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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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百货公司里买了几套现成的洋装,先凑合着换洗穿戴,又在绸缎庄扯了几块上等料子,到裁缝铺子里量了尺寸,额外加了几块钱,让裁缝连夜赶制。段人龙还去了趟东交民巷,在外国理发馆里理了发刮了脸,段人凤坐在一旁看热闹,理发馆里有专门的女宾区,落地大镜子前的沙发椅上,坐的全是珠光宝气的摩登女子,头发烫得千姿百态,各有各的风采。她那头发长得慢,所以自己估摸着,想要坐进女宾区里臭美,恐怕至少也要再等两三个月。
自从结束了土匪生涯之后,她立刻就不想再男扮女装了。
段人龙理发完毕,和妹妹回家换了新装。土匪时代的段人龙活得马马虎虎,旁人看他只是个人高马大的野蛮小子,如今他穿着崭新洁净的长裤衬衫,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欣赏自己新剃的青鬓角,自己都觉着自己挺美。他们兄妹全有着深而长的双眼皮,眼尾无限的横扫出去,配着似笑非笑的眼光,有种雌雄莫辨的凶与媚,而且他们不受性别的束缚,段人凤亦可以凶,段人龙亦可以媚。
他正揽镜自照,镜中忽然走来了段人凤。段人凤的服装和他相似,短发上了发蜡,一丝不苟的偏分梳开,看着正是一位少年公子。单手拎着一件西装上衣,她对着镜中人说话:“饿了。”
段人龙望着镜中的妹妹:“你想吃什么?”
段人凤反问:“去番菜馆吃大菜?”
段人龙放下镜子,完全同意。
这两个人对于北京,熟悉是远谈不上,但出了门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尤其是他们身上有钱,钱是人的胆,胆气一壮,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路都赶走,越发的没有怯相。胡同口对着大街,街道两旁很有几家好饭馆子,其中也有番菜馆,但他们到时,正是饭点,里头已经客满。他们不耐烦等待,索性叫了两辆洋车,让车夫送自己到那外国的大饭店里去。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们在一幢三层大洋楼门口落了地,这饭店果然气派,招牌上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和大门口的电灯、以及道路旁的路灯交相辉映,照得周遭通亮。门外停了老长的一溜汽车,两名西装打扮的门童守着大玻璃转门,那门旋旋转转,将西服艳妆的摩登男女们一拨拨的转了进去。
段人龙摸了摸头发,段人凤也吸了吸鼻子,都被这豪华景象刺激得心花怒放。两人现在不比摩登男女们差什么,所以大模大样的就往里进,结果刚一进门,却被个笑嘻嘻的茶房拦了住:“请问两位先生,是金二爷的宾客吗?”
两人一起摇了头:“我们不认识什么金二爷,我们是来吃晚饭的。”
那茶房连忙退开一步又一伸手,给他们引了道路,两人顺着茶房指示的方向,一边往那安放了散座的餐厅走,一边又好奇的回头看,只见那茶房担负着招待员之职,正引着几名洋装小姐往楼梯后头的走廊里去,小姐们高声谈笑,其中有一位的声音格外清脆些:“我想他也许是要做一场报告大会,报告他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历险记。”
另一小姐抬手捂了耳朵:“太可怕了,我可不要听,听了会做噩梦的。”
那清脆声音笑了起来:“你不许他讲,大概是有效力的。”
那位小姐放下手捂了嘴,格格的笑:“你别乱说话,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金二爷”和“死里逃生”联合在一起,让段氏兄妹都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触,以至于他们下意识的一起停了脚步。就在这时,又有一男两女三个人进了来,段氏兄妹看清楚了他们,一起吃了一惊。
这三位乍一看上去,都是富贵逼人的豪客,其中的男子正是金效坤,而旁边两名女子,一位是个珠光宝气的妇人,段氏兄妹不认识,另一位虽然剪了辫子烫了头发,但从她的身形和面貌上看,兄妹二人还是认出了她。
这不是金玉郎那个未婚妻吗?
这三个人不用茶房领路,径直向内走,段人凤扯了扯哥哥的手,小声问道:“是他请客?”
“是吧。”
他到家的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来见他们,却在外头大请客,宾客里头也没有他们。兄妹二人全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他们也看出来了,金玉郎请的不是家宴,宾客之中加上他们两位,也是合情合理的。
段人龙抬手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咱们和这些人不是一路,他请他的客,咱们吃咱们的。”
两人转身进了餐厅,找了位子坐下。厅内的茶房送了菜牌子上来,段人凤拿着菜牌子,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外头是金二爷在请客?场面不小啊。”
茶房陪笑说道:“是,金二爷这回大手笔,包了我们这里最大的一间大厅。”
段人凤点了菜,然后把菜牌子递给了段人龙:“听说他前一阵子被土匪给绑架了?”
茶房笑道:“是呢,好在是虚惊一场,这不平安的回来了?”
段人龙也点好了菜,把菜牌子递还给了茶房,又问段人凤:“喝不喝酒?”
段人凤说道:“开瓶香槟吧。”
这餐厅里食客不多,段氏兄妹很寂寞的吃喝,同时竖了耳朵,依稀听得见那边大厅里的笑语声。事实上,那边大厅里也确实是热闹,几张大餐桌在大厅中央拼接成了一体,众位花红柳绿的宾客们不分男女,自由的坐。而上首主席摆有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坐着金玉郎,另一把则是空着。金效坤和冯芝芳坐在一旁,全看着那把空椅子疑惑——单摆着一张空椅子,必定是有个用意,难道今天还有什么神秘人士,藏着掖着没有登场?傲雪挨着冯芝芳坐着,倒是没有多想什么。今天在她收到了珍珠项链之后,冯芝芳又坐汽车到了连宅,说是自己要去烫发,正好顺路带她一个,让她也换个时髦的发型,来个旧貌换新颜,去去前些天的晦气。傲雪和这位嫂子本来生疏得很,但冯芝芳这一番话实在是说中了她的心思,好容易从守寡的厄运中逃脱出来,她也觉得自己应该以个新面目,迎接新生活。
傲雪半推半就的随着冯芝芳出了门,又依着冯芝芳的建议,把条乌黑的辫子剪掉,将短发烫了几个波浪出来。她这从来不摩登的人,偶尔摩登了一次,心里有点羞,也有点喜,因为嫂子所言不虚,依着嫂子的主意剪了发,她确实添了好几分俏皮的洋气,自己都感觉自己挺美。可惜这份喜意,并不是那样纯粹,晚上她乘坐金家的汽车,和金效坤夫妇同行,金效坤看了她的新颜,显然是吃了一惊——先是惊,随即是了然的一笑,仿佛认定了她是“女为悦己者容”。
他那一笑,让她心中隐隐的有点不得劲儿,感觉自己是被误会了,而且无从解释。好在这一路上,冯芝芳不停的有话讲,东家长西家短的,她的心思被这位嫂子连续打了几个岔,那股子别扭劲儿也就渐渐消散了。到了这饭店大厅里,金玉郎并没有特意的来招待她,她也没想起来挑理,光顾着放出眼光,看新鲜似的去打量在座的摩登男女们。
大厅内一直是乱哄哄的,直到那金玉郎忽然站起来,用叉子当当当的敲了敲面前瓷盘。宾客立时将注意力都投向了他,金效坤看他这个架势,竟然还要做一次公开演说,心中正是纳罕,哪知金玉郎未曾开言,黑眼珠子先滴溜溜的一转,转向了他,同时似笑非笑的一抿嘴。
金效坤神情平静,然而心脏猛的向上一提。
难道金玉郎是知道了什么?难道今天这一幕衣香鬓影的辉煌场面,其实是这小子安排下的一场鸿门宴?
这时金玉郎开了口:“各位佳宾,诸位今日能够光降,兄弟真是荣幸得很,尤其兄弟这客请得仓促,连帖子都没预备出来,全是通过电话邀请,种种的失礼和冒昧,也请大家见谅。可是,我为什么这样急着要大请一次客呢?不说大家肯定也能猜出来,我前些天遭遇了一场历险记,这场历险记,就好像我这人生中的一道分水岭,在这之前,我成天无非是吃喝玩乐、虚度光阴,一点正事也不曾做过,也不懂得什么道理,在这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有眼无珠,不但人生大事看不清,甚至连身边亲人的真面目,也不曾留意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往金效坤那一带掠了一下。佳宾们听到这里,莫名其妙之余,又很惊讶,没想到这金玉郎竟然也有侃侃而谈的本事,说出来的话虽然谈不上漂亮,但也确实都是通顺的人话。
金效坤含笑望着弟弟,仿佛是很有几分欣赏之意。而隔着冯芝芳,傲雪瞟了他一眼,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口——她和金效坤一样,也感觉金玉郎来者不善,如果金玉郎依然怪罪着金效坤营救不力,要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发难,那可如何是好?
金玉郎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所说的这位亲人是谁呢?我想大家未必猜测得出,这也全是我的错误,因为我与她虽然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但因她性情娴静,而我是个爱热闹的,我便以为我们二人性格不合,所以虽然知道她已经可以算作是我的亲人,但从来不曾和她亲密过。直到这一次,我得知她竟为了我,亲自到了那危险的地方,想要救我。正所谓烈火见真金,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了连二小姐对我的爱情。”
话到这里,宾客们发出惊叹之声,有人还噼里啪啦的鼓了掌。傲雪猛的听到了“爱情”二字,第一反应是面红耳赤,简直像是受了调戏,几乎羞愤起来,与此同时,她听见金玉郎又说出了下面这一句话:“所以,我今晚决定向连二小姐正式的求婚,也请诸位佳宾为我们做个见证,证明我们的结合并非出于礼教和家规的束缚,我们乃是因为爱情而自愿结合的夫妻。”
第20章 浪子
金玉郎此言一出,席上这些年轻的宾客像疯了一般,欢呼声爆发出来,几乎震动厅堂。而金玉郎绕过餐桌走向了傲雪,傲雪先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及至他走到她近前了,旁边有一只手推了她一把,她才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那只手见缝插针的为她一拽椅子,让她有了余地转身面向金玉郎。而金玉郎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金丝绒方盒子,笑微微的向她单膝跪下,将那方盒子打开来向她一献。
这一副场面,是傲雪生平想都不曾想过的,没往自己身上想过,也没在别人那里见过,大厅里的欢呼声爆发出了个新高潮,以至于她只看见金玉郎的嘴唇在动,说的是什么,她全没听清。身旁那只手又伸过来推了她一下,她六神无主的扭头看了看,这才认出那是冯芝芳的手。冯芝芳笑出了一口白牙齿,和其余的年轻宾客们一样兴奋快活,小声的催促她:“玉郎跪着等你发话呢,你倒是答应一声呀。”
傲雪听到了“答应一声”四个字,下意识的向着金玉郎一点头。金玉郎当即从那小方盒子里取出一枚钻戒,扯过她的左手,将钻戒套上了她的无名指,然后又低了头,将嘴唇贴上她的手背一吻。
傲雪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翻脸,自己这个时候翻脸,就等于是给脸不要脸,她甚至怀疑冯芝芳今天忽然这样热心的带着自己去剪头发烫头发,或许也是受了金玉郎的指使。可她此刻实在是羞得难当——向来对她不闻不问的未婚夫忽然爱了她,她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只是“难当”。硬从金玉郎手中抽回了手,她红着脸沉住了气,浪漫的招数她全不通,她只知道自己得稳定心神,不能慌里慌张的现出小家子气。
然而金玉郎不许她稳,重新拉起了她的手,他领着她走去主席,请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她依言坐了,在来宾眼中,她走得稳当、坐得安然,气度是有的,而她的目光向前笼统的一扫,谁也没看清,唯独瞧见了金效坤在望着自己微笑。
他的脸色很坏,笑容也勉强,竟是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她的目光掠过了他,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念头:“往后和他就是一家人了……”
金玉郎宣布了开席,然后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双手拿起了刀叉,他用胳膊肘一拐她的手臂,扭头凑到她跟前问:“达令,是不是很意外?”
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傲雪不好意思这样近的正视他,只含羞点了点头。而金玉郎冲着她笑了一声,手持刀叉切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牛排肉。一边用叉子将鲜红牛肉送进嘴里,他一边抬起头来。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发现大厅门口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一高一矮,是段人龙和段人凤。
双方遥遥的对视了,段人凤向他一挑眉毛,又一点头,然后转身便走,走了一步她回过头,见段人龙站着没动,便伸手拽了他一把,硬将他拽了走。
金玉郎收回目光,端起手旁的高脚杯。而段人龙被妹妹拽得踉跄了一步,他且走且又回了一次头,正好看到金玉郎面向前方众人,笑着一举酒杯。
厅内灯光辉煌,他的黑眼睛和白牙齿在反光,他的钻石领针与袖扣也在反光,他是如此的白皙夺目熠熠生辉,以至于这一晚段人龙对他的最后印象,便是一具矜贵的水晶玻璃人,全然不是先前土匪窝里那个傻吃闷睡的乖宝宝金二爷了。
段氏兄妹回了家。
一路上段人凤一直是不言语,段人龙心中纷乱,也不知道这话应该从何说起。及至到了家中,他终于对着妹妹出了声:“他妈的,咱们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段人凤在椅子上坐了,茶壶里有冷了的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
段人龙又道:“明天我找那小子去!亏得今晚过去瞧了一眼,要不然再过几天,那小子能瞒着咱们把媳妇娶了!”
段人凤还是不说话,只抿了一口冷茶,又扭头啐出了一根茶叶梗。
她总不说话,段人龙便走到了她跟前:“明天咱们先把那二十万现款提出来,然后就问问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小子要是敢跟咱们耍花样,我就宰了他。”
段人凤站了起来:“不用你管。”
然后她转身往外走,段人龙盯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径直回了卧室,看样子是要直接睡觉去。这让段人龙有点惆怅,因为他们兄妹向来是同进同退,两人都从来没有过“不用你管”的时候。他当然也知道女孩子长大了,会有些不愿对外人道的心事,可他又总感觉妹妹与众不同,妹妹不是那样扭扭捏捏的小女子,妹妹就是将来恋爱结婚了,也照样还和他是一家人。
因为对兄妹感情是如此的笃定,所以段人龙惆怅得轻描淡写。一夜过后,他洗漱穿衣,正盘算着今天如何去找金玉郎算账,哪知外头院门一响,正是金玉郎自己送上了门来。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结果发现妹妹也站在院子里。他是打定主意要为妹妹出头的,这时便对着金玉郎一招手:“你进来。”
金玉郎随着他进了堂屋,他显然也是看出了段人龙气色不善,所以察言观色的盯着他问:“怎么啦?”
段人龙就近靠着桌沿半站半坐了,开口之前,先将金玉郎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笑:“行啊,小子,昨晚你那求婚的场面可不小啊!”
金玉郎一耸肩膀,摇了摇头:“那不算大。我只是不想多费心思,要不然还可以更大。”
段人龙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装什么傻?谁许你向别人求婚的?落难的时候抓住我妹妹不放,俩人成天连拉带抱的起腻,我他妈的说了一万遍男女有别,你俩听了全当放屁。结果现在刚回了家你就翻脸不认人,要跟别的娘们儿结婚了?那你把我妹妹往哪里放?”说到这里他一瞪眼睛:“我段人龙的妹子,是可以让你耍弄着玩的吗?”
金玉郎用力一挣,然而两人力量悬殊,他没挣开:“我没耍段人凤,是你不懂我的心事!我要是因为你们救了我就去向段人凤求婚,那我才真成混蛋了!”
段人龙提高了声音:“放你妈的屁!你他妈的忘恩负义还有理了?”
段人凤这时进了来,走到二人中间,伸手要把两个人分开:“哥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和他本来也没有任何关系。”
段人龙一手指头差点杵上了她的鼻子尖:“没关系你夜里搂着他睡觉?你当我睡着了不知道?”
段人凤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我什么时候搂着他睡觉了?”
此言一出,金玉郎转向了她:“段人凤,你搂着我也是应该!”
段人龙捏住了他的左耳朵:“我妹子一个黄花大姑娘,凭什么搂着你就是应该?你认我妹子做娘了?”
他手狠,拇指食指这么捏下去,疼得金玉郎狠狠一皱眉头,可他并不求饶,歪着脑袋红着眼睛,他这回谁也不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还说我傻,其实你们才傻。我当然得向连傲雪求婚,我不但向她求婚,我还要尽快和她结婚。金效坤杀我的那一天,她也在场!她也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还留她在娘家过逍遥日子?”
段人龙冷笑了一声:“也对,报不报仇的放一边,先睡她两觉再说。”
金玉郎扭头怒视了他,将耳朵扯了老长:“你少侮辱我!”
段人凤这时发了话:“哥你松手。”
段人龙当真松了手,金玉郎的左耳朵恢复了原形,段人凤沉了脸又道:“你们今天这一架,真是吵得莫名其妙。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对谁坏就对谁坏,全凭我的高兴,你们若是因此就浮想联翩起来,那可真是无聊透顶。我还有一句话,就是我此生永不嫁人。这不是我对着你们说大话,这是我早就定下的主意,先前我懒怠说,但是如今看情形,我再不说,你们就要发生误会,那我只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了。”
话到这里,她望向了金玉郎:“早饭吃了吗?”
金玉郎抬手捂着左耳朵,摇了摇头:“没有。”
“一起吃吧。”
金玉郎刚要点头,段人龙却是开了口:“他吃个屁,让他滚蛋!”
金玉郎瞪了他一眼,一转身就气冲冲的走了。
金玉郎走后,段人龙问妹妹:“你那不嫁人的话,是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
段人凤望着门外,沉默了一阵子,才回答道:“我只能说,我不敢嫁给金玉郎。”
段人龙冷笑一声:“不敢?你还怕他将来会打老婆不成?”
段人凤答道:“自从发现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傻之后,我就有点怕他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你就当我这话是认真的吧,本来像我这样的人,也做不成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我一个人随心所欲的过一辈子,也许更好。”
段人龙听到这里,感觉自己是明白了——无论是金玉郎的意思,还是妹妹的意思,都明白了。只要妹妹自己愿意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金玉郎胡混,只要妹妹自己不委屈,那他也可以无所谓。反正他们是浪子,只要能活得痛快,那就怎么着都行。
第21章 不懂
段人凤说不准自己对金玉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怕”。
单凭他这么个人,细骨头嫩肉的,再坏十倍她也不必怕,横竖她自己也不是好人,她要是再和她那哥哥双剑合璧,更是可以坏出水来。可是对于金玉郎,她确实是有点怕。
金玉郎早上气冲冲的走了,中午却又回了来。段人龙上午带着支票去银行兑钱去了,留下段人凤在家,他进门的时候,段人凤正坐在正房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一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她单手托了头,另一只手向前垂下去,手指夹着半截香烟。忽见金玉郎快步进了大门,她没言语,只把香烟送到口中,轻轻的吸了一口。金玉郎离着老远就开始向她笑,于是她七窍生烟的也笑了,自己都觉着自己笑容缥缈,宛若雾中人。
等他连蹦带跳的到了跟前,她仰起脸问道:“怎么又来了?”
金玉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来?”说到这里,他扭过脸仔细端详了她,同时正了正脸色,做出了认真的样子:“我来看看你。”
段人凤依旧面对着前方:“看我做什么?”
“看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段人凤一翘嘴角:“别听我哥胡说八道。难道异性之间就不能交朋友?我对你好了,就是想和你结婚?你放心吧,我不生气。”
金玉郎也转向了前方:“就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敢和你结婚。”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我的爱情不值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是拿话敷衍你,日久见人心,往后你就知道了。”
段人凤看了他一眼,忽然把手中那半截香烟递向了他:“要吗?”
金玉郎接过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段人凤看他那个娴熟的姿势,忽然怀疑他是个老烟枪,可当初在土匪窝里时,她可一点也没看出他馋烟来。况且话说回来,他统共才活了二十一年,老又能老到哪里去?
她心中有问号,但是嘴上不言语。日久见人心,往后就知道了,她宁愿自己慢慢的看,要不然金玉郎若是今天拿了谎言打发她,将来真相大白了,她还要寒心。她段人凤是何等样人?她根本就不给他骗她的机会。
“我也猜到你饶不了你那个未婚妻。”她说:“但没想到,你会这样报复她。”
金玉郎连吸两口,低头将烟蒂摁熄在了台阶上:“过两天就和她正式结婚,不举行婚礼了,麻烦,直接旅行结婚。带着她出远门转一趟,然后回家。早就看她和我大哥不清不楚了,这回让他们朝夕相见,腻歪个痛快。”
“然后你捡顶绿帽子戴?这是报复他们,还是成全他们?”
金玉郎俯身低头,从台阶石缝里捏起一只黑蚂蚁,放到了手背上,盯着这小黑东西爬行:“等着看吧,明着干,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我就暗着来,横竖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是要杀我,我走投无路,只能是和他们干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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