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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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到妹子疑惑之处了。”锦芳道:“说句不怕哥哥恼的话,先前的事,哥哥虽不记得了,可那个名声是早就担着的。如今皇上就算强迫哥哥,若是顺着先前的做法,或许还更为简便,犯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啊。除非是……”
“是什么?”萧墨存问。
“是这个‘尚书处’惹的祸。”锦芳看着他,慢慢地道。
萧墨存心里咯噔了一下,喃喃道:“怎么会?”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明白,可不就是“尚书处”惹的祸端?自己原只想着以才学交易,换取一种正常干净的生活,可他毕竟不是同性恋,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能够产生怎样强烈的欲望。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勾起了皇帝陛下的兴趣来,回想起那日在床上,萧宏铖逼迫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烧着的,可不就是满满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么?
“哥哥,这会子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无用。”锦芳温言安慰道:“况且依着当时当日的情景,不这么做,也无法可想。大丈夫心怀四海,现摆着一展抱负的机遇在眼前,是个男人,都会动心,你也就不必再介怀了。”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萧墨存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道:“尚书处就是一把双刃剑,我若握得满手鲜血,皇上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现下朝廷最忧心的仍然是边防要务,这里头,仍然有文章可做,希望有我回旋的余地吧。”他看了看锦芳,道:“不过,我最想做的,还是离开里。”
“恐怕皇上不会那么容易放人,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锦芳咬着唇思索道。
“我也想过了,我过两个月就满十八,成年皇亲住在宫里,本来就与礼不符,况且皇上这么多动作,想必早已引起朝中若干人的不满。如果有谁能提出来,应该能得到一干人等的附合。问题是,这个提出的人不能是与我敌对的,也不能是与我交好的,更不能是李梓麟他们,我与朝中一干官员素无来往,谁会替我开这个口呢?”
锦芳笑了笑,道:“现下急也急不来,哥哥且放宽心,咱们慢慢想个巧法就是。实在不行,妹子倒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
“成婚。”锦芳浅笑道:“哥哥的年纪,本来就到了成婚之时,只因皇上在那装糊涂,底下人也不敢贸然提出,才一直拖着。哥哥满十八,这个话就不能不说了,成婚后,再无皇亲住在宫里的道理,你这里一说,新娘子一闹,众人们一推,皇上就算想不放人,都不行。”
萧墨存只觉头都大,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随便娶一女子,等会要害了人家。”
“我的傻哥哥呀,”锦芳拉了他的袖子,将他拉到铜镜面前道:“瞧瞧您这幅模样,就算有那名声横着,也不知有多少春闺少女为你思断了肝肠。嫁给你,那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好事,哪里是害人,分明是超渡人呢。”
“这,这怎么会跟超渡人扯上关系?”萧墨存奇道。
“你想呀,你若是娶亲,定会温柔体贴,一心一意对那女子好,这不是超渡了一个?你一成亲,数不清的女儿家只得断了念想,好好过自己日子,这不是超渡了一群?”
她自己没有说完,已经掌不住掩嘴咯咯笑了起来,萧墨存也笑了,屈指赏了她一个爆栗道:“我先找人把你嫁了,超渡超渡我自己。”
俩人还没笑完,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太监的公鸭嗓:“皇上有旨,晋阳公子萧墨存接旨。”
萧墨存和锦芳对望了一眼后,萧墨存整整衣冠,踏步走了出去,方欲下跪,那太监已经扶住道:“皇上口谕,晋阳公子才将养好的身子,无需跪接。”
萧墨存遂垂首站立,那太监笑得极为献媚,道:“传皇上口谕,墨存身子渐康,朕心甚慰,马上就中秋了,到时候事多反不得闲,本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咱们家里人先聚聚,崇明阁传晚宴,晋阳公子那来赴宴吧。”
第24章
八月初八,皇帝命人召景王爷萧宏图进宫赏月饮酒。
萧宏图一身元青绸纳纱绣鹭鸶常服,急急忙忙坐了轿子进宫去。
这天的上弦月明晃晃地升上中夜,清幽的月光将宫甬两侧的青石板砖度上一层深邃的荧光,整个皇城,在月色笼罩下格外缥缈迷人。
皇帝宣他去的地方是崇明阁,正是临着玉泉湖的一片水榭。此时正值夏末,荷花吐蕊,阵阵夜风中,一股股花香伴着水气扑鼻而来。
他走了过去,才发现崇明阁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皇帝懒洋洋地歪在塌上居了上座,底下一排排案桌旁坐着大批皇亲国戚,天潢贵胄。阁内丝竹声声,当地一个妙龄舞女正婉转蛾眉,轻歌曼舞,无尽妖娆,尽显其中。
萧宏图眼光一扫,发现坐在厅内角落里的萧墨存。墨色长发整齐地绾于头顶,别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身上松松地耷着一件月白色冰梅纹缎袍,手擎青瓷酒杯,手指剔透如玉琢冰雕。美若骄阳,令人收不回视线,却又温婉如玉,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淡淡地注视着场上的歌舞。
他由太监引领,坐到靠近皇帝近旁的案几旁。皇帝眼角扫到他,微微颔首,萧宏图举起酒杯,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向皇帝祝寿。
这是他们兄弟十余年来养成的默契,用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来表示相互间的亲厚。萧宏图饮了一口酒,慢慢将杯子放下,和其他人一道观看场上跳舞的美女。这个女子身形窈窕,舞姿轻盈,脸长得也无可挑剔,两条白色绸带舞开来,有如层层昙花一般绽开晶莹剔透的花瓣。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萧宏铖歪着身子,眼睛微眯,似乎也为个女子妙曼的身姿所吸引。萧宏图轻轻笑了一下,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个女子从头到脚几乎都按萧宏铖的偏好打造的。不管是谁选进宫的,显然都花了极大的心思。
忽然间舞曲一转,从典雅端庄的调子转为温柔旖旎的乐韵。只见那女子长袖一挥,绸带有如掩落的云彩一样软软飘落,她步履轻缓,眉目含情,檀口微开,幽幽地唱道: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任是好花需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时好。唯有,清歌曲倒金樽。
歌声浓腻,曲调委婉,当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众人不语,却都将视线暗暗地投到皇帝身上。萧宏图心想这舞女实在大胆,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好似与皇帝公然调情。他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他唇边挂着一分似玩味也似嘲弄的笑意,手指缓缓地转着玉杯不语。待那女子一曲歌毕,皇帝才微微一笑,道:“好,舞好,歌好,人也好。太尉府调教出来的人,确实是不同凡响。”
萧宏图一听“太尉府”三个字,不禁哑然失笑,果然不愧是吕子夏,连选个歌也都能投皇帝所好。他点头道:“臣弟深以为然,这女子歌舞双绝,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啊。”
萧宏晟呵呵大笑,忽然道:“太尉府出来的,自然是好的。但我宗室子弟,琴棋书画皆能者却也比比皆是。乘着今儿晚上高兴,你们也出来露两手,给朕长长脸。”
此言一出,底下坐着的潢贵胄们虽猜不透皇帝此举何意,却也只得连连称是。那舞女明眸一转,盈盈下拜,道:“陛下,奴婢初来京城,听人说京城第一美男子晋阳公子色艺双绝,一支碧玉箫吹奏得无人能敌。奴婢景仰已久,不知如此佳夜,能否得听晋阳公子曲,奴婢愿为吟唱。”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视线投向角落中安静坐着的萧墨存,有心存嫉恨者早已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要知道“色艺双绝”这样的话明显贬过于褒,而且晋阳公子耽于声色犬马,骄奢淫逸下皆知,从来没听说他擅长弄箫弹琴之类。这舞女此举也不知是否吕子夏授意,但要萧墨存出丑却很明显。那舞女见皇帝沉吟不答,又娇柔万分地道:“陛下,莫非诸位王爷大人与奴婢均无福分得以窃听天籁么?”
她轻轻一句话,已将矛头指向萧墨存,意思是萧墨存不下场,就是不给今夜崇明阁一干天潢贵胄的面子。她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早已沸沸扬扬,只听得一个男子冷冷的声音越过众人:“三弟,为兄也甚为怀念旧日在王府内出神入化的箫声啊。”
说话的人面目与萧墨存有三分相似,原也不失俊美,只是表情过于阴鹜。正是萧墨存同父异母的长兄,现在的裕王爷世子,未来的裕王爷箫墨翎。
萧宏图知道位世子与萧墨存之间芥蒂很深,最是巴不得他出丑的。他微微皱眉,双眼望向皇帝,只要皇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立即就会出来为萧墨存解围。哪知皇帝却一脸似笑非笑,慢吞吞地喝着酒,半响,才说:“晋阳公子,既然连你哥哥,裕王爷世子都想听你吹奏,要不,你就下场为朕慢慢地吹一个曲谱吧。”
萧墨存环视四周,接触到的眼神多为愤恨、冷漠、好笑、鄙夷,只有萧宏图望着他,神色担忧。他心里一暖,总算,这里面还有一个对自己心存善意的人。他对着萧宏图淡淡地笑了一下,优雅地站起来,行礼道:“臣领旨。只是些时日风寒未愈,中气不足,恐怕有损箫声的清越悠扬,不若罚臣操琴,以娱陛下。”
话音刚落,四下议论纷纷。刚刚听到的冰冷声音再度响起:“哦,三弟还会抚琴,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啊。”
萧墨存寻声望去,看到箫墨翎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他从那张脸上看到掩饰不住的阴狠和嫉恨。他虽然不知道人与真正的萧墨存有什么过节,但想他在皇帝面前也克制不住对自己的恶意,想来积怨已深。他微微一笑,坦然道:“墨存技拙,恐污了皇上和王兄的清耳。”
此时早已有服侍的宫人大厅当地摆了一张琴案,端上断木古琴。萧墨存长袖一挥,潇洒优雅地走到中央,慢慢坐了下来。他闭上眼凝神想了想,前世随心所欲,学东西许多都半途而废,唯有古琴这一项,倒是坚持了多年。当初拨弄琴弦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有红袖添香,琴瑟和谐的时候,只可惜,爱人成别人的新娘,努力了那么久,此番想起,却是不堪回首。他心下一涩,举手在弦上轻轻一拨,一首后人编撰的曲调自然而然地吟出: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夜宴》放映的那一年,正是曹诗韵与他分手的时候。他并不喜欢那部电影,却独独爱上谭盾作曲的这首歌,腾格尔的声调令他着迷,听完后,他在自己的居室里操琴弹一个晚上,一直弹到指甲破裂,指头出血,才被前来帮佣的阿姨制止下来。阿姨虽然只是帮佣,对他却甚好,帮他包扎完手指头后叹气:“阿凛,没缘分莫强求啊。”
他弹琴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想起这句话,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可不就是强求什么么,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哀伤,他一介凡人,又有什么办法抵挡?
一曲终了,他还沉浸在《越人歌》的音韵当中,隔了良久,才发现四下鸦雀无声。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发现众人的眼光齐齐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些原本刻毒的眼神,此刻笼罩着诧异和难以置信。萧墨存淡然一笑,谭盾的音乐,哪怕穿越上千年,仍然有他不可低档的魅力啊。忽然,他对上正中央皇帝的眼光,他惊奇地发现,一直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萧宏铖,此刻竟半弓起身,眼神中闪烁着惊艳、震撼、迷离、欣喜、痛惜等复杂的情绪。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男子的眼光可以如此丰富,承载如此多的内容,萧墨存坦然地,一眨不眨地与皇帝对视着,只觉他的双眼有如漩涡,要把人牢牢地定住。随即,他疑惑地见到皇帝起身离座,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自己,并朝他伸出双手。
什么意思?萧墨存微皱眉头,伸到面前的那双手很大,手背上有隐隐的青筋,手掌中布有淡淡的老茧,比之自己白玉雕琢一般的手,那双手更有力量,更温暖,更象男人。萧墨存心里奇怪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想到这些,就在此时,那双手托住他的胳膊,不容置疑地将他扶起,在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皇帝郑重地扶扶他的双肩,回头道:“将前日南面进贡的锦绣缎面披风拿来。”
群臣议论纷纷,萧墨存忙躬身道:“臣弹奏的只是乡野俚曲,不敢受赏。”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只看到他心底一阵忐忑,转眼间,一位太监高捧托盘,将一件置于大红绸面上,绣工精湛的锦缎披风呈了上来。皇帝亲自抖擞了那件披风,将它围在萧墨存身上,霎那间,一阵温暖覆盖全身。
萧墨存呆了呆,不知道皇帝为何赏自己这个东西,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要谢恩,忙屈了膝盖要跪下,却被皇帝牢牢托住,他诧异之极,望上去,正对上萧宏晟温柔入水的眸子。
“不用谢恩,这是我送你的,不是赏你的。”萧宏晟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他语调暧昧,声音低柔,口气轻轻吹拂到萧墨存耳朵上,令他脸上不由一热。萧宏晟满意地看看他因脸红而愈显妩媚的脸颊,低笑了一声,转身走回到宝座上道:“晋阳公子曲调风雅,琴艺非凡,朕心甚喜,你们还有什么看家本事,可不要藏着掖着,乘今天晚上高兴,都拿出了乐乐吧。”
底下群臣皆道深恩浩荡,正该如此什么的,片刻之后,又有三两个公子郡王上前,或抚琴,或吹笛,或联句,或颂咏,一时间厅内再度歌舞升平,热闹非凡。萧墨存恢复了最初漠然的神态,在自己角落里的位置上,慢慢地倒了杯酒喝。他凝视着琥珀色的酒液,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一直盘旋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皇帝单单赏了自己件锦绣缎面披风?
他偷眼看着宝座上神态慵懒的皇帝,仍然是那痞子样的坏笑,仍然是那漫不经心的神情,但看着看着,却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疑惑地观察着萧宏铖,却在突然之间,发现萧宏铖的视线也在看着他。
四下相对,萧宏铖潭水一样深邃的眼睛中,满满地荡漾着足以令人沉溺的温柔。
那是只对他一个人的温柔。
萧墨存心中一凛,忙正襟危坐,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今晚有什么弄巧成拙了。
他无意识地看着厅上的表演,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哪里出了问题,忽然,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他猛地想起《越人歌》的来历: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有人鄂君在听懂了这首歌,明白越女的心之后,就微笑着把她带回去了。
而双手扶肩,赠予锦绣缎面披巾,本来就是楚人相授的礼节。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也有《诗经》,皇帝萧宏铖,完全明白他唱的是什么,也知道,按古礼该如何回应这样的一首情歌。
他是在告诉他,心悦君兮,君已知吗?
萧墨存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心底有一股火从丹田一直烧到脑袋,脸颊发烫,不用看,一定是红得象猴子屁股一样,握杯的手竟然止不住颤抖。他越是心烦意乱,越感觉皇帝撩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在他脸上。他有些坐不下去了,与人表白种事并不是没做过,但被误会成为向一个同性表达情意却是破荒头一遭。问题是,这个同性不是一般人,是天启朝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对皇帝示爱,那就不是示爱,是献媚,是以色邀宠。他在大庭广众下弹了这么一曲,这四下坐的皇亲贵胄个个人精,谁会相信这只是兴起之作?恐怕此刻已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处心积虑吧?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第25章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三弟,你抚琴得很妙哪,琴声哀怨,大有闺阁之叹,果然是优伶之后,想必得了你娘亲的真传,才能将刚刚那个曲子演练得如此缠绵啊。”箫墨翎阴冷嘲讽的声调再度响起。
不怀好意的声音有如冷水一样,霎时间将萧墨存适才心底的难堪尴尬一扫而光。他忽然清醒起来,他并不是晋阳公子,不是那个从小生活受尽凌辱,长大后只会用凌辱来报复他人的萧墨存。他是林凛,是自小受到现代西方精英教育,灵魂没有被玷污,懂得尊重别人,也配别人尊重的现代人。
萧墨存淡淡一笑,拱手道:“谢王兄夸奖,只是琴由心生,皇上都称为大雅的调子,王兄却能品出闺阁的委婉,实在令弟弟佩服,想来王兄近来必是纳了不少优伶为妾,耳闻目染,也是自然不过的事。”
他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立即引来一片惊异的眼神。有些无所顾忌的王孙当场就噗哧笑出来,听在箫墨翎耳里,更令他脸色铁青。萧墨存满不在乎,以最风流倜傥,颠倒众生的眼神,浅浅一笑,对上那些人或痴愚,或入迷,或嫉恨,或不堪的视线。
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本来就是他林凛的座右铭。难道到了古代,就要违背内心的意愿么?
就算真的是断袖又如何?就算我今晚抛下脸面公开示爱又如何?魅惑君主又如何?
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也没必要向你们任何一个人解释,更加不会对你们任何一个人觉得愧疚。
你可以选择鄙夷。
我也可以选择将你的鄙夷当成狗屎。
他抬高了下巴,拿起桌上的小小酒杯,身后立即有宫女执壶上前,欲替他斟酒。萧墨存伸出手掌,虚盖在杯子上,示意不用。旁边的萧墨翎冷笑道:“三弟,咱哥俩许久不见,共饮一杯,以贺我皇千秋吧。”
萧墨存心道此人怎么跟疯狗似的紧咬不放,都没完了,他转头淡淡地道:“王兄,墨存前些时候刚病了一场,太医嘱咐过的,这酒么,还是留待下次,再与王兄饮过吧。”
“怎么?莫非连共贺我皇千秋,三弟都要推托么?”
“难道墨存不饮,王兄就觉得我皇千秋不能贺了?”萧墨存心里甚是厌烦此人,说话再不留情面。
众人见两人气氛不对,立即有充和事佬的人上来欲岔开话题,打打圆场,哪知萧墨翎丝毫不给面子,一双阴鹜的眼睛只盯着萧墨存,口气不阴不阳地道:“三弟,你当真一杯酒都不喝,也难怪,那年端午赐宴,可不就是醉酒误事么。”
此语一出,边上的几个人骤然沉默,萧墨存只觉投到自己脸上的视线,充满说不出的尴尬和怪异。什么端午赐宴,那原先的晋阳公子,到底在经历过什么?他心里疑惑不定,脸上去淡笑自若,刚想说点什么,袖子被人略微一扯,他转过头去,却是刚刚要替自己斟酒的宫女,此刻低垂着头,慢慢为他的酒杯斟入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接着水声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说:“公子但饮无妨,这是蜂蜜水。”
“呃?”萧墨存奇怪地抬起头看她,只觉这女孩长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宫女面无表情,斟酒完毕即退回他背后,临走时悄悄说了句:“奴婢原先在御书房当差。”
萧墨存骤然想起来,这个宫女,正是之前自己在御书房养病之时,那为喂粥喂到自己衣服上,差点要被皇帝杖责二十,结果被自己拦下的女孩。想不到今日竟然在此帮了他一个忙,他举起酒杯,略尝尝,果然是甜甜的蜂蜜水,遂面带微笑,与萧墨翎道:“王兄说的哪里话,咱们兄弟俩本是裕王府一脉,何须在此口角,倒让外人笑了去。来,墨存自罚一杯便是。”
萧墨翎也换上一脸笑容道:“三弟见外了,王兄我不过是开个小小玩笑,墨存身子刚好不久,王兄怎会逼你喝酒,王兄也自罚一杯好了。”
两人在众人面前演绎兄友弟恭,挥洒自如,显得好不亲热,仿佛之前的龃龊从来没有存在过,共饮三杯后,各自对视一笑,低头吃菜,观看厅中歌舞表演。
坐了一会,萧墨存只觉身体有些潮热,周围空气变得低沉压迫,一呼一吸间有些头昏目眩,犹如缺氧一样的症状。他疑心又要犯病,赶忙回身,命侍立一旁的太监通报皇上,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先行一步。晋阳公子如今正是宫里一等一的红人,那太监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低头跑去告知了首领太监,再由首领太监密报萧宏铖。萧宏铖坐那宝座上,视线投到他这里,神色间有些明灭不定的情绪,不一会,朝他轻轻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萧墨存躬身行了一礼,也不和席间诸人打招呼,悄悄的,由太监引着从偏门走出。
出崇明阁,夜风袭来,心底的燥热丝毫没有减退,反倒有些上升。太监将他送至外间停着的轿子边,侍候他上了轿,将手里的宫灯移到护送他回去的侍卫手中。萧墨存等了一会,抬轿的四名杂役宫人终于颤巍巍地出发。他一颠一颠地坐在轿子里,心情骤然开始变得烦躁,恨不得赶紧回去“尚书处”,喝口锦芳亲自酿造的冰镇酸梅汤。
狭小的空间里密不透风,萧墨存在轿子里越坐越觉得燥热非常,那窄长的轿子,空气中有令他难受的压迫感。萧墨存忍不住用手揭边上轿帘子,渴望有丝冷风吹进来。举目望去,暗夜中的皇宫,处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宫殿楼阁,看起来竟如梦幻般,遥不可及。
萧墨存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起来,张口道:“停轿。”
“公子,再有一会就到了,您还是好生坐着吧。”轿子旁护卫的侍卫回道。
“停轿,我要下来透透气,听到没有。”萧墨存声音略提高了些。
“公子,您还是坐稳了,省得轿子颠簸,颠倒您。”那侍卫回头,轻轻一笑。
这又是一张陌生而无特色的脸,但自从见了沈慕锐假扮的侍卫后,萧墨存对这种长相的侍卫反而格外敏感。此人从背后看过去身材颀长,适才一转头,一双眼睛黑若点漆,一口整齐的白牙耀眼非常,加上他搭在刀柄上的十指修长优美,这种种情形,都透露着一股超越寻常侍卫的气息。
萧墨存不由心里一突,他再看看轿子缓慢行进的道路,虽说在夜里,可他也明白,这绝对不是回“尚书处”的路,那么说,有人要他去某个地方了。
就在此时,萧墨存体内奇怪的热潮突然开始乱窜,迅速升温,经流胸膛,从丹田处急剧而下。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不安钳住他,萧墨存忍不住以额抵住轿子边缘,揪住自己的衣领,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将衣服脱下凉快凉快的欲望。
他被这欲望吓了一跳,摸上自己的肌肤,触手相当炙热,似乎已经浮上一层薄汗。而且,随着汗水的溢出,这具身体,竟然隐隐约约,迷茫出一股似薰非薰,似麝非麝的香气。萧墨存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惶惑起来,体内的热潮似乎越积越多,全朝着身下那不堪启齿的部位涌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个地方,一种被抚慰,被套弄的欲望忽然紧紧攥住了他。这是如动物本能一样的性欲,而且,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天塌地陷一般汹涌澎湃的性欲。
怎么会样?自穿越过来,无暇顾及的欲望此刻排山倒海,在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叫嚣着释放,叫嚣着冲突。萧墨存的理智在突如其来的欲望面前毫无作用,他死命揪住衣襟,觉得浑身热潮难挡,心中越想越怕,自己于性上并不热衷,即便前世,对着曹诗韵,也是情感上的需求多于肉体,此番反应别从未有过,就是想也想像不出。
不用说,一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了。
萧墨存心里又惊又怕,谁会这么对付自己,不,应该是谁在什么时候对付了自己?萧墨存此刻已经无暇思考些问题,那股汹涌的热潮自下腹窜起,延着周身百骸猛烈地燃烧,深切的欲望无预警地布满全部的思绪,下身立即老实地反应,涨到令他发痛的地步。萧墨存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借助那点痛感,才好不容易拉回一丝神智,羞赧惊慌之余,双手连忙掩住下身激烈的变化,生怕外面的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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