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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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徐文耀陷入沉思之中,王铮也不催促他,他随身带了一本从当地旧书摊淘来的线装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这次坐的车子是公关部的下属不知从哪里租来的加长林肯,完全演绎了一个不忘本的大老板形象。王铮自觉自己在这整场丧礼中是个旁观者,然而一到现场,却还是被那种夸大的肃穆气氛给吓了一跳。只见这里到处挂上蓝黑条幅,写着挽联,到处摆着白色花圈和白色菊花并剑兰等物,进了门,早已摆了长条香案,菩萨绣像也高高挂起,穿着整齐僧袍,剃着干净泛青头皮的僧众手持法器两排站立,一名身着袈裟的大和尚神情肃穆站在一旁,见他们来了,略略点了个头。另一边站了不少来观礼的人,也不知道跟死者认识与否,是不是有关系,反正乍眼看去,倒像今日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出殡一般。

仿佛谁都忘记了,今天迁坟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教师,当年他还是个杀人犯,他的死因是自杀。

看来徐文耀的员工都卯足劲想通过这个事在大老板面前露脸,法会办得美轮美奂,在请大和尚诵经之前,居然还有死者生前所在学校的老校长致辞。连徐文耀都忘记了当年有这么一号人物,骤然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抖着手摸出讲稿称赞死者当年在学校里其实是个勤勉恭谨的好老师,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之类,他忍不住就想笑出声来,多日来萦绕心头的压抑在见到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后得以消弭不少,徐文耀斜眼看向王铮,也是一脸似笑非笑,俩人一对视,都赶紧掉开视线,免得破功哈哈大笑,有损名声。

好容易才轮到黑着脸的大和尚开始进香洒水诵经,他业务娴熟,领着僧众有板有眼地边敲法器边哼唱,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倒也不乏动听。只是旋律重复太多,听着听着,大太阳下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王铮这几天看着徐文耀不敢松懈,早已困顿不堪,这时候再听着催眠曲一样的调子,渐渐的就有点支持不住,头开始慢慢朝下耷拉。他正朦胧之间,突然被一阵哭嚎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这才发现,那边站着观礼的人群中,有几个男女开始大声哀泣。

“这怎么回事?”徐文耀眉头大皱,马上招手让小助理过来,助理迈着小步低头悄悄过来,还没问话,他就先讨饶说:“徐哥,这可不是我安排的,他们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也很意外……”

“谁哪那边?不知道做法事要肃穆啊。”徐文耀咬牙问。

“估计是死者什么亲戚吧,”小助理偷偷看了他一眼,嘀咕说,“您是不知道,那几个乡下人可精明了,看咱们出钱来迁坟,当然要哭两声博好感,接下来想干嘛也好张嘴……”

徐文耀额头上青筋直冒:“他们想干嘛?”

“谁知道啊,要我,不哭穷都难。”小助理哼哼唧唧说,“您还别生气,这就是明摆着的,我要是他们,就得跟您这么说,我们家跟去世这位多亲厚,他成长过程中得了我们多少帮助,现在人虽然去了,但我们还多么寄托哀思,可惜家里穷,干啥赔啥,现在娃都上不起学……”

“行了,”王铮忍着好笑打断他,悄声说,“你还嫌不够乱呢,没看你徐哥都要发火了?快,过去跟他们说,老板不待见人这么哭,有什么事等法会结束再说。”

小助理嘟嘴说:“得,我受累,我跑一趟。”

“臭小子,快去,耍什么贫嘴。”徐文耀瞪了他一眼。

小助理一溜烟跑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的哭声果然嘎然而止。王铮抬头看他站那边冲他们俩摸摸脸又耸肩,不禁问徐文耀:“他什么意思?”

“说那伙人只干嚎没眼泪呗。”徐文耀望望天,忽然转头对王铮说,“小铮,咱们离开这怎么样?”

“这,”王铮诧异地问,“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徐文耀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我掏钱弄的法事,我还不能中途离场?”

“可,这不会对死者不敬吗?”

徐文耀转头看他,微微抿嘴,想了想说:“他如果地下有知,必不会赞同我做这件事,我差点忘记了,其实刨除掉他杀人那件事,老师其实是个安分守己,又温柔和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比较长,分几部分贴,这也是网上贴出的唯一番外,其他的番外放在书里。

第82章 番外之全新的葬礼(二)

徐文耀当机立断,朝小助理做了下手势,带着王铮果断离开。他气势一回来,那再无耻的事也能做得理所当然,更何况只是提早离开这个无聊的法会会场。他们俩人也没走远,一前一后慢吞吞朝另一边的墓碑走去,一直走到已经离法会现场足够远了,徐文耀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吁出一口长气,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对王铮说:“累了吧,我们歇歇。”

王铮点点头,反身坐在大树凸出地面的树根上。他同样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揉揉太阳穴说:“早就该走了,我在那被烟熏得都喘不过气来。”

他脸色有点苍白,徐文耀突然想起王铮这几天着实累到了,他原本身体就不好,但这几天自己只顾着心里那个坎过不去,没去想过王铮在一边如何忧心忡忡,念及此处,他不由又惭愧又心疼,过去蹲在王铮前面,抬手替他擦擦汗,歉疚地说:“对不起啊。”

“没事,”王铮微微一笑。

“我太自私了。”徐文耀垂下头,“我只考虑我自己,没考虑过你。”

“我其实很想给你一拳,”王铮淡淡地说,“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点不像你平时为人,什么话也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忙,确实挺着急的。但是,我也知道你在经历很凶险的思考,能面对它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想解决它,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你还这么夸我,也不怕我臊得慌。”徐文耀不好意思地笑了,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讪笑说,“那什么,这场闹剧,你,你可不许笑话我。”

王铮绷着脸看他,没一会就绷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徐文耀也笑了,两人刚刚在会场上竭力压抑着的笑意此时都爆发出来,王铮边笑边说:“哈哈哈,居然还有死者原单位校长致辞,那老头也不知道从哪抄来的话,哈哈哈,我就等着他结尾一句某某人是个好同志,居然真让我等到了……”

徐文耀呵呵低笑,说:“我操,老头估计连死的是谁都没记起来吧,什么兢兢业业桃李满天下,放屁,那个人才做了不到三年的老师,还是生物老师,哪来的桃李?”

“这不是一株现成的大蟠桃吗?”王铮揉他的头发,“徐文耀,我发现你脑袋还真的挺大,剃光了也许能有桃子型。”

“去去,乱摸什么,没大没小。”徐文耀反手一把将他捞入怀里,紧紧抱着,贴着他的脖颈亲了亲,喟叹说,“还有那什么亲戚,马勒隔壁的,老子还没跟他们算账,他们倒敢跑出来了。哭丧也有点技术含量吧,整个一外行,真当老子是冤大头哪。”

王铮想起那几下表演性的哭嚎,不禁又笑出声。

徐文耀自己也笑了,看着远处,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小铮,你说我硬要给老师挪地方,他会不会不高兴?”

王铮靠在他怀里,微微闭着眼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不是想干嘛,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像样的葬礼,也许,我还不能够接受说,我无法忘却的人,别人却都忘了他。”

王铮叹了口气,反手摸摸他的脸颊,低声说:“你还记得于萱走的那天吗?”

徐文耀点头。

“那天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一直在想,我得找一个特别的,属于我们俩人的告别方式,她能知道,我也能知道,然后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好好说再见,把有关于对方的好的回忆留下来。”王铮回头看他,轻笑着说,“你的老师,你肯定也记得很多美好的细节对不对?告诉我。”

徐文耀一愣,半响没有说话,他咽下一口唾沫,强笑说:“这么多年,我想到他,倒都是最后那几幕,在监狱里,在火葬场,我记得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王铮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捏住徐文耀的耳垂。这个动作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在他们俩人独处的时候,王铮经常会这么做,把拇指和食指按在耳垂上,感觉那层细细的绒毛接触到指尖的质感,然后是饱满的耳垂,软软的,有点凉,慢慢地,它会在手中变热。

徐文耀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想像着那么久远的往事,就如只身重返那荒芜的冰原高地,穿过岁月的地表,然后不知所终要到达何方。

“我记得,”徐文耀的声音干涩,“我可能记得,只是可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

“说吧。”

“在那个时候,他喜欢用一种两块钱不到的香皂,绿色的,椭圆形外表,有一股类似茉莉花香味的,他把这块香皂放在窗棂边上,拿一个缺了口的瓷碗装着,没有洗衣机,他每隔两天,都要用这块香皂洗衣服。”

“然后呢?”

“衣服洗出来都有一股香皂的味道,在阳光下一晒,透着干爽硬朗的芬芳,我想,这大概教会了我关于干净的概念,从那时候起,我关于干净的观念总跟这种质感联系在一起,温暖的,带着太阳味道,有茉莉花香味的,但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到那样的香皂,叫什么牌子都忘记了,可能现在也不生产了吧……”

王铮更紧地靠在他怀里。

“还有啊,那个人很奇怪的,他很明明很节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有种观念,觉得我那个年纪的中学生肯定吃不饱。于是我每回去他那,他都变着法给我补充营养,有时候弄个炖鸡蛋,有时候做条鱼,有时候买只土鸡,我知道他自己平时不是这么吃的,他习惯省钱,一条毛巾用到边角都起毛了还舍不得换,可他有种很朴素的当老师的道德感,你知道那种东西对吗?他说过,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站在讲台上有责任感。”徐文耀轻笑了一下,摇头说,“责任感,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发笑的词。就算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我也知道,这么说很可笑,但你就是没法笑他,在那样的一个人面前,对他的取笑,最终都是在嘲笑自己。”

“他如果能一直当下去,会是个很棒的老师。”王铮微笑着说,“桃李满天下什么的,他绝对能做到。”

“也许他心里也没那么多雄心壮志,”徐文耀摸着王铮的头发说,“他心里的欲望很简单,好好做工作,跟女朋友结婚,孝顺父母,爱护下一代,他会这么平凡地活着,如果他活着的话。”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既定观念太牢固,以至于他不能接受变故吧。”

徐文耀沉默了。

“我了解这种固有的观念如何成为一个人类似铜墙铁壁一样的价值观。比如我妈妈,她生活中的很大部分悲剧,就是由她的价值观造成的。比如说我,用于萱的话说,我脑子里有根深蒂固,像石头一样硬的东西。不能跟女孩儿做,不能在街边蹲下吃雪糕,不能跟人打架,不能穿衣领脏兮兮的衬衫出门,”王铮笑了,转头对徐文耀说,“这就是所谓顽固,人很难避免这些东西。但我跟我妈妈在顽固上有根本区别,我的顽固是为了规范我的生活,而她的,却很多时候,是为了规范别人的生活。”

“你想说,我的老师也是这样?”

“我不了解他,不能下任何判断。但你知道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悲剧,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吗?”

“说说。”

“我觉得那个女孩最无辜。”

“嗯?”

“她只不过是虚荣了一点,想找个好点的男朋友过好点的生活。我知道这对很多男人来说不能接受女人三心二意,认为这是她生性淫荡的一种表现。但时至今日,我们为什么不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私有物品,她有权离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有权虚荣,有权浅薄,你可以谴责她道德不过关,但你不能因此不准她离开她的男朋友,更加不能夺去她的生命。”

“哥,你不要怪我直截了当地说,可能对死者不敬,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必须为那个可怜的女孩说句公道话。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视为自己今后生活价值得以体现的筹码,他不会接受不了改变,更不会动手割开女孩的喉咙。”

王铮停顿了一会,低声说:“对不起啊,哥。”

徐文耀松开他,强笑说:“你在谴责他。”

“是,在这件事上,他的悲剧源于他的价值观,他的性格,你的因素,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王铮叹了口气,过来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认真地说:“他是个好人,但他同时也是个单纯到偏执的人。哥,你在十四岁的时候确实做错了事,那确实不是一件能让人原谅的大错事,但你初衷肯定不是想要谁死对不对?”

徐文耀眼眶发红,却抬起头,看着天不言语。

“哥,他们不是你害死的。相信我,好吗?”王铮伸出手捧住他的脸。

徐文耀握住他的手,身体发着抖,但还是说:“但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死。”

“不要说如果,没有如果。”王铮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只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这样两个人,就算没有你,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问题。人死了,我们没有办法躲避人命的沉重,但却应该学着放下包袱。你想,他曾经也是一个那么善解人意的好老师,就算知道你暗恋他,就算知道你心怀恶意,你想那样一个老师,会怎么对他的学生?他曾经很喜欢,很关怀的,那时候还未成年的学生?”

“你,你这是在为我开罪。”

“不,我只是讲我的看法。”王铮掷地有声地说,“能开罪的人不是我,是那边被超度的人,但是哥,我也是老师,我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善解人意有爱心的老师,我也相信那种保守的师德和责任感,所以我有资格作出这个假设,假设那个老师就在此时此地,他看到你,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事,他听到你内心有多痛苦,他也清楚你为这件事付出多大的代价,然后,更重要的,你是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真心挂念他的人,他会说什么,此时此地,他会对你说什么?”

“他会原谅我吗?”徐文耀问。

“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那个老师,我会同意安息,我会劝你也忘记。忘记不好的,记住好的,比如阳光下泛着茉莉花香皂味道的干净衣服,比如他省下自己的口粮,给你蒸的鸡蛋。如果我是那个老师,我会希望你记住这些。”

第83章 番外之全新的葬礼(三)

徐文耀手指有些颤抖,但他没有回答,他只是大口喘气,像盲人那样摸索上王铮的手,随即十指紧扣,狠狠攥住,就如在停电的夜晚摸到火柴,怀着非此不可的心情唰的一下划出火光来那样,他问:“你陪着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

王铮点点头,这是徐文耀来这以后第二次问这句话了,每次询问,他不管确定与否,都渴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我陪着你。”王铮说。

这是他这一生做出的唯一一次具有真实意义的承诺,跟李天阳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说过永远,也说过一辈子,但那时候太年轻,还来不及用理性和生活阅历弄清楚这些词都是什么意思就忙不迭地用了,用了才知道做不到,才知道山盟海誓说得太顺畅,就只能成为某种华丽的虚构物而已。

“我陪着你,”王铮重复了一遍,轻声说,“我们一起过去,送送他。”

徐文耀点点头,靠王铮拉着,有些踉跄地起身,他扶着王铮的肩膀,像个老人一样,朝来路缓慢地走回去。在远处,阿弥陀佛经由十来名出家人一道颂唱出来,气势恢宏却又肃穆悠远,仿佛真有那样不可思议的威神之力,令亡魂闻之即得解脱困苦,洗涤罪孽,而后往生西方极乐之地。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秋日午后,南方的天空难得高远蔚蓝,白云像棉絮一般被扯开,身后墓碑与树木一道森森林立,在和尚们越来越大的诵经声中,风吹过枝杈发出沙沙声。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处悄然消弭。

阳光下,徐文耀挨着王铮,亲眼目睹了人们将装有青年骨灰的坛子从小洞窟里移到宽阔的墓穴中。那个坛子太小,质地又太粗糙,很难想象一个人就这么被完全装进去,像从未活过的物品一样。徐文耀想,谁还记得这个坛子里曾经是那样的一个青年呢,他面容清俊,笑容憨厚,他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徐文耀看着法师郑重其事地主持封土立碑,他冷眼旁观,注意到昂贵的大理石墓碑上,凿刻有鎏金宋体大字,上面铿锵有力地写着青年的名讳和生卒年。徐文耀呆呆地看着那块墓碑上的字体,他想,原来青年的名字叫这个,这个名字,他曾经偷偷喊过,在心里翻来覆去思念过,后来漫长的岁月又被刻意尘封和遗忘过。以至于今天,在又重新遭遇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竟然觉得无比陌生。

而与此相对,却是记忆中青年的形貌再度清晰,他在这场迟来的葬礼上,终于奇迹一般地拼凑出老师年轻的模样,轮廓与记忆中的细节一一对应,就如捡到最重要的那几块拼图,一个鲜活立体的年轻男子在记忆深处冲他和善地微笑。

时光荏苒,然而那个人仍然如此年轻,他永远停在年轻的时代,再也不必经历衰老和蜕变,再也不必经历后面无聊或无奈的人生。然而当初的少年已经悄然老去,或许,在他目睹了那个人的死亡后,他就已经直接跨过青年壮年,慢慢地走向衰老。

徐文耀觉得眼眶发涩,他松开王铮的肩膀,一步一步,像越过千山万水那样,朝老师新落成的墓穴走去。

他默默地伫立在墓碑前,接过小助理递过来的大把鲜花,轻轻放在墓碑前。他长久地凝望上面一张褪色的老照片,然后,像一个老人那样深深鞠躬。

弯腰的瞬间,眼中久蓄的眼泪滴了下来。

他咬紧嘴唇,在一刻,脑海中犹如有部无声电影放映机,静默地回放出这个男人留给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初遇时他虽然被篮球撞破了鼻子,却仍然掩饰不住的俊美温和;第一次徐文耀登门拜访时他虽然诧异,却仍然笑容满面,和蔼地把自己迎进家里去;某一年大冬天夜里,徐文耀突发奇想跑来敲他的门,谎称离家出走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又心疼又担忧的神色;还有春天漫长的午后,他躺在床上午睡,那一幅温良无害的模样。

其实人记得的东西很多,记忆的大门一旦允许被打开,涌进来的,多到数不清的细节便足以冲淡那几幕最不堪的回忆。徐文耀泪流满面,在心里一遍遍说,对不起,我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

我记得你曾经是多么美好的人,我也知道,你所有的那种美好,其实有多脆弱。

但不管怎样,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们无能为力去改变,对已经失去的人,我们没有办法去挽留。

很久以后,徐文耀挺直腰板,他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目光内敛晶亮,转过身,慢慢地退到一边。

他一退开,来观礼的人们便一个个上前去,将领到的白色或黄色菊花摆到崭新的墓碑前。不一会,墓碑便被鲜花所包围。

王铮也去献了花,他默默走回徐文耀身边,徐文耀冲他淡淡笑了笑,然后招手将助理叫了过来,吩咐他跟进接下来的事,小助理兴致勃勃地问他:“那几个号丧的要真过来打秋风呢?”

“你要连这几个人都打发不了,往后也别跟着我了。”徐文耀斜觑了他一眼说,“该说什么说什么,别太为难他们了,反正你给我乖乖在这呆着,我跟你王哥还有事办,先走了。”

小助理苦着脸答应了,徐文耀回头对王铮说:“好了,咱们终于可以走了。”

“这次是真的决定回家了?”

徐文耀一愣,随机笑着说:“当然,咱们回家去。”

徐文耀是那种颇具行动力的人,他说回去,就立即带了王铮回宾馆收拾东西,当下便开车上路。这里跟G市隔着省,开车需长达八小时以上,但徐文耀仗着身体强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时候归心似箭,半点也不愿再耽搁。王铮细心地买了些干粮和水以备路上用,并且每当开车超出俩小时,一定会要徐文耀停下,在高速公路边的加油站或者补给站休息。

即便如此,徐文耀到底不是开习惯长途汽车的人,在高速公路拐道的时候上错了桥,他这辆车又没装gps,也没买地图,登时在错综复杂的公路网上便迷了路,只得慢慢问收费站管理员,兜了好大一个圈才绕回正路。这样一来,原本能赶在午夜前进G市,现在不得不推迟到第二天才能到。只是高速公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公路就是路灯,要开夜车太伤神,要过夜却没有正经投宿的地方,这下徐文耀不禁犯了愁,颇为后悔自己不该心里一热就这么不管不顾往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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