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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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不语,闭上眼,两行眼泪缓缓落下,理智上明白夏兆柏顷刻会找来,我应当转身离去,不该再次上演相认戏码,可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一般挪动不得。忽然身上一颤,已被她牢牢抓住,被母亲一双手,一寸寸,自手臂到肩膀,摸索而上,耳边听得她哭着问:“是你,是你,那天晚上,在这个地方,跟我说话的是你,我认得你的声音,我认得这双手,是你,没错,绝对没错。”

我用力一挣,拼命摇头,呜咽说:“您,您说什么,我不懂,我没听懂……”

“不要骗我!”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之大,几乎不像一个老人的力道:“我伺候了你三十年,三十年啊,你的那些小动作,你的习惯,你说话想事情的模样,姆妈闭上眼都能想得出来。世界上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但绝没有小习惯一样的两个人……”

“您弄错了,”我一手掩面,说:“我是简逸,是简逸……”

“我不管你现在叫什么!”她一把将我的手拉下来,直视我的泪眼,固执而疯狂地说:“一个平头百姓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像林家规训好的大少爷一样用餐?你当姆妈是夏兆柏那样的暴发户好糊弄吗?他不懂得那些,姆妈在林家呆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那不过是林先生告诉我……”我搪塞着。

“胡扯。你记不记得,当初你走之前几日,跟姆妈说过什么?你说,你好孤独,一个人活了三十三年,竟然连个知心好友都没交到。东官我自小带到大,他若但凡能跟谁说说心里的苦,又何必过得那么累?”七婆哭出声来:“被人欺负也不说,公司要倒闭了也不说,二少人面兽心,忘恩负义也不说,我日等夜等,就等到去差馆领你的尸首!到死了,也只是留钱给我,一字半句都没有!夭寿仔,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姆妈将疼到心里去,你呢?到底把姆妈当成什么?你的心呢?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我心中剧痛,她的哭声宛若利刃,一片片凌迟我内心柔软的部位。我再也忍不住,脚下一软,跪了下来,抱住老人的腰痛哭流涕,一迭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捶打我,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苦楚和守候都倾泻而出,我流着泪,默默承受她一下一下的拳头,这是我该受的,若她能用更为激烈的方式惩戒我,只怕我也甘之如贻。不知哭了多久,七婆哭得没了力气,只剩下一声声呜咽抽泣,我擦干眼泪,抬起头看她,宣泄过后,理智骤然回复,我深吸一口气,将老人扶到摇椅坐好,替她擦了眼泪,正要转身,却被七婆扯住袖子,颤巍巍地问:“去哪?”

“我去绞块毛巾给您擦脸。”我说。

她愣愣地放开我,却不放心,死死看着我,仿佛生怕我一个转身,又消失不见。我飞快掏出手帕,在花房水龙头处弄湿,又跑回来,跪下替她仔细擦了脸。七婆只抓住我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我叹了口气,柔声哄她:“别担心,我不会不见。”

“你没诚信,我不信。”

“真的不会不见。”我握住她的手,摸上自己脸颊:“你看,热的对不对,我还是人。”

她却并不见得放松。

我长叹一声,抱住她,如哄孩子一样慢慢抚摸她的背心,过了很久,终于感觉她不再抽搐痉挛,我方把她放开,握着她的手,正色道:“七婆,原谅我,我不能叫你姆妈。”

她一下又惊起,我忙抚慰她,说:“我不是不见,只是不能叫您姆妈。”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今晚上的事,”我哽咽了一下,困难地往下说:“今晚上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我不是,东官,只是简逸,您明白吗?”

她看着我,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挣扎不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垂下头,低声说:“这个事情太过诡异,说出来,不是别人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而是我不想。”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像林世东一样累,那样的生活,一次就够了。对不起,让我自私一次好吗?让我,只做简逸,好吗?”

七婆摸着我的脸,含着泪,点了点头。

我的情绪再度崩溃,将脸埋在她的车中,哭出声来:“我不会抛下您,我不会,您要相信我,我会孝顺您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知道,我知道,傻孩子,七婆都知道”她抱住我,连声安慰:“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我求什么呢?没关系的。”

就在此时,花房外骤然传来脚步声,黎笙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逸,你在里面吗?”

我们骤然一惊,他顷刻间已到门口:“小逸,你在就快出来,兆柏找你,都快把整个房子掀开了。”

第36章

我与七婆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惊慌。七婆发狠般磳地站起,手持拐杖护在我身前,一脸要与来者拼命的架势。我心乱如麻,对此刻相认虽不后悔,但却明白身处夏兆柏的地盘上,如此轻举妄动,实在有欠妥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怎样都无所谓,关键是七婆和简妈,我绝不能让人有机会伤害她们。我深吸一口气,握住七婆的手,说:“七婆,交给我。”

“东官……”她喃喃而说。

“嘘,别叫我东官,”我安抚她的情绪,低声说:“他们未必知道。”

“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相信我,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就没有万一。”

她点点头,竭力抓紧我的手,我冲她微微一笑,扬声说:“黎先生,我在这里。”

花房的门应声推开,黎笙急急忙忙走进来,说:“小逸,你让我好找。还以为你在哪迷路了,兆柏都着急了,赶紧跟我走吧。”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左右跑不出这宅子,”七婆不乐意地开口:“哦,我跟小逸多说两句话都不行?夏兆柏管得也太宽了。”

“七婆,您是不知道,”黎笙笑呵呵地说:“某些男人一上年纪,比老太太还爱操心。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逸,咱们走吧。”

我点点头,对七婆说:“七婆,我先回去休息,今天您也累了,乖乖的,好好睡觉,嗯?”

“你……”七婆看着我,欲言又止,满眼忧心,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拍拍她的手,微笑说:“没事,我能应付。”

七婆叹了口气,摸摸我的脸,嘀咕说:“这可怎么好,什么不好长,偏长成这样。”

她一直黯然不语,满心忧虑地看着我走,我不用回头,却也知道她的目光必定长久缠绕在我身上。一直以来,她似乎总是这样注视着我走远,站在原地,压抑着满心的担忧,却一言不发,看着我,走出她的视线,走出她的生活,然后,再全心等待在原地,等着孩子回来,甚至不敢挪动,怕孩子一旦转身,会找不到自己。

这就是我的妈妈。

而我何等何能,能有这样的妈妈?

我心中酸痛,又愧又悔,却又无可奈何,这是我这一生最深沉的一道伤痕,现在想来,公司倾覆,爱着俊清却有口难言,紧接着丑闻缠身,爱人背叛,夏兆柏步步紧逼,我节节败退,那等原以为痛不欲生的怨和恨,在此刻仍旧呼吸行走的躯体中,原来已经慢慢淡化,像隔了层磨砂玻璃,渐渐看不清端倪。但惟独对爱我的人欠下的这等债务,这等内疚和自责,哪怕轮回转世,哪怕劫后重生,却仍然刻苦铭心,痛得我难以呼吸。我想起七婆老泪纵横的脸,抚摸在我身上哆哆嗦嗦的手,不敢确定的眼神,狂喜中夹杂着怨怼的口吻,这些都从此在我心中烙下烙印,永生永世,再也难以磨灭。

我跟着黎笙,一路默然不语。我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但素来跳脱诙谐的黎笙,不知为何,却也一声不吭。我们踏着月色穿过园子,一路上不断遇见保全人员手持电筒,牵着猎犬,见到我们,均脸上有松了口气的表情。走着走着,主楼俨然在前,我正待踏上石阶,忽而被黎笙一把拉住。我微微诧异,转过头来看他。

他欲言又止,漂亮的丹凤眼中,隐含着善意的悲悯,半响,才轻声说:“听说过赎罪券吗?”

“嗯?”我微皱眉头,问:“罗马教廷在十五世纪弄的那个东西?”

“你知道得不少。”他微微笑了,说:“这个东西,最初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教皇PopeUrbanII发的,据说,当时每个参军的人都可以获得减免罪罚。”

“是的,后来到了,LeoX,这玩意就成了兴建圣彼得大教堂筹款的一个名目,”我看着他,问:“为什么提到这个?”

“因为,我想拜托你,给阿柏赎罪券。”他盯着我,斟酌着说:“他其实,过得并不好。”

我调高眉毛,说:“我不认为这与我何干。”

“小逸,别这么刻薄。”他温柔地说:“这样会蒙蔽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它应该清澈无暇。”他顿了顿,说:“阿柏以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他很痛苦,他,也许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刀枪不入。”

“黎笙,”我微眯双眼,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柔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拜托你。我从没见过他对谁,像对你这么在意过。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能一直对你这么好,你能不能也对他好点?你那么无暇美好,也许,真的能成为他的救赎。我是说,你能不能,给他一张赎罪券,哪怕,这张券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黎先生,历史上的赎罪券成为教会史上臭名昭著的一个敛财例子,”我冷冷地打量他,说:“你认为,我会如那个只爱钱的教皇一样无耻吗?”

他脸色微变,抓住我,急切地说:“小逸,你认真考虑下我的话好吗?这世上谁不是满身罪孽,谁敢说自己一声无辜?你换个角度,他真的不错,值得你对他好点……”

“黎先生,我们的对话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我怒气冒了上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凭什么单方面下这些判断?我努力想甩开他的手:“别拉我,难道您觉得说媒拉纤不过瘾,要晋身皮条客吗?”

就在此时,夏兆柏怒气十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们俩在那干什么?简逸,立即给我进来!”

我浑身一凛,黎笙松开手,苦笑着说:“拜托,你以为我会对你的宝贝怎么样吗?”

夏兆柏一言不发,单单只看着我们,就已经威慑感十足。黎笙耸耸肩,说:“好吧,我走我走,真是狗咬吕洞宾。”

他朝我笑了笑,转身走开。我站在那,心里乱糟糟,不仅因为今晚与七婆的相认,更因为黎笙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就在此时,却听夏兆柏叹了口气,柔声说:“小逸,过来。”

我慢慢转过身,却见他面含微笑,伸出双手,鼓励一样说:“过来好吗?”

这样的声音太温柔,而由于从一个强势惯了的人口中说出,更加显得难以拒绝。我踌躇了一下,终于慢慢走了过去,还没到他的跟前,已被他一把抱住,狠狠按在胸前。他使劲圈紧我,不顾将我弄疼,一瞬间,我以为当年那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夏兆柏又再度回归。我心里涌起恐惧,下意识挣扎起来,夏兆柏用力圈住我的身子,低喝道:“乖,不要动,就让我抱一下,乖。”

我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夏兆柏身上戾气十足,胸膛起伏不定,我的头伏在他心口,甚至能听到砰砰的跳动。他的怒气,他的不安,他惯用的宣泄怒火的强硬和与之矛盾的温柔交叉在一块,令我害怕起来,这是一种类似于对天敌的本能畏惧,但是,又夹杂着我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受,仿佛在那一刻,我与他是心意相通的,我能觉察出他的暴戾和拼命想压抑的努力,而他能感觉我的挣扎和恐惧,来自灵魂深处的恨意和靠在他的臂膀胸膛,无法否认的倦怠,对温暖的渴望和战栗。

我们不知道靠在一起多久,久到我已经疲惫不堪,不再想挣扎,真正地靠在他怀里不想动弹一下。然后脚下一轻,他打横抱起我,上了楼,打开主卧房的门,将我小心翼翼地放置松软的床榻之上。他仍然不愿放开我,只是这一次,那拥抱的双臂温柔了许多,换了个令我舒适的姿势,让我靠在他怀中,一下一下抚摩我的头发,温热的掌心中暗含着疼惜和珍爱。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被他捧在手心的错觉。这是一个安宁的时刻,前世的纷争纠结,越来越淡漠,我们仿佛只是两个凡尘俗人,一个叫夏兆柏,一个叫简逸。

“花房好玩吗?”

我愣了下,才意识到,夏兆柏在问我,我抬起头,却见他一脸若无其事。

“恩。”我点点头,说:“很漂亮,七婆伺候得很精心。”

“那老太太也没别的好玩了。”他微微叹了口气,问:“难得她让你进去,那个地方,连我都不能进,你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七婆觉着,世东的灵魂呆在那里,她怕我吓到世东了。”

我闭上眼,淡淡说:“你确实很吓人,不,是吓鬼。”

他笑出声来,低声解释:“刚刚没找到你,我有点急坏了,就怕你迷路。这宅子太老,阴气十足,我怕你给吓到。”

“我被你吓到。”我皱起眉头,睁开眼,看着他,问:“夏兆柏,我们谈谈吧。”

他好笑地看着我,亲亲我的发端,说:“小逸,每回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要跟我说话,样子都好可爱。”

我瞪他,从他怀里挣开,坐了起来,想了想,说,“我要回去了。”

“好。”他答应地很干脆:“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刚好你妈妈也打电话来。”

我诧异地看着他,说:“你今天好像很好说话。”

“小傻瓜,我对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好说话吗?”他微笑起来,说:“若是别人,我自然有相应的法子,但对你,我希望能尊重你的意思。”

“如果我的意思,是让你别再来纠缠我呢?”我看着他,直接地问。

“不可能。”他笑而否决,轻松地说:“我说过,我可以等你,可以宠你,可以不对你施加压力,但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你最终必须属于我。”

“可是,”我有些无力,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喜欢你。甚至不只不喜欢,在某种程度上说,我对你很反感。你不觉得,你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也不该将精力浪费在你身上吗?”

“是吗?”他猛地一把搂住我的后腰,炙热的气息喷在我颈项之处,一双手一寸一寸,摩挲我的肌肤。他的手强势而不容拒绝,攻城掠池一般,装挑这具躯体敏感处流连挑逗,我慌张失措,使劲挣扎,却被他一把按住后脑,深深吻了下来。这个吻与以前的相比,带了更为明显的掠夺意味,狠命蹂躏,顷刻间令我溃不成军。恍惚之间,只觉仿佛一团火焰,从他那蔓延到我身上,燃烧一切,席卷一切,最终将那点理智烧成灰烬。我身不由己,随着他的唇舌攻占,呼吸急促,身子瘫软,酥麻中夹杂快意,恐惧中带了甜蜜,这种可怕的感觉令人窒息,却无从挣脱,我仿佛堕入深不见底的泥沼当中,越挣扎得厉害,就越被抽空力气。

终于,他大发善心放过了我,我已经不知何时,倒在床褥之上,气喘吁吁,不能动弹。夏兆柏硕壮的身体压在我身子上,看着我,眼神炙热深邃,有那么一瞬间,我错以为从他眼中看到复杂的东西,似有痴迷,又有悸动和苦痛,但终究,都一一归入沉寂,他看着我,爬起身,哑声问:“你根本没办法拒绝我。现在,摸着你的良心说,我真的那么令你反感吗?”

我撇过头,心里愤恨难堪,不仅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忽然下巴一痛,却被他捏着转了过去,他叹了口气,改成轻柔触摸,吻上我的脸颊,低声说:“小逸,我想要你,想得我心都痛了。但要了你又怎样?根本于事无补。所以,我愿意等,愿意忍耐。可是,我不能保证,还能等多久,忍多久。这种感觉很难受。”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为什么宁愿自己难受,你明白吗?”

我默然无语,他爬起来,下了床,朝门口走去,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他转过身来,冷着脸将一件东西抛到床上,我一看,竟然是我有两天没见到的手机。

“电话号码不要随便给别人。”他冷冷地说,转身出了门。

我爬过去,将手机拿起来一看,有十几个未接电话,竟然都来自陈成涵。

第37章

夏兆柏信守承诺,果然第二日便派司机送我回家。临行之时,我与七婆道了别,她拉着我的手,万分不舍,却终究不得不放开。我趁别人没留意,将写了自己电话的纸条递给她,好方便她随时找得到我。七婆这才舒展愁眉,放我离去。

夏兆柏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临时接了个电话,似乎公司有急事丞待决断,无奈之下,只得匆匆离开。我目送他走远,暗自松了口气,这下便免去与之尴尬的告别场景。昨晚他所做所说,我反感之极,心下恨不得赶紧离这人远远的,再不要相见。

想要与夏兆柏交流的努力一次次落空,最终不是被他视为稚龄小童哄着打发,便是惹得他骤然发怒,强吻硬抱收场。难堪恼怒之余,却再一次明白,与夏兆柏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沟通可能,夏兆柏由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自己的原则,自从前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只不过,从前的他不懂掩饰,现在的他,却已将眼底那种类似于直白的掠夺本性打入冷宫,取而代之的是潇洒而富于技巧性的耐性与温柔。我从前手握林氏,尚且不是他对手,现在病弱贫瘠,想要与之谈判,更无异于与虎谋皮。

两世为人,我至少学会虚以委蛇,剧烈反抗是属于热血青年的伎俩,我不想在无谓的妄动中搭上简妈的安危。可这却不意味着夏兆柏可以为所欲为,尤其是他想将我纳入怀抱,做一个被人包养的小男宠,这简直异想天开。有一点夏兆柏是说对了,林世东骄傲到骨子里,我曾经看过荣华,历经沧桑,这份骄傲,却根植心底,未改分毫,让我屈就他的喜好宠幸,我宁愿再次葬身车轮。

要与他有谈判的筹码,首先自己要有底气。钱这种东西,人活在世上,打开房门便样样要钱,不需太多,但自保必须没问题。我自林宅回家后,与简妈过了一晚,第二日便搭车上皇后大道中的东亚银行。这回运气颇好,仍然遇着上次的理财小姐,她核查了我的证件和钥匙后,便请来营业厅经理,引我入内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片刻之后,林夫人生前最爱一挂极品翡翠项链,便拿到手。

与这挂项链放在一起的,是我当年签署一份赠与文件。天可怜见,这份文件日期在林氏破产前,只等林俊清开了遗嘱,在此签下他的名字,项链便合法归他所有。可惜他永远也不知道那个窝囊堂哥还为他留下这份礼物,我握着那份文件,良久无语,银行小姐甚为温柔,见我失魂落魄模样,以为我睹物思人,便上来微笑劝解说:“你叔叔想得好周到,有了这份文件,这盒子里的东西就真是你的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当即拿笔签了简逸两字,将这两样东西收入背包,与那位小姐道谢告别。走出银行门口,烈日当空,令人眩晕的光线直射下来,我却莫名其妙感到心底空荡。林夫人生前爱得什么似的首饰,曾经郑重讲过从此将之作为我林家长房儿媳的凭证,流年似水,谁承想过了这么多年,我走在路上,心心念念盘算的,却是怎么将这件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转手。

什么长房职责,什么大家荣耀,这个时候,都像一场过了时的盛装哑剧,当时确实倾情演出,人我不分,可现在想起,却令人禁不住想嘿嘿一笑。

是该笑啊,叱咤风云的铁娘子变成一杯黄土,那恨不如狼偏如羊的林公子也烟消云散。剩下还有什么呢?这挂翡翠项链,不过藏匿三年,那些曾经强烈的爱恨交集,便已成为往事暮烟。

呆呆出神,忽觉身边一声刺耳的刹车,抬头看过去,一辆线条硬朗的富豪停在身旁,黑色车上反射过来的光线强烈到人必须眯眼。我看见那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来一张我未曾想过会在这里遇上的帅气脸庞。

“简逸!上车!”他皱着眉毛,模样甚为不耐烦,可眼睛里却藏不住笑意。

“Alen!”微微张大嘴,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现在该在英国吗?”

“过节放假。”他冲我喊:“上来先讲啦,这里不能停车的,想害我吗?”

我无奈一笑,只得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还没等我绑上安全带,那车就呼的栅着朝前冲出。我一把不提防,额头险些撞上玻璃,不禁叫道:“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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