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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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人总会长大的,”我微微一笑,说:“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垂垂老矣,只不过顶着一个少年的皮囊而已。”

他惊奇地挑起眉毛:“你在讲那个聊,聊什么吗?”

“聊斋。”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果然是在外国长大,莎士比亚的台词张嘴就能来,对国粹反倒一无所知。

“是,我常常觉得老祖宗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他笑着说:“我在美国,也听过类似的印第安人的巫术故事,不过没有纠结书生,也没有爱情,只有吃人的女巫。”

“所以你说的那个只是一个传说,而聊斋是部伟大的作品。”我笑了起来,转换话题说:“我妈咪很喜欢你送的花,谢谢了。”

“不客气,简女士很可爱,也很漂亮,我很高兴能送花给她。”他微笑着回答,略微一顿,说:“不过,我更希望送另一种。”

“嗯?”

“红玫瑰,代表浪漫的爱情。”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哑声说:“简简,我想送给你。”

我吃了一惊,后退一步,顾左右而言他说:“那,那个,时间有点晚了,我们还是快走……”

“简简,”他一把握住我的肩膀,低头柔柔地凝视我,说:“我想说很久了,我大概,是中了你的魔法……”

“你弄错了,我是男的,而且,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不觉得这么说很草率,我也没有,吾……”

我下面的话还来不及说,便被他炙热的唇堵住,他就这么抱着我,在路灯下,肆无忌惮地亲吻起来。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可吻起来却热情如火,毫不犹豫,带着不由分说的坚决。我完全被吓懜了,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他两片嘴唇激烈地摩擦我的唇瓣,他灵活的舌头深入口腔,不断纠缠。刹那之间,我脑海中不知为何,竟然浮现夏兆柏的脸,夏兆柏吻我的时候,紧锁的眉头,微闭的眼睛和痛苦隐忍的表情。我一把推开陈成涵,后退一大步,剧烈喘息着,按住胸口方说:“别这样Simon,我,我不习惯。”

第29章

我从未见他目光如此炙热,若暗夜之火瞬间点燃,又若夜间巡游的猎食动物,只稍一接触,我便心跳如鼓,堪堪要侧过脸去,避开他的眼神。

这到底该开香槟庆祝还是该拜神驱邪?我苦笑一下,上一世苦苦压抑对同性的爱慕,却在这一世,只换了个皮囊,就连着几日,被两个算拿得出手的男人接连追逐,曾经我以为那么难以跨越的一道鸿沟,在他们眼底,难道其实,不过是庸人自扰,不过杞人忧天?

为什么,同样处在那样的地位,他们却可以活得狂妄如夏兆柏,肆意如陈成涵,为什么,林世东到了头,也不能像他们一样,有一天为自己活过的日子?

一层淡淡的悲哀缓缓蔓延而上,我茫然地看着这八月夜色,这都市一角若平时一般毫无特色的街心花园,毫无特色的秋千和旋转铁圈,间或远处,毫无特色的匆匆人群,看着看着,一时间竟闹不清自己现处何方。一团迷雾状的东西由始至终将我围在核心,我意识到,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迷失了自己,那个叫林世东的人,从未真正活过,那么现在这个叫简逸的人呢?他活过吗?他又为了什么要在这里?要被一个男人强吻,只因为他说我喜欢你。

“简简,你不要紧吗?”陈成涵关切地问。

我募地转过头,宛若打量一个陌生人那般看他。我发现,这个男人我从未好好看过,他优雅高贵,举手投足,是千锤百炼到浑然天成的仪态。他看着我的目光,又转回柔和温情,仿佛刚刚若狩猎动物一般出击的状态从未发生。见我看他,他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柔声说:“过来吧,刚刚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道歉,我忘了我的小简简还不到十七岁,过来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冒犯你。”

我困惑地皱着眉,紧闭嘴唇,这个时候,若我开口,我怕那压抑心底的怨怼和隐隐的嫉羡会让我出口伤人,而陈成涵不是夏兆柏,他没有欠我什么,他只是在同样的位置上,却活得比林世东自如从容得多的一个人。我再次瞥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陈成涵显然误解了我的挣扎,他宠溺地微微摇头,微笑着走过来,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将我拥入怀中。我略略挣扎,便不想再动,一任他抱着,他身材没有夏兆柏那么魁梧健壮,但手臂却有力得很,圈着我的手势有力却不失温柔,我不禁揣想,这是否也如他的礼貌一般,在无数人身上历练出来?他将我的头压在肩膀处,不住抚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扑入鼻端。我从未在自愿且清醒的状况下与同性如此亲近,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我能细致地感觉这男人身上的衣料质地,他抚摸我的头部背部自上而下的次序,他的手掌的温热,他喷在我头顶的呼吸有些急促……片刻之后,我听见他叹息一声,轻柔低语:“简简,你无法想象,我想这样拥抱你,想了多久。”

这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我们认识从头到尾不超过三个月。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在一个男人怀中听他的爱语,这与我,也是十分新奇的事情。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他继续轻声说:“在酒店里,你昏倒在我怀里,轻得像片羽毛,我那时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那么美,就仿佛上帝按着我的想象,特地制造出来的一样……”

“结论呢?”我静静地问。

“结论?”他微微一愣,随即吻吻我的头发和额头,说:“结论就是,如果我能再遇见你,那么你就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天使再度溜走。”

“我说了对那长羽毛的玩意过敏。”我淡淡地说。

他呵呵低笑起来,更紧地抱住了我,略略摇了摇,松开臂膀,捧着我的脸,深深看住我,目光中满是令人几欲沉溺不愿自拔的温柔,热切地问:“简简,你不反感我的拥抱,是不是?你,不反感我个人,是不是?”

是,我对他,远远够不上反感,甚至于相当有好感。我不擅交友,陈成涵几乎是我成为简逸以来,第一个令我有知己之感的人。但这种感情,与欲望无关,我十分清楚,我两世为人,已经不会因为有人喜欢,而感激悸动,而心情激荡。更何况,我的灵魂百孔千疮,早已无法找到当初守候一个人,等待一个人那种甜蜜而伤感的自我满足。

见我默然,他目光中掠过失望,微微叹了口气,吻了吻我的额角,低声说:“没关系,简简,没关系的,我喜欢你,并不意味着你也一定要喜欢我,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可以等你。”他抱住我,说:“我可以,等你长大,等你明白我的心意,等你接受我。但是简简,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我问。

“别躲开我,别怕我,好吗?”他问。

我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Simon,有些话,若不说对你不公平,我无法保证我……”

“嘘,”他打断了我,收紧了臂膀,将我牢牢圈在怀中,低沉而魅惑地说:“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气氛,不要说煞风景的话,乖,闭上眼,好好感受我,感受我怀里的温度,这是温暖而真实的,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我后来是不是如他所说的,真闭上眼感受他的拥抱已经不记得,但毋庸置疑的是,陈成涵以这样的方式,从此更进一步进驻我的生活。八月接近末尾,我已经与他成为彼此真正相熟的朋友,我们经常一道用餐,一道谈天说地,一道在港岛边上的几个地方出游,偶尔甚至一道上街,看看世态人情,看看电影书籍。难为他一个星际酒店的负责人,却能屈尊到我们寒舍之中,吃我做的简陋东西,还要挖空心思赞叹,这等恭维人的功力非我所能及,且刻意讨好奉承,每每哄得简师奶兴高采烈,直将他视作有出息的白领精英一辈,常常念叭要我向他学习。

自那晚以后,陈成涵并未再做出更加亲密的举止,但他却懂得在相处的间隙,增加身体接触的机会。比如时不时拉我的手,不落痕迹地搭上我的肩,间或犹如西方人以问候的名义拥抱一番,有时候还如长者亲吻我的鬓角额头。总之,当有天我发现陈成涵无比自然地如法国人见面一般拥抱我的肩,再以唇轻触我的脸颊,而我也不以为意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陈三公子的高明之处,他让我在不知觉中,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个人的触碰。他很明白,我这样的人,骨子里保守固执,便是谈情说爱,也未必能放开自己,他也很知道,对付我这样的人,该用什么策略,若我不是我,这样的策略,应当非常奏效。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具少年的皮相下,蛰伏的是一个老男人的灵魂。那个老男人,早已过尽千帆,早已心如枯井,他不知道,这个老男人,与他一样将表面的礼貌教养发挥到十二分,却早已忘记了,顾及内心真正的感受,或者说,早已忘记了,人还有内心感受这回事。

九月初,港岛来了一批珍惜国宝展出,机会比较少见。陈成涵知道我好这个,便早早买了票邀我前往。我们很愉快地看了展,但因为展厅人过多,排队便用去半日,待出来我已经筋疲力尽,脚步虚浮。陈成涵眼中有心疼,也顾不得接下来的节目,立即驱车送我回去。他本欲送我上楼,被我笑着拒绝,便是身体不好,我也不愿被人视为柔弱至此。陈成涵永远能在第一时间就知我心中的固执和坚持,当即不再多说,只摸摸我的头发,要我答应一回去便好好休息。我点点头,从车上下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脚步乱了一下,随即站直,脑中有些空茫,回身朝他礼貌笑笑,同时挥手。陈成涵知道,他若不开车,我会一直站着,这是我们两都受过的教育。他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只得发动车子,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开车离去。

他的车一走,我才觉得脚下发软,晃晃脑袋,缓缓上楼,入了电梯,按了按钮,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我暗觉不妙,拼命喘气,想压下那阵眩晕之感。好容易等到电梯到,一步出电梯,我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四肢如被抽离力气一样缓慢滑倒,突然之间,有人快步抢上,扶住了我。我趁着神智尚存,想勉力道声谢,正要开口,却被那人一把按住后脑,贴近他的胸膛,一股淡淡的男用香水味飘入鼻端,我模糊地想着,这味道何其熟,仿佛在哪闻到一般,耳边忽而传来一把低沉男声连声呼喊:“小逸,小逸……”

是夏兆柏。陷入昏迷前,我模模糊糊地想着,他终于又出现了,放了我自由半个多月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第30章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有些长,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屋角留着一盏昏黄色水晶壁灯,朦朦胧胧地将整个房间凸显出来。我愣愣地打量这一切,身下是款式老旧,却颇具气派的实心雕花四柱床,那么宽大,我小时候常常将之幻想成一整个海洋。盖在身上的被褥,垫着的软垫,均足以令人整个身陷入内,舒服到要发出一声叹息,只可惜我现下睡惯硬床,只觉一动之间,均颇耗力气。手边是同款雕花实心木床头柜,其上置有绣花灯罩笼着的台灯一件,我颤巍巍伸出手,拧开了灯,顿时眼前光亮起来,角落里古色古香的欧式圈椅,两层的厚重天鹅绒窗帘,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旧的壁饰装潢,帘布下点缀的洛可可风格的油画,还有那从未用过的壁炉,壁炉架上,一排大大小小的相框。我一样样看过去,颤抖着爬起来,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那地毯暗哑而古老的西亚风格花纹,闭上眼睛我也熟悉于心。

我抱着肩膀,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就如一个游荡的幽灵,终于有一日,回到来时的地方,看到旧日的光景,一幕幕,将生的喜悦与无奈,焕然回放在我的眼前。走到壁炉前,由左到右,一字排开的大小相框里,全是同一个人。那寥寥几张照片,却记录了一个男人将近一生的岁月:从幼儿期吃惊的眼神,到青少年阶段上学捧着书本的仲楞模样,到带着四方帽的毕业照,再到西装革履的正装照,他总是保持无特色的额角,温良无害的嘴唇,脸上总是一副好脾气微笑的神情。

我瑟瑟发抖,伸出手,抚摸那相框里何其熟悉却又疏离万分的脸,这是林世东,这是我,这间卧房,始终维持林夫人当年的审美趣味,这是她为儿子,林氏未来的当家人亲自挑选的卧室,她甚至可能幻想过,在这个房间,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迎接林家正房开枝散叶的未来。因为那个幻想太过令人兴奋,她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改动这房内一丝一毫的陈设。

而她的儿子,果真遵照她的吩咐,在这间房内住了十几二十年,果真没有动过任何一件陈设。因为林世东服从惯了,已经不会做自己的选择,他唯一次逆过林夫人的,大抵也不过是,在我身后那张床上,做过压抑而绮丽的幻想与美梦。

我啪的一下,倒扣了相框,闭上眼睛,前世的萧杀静静流淌过心底,但终究是疏离了,宛若一出古旧的戏码,却,早已没有与戏中人休戚与共,涕泪交替的感慨。

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回来了,这许多日的纠葛不清,终究按我想要的方向走。

只是,有点对不住陈成涵了。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得门口一人淡淡地问:“怎么不看了?”

我倏然一惊,是夏兆柏的声音。我僵硬着背脊,听着他的脚步缓缓靠近,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身体的热气,他呼出的气息,几乎要贴近我的肌肤。一双大手从我背后伸过来,将我倒扣的相框摆好,指尖略过画框内林世东的脸,又骤然缩回,然后,我听见他平静无波地问:“小逸,林先生,长得跟你记忆中的一样吗?”

我深吸一口气,同样平淡地回答:“好像胖了点,我见过的林先生,要瘦些。”

他似乎嗤笑了一下,说:“当然会瘦了,你看到的这些,多数是林夫人在世时候拍的。那时候林氏大权未曾旁落,林夫人虽说家教严苛,可到底不会让自己儿子独自去抗血雨腥风。而且铁娘子积威深重,只怕林家旁支的人也不敢如何。到她一死,世东要应付的东西太多,不瘦,也不可能。”

我微微冷笑:“夏先生似乎对故世的林夫人颇为赞许。”

“是。”他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那位夫人我虽无缘得见,但听说她当年也是稚龄少女独撑林氏家业,将公司弄得风生水起,为人刚毅精明,做派雷厉风行,到得适婚年龄,又能一人顶住政治联姻的压力,下嫁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敢作敢为的奇女子,夏某甚为钦佩。”

默然不语,是啊,当年整个港岛谁不知道铁娘子强硬厉害,也因为她足够强大,她才有话语权,才能让周围人按照她的游戏规则来运转。她当年下嫁寒门出身的父亲,能传为佳话而不是笑话,全在于她从中斡旋协调得当所致。但是,这样强势的女人来做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却犹如枷锁,压得你几欲窒息。只是你不是她的孩子,却又怎么知道,她给家人带来的并非快乐却是压力和痛苦呢?我叹了口气,抬起眼,看着夏兆柏,说:“你的意思,林氏会跨,是因为林世东无能了?”

夏兆柏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看着我,忽然伸手过来,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天旋地转,被他一把打横抱起,我刚刚自眩晕中醒来,本就疲软无力,根本无法反抗,我一声惊呼,喊道:“夏兆柏,你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尊重我吗?”

“闭嘴!尊重你不意味着放着你不管!”他冷冷地说:“我才离开港岛几天,就给我弄出这么多事来。现在又敢光着脚站在凉地里,你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吗?”

我有些微愣,随即身下一软,已经被他放回床上,夏兆柏冷着脸,帮我将被子拉上,硬邦邦地说:“呆着不许下来,呆会宋医师会过来给你打吊针。”

我掀开被子坐起说:“不想跟你废话,我现在没事了,我要回去。”

“躺好!”夏兆柏低吼一声,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塞回被窝,他声音中充满威严和压抑的怒气:“简逸,你是叛逆期吗?还是记性不好?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我有些胆祛,对凶神恶煞的夏兆柏我尚且心有余悸。我缓和了口气,说:“那你说过什么,你自己忘了?”

他斜睨我:“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冰冷锐利,我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尽量平和地说:“你说过,可以尊重我,帮助我过我想要的生活,你可以答应不会对我用强,不会胁迫,不会利诱威逼,夏先生,你都忘了吗?”

夏兆柏的眼中寒霜溶解,有了一丝暖意,仍冷冰冰地说:“原来不是记性不好,而是选择性记忆。小逸,你莫忘了,我答应这些,都有一个前提。”

我冷笑道:“我怎敢不尊重你。伟大的夏先生。”

夏兆柏挑起眉毛,冷笑说:“是吗?那SimonCheung算怎么回事?”

我装出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能有的恼羞成怒,涨红了脸骂道:“你,你好卑鄙,你派人跟踪我,我又不是你的私有物,你凭什么……”

他一把抓紧我的胳膊,狠狠地吻了过来,一如既往的霸道,一如既往的不容抗拒。我本就眩晕,这下更是被他吻到缺氧,当他长驱直入,强迫我的唇舌一道共舞之时,我竟然感觉一阵手脚发软,酥麻之感自脊椎一路上爬,一时之间,宛若堕入春水春泥,绵软无力地仰躺在枕头上,仿佛要被他抽干空气,吮吸出灵魂一般恐怖,夏兆柏天生有这种力量,他仿佛生来就能够如此轻易掌控他人的神智,剥夺你冷静的思维和判断,令你的内心从里到外因为这种无法掌控而瑟瑟发抖。我宛若没顶之人,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推开他,从那狂风骤雨一般的亲吻中为自己夺回重新呼吸的权利。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怒瞪着他,却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荏弱无力的模样。那等瞪眼,因为全无威慑力,看起来也宛若调情撒娇,我全身一僵,他却终于满意一笑,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伸出食指,轻轻抹过我的唇,哑声说:“下次,再让别人碰这里,我不介意不顾你的身体要了你。”

我骇然,这人要什么样的男孩没有,难道真的要跟我这么个病秧子耗上么?我想起上一世那场性事,有本能的畏缩和抗拒。夏兆柏见状目光变软,将我郑重抱入怀中,拍着我的后背,哄着孩子一样柔声说:“乖,只要你不搞出那么多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别怕。”

倒好像我才是主要责任人一样。一阵怒火涌了上来,我冷冷地说:“会说这种话,倒符合你的一贯逻辑。”

“恩?”

“符合你一贯的强盗逻辑!”我怒气冲冲地挣脱开他,喝道:“林世东的事是他无能,我如果会被你怎样,是自己搞事,那你呢?伟大的夏先生,你就是最无辜的旁观者吗?啊?你没有行动力吗?你要被别人的反应左右着做出自己的判断吗?这么多事,弄出这么多的遗憾,还搭进去一条人命,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全然不管,长久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是,林世东是无能,林氏是老朽不堪,你作为商人,在商言商,你确实可以有权吃掉它,任何人都没法责怪你。可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吞并林氏的?你用了什么手段?董事局,内奸,你用的是人心里头最在乎的东西来打击别人,你让他没有活路,万念俱灰,人活着那点盼头被你踩在脚下践踏,然后你说你其实是要帮他,你不觉得荒谬吗?”

“我的手段?”夏兆柏皱了眉头,问:“我冲着世东面子,对付林氏已是处处留情,瓦解一个公司,控制董事局,操纵股价,买通内线,这都是常见做法,我不觉得那会致人死地。”

我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林俊清呢?你明明知道林世东有多宝贝他,为什么要去引诱他让他背叛?你还,你还与他苟合,你这个王八蛋!”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摇头说:“小逸,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跟林俊清上床?”

我脸上发烧,怒道:“我管你去死!”

“林俊清是个什么玩意,”他玩味地笑了起来:“你在医院里也领教了,你觉得,那样的人,我需要引诱他么?”

我哑然无语,心乱如麻。

“我想,我还不屑于为了吞并一家公司,要献出自己的身体。”他呵呵低笑,摸摸我的头,我偏头躲开,怒目而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笑着说:“小逸,我跟你说说我的发家史,你要不要听听?”

“没兴趣。”

“那就算了,”他有些遗憾地说:“原本还想告诉你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你不想听,我就简化成一句话吧,我夏兆柏之所以有今天,全部是靠自己的脑子和双手。”他语气中有自傲,也有沧桑:“我十几岁从大陆跑来港岛,吃过的苦,你无法想象,做过的事,我也不讳言。因为世界讲求的本丛林规则,弱肉强食,我不怎么做,根本就没法活。人若只剩下活下来这个念头,很多仁义道德,法律公义,就会像放屁一样没有价值。”

“但无论我做什么,始终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不拿自己的私人生活去换东西,这是我其中的一个原则。所以,我不会隐瞒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我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来政治联姻,我也不屑勾搭对我有用的人来达到目的,因为我觉得,那是弱者的行为。而真正的强者,用不着玩那套虚的。”

我听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忽然想起林夫人,当年她一介弱质女子,想必所谓的族人、董事局元老,都想拿她的婚姻做筹码,她却一意孤行,下嫁清贫知识分子,这里面又何尝没有生为强者的自信与傲气?

我转念一想,何必被他说服?随即反驳道:“那林俊清呢?你没有确切从他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林氏怎会跨得那么快?”

夏兆柏冷笑起来:“林俊清的事,我不想说。你只需知道,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就行。至于我跟他上床,这在同志圈里,不过司空见惯的常事,我们都是单身人士,都无需对谁负责,为何不能呢?”

我顿觉语塞,随即想起一事,驳斥道:“夏先生,你还忘了一件事吧。当初蓄意破坏林世东名誉的事,难道不是你一手做的?”

夏兆柏悲哀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小逸,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吗?夏兆柏就算是个王八蛋,可也不会是下作的王八蛋。”

我心中一跳,颤声问:“不,不是你?”

“简逸!”夏兆柏大吼一声,怒道:“林世东身边到底环伺了多少不怀好意的人,你又知道什么?你只会将罪名简单地扣在我头上,对我又何尝公平了?”

我呆呆地抬起头,问:“那会是谁?”

“我知道是谁,但我不会跟你说。”夏兆柏冷冷地说:“放心,该做的事,我早已做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忽觉肩上一热,却见夏兆柏俯下身来,专注地看着我,目光深邃如海,柔声说:“小逸,别怕,这样的事交给我做就好,你不用想这么多。”他握住我的手,说:“你还是单纯,记住,世界上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是眼见为实,要多个心眼保护自己,好吗?”

我听得一头雾水。

“不明白就算了。”他宠溺一笑,揉揉我的头发:“我来帮你挡吧。”他看了看我,问:“上次给你的钥匙?”

想了想,从脖子处拉出一条红绳,上面穿着他上次送我的黄铜钥匙。

夏兆柏心情大好,凑过来吻了吻那把钥匙,将它郑重塞回我的衣服里,手掌贴着我的胸膛,哑声说:“小逸,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打开由这个钥匙锁着的门。”

我点点头,他动作轻柔地替我将枕头拉高,扶我躺下,又替我盖上被子,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乖,我在你隔壁,你如果饿了,还是要什么,摇摇这里的铃,我就会过来。明天宋医师会来,你上次见过了的,还记吗?”

“恩。”我闭着眼,淡淡地应他。

“你妈妈那边,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这两天你住这里,等康复了再回去。放心,我没将你晕倒的事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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