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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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郎连连的答应了,嘴里只说“我知道”和“你放心”。而段人凤嘱咐够了丈夫,便又抬头望向了哥哥——分明现在落难了的人是哥哥,但她反倒没了话,单是望着哥哥的眼睛一点头。
迎着她的目光,段人龙也是一点头,双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确认了彼此的心意。金玉郎冷眼旁观,同时勉强压下了一声冷笑。
天边又是打闪又是打雷,空气闷闷的,暴雨分明是马上就要来。段人凤不敢再耽搁,让他们快走。段人龙先转身出了大门,金玉郎则是走到段人凤面前,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你也乖乖的在家等着我。等我这次回来了,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段人凤搂住他的腰,侧脸在他的肩膀上枕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向他一笑:“去吧。”
金玉郎又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出门上了洋车。车夫也怕大雨,拉起车来撒腿就跑,而段人凤走到门口目送了他们,待到两辆洋车在胡同口转弯消失时,她忽然一步迈出了大门。
她心中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追上去和他们同行,可随即退回了门内,她想自己就别赶在这时候添乱了,自己要是真追了上去,玉郎必定又要大闹,现在这个时候,时间紧张,一刻值千金,哥哥哪里禁得住他闹?
想到这里,段人凤关闭大门,悄无声息的回房去了。进门之时,她忽然一阵反胃,又吐不出什么来,扶着床栏坐下来,她闭着眼睛忍过一阵眩晕,心想玉郎其实是对的,自己真要是跟着哥哥走了,不但一点忙也帮不上,反倒还要拖累他。
段人凤前几天一直活得舒服,自以为是已经熬过了孕吐的阶段,没想到今夜丈夫和哥哥一走,自己就又不成了。
她躺在床上发昏,对腹中的小生命无爱无恨,心中除了惦念那两位远行人之外,也是无情无绪。窗外呼呼的刮起了大风,她挣扎着欠身向窗外望,同时叹了口气。
而等到大雨点子砸下来时,金玉郎和段人龙,已经到达了煤厂子。
铁路是顺着城墙根一路修进那大煤场里去的,火车日夜出入,将山一样的大煤块子运送到各地去。拉车的两名车夫进了煤厂子,把车一放外衣一脱,里头也是工人的装束,唯有金玉郎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还是西装打扮。这四个人顶着狂风跑向一列火车,火车长得见首不见尾,车头后面拖着露天车厢,也有闷罐车厢,露天车厢自然是装满了煤的,闷罐车厢里面就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了。中间一节闷罐车厢开了门,依稀可见里头亮着黄色灯光,有个大个子工人站在门口向他们招手,金玉郎跑到近前一看,认出那是张福生。
张福生乔装得更彻底,蹭了满身满脸的煤灰,黑人似的。他轻轻巧巧的把车下这四个人拽了上去,然后咬牙运力,关闭了车门。金玉郎靠墙站着,呼呼的喘。段人龙先问张福生:“这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火车马上就开动,沿途不停,直接把咱们拉到郑州去。”他又对着车头方向一晃脑袋:“司机副司机还有司炉,也都提前打点过了,他们只负责开火车,别的闲事全不管。后头车厢里还有三个人,都带了枪,算是咱们这一路的保镖。”
段人龙又问:“咱们有枪吗?”
张福生拍拍腰间:“我带了一把。箱子里还有一把。”
说到这里,他走到车厢角落处蹲下来,从一堆稻草里拎出了一只小手提箱。背对着众人打开箱子,他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小手枪,然后将手提箱重新锁好。
段人龙从张福生手里接过手枪,往后腰一掖,这时大雨真下起来了,大雨点子打在车厢铁皮上,车内的人只觉震耳欲聋,只能是各找地方坐下来,等待火车开动。段人龙犹豫了一下,没理会张福生给他预备的小板凳,而是走到金玉郎面前。
金玉郎已经靠墙坐下了,抱着膝盖还在喘。段人龙挨着他坐了下去,心里想起了自己和这小子初相识时的情景。他是个凉薄的人,难得会喜欢上谁,不过有那么一度,他真把这小子当成了半个亲人看待。
有那么一度,他肯为了这小子杀人放火。
身下猛的一震,是火车开动了。雨声隆隆的,段人龙没法和他说话,只能是在他身边干坐着。金玉郎闭着眼睛,气息慢慢平顺下来,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了,况且言多必失,多少带着点危险性。
金玉郎并不认为自己歹毒,他是诚心诚意的想和段人龙做一家人,可段人龙不但给脸不要脸,还妄想要毁了他美满幸福的新家庭,那他有什么办法?
段人龙自作孽不可活,怪得了他金玉郎吗?
夏季的暴雨,来得声势浩大,去得也快,加之火车也是一直在向前跑,所以没过多久,车厢里就渐渐安静了下来。金玉郎依旧是抱着膝盖垂着头,闷罐车没窗户,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不过无所谓,他早提前和陆健儿通过气,陆健儿知道他们会在何时何地出发。
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桩任务未完成,这桩任务是陆健儿交给他的,做起来不难,但是非常重要。
病怏怏的抬起头,他仰起脸向上看:“雨停了吗?”
段人龙看了他一眼,料想他只能是在问自己,便答道:“应该是停了。”
闷罐车都是带有小天窗的,只不过这天窗等闲不开,十有八九都是快要锈死的摆设。金玉郎见张福生身边放着个小板凳,就起身走过去,将小板凳拎过来放到了天窗下,踩着板凳伸手去推那天窗。段人龙见状,当即也站了起来:“干什么?”
金玉郎回头看他:“我想吹吹风,闷死了。”
然后跳下凳子,他又说道:“我推不动,你推。”
这闷罐车名副其实,确实是要闷死活人。段人龙刚要走去开窗,张福生抢先一步上了前,踩着凳子高举双手,借着幽暗灯光,他将那小天窗研究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找到插销,使出牛劲将它推了开。凉风瞬间灌了进来,张福生痛快的吐了一口气,段人龙也跟着做了个深呼吸——车厢里要是总有这么一点小风吹着,那么这旅途就完全不痛苦了。
然而那微弱似烛光一般的灯光,也从天窗中射出去了。
这样的灯光,还不如夜里的一只萤火虫醒目,但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么一点光亮,已经是足够了。
有心人一共能有二十多个,全都荷枪实弹,早在张福生登车之前,他们就已经各自埋伏在了车厢货物之中。在煤厂里公然杀人是不合适的,这毕竟是霍督理的眼皮底下,即便是陆大少爷,也不便太嚣张。所以陆氏伏兵们耐心的等待着,等火车驶出雨幕驶入荒郊野岭,等一节闷罐车忽然释放出幽幽的一点黄光。
等到如今,时机来了。
他们跪伏在车顶上,无声无息的爬向那一团隐约的黄光。方才的大暴雨让他们只能蠕动着爬,生怕一不留神从车顶滑下去。但是也有身手好动作快的,已经险伶伶的踩着挂钩,攀爬上了那节含着光芒的闷罐车。一点一点的挪向天窗,他没有等待同伴,直接拔出腰间的短枪,凑到了天窗口。
然后他将枪管伸下去,扣动扳机,想要扫射。
第86章 逆他者亡
第一声枪响,就把金玉郎震得呆住了。
短枪威力强大,子弹先是穿过了一个人的胸膛,然后将那人身后的闷罐车皮打了个窟窿。巨响让金玉郎暂时失了聪,但是出于本能,他抱住脑袋就地一滚,想要滚到角落里去。短枪枪管转着圈的开了火,张福生躲闪不及,一条手臂猛的一扬,血滴子直甩到了电灯泡上去。而段人龙抄起地上的小板凳,对着那枪管就是拼命一砸。天窗上的人猝不及防,短枪立时脱了手,段人龙丢下板凳向上一跃,双手正好抓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人惊叫一声,背过手去想要拔手枪,然而急了眼的段人龙力大无穷,竟是一把将他从小天窗里拽了下来。大头冲下撞上地面,段人龙踩了他的后脖颈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没回答,张福生捂着一条负了伤的胳膊,大声喊道:“又来人了!”
车顶上的伏兵们,因为已经露了行踪,所以这回不再无声无息的潜行了。他们开始在车顶上奔跑,大步跳跃过一切障碍,要在段人龙回过神之前将他乱枪打死。车厢里的段人龙弯腰抄起板凳,高举起来对着脚下这人的后脑勺狠狠一砸,板凳散架了,那人也不动了。随即将地上的短枪捡起来,他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车厢里还剩下三个活人,其中张福生是应该管的,张福生一直对他够意思,还有个金玉郎,金玉郎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且不提他自己心里过不过得去,段人凤首先就饶不了他。冲到车厢一端,他手忙脚乱的打开了车门,结果呼呼的大风猛灌进来,差点把他吹了个跟头。慌忙稳住了,他回头大喊:“玉郎,福生,咱们跳车!”
金玉郎抬头大声吼道:“会摔死的!”
车外黑洞洞的,也不知道铁轨两侧是怪石还是平地,段人龙把心一横,决定自己先跳。摔死也比坐以待毙强。自己跳了,张福生一定也会跟着跳,要活是两人一起活,要摔死也是两人一起摔死。至于金玉郎,他没工夫哄着这小子跳,他不管了。
段人龙打定了主意,可是车门上方翻下一个人来,一脚就把他踹回了车厢里去。这一脚力气真不小,竟然踹得他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那人翻进车内之后立刻举了枪,却不料张福生跑上前来,照着他的肚子还了他一脚。他双手一扬,向后便倒,一头仰进了车外的黑暗之中。没人知道他是摔到了哪里去,只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这一声惨叫让段人龙不敢再往门口冲,同时上方响起了你来我往的枪声,正是后头那节车厢里的三名保镖受了惊动,开始还击。惨叫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车门口的张福生眼看着又有二人从车顶栽下,在黑暗中失去了影踪。
跳车是不行了,这一节闷罐车厢被人包围了住,留下来也和等死差不多。另外一人这时挪到门口向外望了望,倒是有了个新主意——他打算效仿壁虎或者猴子,一点一点的攀爬出去,设法逃到旁边的车厢里。
段人龙认为这主意可行,回头又看了金玉郎一眼,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拎起来拖到了门口:“跟着我走。”
金玉郎哆嗦着向外看了一眼,随即向后一躲:“我不敢。”
段人龙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我背你过去,你抱紧了我就行。”
金玉郎还是向后躲:“这怎么爬……让他们先爬出去试试吧。”
余下两人听了他这赖唧唧的腔调,都又急又气,恨不得宰了他。张福生虽然胳膊被子弹打了个透明窟窿,鲜血已经浸湿了半边衣裳,但咬牙忍痛,和另一人先爬了出去。段人龙扔了手中短枪,背对着金玉郎一弯腰:“来吧,快点!”
金玉郎将双手搭上了段人龙的肩膀,然后回头向着天窗望去。不知何时,枪声已经平息下来了,但是不知道陆健儿的手下还在上头磨蹭什么,始终不下来。金玉郎绝无兴趣去陪着段人龙爬火车——到底也不知道他们是想怎么爬,不过也无需知道,反正一定危险就是了。
而他不打算再冒危险,他只想让段人龙赶紧上西天,自己好早早回家去。闷罐车厢里到处都是煤屑,快要把他活活脏死了。
所以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两只手收回来,他将段人龙的背影看了看,末了使出浑身力气,朝着他的后背猛然一推。
段人龙面对着车门,被他推得扑向前方,下意识的一伸手,他及时扳住了一侧门框。身体顺着惯性在半空中划了个圈,他狠狠撞上了车身。一只脚踩着车门下的踏板,一只手扳着一侧门框,他就靠着这一脚一手,才没有跌落到铁轨下方去。抬头望向金玉郎,他就见金玉郎站在一团暗淡的黄光之中,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他忽然就全明白了。
他想大骂,也想快逃,而金玉郎弯腰捡起了那支短枪,将枪口瞄准了他,同时把手指搭上扳机,勾了一下。
金玉郎不会使枪,手也没劲,这一下子并没有勾动扳机。一脸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这支短枪,他随即抬头对着段人龙,无可奈何的一耸肩膀。
然后,他举起短枪,一枪管砸上了段人龙那扳着门框的手指。
段人龙大叫一声松了手,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然而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又把他抓了住。
救他的人,是张福生。
张福生见段人龙一直没跟上来,便折返了来接他,结果不虚此行,多亏了他这一接,否则段人龙定会直接摔到车轮底下去。而金玉郎拿着短枪上前一步,正要伸出头去看一看,后方忽然咚咚连响,正是陆健儿的手下们终于打赢了车顶战役,接二连三的跳下来要抓捕段人龙了。
金玉郎后退一步,指了指车门口,然后低头去看那短枪的枪管。从小到大,从来没正经打过架,他不习惯打人,刚才给了段人龙一下子,他心里还有点不大舒服。这有悖于他借刀杀人的人生宗旨,全怪陆健儿的手下太废物。
废物们争先恐后的追了出去,也都化身为壁虎或者猴子,在一节节车厢之间飞檐走壁。与此同时,段人龙和张福生已经逃到了一节露天车厢里。段人龙的左手全是血,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和张福生两个跪坐在一堆大煤块子里,他抖抖索索的扯开工装裤,将里头的汗衫下摆扯出来。牙齿咬住下摆,他疯了似的狠命一晃脑袋,将汗衫硬撕扯下了一块。
然后右手手指蘸着左手的血,他在那块脏兮兮的布片上摸黑写字,写的是“金玉郎杀我”。将这一块布塞进张福生手中,他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就把它送到我妹手里,让她别声张,别报仇,赶紧跑。”
张福生呼呼的喘息:“是金玉郎卖了我们?”
“屁话,这还用问。”然后他拍了拍张福生的肩膀:“好兄弟,别管我了,咱们两个各跑各的,看谁命大。要是你命大,你救我妹妹去,要是我命大,我给你家里老娘养老送终。”说着他站了起来:“走!”
张福生立刻跟着他起了身:“我跟你一起走,大不了一起死。”
段人龙冷笑一声:“你是非让他们把咱俩一锅端了是不是?”
说完这话,他一拳将张福生打趴了下。伸脚狠踢了大煤块子,他草草将张福生“埋”了住,然后爬向了前方车厢。张福生没敢再动,就听车顶枪声又急起来,忽然爆发出一阵乱枪,他没有动,因为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从他身上跑了过去,隔着那大煤块子,那两个人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凌晨时分,火车临时停靠在了直隶境内的一处小站里。
金玉郎不用任何人帮忙,自己在小站又坐了半天,然后在中午时分,他乘坐最近的一班火车,回了北京去。他的衣服很脏,但是心里很静。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他终于可以回家去,把他理想中的好日子继续过下去了。
段人龙那一帮人,死得都很惨,都是死无全尸,因为有的是中了乱枪,有的是跳下火车摔碎在了铁轨下方的石头地上,还有段人龙——段人龙死得最晚,也最惨,他和陆家的手下缠斗了小半夜,最后中枪掉进了两节车厢之间,被车轮子碾得只剩了一些布片和肉泥。
金玉郎没有去看,不是怕,是没兴趣。他不嗜杀,不嗜血,他单是想要解决问题,那问题是个人也罢,是件事也罢,无所谓,没关系,反正逆他者亡,最终都要被解决,都是逃不掉。
第87章 别后情形
金玉郎中午上火车,晚上到了家。
他进门时,段人凤正坐在院子里摇扇子乘凉,冷不防的见他推开大门走进来了,她一惊,当即站了起来,上上下下的看他。他的样子可真是狼狈极了,走的时候穿的半旧西装,现在已经没了本来颜色。衣服脏,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也脏,神情则是呆呆的,进了门就站住了,盯着她也不说话。
段人凤屏住呼吸看着他,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同时一言不发,一个字也不敢问。
她怕自己会问出噩耗来。
两人对峙似的呆站了片刻,最后,金玉郎开了口,还是那么呆呆的:“龙死了。”
段人凤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
然后翻着眼睛望向上方,他做了个孩子气的冥想姿态,思索了一下又道:“轧死的。”
段人凤好像也傻了,喃喃的重复:“轧死的。”
金玉郎这时打了个冷颤,如梦初醒似的,他张开双臂走向段人凤,在抱住段人凤的一瞬间,他开始呜呜的大哭。他的短发汗淋淋,泪水与嚎啕全喷在了段人凤的肩膀上,哭着哭着他没力气了,一点一点的溜下去,最后他坐在地上,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段人凤依旧笔直的站着,眼睛里是干的,不但没有眼泪,甚至也没有情绪。
后来,她在金玉郎面前蹲了下来,问道:“尸首呢?”
金玉郎哭得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双手冰凉的紧握了拳头,手指也是僵硬的。抬头看着段人凤,他一抽一抽的哭喘,段人凤也不急,就那么蹲着,等着。
直过了半个来小时,金玉郎才渐渐的能说出话来了。
“我们上了火车,开始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后来,就有人从天窗跳进来,带着枪,要杀人。龙的人和他们打,打不过,龙和那个张福生要跳车,我不敢,我没跳,他们后来也没跳,也没管我,自己爬到别的车厢里去了。再后来,过了好久,天都要亮了,火车停了。那些人让我下车,我在外面,看见了好多血,铁轨上有蓝布裤子,还有血和肉,他们说那是龙,他们还找龙的脑袋。”
“找着了吗?”
“不知道。我害怕,我没问,我在小站里等火车,等来火车我就回家来了。”
“他们没杀你?”
金玉郎理直气壮的摇头:“不杀,他们不理我。”
“是陆健儿的人?”
金玉郎又哭了起来:“我没问。”
段人凤扶他起来回房,给他拧了热毛巾擦脸擦手,给他找了洁净裤褂换上,给他端了茶水点心让他吃着喝着。然后拎着手里那把扇子,她失魂落魄的靠墙站了,心里还是什么都没想,就只是发呆。后来夜深了,她都躺到床上了,依旧还是发呆。
午夜时分,金玉郎大概是做了噩梦,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她翻过身去看他,又推了推他:“醒醒,是不是做梦了?”
金玉郎睁开眼睛,看清了是她之后,才答道:“我梦见我又回到火车上了,龙还活着,他们还在追杀龙。我吓死了,可是怎么醒也醒不过来。”
段人凤“哦”了一声,用睡衣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说,我哥是被火车轧死的?”
金玉郎侧过脸来,面对了她:“你别问了,我怕你听了,心里不好受。”
段人凤笑了笑,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泪光:“我没想到他会死得这样惨。我以为我们兄妹两个,怎么着也还能一起再折腾个几十年。”
金玉郎说道:“你别折腾了,龙已经折腾成这个下场了,你要是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是一撒手就什么都不管了,可活着的人可怎么熬呢?我怎么办呢?”
段人凤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没说要去找陆健儿报仇。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我知道。”
“你答应我,我们以后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外面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和我们没关系,好不好?”
“这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吗?”
金玉郎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了住:“你答应我,能不能做主你都要答应我。你从来不骗我,我最相信你的话。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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