯愁呢。”

母亲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对外宣称“一衣不舍”是归云山庄的生意,她原本打算等我成亲之后,看着我和江辰夫唱妇随了再考虑寻个地方搬出去住。眼下也不知道搬出去没有。我若是回去,必定会面对江辰,也不知道为何,我内心里一直很抗拒去想他、去面对他,我只想让时间渐渐淡化我对他的感情之后,能有一份淡然理智的心态再去见他。但有时候,我又在怀疑,自己逃避去面对他,是不是害怕见到他,发现他已经和鱼慕溪成了亲?

我有点出神。等我回过神来,发现陈格格握着茶壶站在那里,望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随口问道:“你回去么?”

“我,随着馆主。你回去,我便回去;你不回去,我便留在这里陪你。”

“啊,不用不用,你大可随意来去。”

她呵呵笑了笑,低眉不语。

当夜,我瞅着买来的一堆物品,仍旧在犯愁突然,,到底年底回不回去呢?

突然,我听见屋梁上有轻微的声响。

莫非又是有贼?为何大黑小黑没叫?这贼人可真是不会挑时候,十五的晚上,月亮亮得像个银盘,居然出来活动,还打主意到武馆的头上,可真是个没脑壳的贼人。

我提了宝剑,轻轻推开房门,抬眼却见对面厢房的屋脊上,坐了陈格格。一架梯子放在她脚下。她抱着个大酒坛子坐在那里,晃着大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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