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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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风基本上已经住在黎箫这里,脾气好得出奇,即使偶尔碰到最令他厌烦的黎珂,脸上即使不悦,却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有时候实在受不了黎珂霸占黎箫的注意力,也不过是直接过去,将黎箫拉到自己怀中,或径直将他抱上楼去而已。他每日五点准时下班,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在黎箫身边,用一种令他浑身不自在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每天晚上,无论黎箫以什么姿势入睡,醒来时必定发现自己躺在江临风怀中,有时候他半夜觉得热,轻轻挣开江临风的怀抱,但次日醒来,仍然会发现江临风的双臂牢牢圈住自己。
一天夜里,天气有些微热,黎箫不知怎的从睡梦中醒来,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江临风并没有入睡,而是半支着胳膊,将自己拉在胸膛间,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在暗夜中看着他的脸。黎箫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略略动了一下,口齿不清地问:“临风,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你睡吧,我看着你。”江临风柔声在他耳边说。
“哦,”黎箫蹭蹭他的胳膊,随口说:“怎么会睡不着呢?你做噩梦了?”
江临风没有回答,只是将唇贴在他额头上摩擦着。
“你真的做噩梦了?”黎箫这时好奇起来,睁大眼睛看他,摸摸他下巴新长的胡子渣子,疑惑地说:“怎么会有噩梦吓得了你?”
“乖,别问了,睡吧。”江临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
“嗯。”黎箫点点头,重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软软地问:“临风,你梦到我了吗?”
江临风仍然没有作答,只将他抱得紧了些,半响,才哑声说:“真奇怪,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
黎箫此时毫无怀疑,这个男人,必定是梦到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或是消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之类的。从他授意医生为自己安排移植手术开始,这个看似巍峨如山的男人,其实心底有说不出来的担忧和眷恋,正因为此,才会夜夜需要切实将自己抱在怀里,才能驱走内心深处的恐慌吧?黎箫心底涌上一阵既温暖,又酸楚的感动,原来这个男人,一旦真正温柔起来,竟然如此令人难以抵挡。他伸出手,抱住了江临风,将自己尽可能地贴近他,呢喃着说:“我在这里啊。”
江临风轻轻笑了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柔声问:“箫箫,你是不是也离不开我?”
黎箫贴着男人结实光滑的肌肤,迷糊地想这个问题,离不开他吗?从最初无可奈何的迎合,到后来隐忍一样地跟他相处,再到现在自然而然的依赖与信任,是离不开他吗?离不开这天罗地网般的温柔与呵护,这强势下真挚的担忧与关切?黎箫的心霎那间乱了,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可以清晰听到某一角崩塌的声音。
“不要离开我,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江临风吻着他,近乎催眠地在他耳边说。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中有不能忽略的焦灼与渴望,因为来自这个强硬的男人,所以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焦灼与渴望格外令人震撼。黎箫脑子里轰鸣一声,一股汹涌的热流涌上心头,他颤颤巍巍地摸上了江临风的脸,明白无误地从这个男人眼里读到近似温柔的乞求。他在乞求吗?原来我早已不是那种玩物的角色,而是作为他心中相当重要的存在吗?黎箫痴痴地看着他,在意识还没有做出判断之前,扬起头,主动吻上了江临风的唇。
江临风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这是黎箫第一次主动献吻。他闭上眼,感受那两片柔软多汁的唇瓣青涩而笨拙地触碰自己,却比最富有技巧的亲吻更能打动内心。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计较怀中这个男孩如何地牵动自己的情绪,如何让自己越来越偏离既定的情人游戏的规则;此时此刻,江临风只知道,黎箫与自己一样,对能够拥抱彼此,亲吻彼此感到深深的眷恋和满心欢喜;因为有着对失去的恐惧,才能令这一刻的拥吻变得格外甘美和忧伤。江临风紧紧地抱着黎箫,用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的力度,低下头,含住黎箫的嘴唇,深深地加剧了这个吻。
临着做手术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星期,黎箫每日按林玉芬的安排调养身体,在江临风小心翼翼的呵护和黎珂时不时前来的照看下,心情平静地等待手术的到来。他每天吃完早餐后,照例到庭院里散步,然后到花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住进这栋房子后,屋子旁边的玻璃小花房成为他格外喜欢的地方。植物的欣欣向荣总能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有鉴于此,林玉芬也很赞同他帮忙照顾花草,常常对他指点一二。黎箫生性温和细致,做起这些事情来毫不含糊,平生第一次有种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小小成就感。
这天上午,江临风用过早餐后便吻吻黎箫,驱车回公司。林玉芬一早写了采购单出了门,要将黎箫过两天住院后要吃要用的东西补全了。黎珂打了电话,说中午过来,让黎箫乖乖等着,阿卢师傅也不在厨房,估计被林姑姑遣去采办什么食材了。诺大一栋房子,忽然间只剩下小薇憨憨的笑脸,黎箫有些不习惯,走出门,到花房打发时间。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早晨,黎箫拿起喷壶,细细往放在花房外架子上一盆普通的蝴蝶兰上喷水,拿湿棉布轻轻擦拭叶子。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但看着这绰约多姿的兰花形态,黎箫只觉心里有种质朴的满足。
“你好。”一声极有礼貌的问候忽然响了起来。
黎箫抬头望去,只见门口栅栏处站了一位身穿素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身材窈窕,面貌秀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与娴雅。
“你好,对不起,可以过来说几句话吗?”女子微笑着询问,声音极为婉约动人。
黎箫有些局促,他向来缺乏与陌生女子交谈的经验,这时觉得,不过去好像太失礼,遂走了过去,隔着大门稀疏的铁栅栏,怯怯地打招呼:“你,你好。”
女子不说话,只是含笑地打量他,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和赞叹,半响,方笑了说:“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没想到,真有这么漂亮的人儿。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我叫方若琳,就住在附近,你呢?”
“黎,黎箫。”黎箫在这个陌生女子的注视下微红了脸。
“黎箫,这是你的名字吗?很好听呢。你在种花吗?那个,是蝴蝶兰?对不起啊,不过好像不应该放在大太阳下晒呢。”方若琳亲切地说,如同一个邻家大姐姐一样。
黎箫对人情世故本就似懂非懂,现在与方若琳交谈,首先就折服于对方大方得体的举止和和煦美丽的微笑,更何况对方提到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养花之道,当下不自觉得与她交谈了起来。方若琳无疑是把握说话技巧的高手,何时进退完全了如指掌,加上知识渊博,态度温柔可亲,黎箫不知不觉间放下羞怯,与她隔着铁栅栏,相谈了许久。虽然多数时候是方若琳在主导话题,但黎箫难得听入了神,偶尔还会提些单纯而幼稚的问题。方若琳毫不以为意,反倒耐心诚恳地解答。
黎珂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美丽的男孩隔着铁栅栏,与素色衣裙的美丽女子侃侃而谈。他心里诧异,黎箫从来不是能与陌生人毫无阻滞地交流,这女子是谁?他忍不住边走边问:“箫箫,你怎么隔着铁栏杆跟人说话?这位是?”
黎箫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跟人隔着墙说话,确实是很失礼。他红了脸,道歉道:“对不起,方小姐,都没请你进来坐,进来喝杯茶吧?”
“哪里,是我冒昧了。”方若琳落落大方地转身,对着黎珂点头微笑说:“你家里人吗?你好,我叫方若琳,只是路过这里,忍不住跟黎箫聊了一会。”
“噢,你好。我是他弟弟,黎珂。”黎珂略微点点头,拉开了铁门,扫了方若琳一眼,忽然间猛地回头,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微变,抢在黎箫要出来迎接之前伸手挡住了他,回头对方若琳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方小姐,这素昧平生的,我们也不好请你进来,您看天也不早了,我哥哥身体不太好,这会陪您说了半天也该累了,您是不是?”
“珂珂,你怎么……方小姐,对不起啊,别理黎珂,您进来坐吧。”黎箫忙跟方若琳道歉,一面不满地瞪了黎珂一眼。
范若琳仍然极有教养地笑了一笑,说:“我还是不打扰了,黎箫,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再聊,好吗?”
“当,当然。不过,您还是进来坐会吧。”黎箫点点头。
“不了,真谢谢你,我也还有点事,先走了。再见黎箫。”方若琳笑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黎珂一眼,也说:“再见,黎珂。”
“再见,不送。”黎珂生硬地抛下这句话,闪身挤进铁门,哐当一下关了门,拖住黎箫的胳膊往屋里拉。黎箫没法,只得随着他踉踉跄跄地回屋,无奈地回头朝方若琳招招手,说:“方小姐,再见啊。”
方若琳只笑不语,目视着兄弟二人进了房子,才款款地走了。
“珂珂,我不记得爸妈这样教你礼貌的。”黎箫看着任性的弟弟,温和地责备了一句。
“礼貌什么呀,都不认识人家是谁,就跟人家说那么多话,有你这么缺心眼的吗?万一是坏人怎么办?是色狼怎么办?是人贩子怎么办?”黎珂口不择言。
黎箫忍不住噗哧一笑,说:“什么色狼人贩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而且方小姐看起来教养很好,有长那样的色狼和人贩子吗?”
“切,坏人会自己在额头上写明白吗?”黎珂胡搅蛮缠起来,撒娇一样地搂住黎箫的肩膀说:“我不管,反正以后没人陪着,不准你和陌生人说话。”
“你呀,真是,不知我们俩谁更象小孩。”黎箫宠溺地拍拍弟弟的手,说:“今天有樱桃,我去拿给你,快洗洗手去。”
黎珂得意地嘿嘿笑道:“江临风要知道我来他这,又吃又拿,还专享箫箫的独家服务,非气死他不可。”
“临风那么大个人,才不会跟你小孩一般见识。”黎箫摇摇头,转身走去厨房。
“不会才怪。”黎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个城市里樱桃奇贵,江临风以为黎箫喜欢,几乎隔两日就让人送新鲜的上门来。却忘了黎箫本来忌口甚多,樱桃之类的,也只能浅尝辄止而已,多出来的,通通填了黎珂的肚子。林玉芬指挥司机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时候,黎珂正满嘴塞满了樱桃,吃得不亦悦乎,一见到林玉芬,东西也不吃了,拼命咽下嘴里的食物,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低低说了什么,林玉芬闻言一愣,反拖了他的手,拉到门外庭院去。
黎箫心里诧异,问:“你们俩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黎珂远远回了一句。
“惊喜,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别偷听哦。”林玉芬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
黎箫原本疑惑的心渐渐安定,这两人,倒相处成家人了。黎箫微微地笑开了,知道他们在筹划什么庆祝手术成功的Party,难为这两人这么乐天积极,坚信自己一定能挺过手术,健康起来。相比之下,看似强健如山的江临风,午夜时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担忧与隐忍,更令黎箫感动和心疼。忽然间,他无比地想念起江临风,想念他的声音,他身上混合了男性香水与雄性气味的味道,想念那双有时霸道,有时却又温柔如水的臂膀。黎箫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拿起沙发旁边的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从来没有打过的号码。
“喂,我是江临风。”电话很快被接了,江临风略带低沉的声音极富威严地传了过来。
黎箫愣住了,这就是每天与自己呆在一起的男人的声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声音,可以这么悦耳动听。
“林玉芬,是你吗?快说话,箫箫出什么事了?”江临风的声音骤然严厉了起来。
“不,是我,我没事,我只是忽然,想打电话给你,我……打扰你了吗?”黎箫回过神来,万分抱歉地问。
“箫箫?”江临风放柔了声调,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不,怎么会打扰,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忽然想打电话给我?你,想我了吗?”
黎箫脸红了,握着听筒,半响没有说话。
电话里传来江临风一连串低笑声,然后听到他说:“等我。”便嘀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黎箫握着话筒,呆呆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缠绕住自己。他半天才放下听筒,掉转视线,庭院外,林玉芬和黎珂说说笑笑地走回屋。林玉芬吩咐了开饭,三人坐下来吃简单的午餐。吃完后,黎珂回公司上班,黎箫将他送到门口,目视弟弟走远,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尖利的刹车声。黎箫回头一看,家里那辆常见的黑色宾士急急停在门口,江临风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西装敞开,领带半松,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竟然显得有些纷乱。
“临风,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黎箫惊诧。
他还没说完,一阵风卷过来,片刻间已经落入江临风熟悉温暖的怀抱中。下颌被人抬起,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黎箫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即被侵入,夹杂着焦灼、思慕、渴求和欲望,霎那间攻城略地,一往无前。舌尖被勾起的瞬间,两人俱微颤了一下,一种来自心底的火焰顷刻间燎原千里,将全身的血液都烧动至沸腾。这个吻已经超出了一般亲吻的意味,两人均身不由己,如迫不及待想要表达,想要诉说,想要把自己剖开在对方面前,再紧紧地熔合在一起,想要将对不可知的命运深深的恐惧和无能之感通通压榨出体外。他们拥抱在六月质感强硬的光线下,不顾一切,忘乎所以地用唇齿相依,相亲相爱,激烈舔舐。
良久,江临风恋恋不舍地离开黎箫的唇,再啄了一下,怀里的小人儿早已身子酥软,若不是自己一直扶着他的腰,怕站都站不住了。黎箫脸色酡红,眼睛含水,湿湿润润地看着他,眼角眉稍带着撩人的春意,令人一见之下,便无法视线转移。
“别,别这么看我。”江临风手掌轻覆在他长长的睫毛之上,苦笑道:“再看下去,我绝对忍不住。”
黎箫的嘴角往上翘,勾勒出极美好的微笑。他拉下江临风盖住自己眼睛的手贴在艳若春花的脸颊上,低声说:“那……就……别忍了。”
江临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迟疑说:“箫箫,你,你是说真的?但是,医生说,术前最好不要做……”
“江临风,”黎箫红着脸,咬牙骂道:“你就装吧你,要做就做,罗,罗嗦什么。”
江临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黎箫一把打横抱起,凑近他的耳边说:“是,黎先生。”
第19章
真的到了动手术这一天。
等待了太久的事情,到了真正发生的时候,反而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一切都象虚构一样。
躺在推床上,等待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黎箫二十年来的人生记忆一幕幕从眼前飞过掠过:隔三岔五躺在医院病床上呆望白色天花板的时刻;趴在窗台上嫉妒而痛苦地看黎珂蹦跳上学的时刻;父母骤然离世,刹那间世界崩塌的时刻;走进天使之约,赫然得知黎珂卖身真相,痛不欲生的时刻……这些画面闪现到最后,黎箫发现,那个叫江临风的霸道男人,竟然占据了为数不少的部分。他骇人的气势与威严,令人窒息的支配欲与占有欲,难以抗拒的如水温柔与体贴入微,缠绵时的沉醉与迷恋,午夜醒来暖入骨髓的怀抱与安宁。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深入他并不深厚的生命当中,将他们之间原以为屈辱不堪的关系,悄然转换成信赖与依靠,安全与熟悉。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倘若这一次进去,真的没法醒过来呢?对于死,黎箫原本认为自己并不惧怕,甚至有些欢迎,毕竟一个无用的生命,除了给黎珂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外,并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可当江临风的脸庞一再闪现于脑海中,黎箫想到死,竟然有一丝惧怕和慌乱。好像,还有什么,纯粹属于黎箫这个人的重要事情还没有做;好像,还有什么对于黎箫这个人的生存极为重要的东西还不知道。如果这一次真的要死在手术台上,真的再没有机会做,再没有机会说,再没有机会知道怎么办?他的心骤然间狂跳起来,睁开眼,止住了要将他推入麻醉室的护士小姐的手,极力撑起身子,说:“麻烦你,我要见江临风先生,他就在门外,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请你请他过来好吗?对不起,真的很重要,我怕以后……”
年轻的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漂亮得出奇的病人地位特殊,是得罪不得的人,遂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江临风快步进来,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说:“箫箫,怕了吗?别怕,我就在外面,最多两个小时就出来了,别怕,知道吗?”
黎箫近乎贪婪地看着江临风的脸,从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相当英俊,他的眼睛,其实除了冷酷精明以外,对着自己,却似乎从来都是和煦温暖,柔和明亮。黎箫困难地舔舔嘴唇,豁出去一样脱口而出:“临风,你……你……爱我吗?”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紧张得脸色绯红。江临风愣住了,随即慢慢地,慢慢地,犹如水中央荡漾开来波光粼粼一样,浮上一丝柔情似水的微笑来,他深深地看着黎箫,黑如深潭的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过了好一会,才俯身轻轻将唇印在黎箫的脸颊上,低声说:“想知道?那就好好给我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再告诉你。”
说完,江临风再眷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黎箫呆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心里乱糟糟的,脸上仿佛尚留着江临风嘴唇的触感,手指的温度,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听到旁边的护士轻轻咳嗽一声说:“黎先生,准备好了吗?手术时间到了。”
黎箫感觉自己象浸泡在极冰极冷的海水中无法动弹。海水纹丝不动,寒冷侵入身体内部,令他模糊中觉得,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怕也冻成冰水。不知过了多久,那入骨的冰凉开始有所缓解,冻到麻木的四肢又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了知觉,黑暗当中,始终有明灭不定的光点在前面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想要奋力划动双臂,游向前方。
睁开眼的瞬间,首先是身体犹如被抽离力气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他试图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外,全都无法动弹。他张嘴,想要喊谁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只能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呻吟声。
一双大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他认得那个熟悉的温度和质感。黎箫心里没来由一松,仿佛漂泊已久的浮木骤然靠上了岸,他转过眼睛,正对上江临风温柔如水的注视。黎箫张开嘴,用尽全力,才从口中拼出两个字:“临……风……”
“宝贝,我在这。”江临风吻着他的手,笑如春风:“你很棒,手术成功了。再坚持下去,度过观察期就大功告成了。”
“珂……珂……”黎箫困难地说。
“那小子守了你一天,现在被公司叫回去处理紧急事务。”
黎箫静静地看着江临风。
“好吧,是我叫人让他回去的。”江临风霸气地扬眉毛说:“你醒过来的第一眼,只能看到我。”
黎箫淡淡地浮现笑容,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
江临风勾起嘴角,珍爱一般摩挲着他的脸颊,与他深深地对望着。这一刻怎么可以有第三者在场,怎么可以有其他人分享这种近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欢愉?两人浑然忘我地望着,直把对方的影子深深刻入自己的眼眸中。良久,江临风凑过去,吻了吻黎箫的脸颊,说:“睡吧,你要尽量多休息。我在这守着你,安心睡吧。”
黎箫微笑,缓慢地,比着口型说:“我--会--好--的--放--心。”
江临风正摩挲他的手指一顿,猛然一抬眼,一瞬不眨地直看他,眼睛里精光闪烁,满是浓浓的独占欲与霸道之气:“那是当然,黎箫,你要敢不好,我绝对要你好看,要黎珂好看,听明白了吗?”
黎箫笑得更深了,注视着他,脸上一派温柔安宁,闭了闭眼,疲惫地沉入了梦乡。
度过了两个星期最重要的观察期,伤口愈合得虽慢,但新移植的肾脏运转良好,晕眩与疲惫现象越来越减少,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黎箫的康复情况比预期要好得多。他变得如此美好,如此璀璨夺目,犹如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剔除多年的病气之后,整个人焕发一种由内而外的光芒。仿佛一个漩涡体,不自觉地吸引住众人的目光,让你沉沦其中而不自知。黎箫不知道,他已经成为这所医院最引人注目的病患。每天都有三两当班或不当班的年轻女护士,找来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到他的病房门口张望,企图瞥见传说中的极品美少年身影。黎珂和林玉芬为此不厌其烦,明里暗里,不知替他挡了多少好奇、倾慕、嫉妒的眼光。
但黎箫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点一点地适应这个宛若焕然一新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触摸这个之前几乎不想接触的世界,以及,一点一点地承认心中对江临风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江临风每次的到来,都引起他心底一种迥然不同的激动和心跳;他的触摸与亲吻,比以往更加令黎箫脸红害羞,却又心神俱醉;每天坚持吃药治疗,比以往更令黎箫觉得有意义,因为他心里偷偷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以同样的性别身份,同样的健康挺拔站在江临风身边,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躲在他身后,做一棵弱不禁风的温室名株。
可是这看起来何其遥远,黎箫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二十二岁,从来没有经过所谓的体制教育,从来不懂得任何的社会经验或人情世故,况且即使做了肾脏移植,往后的日子也如履薄冰,并非一劳永逸。他不知道,这样无知又无能的自己,到底能做什么?谈何在这个社会上自立?谈何与江临风那样的天之骄子并肩站在一起呢?
黎箫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急躁,他在病床上躺不住了,将正吊着的吊剂玻璃瓶提高,下了床穿鞋,想出去走走。昨晚,江临风临时有事,黎珂过来守了他一晚上,刚刚回去上班,林玉芬应该马上会来,就当去门口接林姑姑吧。黎箫打开了门,与护士小姐打了声招呼,朝走廊走去。
七月初的早上已经颇为闷热,黎箫没走两步,就感到身上出了一层汗。这一层的高档病房自带空中花园,十五层高楼上,竟然也有大片花柳扶疏,长廊婉约。阳光照耀之下,居然能闻鸟声嘹亮,若不是远处高楼耸立,还不觉此处钢筋水泥。
黎箫有些累了,拎高着吊剂的手臂一阵酸疼。他瞥见长廊拐角处有座椅若干,靠着一簇巨大而茂盛的绿榕树盆景,枝条伸过来,倒象一个天然的挂钩。黎箫笑了笑,走了过去,将吊剂挂在枝头,坐下来,倒挡在枝叶繁茂背后,显得格外清静。
黎箫坐着坐着,渐渐有些眼皮沉重,靠在长椅上意识模糊地打起盹来。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两个女人之间急促而不算友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你应该自己解决,我再说一遍,不要来这里,明白吗?不要来这里。”
“您不觉得自己很厚此薄彼吗?您这样有失公允,就不怕让后辈寒心?”
“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抱歉。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也没有兴趣扮演公正慈爱的长辈角色。这件事,我只能这么选择,对不起了。”
黎箫听出来,稍微年长的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恰是林玉芬,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年纪很轻,不知是谁。
“林姑姑,您不能这样,您也是女人,您该能理解,我受的究竟是什么苦……”
“你不要傻了,问题的症结根本就不在这里,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两害之下取其轻,我只能这么选择,对不起。”
“好一个两害之下取其轻,那我呢?我算什么?我难道就不会受伤不会痛苦不会难过吗?他是人,难道我就不是吗?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女人骤然间迸出哭声,黎箫吓了一跳,不自觉缩了一下胳膊,牵动了输液管,吊剂直直从枝头滑落,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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