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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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风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自作孽,怪得了谁。”
林玉芬在他身边坐下来,问:“之前他没醒过来,你说不能想以后的事,现在他醒了,你说吧,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江临风苦笑了一下,哑着声说:“他怕我怕成这样,我……”
“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想清楚,有些事做出来不要后悔。”林玉芬不自觉提高了嗓门:“打一开始我就让你不要拿对其他的人规矩来对箫箫,你不听;后来又老管这管那,霸道得不得了,就差把那孩子关起来,我劝过你,你也不听;这回明的暗的,有那么多种办法可以解决方若琳的问题,你偏不屑去做,最后挑了一种最蠢最无可挽回的方式,你说,你怎么尽干这种低于平均智力水平之下的事?”
“你骂吧,”江临风疲倦地闭上眼,说:“你再骂,也没有黎箫刚刚那一眼狠,他那么恐惧地看着我,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狠狠戳在这,”他指指自己的心脏,自嘲一笑说:“真够狠的,你别说,这还真新鲜,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这么伤我。”
林玉芬沉默了,半响,她看看江临风,说:“要不,你放手吧?”
“休想!”江临风一下子坐直了,冷冷地看着她:“他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不是,你这样于事无补啊,”林玉芬苦口婆心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这么强硬下去,互相伤害来伤害去,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江临风目光炙热,失控般低吼:“我,我不能失去他,黎箫是我爱的人,我怎么可能放手?”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玉芬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江临风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
“临风,你真的……”
“别说了。”江临风直起脊梁,脸色恢复一贯的冷峻,说:“这事就这么着吧,黎箫我是不会放手的,我会,我会对他更好。你告诉黎珂,别想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他输不起。”
“箫箫,箫箫。”黎珂一早赶了过来,趴在黎箫床头,轻轻唤他。
黎箫慢慢睁开眼,见是他,眼光柔柔的。
“箫箫,今天好些了吗?”黎珂摸着他的头。
黎箫轻轻点头,脸上有些许微笑。
“有个事,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早点问你比较好。”黎珂说:“箫箫,你现在,还愿意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黎箫眼神变得犹豫与复杂,良久,摇了摇头。
“那好,呵呵,其实是太好了。”黎珂笑了起来,亲昵地蹭蹭他的手,说:“早该一脚蹬了那个王八蛋,也省得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他妈的谁知道哪天又会冒出个江临风的情人找上门来找你摊牌,这种烂戏码谁喜欢谁演去,咱们反正不要趟浑水。”
黎箫狐疑地看着他。
“那个,”黎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姓方那个女的,还记得吗?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我就认出她脚上带着的链子,跟你手腕上那条一模一样,你站在门里没看见,我在门外看见了。”
黎箫眼神一黯,露出责备的神色。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怕那女的给你带来伤害吗,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后来变成这样,对不起,箫箫,原谅我好吗?”黎珂就如一头摇尾巴的小狗,可怜兮兮地拉长脸说。
黎箫摇头,微微笑了笑,奋力抬起手,搭在弟弟的头发上。
“箫箫,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黎珂笑嘻嘻地抓住了哥哥的手,拿下巴讨好地蹭蹭,看看四周没人,神秘兮兮地凑近黎珂的耳朵说:“箫箫,悄悄告诉你,你弟弟我呀,已经注册了自己的软件公司啦,虽然只是小公司,嗯,好吧,目前只有区区几个人,但是,我现在勉勉强强,也是一小老板哦。”
黎箫眼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流露出担忧。
“不用担心,一切事宜我都没有出面,公司注册的法人也是我同学,所以,我是幕后老板,知道的人很少,厉害吧。”黎珂得意洋洋。
“我的公司虽小,可前景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黎珂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有离开这里的资金,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跑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箫箫,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起把发生在这个倒霉地方的倒霉事通通忘掉。”
黎箫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握在黎珂手里的手指头骤然一紧。
“别怕,别怕,”黎珂抚摩着他的手,微笑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个人伤害不了你,有我呢,珂珂保护你。箫箫,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要好好地,快快把身体养好,然后咱们就走。好吗?”
黎箫仍然惊恐未定地看着他,呼吸器下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急促。
“嘘,乖,没事,没事。”黎珂摸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轻柔而坚定,仿佛透过手上的温度传达给黎箫这样的信息。黎箫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在黎珂温暖的手,温柔的笑中趋于平静。
“在此之前,箫箫,还要委屈你一下下,你可能还需要跟江临风打交道,如非必要,别跟他起冲突,别打草惊蛇,知道吗?”黎珂柔柔地说,“那个人,现在正对你愧疚得不得了,想着法子要讨好你,弥补他的错,我们不妨利用他这一点。”黎珂发现黎箫眉头皱了起来,不由笑道:“箫箫,跟奸商打交道,不给点甜头,又怎能占他的便宜。”
黎箫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慌乱而害怕。
“好好好,不理他,咱不理他。”黎珂哄着,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激怒他,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策略,好吗?”
黎箫迟疑着,缓缓点了点头。
第26章
黎珂虽然一幅大人样,底子里却是一堆小孩的念头。他所说的计策说穿了很简单,就是让黎箫好好养病,争取早日恢复身体,然后他们安排好一应路线,找某个江临风不在的时候,设法引开David和门外守候的几个保镖,给箫箫简单化妆后混出医院。
但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最明显的就是江临风很少有不在医院的时候。黎珂这才咬牙切齿地发现,自从黎箫住进医院以后,江临风实际上也跟着住在医院里,除非必要的事情,否则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是呆住黎箫的病房外面,默默注视着黎箫的病况。黎珂暗地里诅咒他的公司出现重大纰漏,最好底下人揭竿造反,让他一夕之间一文不名,但这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事实上,江临风手下的生意和公司运作早在很久以前即已迈上良性运作的轨道,聘请的CEO合作多年,彼此之间默契十足,凡事并不需要他如何亲力亲为。黎珂懊恼地发现,江临风投身工作,绝大多数是为了满足心底蓬勃的野心和权力欲而已。真是同人不同命,黎珂想起自己现在常常恨不得一秒钟用成两秒,有时候忙到连来陪黎箫的时间都差点没有。又放心不下,只得一天十数个电话拜托林玉芬千万寸步不离黎箫身边。
不过江临风也怪,自那天在门口吓到黎箫后,连着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黎箫面前,实在想得慌,也只是远远地抽烟,窥探病房里黎箫的睡影,脸上带着既欣慰又苦恼的微笑。黎珂心底对此嗤之以鼻,想你就一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少年呢,还装得一脸隐忍而痛苦。念头过后,黎珂却又担忧起来,原因无他,江临风老这么远距离观察黎箫,其实透着很深的执念,他虽不出现在黎箫面前,但黎箫实际上时时刻刻都落在他的眼里心底。别的不说,箫箫日常的大小事务,包括一天睡多久,醒来多久,什么时候摘除呼吸器,什么时候换什么药,说话了没,说了什么,他无不了如指掌。这显然对于今后落跑计划的开展极为不利,黎珂琢磨着,江临风要总这样远远地,一刻不停地关注黎箫,还真不如就走到人跟前去,表面上和和气气,卸了他的心防来得好。他想了想,单独找了林玉芬出来,悄悄商量。
翌日,江临风仍旧站在病房外抽烟,远远的,看见林玉芬与特护急匆匆走出箫箫的病房不知去干嘛,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黎箫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按电铃,却够不着,他困难地撑起来坐着,侧过身去再度伸长手。
江临风看得心惊胆战,手一抖,差点让烟头烫了。他想也不想,丢了烟头,快步抢进黎箫的病房,扶住他的身子问:“箫箫,你要什么?别乱动,摔下来怎么办?”
黎箫身体骤然变僵,脸色变白的脸上,睁大一双妙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江临风始觉自己孟浪,但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抱在怀里,又怎能说放手就放手,他一言不发地搂紧了黎箫,果然,唯有这具绵软的身体能慰籍这么多天的焦灼心痛和苦涩,能带给自己不同寻常的怜爱与深深的眷蜷之情。江临风眼眶瞬间有些湿润,他忙闭上眼,嘴唇轻轻在他柔软的乌发上印了一下,随即深吸了口气,毅然放开手,竖起靠枕,将他放在上面,哑声说:“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以后不会了。”
黎箫惊魂未定,惶惶不安地四处张望,却不敢对视他,小手抓紧身下的床单,微微颤抖着,显是极力控制内心的恐慌。
江临风霎那间只觉得心疼得难以自持,夹杂着哀伤与懊悔,他举起手,柔声说:“箫箫,你看,我就站在这,除非你同意,绝对不会再碰你一下,你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他困难地闭了下眼,勉强笑说:“所以,别,别怕我,好吗?”
黎箫不说话,咬着嘴唇。
“箫箫,你要什么吗?”江临风小心翼翼地问。
黎箫身子微微发抖,没有说话。
江临风扫了扫四周,忽然间恍然大悟说:“箫箫,你是不是饿了?”
黎箫涨红了脸,窘迫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良久,又摇摇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黎箫第一次正眼看他,第一次对他说的话有所回应。江临风不由高兴得笑了起来,愈加温柔地说:“那你要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黎箫心里又怕又窘,难以启齿的隐痛又折磨着他,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口。
江临风有些急,怕他哪里不舒服耽搁了,俯下身看他的眼睛,沉声说:“黎箫,告诉我,你怎么啦?”
这么长时间的积威之下,令黎箫条件反射一样,小小声地回答:“疼……”
“哪里疼?”江临风紧张地看着他:“快告诉我,我去找医生。”
黎箫垂下头,咬着唇,半响才小小声说:“管子……”
江临风看看他,身上此时已除去许多不必要的管道,只余下手背上的输液管和身下的导尿管。他顿时明白这个小人儿难堪得脸上涨红的原因,不由笑了起来,柔声说:“别怕,我去找护士,等一下。”
他大步走出病房,嘴角上衔着多日未见的轻松笑容,吩咐门外的保镖将林玉芬和特护找进来。江临风此刻心情好,见到擅离职守的两个特护,也没多斥责,只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吩咐了几句。林玉芬跟在特护后面过来,见了他和缓的脸色,笑了笑,问:“箫箫理你了?”
江临风道:“也不完全算是,他还是很怕。”
林玉芬道:“这也很正常,箫箫虽然长在普通家庭,可从小到大,怕是没人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
江临风沉默了,过了一会,竟然有些犹豫地问:“姑姑,我该怎么做,他才会原谅我?”
林玉芬面露诧异之色,惯于发号施令的江临风,何时有过这种不自信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这两人,谁是谁的孽障。她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黎箫看起来虽柔弱,但性子固执得很。你怕是要改很多东西,包括跟他的整个相处模式。”
江临风吁出一口气,说:“那有什么,我改就是。”他面露微笑,柔和地说:“姑姑,我知道了,只要箫箫想要的,我都给他,这总行了吧?”
林玉芬怜悯地看着他,轻声说:“希望你现在给的,正是人家要的。”
他们在外面话还没说完,忽听到里面黎箫痛苦地“啊”了一声。江临风脸色严峻,二话没说立即奔了进去,病房内黎箫仰面躺着,满脸痛苦,下身赤裸着,护士正给他重插导尿管。黎箫一见江临风,脸色大变,一把扯过旁边的棉被盖住下体,红了脸喝道:“你你你来干什么?出去!”
江临风放下心来,朝两个护士使了眼色,两人立即走出病房。江临风心脏狂跳,刚刚惊鸿一瞥中,他已经瞧见了黎箫两腿间那小兔样粉色可爱的性器,一股热流霎时冲向脑门。他苦笑了一下,哪怕满脑子都是对黎箫身子的迤逦幻想,这时候又怎么能流露出来。他举起手,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有意要闯进来。”
“谁是你宝贝,出去!”黎箫从牙缝里挤出声来。
江临风惊喜地发现,宝贝在一生气,连一直害怕的情绪都忘记了。他小心地靠近黎箫,柔声说:“箫箫,别担心,我不会碰你的,但请你让我呆在这好吗?就在这里看着你好不好?”
黎箫看他靠近,忙拉高了身上的棉被往里缩,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宝贝,别怕,请你别怕我好不好?”江临风哑着声说:“你这样,比打我骂我更令我难受。箫箫,我不会伤你的,再也不会了,真的,我发誓,真的,相信我好不好?”他以前所未有的耐性慢慢解释着,目光温柔如水:“箫箫,这些天,我寝食难安,一宿一宿地失眠,闭上眼都是你躺着一动不动的样子。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痛苦地说:“这里很痛,从没有这么痛过,只要一想到,我明明惜你如命,却竟然伤你这么重,我就恨不得躺在这里的那个人是我自己。那种痛苦,难以言喻,我反正是尝够了,箫箫,你哪怕恨我,怨我,不理我,可也别怕我,别让我老这么痛,好不好?”
黎箫咬着被角,偷偷地瞥了江临风一眼,那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却容颜憔悴,眼神中全是不属于他的乞求和哀伤。
“这么些天,我一直在想你骂我的话。我不否认,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我身边确实跟过不少人。你那天提到的庄楚,还有方若琳,他们都曾经是我固定的情人。我对他们一向大方,也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拥有他们,同时有两个以上的情人,这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别生气,听我讲下去好吗?”江临风微笑,继续说:“但是后来,我遇到了你。起初,我也只是按照我会的,习惯了的法子来拥有你,可是,慢慢的,我变得再也离不开你,一天没有看到你,一天没有抱你入睡,心里头都怪怪的。我看不得你对别人笑,对别人好,哪怕是你的亲弟弟,我也受不了。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收在只有我看得到,摸得到的地方,你稍微接触一下外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要草木皆兵。因为这个,我常常对你无理取闹,横加指责。箫箫,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黎箫不语,清泉一样的眼眸里开始凝聚水雾。
“你动个手术,我都心惊胆战很久;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高兴得立即推掉所有事情,飞车赶回你身边;你顶撞我,我就会气得不得了;你说要离开我,我失了理智,只想到用占有你来留住你;你躺在ICU里,我一连拿了六张病危通知单,那一刻,我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去面对你。”
江临风笑了一下,说:“箫箫,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动手术前问我的问题?”
黎箫楞住了,眼泪直直从眼眶中流淌了下来,他当然记得,曾经他努力活下去,就为了听那个答案。但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堪,终于无法再提这个问题。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答案。是的,我爱你。”江临风看着他,努力笑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眼眶潮湿:“我爱你,黎箫。因为是你,所以我做了很多我绝不可能对其他人做的事。那天,之所以那么失控,就是因为哪怕只是想像,我都无法忍受你离开我身边。错手伤了你,我追悔莫及,天天就跟拿刀子挖自己心上的肉一样。”他仰头望了下天花板,直到感觉眼泪倒流回去,才笑了笑,对黎箫说:“箫箫,你放心,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方若琳或其他人。不,我没有对付她,别误会,我放了她,给了她不菲一笔钱,让她爱干嘛干嘛去。从今往后,我江临风只有黎箫一个人,也只要黎箫一个人。你无论喜欢做什么,我都会成为你坚强的后盾,再不会钳制你,冲你乱发脾气。箫箫,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这辈子从没对别人说过的肺腑之言。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就发誓,如果你醒来,我一定要抛下那些无关紧要的面子和规矩,把这些话告诉你。”江临风顿了顿,诚恳地说:“箫箫,你不原谅我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不要离开我,给自己个机会,把以前我欺负你的份都报复回去,好吗?”
第27章
江临风似乎真的变了很多,在其后的日子里,他有如一潭暖阳下的溪水,无时无刻地用他温柔的视线,低沉的声音环绕在黎箫身边。他不仅将黎箫以往喜欢吃的,习惯用的东西堆满了病房,而且还亲手包揽了近身照顾黎箫的所有事务,只要与黎箫有关的事务,江临风都不假人手,反倒让请来的两个特护成为摆设。他从小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哪里做过照顾人的事,头几回出了点小错,他也毫不气馁,将决断商场的睿智用到这上头,加上熟知黎箫一切好恶,用不了多久,做起来确实要比专业看护更合黎箫的心意。
尽管如此,黎箫仍然没有正眼看过他,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不是惺惺作态,欲擒故纵,也不是心底对他的怨恨积重难返,实在是心里矛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黎箫一方面仍然很害怕,不敢与他过多接触;另一方面在他柔情攻势下,却感到很为难,很痛苦。每次江临风靠近他,他都会不由自主要想起那天他是如何折腾自己;每次江临风微笑着看他,他都在怀疑,这温暖如三月阳光的笑脸,还有多久就会露出狰狞狠厉的本色来。江临风这么高傲自负的人现在如此低姿态地对他好,黎箫不是没有触动,但那触动只是一点点,犹如乍然相遇的视线,不一会,又要转过头,看到别处去。
一夜之间,黎箫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江临风此时此刻,是真的爱自己,或许就如江临风所说的,他是迄今为止,江临风最动心的人。但黎箫不相信,江临风所说的“爱”,和他黎箫所理解,所渴求的“爱”是同一回事。爱这种东西,其实就像一张信用卡,每个人的信用额度并不相同:有的人天生幸运,可以从那里面透支多次金额;有的人却没那么走运,一生中只能刷一次而已。显然,老天格外眷顾江临风,就连爱情,也给了他一大张钻石卡,这样的人所说的爱,又如何能与自己这种天生贫瘠的人相提并论?
所以,黎箫每日惶惶不安地看着江临风为自己忙上忙下,还甘之如怡的一脸幸福样。其他都还好办,最让黎箫难以忍受的是每次江临风抱他上厕所的事。江临风知道黎箫厌恶插导尿管,因此一等他体力稍有恢复,即令人取下了那个管道,每天定时定点将他抱到病房自带的浴室厕所里,不仅帮他除下裤子,完事后,还会帮他收拾干净再抱回病床。黎箫每次都难堪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算了。江临风反倒大大方方,在他耳边鼓励道:“箫箫,你身上有哪里我没看过?不用跟我不好意思,大不了我转过头不看你,好不好?”
“好不好”这也是江临风最近经常说的话,似乎用了询问词,他就从以前那个不容忤逆的君王变成一个通情达理,尊重伴侣的好情人。黎箫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江临风决定要做的事情,那会理会别人,此刻问句“好不好”,已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想到这,黎箫暗忖,这还能不好吗?不好我能怎么办,等珂珂来吗?珂珂来了,依江临风的性子,又怎会让他插手这些事?黎箫涨红了脸,无法拒绝的事干脆就别费劲去拒绝,这也算是他的生活经验了。他闭上眼,权当自己是被一男护士摆弄着,只求快点解决完事。
到了晚上擦澡的时候,江临风竟然端了盆进来。黎箫这下再也忍不了了,嚯的一下拉高被子,颤声说:“我,我,我要护士。”
“宝贝,昨晚我看她们都把你的皮肤擦红了,把我心疼的,你放心,我会比她们小心的,让我来吧,好不好?”
黎箫拼命摇头,心想这一次再让步,按这个禽兽的步骤,过两天又会让他便宜占尽,一想到上次在床上的惨痛经历,他的脸都白了。
“箫箫,没事的,我做得来。”江临风微笑着,将毛巾浸入温水中,拧干了朝他走来。
“别,别过来,别……”黎箫急得眼眶都红了,眼泪聚着,灯下看来,晶莹透亮。
江临风停下来,眼里略过一丝受伤,瞬间又如常微笑着,温言说:“箫箫,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就是想帮你擦擦身子,来,把手给我。”
“不。”黎箫坚决摇头,小手紧抓住被沿。
江临风看着他,倒象看调皮捣蛋的小孩一样,满脸眷宠和纵容,拉着他的被子,微用力掀,却被黎箫紧抓不放。
“乖,宝贝,松手啊,擦擦身子才舒服啊,呆会就能好好睡觉了,嗯?”江临风柔声哄着他,手上再用力,黎箫挣扎着不放手。江临风倒好笑起来,跟他玩这种拉被子游戏。黎箫眼见要被他掀开被子,身体就要暴露在这个令自己又恨又怕的男人面前,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伸手乱抓,不知怎的,“啪”的一下结结实实打在江临风脸上。
这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把两个人都打懵了。黎箫心想这下要糟,这人装了这么多天的温柔绅士,这巴掌怕是要打回原形了。他恐惧地连连往后缩,脑里所想尽是那日在这人身下百般受辱的情形,那日不过说了句要离开他,就被那样折磨,现在连脸都打了,该不会受到更严厉的摧残吧?他越想越怕,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江临风脸上的只掠过一丝诧异,看着黎箫,眼神里却一如既往的柔和。他揉揉脸,笑了笑说:“得,宝贝想揍我很久了吧?想揍就揍吧,我该你的。就是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下回揍我,别打脸行不行?我在外头好歹也是一人物,打了脸,还真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黎箫愣愣的,惊魂未定,听见江临风的话,却没能反应他的意思。江临风看他如受惊小白兔的样子,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黎箫只僵持了一下,又不敢过分反抗,怕遭来更大的报复,不一会就乖乖地任他牵着。江临风就势将他整个拉进自己怀里,万分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背,轻轻拍着哄着说:“好了,乖,别怕了,没事,没事啊,乖。”
黎箫呆呆地裹着棉被,缩在他怀里,身体一刻不停地抖着。这个时候,他其实知道江临风不会再伤害自己,也不甘愿就这样被他抱着。但是,他就是怕得要死,恐惧仿佛在他的血液中复苏,迅速流淌过全身,令他不敢动弹,只能呆在原地,呆在带给他无尽恐惧的男人怀里,等待这发病一样的颤栗过去。
那个男人一直在抚慰他,从落到头顶的亲吻,到背部宽大温暖的手,真是讽刺,带来恐惧的男人,却在安慰他的恐惧。
“别怕,宝贝,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别怕,别怕。”
江临风的声音苦涩而低沉,似乎蕴藏了无尽的情感与痛苦一般。黎箫渐渐地不抖了,一言不发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犹如蚕宝宝一样卷着棉被,倒回床上,背朝着江临风一动不动。
江临风也不敢再动他,叹了口气,问:“宝贝,你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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