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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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狡辩了好吗?好歹留点傲性吧。”春荼蘼嘲讽地道,“赵家嫂子已经全招了,你还抵赖个什么劲儿。”

康正源怔住,随即又觉得好笑。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个春家的小姑娘实在是诡计多端。先是诈出赵家的心里话,现在又来诈张五娘,其中连犹豫片刻都没有,真是黑心肠啊。

其他人也是愣住,特别是赵家的,居然一时没来得及反驳。

张五娘见状,信以为真,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叫,“是我又如何?”转头啐了赵家的一口,恶狠狠地道,“你就是个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该你男人不把你当人,活该你爹娘被你带累死!你怎么不去死,不然也牵连不到我!”

这话太毒了!

赵家的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本想着为张五娘分辨,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却被她这番话噎得喘不上气儿,也终于明白春荼蘼说得对,她是想赵老七死,但却被人当枪使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糊涂一拍惊堂木,阻止了张五娘继续骂下去。

“各位大人,各位乡亲。”春荼蘼又像男人那样,团团施了一礼,“张五娘无端诬陷我爹的案子审结之后,她转天就离开了范阳县。当然,是有人帮她出的赎铜,并安置了去处。那个是谁,咱们待会儿再说,总之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有关的。可是那个人不方便露面,于是张五娘就一人外出。不巧,遇到了赵老七。”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康正源好奇的问。

春荼蘼轻轻一笑道,“赵老七有很多狐朋狗友,他又是惯爱吹嘘的,做了哪些事,岂能瞒得了人呢?何况他是把人劫持到自家去的。”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张纸,上前放到欧阳主典的桌上,“这是那些人的口供,是真是假,派人带他们来,一问便知。”

康正源侧过头来,以极低的声音问韩无畏,“这种抓人逼供的事,是表兄代劳的吧?”

“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意思是:在光天化日下做了坏事,人人都可以谴责他、处罚他。

韩无畏板着脸说了句庄子的话,但心里却好笑。

昨天,堂上那丫头请他派人捉拿了几个人,并亲自询问。那方法,啧啧……就四个字,威逼利诱。现在想想她那小恶徒的模样还觉得好笑,可是,却真真管用啊。吓唬人的时候往死里整,给好处时简直让人无法拒绝,之后还概不认为账,只一句:我说谎了。刚才是骗你的,不好意思。哈哈,不得不说,连他都学了几招,以后逮到突厥的奸细可以用。

“之后又如何呢?”那边,张宏图继续问案。如果说开始时,他还顾虑两位上官。现在却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他为官几十年,虽然一直没得升迁,倒也见过些世面。把案子问得这么丰富有趣的。他还是第一次。

“赵老七就是个欺男霸女的混帐东西,但却是有几分眼色的。他见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子匆匆赶路,而且专门走小路,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家的娘子。正像我之前所说,他立即出手,把张五娘劫持到自个儿家里。”春荼蘼说得绘声绘色,就像她亲眼看到了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本来欲图不轨,可张五娘以身怀有孕为由,保全了自己。”大唐人迷信,男人和孕妇那啥啥,是非常不吉利的。

“哪想到两人纠缠之间,竟然发现是彼此认识的。那赵老七虽然没有看审,但也知道我爹那件案子。而张五娘更是很清楚赵家的情形,心知赵老七觊觎方娘子许久,因不得手而一直不甘。为了摆脱赵老七。也为了报复方娘子,她想出了一条毒计。”

“什么方娘子,分明就是个贱妇。四处勾搭男人,却许看不许吃,引得男人朝思暮想。全是她!所有事全是她搞出来的!贱妇!贱妇!贱妇!”张五娘突然暴发,又挣扎束缚,要跳起来去抓方娘子的脸。其状似疯狂,很是骇人。

因为没有结案,方娘子还站在一边。被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幸好押着张五娘的两个卫士很快反应过来,又控制住她。其中一个恼羞成怒,恨张五娘在都尉大人面前给他没脸,自动掌嘴两下。让她暂时噤声。

“张五娘知道赵老七的本事,就给他献计,让他半夜去临水楼,破坏芙蓉鱼汤的原料,然后第二天去酒楼吃饭,以便讹诈。赵老七不是没想过这一招,但他担心方娘子在镇上做生意日久,人脉很广,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所以一直没有动作。可是这一次,张五娘以自己为例,说明自己能从诬陷案中全身而退,只因她在衙门和当地折冲府中有人护着。如果赵老七这回去讹诈方娘子,她能保赵老七无事。”

“胡说!”听到这儿,张宏图不乐意了,“张五娘诬陷春大山一案,本县秉公依例办理,哪有徇私枉法之处!”

“确实如此,本官看得清楚,张大人不必介意小人的诛心之言。”康正源适时开口安抚。

张宏图登时精神大振,问春荼蘼道,“本县有一事不明。那张五娘为赵老七献计,可以说是为了自己脱身,还为了报复方娘子。但一来,赵老七明知道是自己把人掳来的,怎么会信任张五娘?二来,张五娘为什么要报复方娘子?”

“大人果然英明,真是问到点儿上了。”春荼蘼顺手拍了张宏图的马屁,“那是因为张五娘抓住了赵老七的心思,约定只要帮赵老七得到方娘子,赵老七就要放了她。她还可以先在赵家为质,这才让赵老七真正放下心来。她还声称,只要赵老七把事情闹到官府,那位大人物就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圆了赵老七的心思。话里话外,她几次暗示腹中的孩子与那大人物有关,而且自己和方娘子有仇。赵老七信以为真,又觉得自己手中握着把柄,如何能不听从?至于说张五娘为什么要背叛方娘子,就要问问付大人了……

第四十三章最后的机会

付贵自从被押来,就一直萎靡地跪在一边。

突然听到张宏图叫,“堂下付贵,你可有什么可说的?”

他下意识地挺直身子,随后也不说别的,只对着韩无畏,伏在地上道,“属下失德,请大人责罚。”这个“大人”,自然是指韩无畏,而不是公座上的县官。

而这话,摆明就是推卸责任了。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与这桩杀人案无关,他只是道德品质的问题,与个寡妇有染而已。

这时候,春荼蘼都忍不住同情张五娘了。看她找的什么渣男,为这种男人生儿育女、拈酸吃醋,变得疯狂失态,不可理喻,最后落到杀人犯的份上,值当的吗?

而她,绝对不能允许伤害自家老爹的人逃脱法网。

“张五娘,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此案死查到底吗?”她蹲下身子,冷冷的与张五娘对视,“因为,伤害我爹的人,我春荼蘼必要他十倍奉还!”

她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也没有避讳人的意思,于是堂上堂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为春大山有这样的女儿而羡慕的同时,韩无畏和康正源却担心张五娘突然暴起伤人。

但张五娘没有,因为春荼蘼下面的话,直刺入她的心坎,“儿女之于父母就是这样,父母之于儿女,恐怕会加个更字。若我有麻烦,我爹也会豁出命帮我。你呢?对你的孩子呢?”

“我?”张五娘很茫然。但下意识的。她摸摸自己还平坦的腹部。

“临水楼一案,赵老七身死,你是首犯,尽管你并没有动手,却是你计划的,也是你给了赵家嫂子荆花。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何知道荆花与鱼汤、米饭相配,就会产生剧毒。”

“无意的。”张五娘喃喃地说,“有一次,我做了鱼汤泡米饭吃。可是不小心,让院子里的荆花落在了里面。后来,我有事走开,一只野猫闻到了鱼味,偷吃了那饭,很快就死了。”她本来还是一幅鱼死网破的样子,但刚才看到付贵的反应。顿时心灰意冷,没了生志。

而春荼蘼断定荆花是张五娘给赵家嫂子的,是因为如果赵家的知道这件事,以她对赵老七滔天的恨意,不会让他活这么久。至于她,嘴上说是听别人说过这事,实际上是在现代时。看到一个古代案件是这样的。那天突然赵家的从袖中落下荆花花瓣,她立即就想了起来。

“赵老七该死。”春荼蘼叹了口气,“他死上十回八回,也不能赎他罪孽的万一。但是任谁也好,都不能罔顾律法行事,这就是律法存在的意义。你是此案首犯,按例当斩。只是你有了身子,应该是产子后一月后行刑。可你想没想过。孩子将来怎么办呢?那个男人,指望得上吗?”

张五娘呜咽了一声,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当律师的,就是要口才好,因为要说服很多人,说明很多事。春荼蘼,就是其中翘楚。虽然在本案中,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张五娘毕竟也有被可怜的情由。而但凡是个人,总有弱点和不能触碰的地方。从此处下手,就能打动人心。对张五娘来说,就是未出世的孩子吧。

“但是,只要你肯主动交待前因后果,包括为什么陷害我爹,我就答应你,帮你的孩子找一户好人家,至少让他长大成人。至于他今后的造化,就要看你怎么积阴德了。”春荼蘼诚恳地说,“而且,你有自首情节,罪罚可减一等。虽仍免一死,但绞刑,却可保留全尸。行刑之时,也不用上刑场,让众人围观。好歹,给孩子留点脸面吧。”

“你此话当真?”张五娘死灰一样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在这大堂之上,在众位大人和乡亲的见证之下?”春荼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张五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你不为自己的孩子想,也得想想,为这样的男人……”她一指付贵,“值得吗?”

张五娘也看向那个男人,见他缩着身子,抖成一团,眼睛中流露出乞怜之色,不禁一阵厌恶,一阵可笑,一阵绝望。

爹娘为着丰厚的彩礼,把她嫁给一个病秧子,成亲后不久,男人就死了。她年轻守寡,日子过得多么孤单寂寞,还要提防无赖闲汉的觊觎。那苦处,有谁知道。直到某天遇到付贵,她以为他是个有担当的真汉子,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把一切都给了他。然而,过了很久后她才知道,他心里却惦记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恨,她怨,她想过断绝这份关系,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从没有过孩子,肚子里这块肉可能是她这辈子惟一最珍贵的。于是她委屈自己,为他做事,只想要他回头,肯放弃那个得不到的女人,给她们母子一个名分,哪怕远走他乡也没有关系。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付贵怕被人发现,不愿意亲自送她到外乡。可怜连老天都不放过她,让她半路上遇到赵老七。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孩子,为了报复付贵所惦记的女人,为了绝了付贵的心思,让他能在意她和孩子,她起了歹毒之心,犯下杀孽。更大的罪责是,她最想害死的,是一个她明知无辜的女人。

“怎么知道的?”张五娘问春荼蘼,“你怎么知道我的奸*夫是谁的?”

“我安排了人盯着赵家,结果看到一个男人半夜三更的从里面出来,看身手,像是军旅中人。后来,又认出了偷藏赵家的人是你。”春荼蘼道。

“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当晚果然有人在外面。”张五娘恍然大悟,“这是天意吗?”

“这不是天意,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春荼蘼目光冷然,“之后,我去牢里见方娘子,问她有没有军中人士对她纠缠不清。她当即就想起付贵,尽管付队长行事小心,但外人不知道,当事人的方娘子怎么会不清楚?我打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只要报与都尉韩大人,一切不就简单了吗?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快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贱妇!贱妇!都是你害我!”张五娘还没说话,付贵突然暴发,大叫着要扑过来。他叫得声嘶力竭。青筋暴跳,看起来分外可怖。两名卫士用力抓住他,可他仍然拼命挣扎不止。

一时,大堂上又乱起来。

“把他带下去!”韩无畏低喝一声,十分威严,“简直丢人折冲府的脸!”

他一开口,付贵就蔫了。两名卫士立即拖死猪一样拖付贵下去。看样子。韩无畏会以军法处置他。付贵是折冲府武官,而韩无畏有权管辖治下所有人和事。所以,虽然在司法管辖权有点混乱重叠,但他并没有逾越官场上的规矩。

张五娘神色平静,似乎再也不把付贵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不管他是深情款款,还是疯狂可怖都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楚地道,“春大山一案,正是付贵暗中布置,由我照着计划实行的。”

“为什么?”春荼蘼问。

堂上韩无畏,与堂下春大山也都皱起眉。因为付贵虽然对手下的两名队副很冷淡,私下并不交往,但搞到要陷害这种程度,实在之前没露出半点端倪。

“一来,他妒忌春大山之能,不管是练兵还是比武,样样远胜于他。他怕自己队长的位置坐不稳,早晚要被春大山挤下来。二来,他妒忌春大山的女人缘好,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三来……就是因为方娘子。他喜欢了方娘子好多年,虽然做得不明显,但他是死了老婆的,一直想把方娘子娶过门做填房。可他费尽心思,方娘子对他却一直淡淡的,对他与旁人并无半点不同,反而与春大山很亲近。”张五娘声音平板地说,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觉得方娘子是因为春大山才不给他机会,又认为他一直不能升迁,是因为属下才能盖过他,因而他被上官不喜。于是,他安排了那样的计策,想把春大山陷入泥里,永远也拔不出脚。我本不想答应,毕竟会影响我的名节,可我架不住他苦求。后来事情败露,他仍然不肯出头,只借我娘家哥哥的手,出了赎铜,要我尽快到高碑店去,他在那边安排了房子和侍候的人手。可惜,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赵老七劫了我。我想,若不是方娘子,我也不会如此惨法,妒恨之下,我要借机把她陷到狱里,才能解心头之恨。所以,我哄骗赵老七,让他讹诈临水楼。之后又哄骗他的老婆,利用赵家那糊涂软弱的东西杀人灭口。最后,再传信儿给付贵,让他来救我。哪想到他头天晚上来,不敢直接带我走。转天再来时,却被逮个正着。”

说到这儿,她伏在地上,哽咽道,“一桩桩,一件件,俱是民妇所为,均有民妇参与。民妇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只请各位青天大老爷等民妇生下孩子,赐我速死!”

咚的一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至此,这两件案子全弄清楚了……

第四十四章姑娘我总是会赢

全场诡异的寂静,好半天后,张宏图才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伸手拿起惊堂木,犹豫着要怎么读鞫,也就是宣判。

正在此时,春荼蘼却上前一步,大声道,“大人且慢,民女还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啊?”张宏图都怕了她了。

“民女当堂决定,要做张五娘和赵家嫂子的讼师,为她们一辩。”

一边的孙秀才本来已经灰溜溜的,连存在感也没了。现在听说春荼蘼要抢了他的差事,只觉得反正被人抽大嘴巴,以后绝对再没脸再见人了。

张五娘和赵家的也很惊讶。

“所辩何来?”张宏图不得已,苦着脸问。

春荼蘼大声道,“民女一辩,那张五娘虽犯下命案,是为首犯,但刚才她当堂自首,还揭露了前一桩案件中的幕后主使人,依律当减等处置。改斩为绞。况且,她计杀赵老七,是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算得上半胁迫的性质,也是为了自己脱身,才行此违背律法之事。所以请堂上诸位大人酌情,改判她流放三千里。产子后,孤身前往,非不赦,不得还。”

说着,她又走到赵家的跟前,气势十足,“民女二辩,赵氏女谋杀亲夫,虽为从犯,但赵老七既然身死,依例当绞。只是她此举,是为爹娘报仇,法不容情,却情有可恕。想必各们大人们,还有堂上众位乡亲们都知道。大唐律法,曰有十恶,为万恶之首。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不孝,乃十恶之七。而何为不孝?其义甚广,但最基本的就是善待父母。若供养有缺,外出不禀亲,返家而不告都算不孝,何况咒骂殴打,不给饱饭?最后,更被凌虐致死?赵老七犯此大罪。当处极刑。”

随后,她又拉起赵家的手,让堂上众人看到那几根扭曲的手指,因衣服滑落,连手腕上似被烙铁烫伤的疤痕也露了出来,看清此情况的人,都感觉心口不适。别过眼去,不忍细看,“民女三辩,赵老七无故殴伤妻妾。殴伤罪,破骨及汤火伤人者,徒一年,折二指、二齿以上、及剪剃人发者。徒一年半。殴伤妻妾。依大唐律,比照殴伤外人,减一等。”

“可是赵老七已经死了啊。”张宏图头大地说,“他再十恶不赦,人即死,法不究。”

“虽然不追究,但他犯下的罪行,伤害却还在。更不用说他横行乡里。祸害邻居。”春荼蘼放缓了调子说,“因而,赵氏女杀夫固然有错,却也有可减罪的条件。为妻者,替人赎罪也是应该的。虽然,手段是激烈了点,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民女以为,赵家嫂子可在绞刑上再减三等,甚至……四等。”

“这个……”张宏图看了看欧阳主典。

欧阳主典立即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大人,春家小姐所说,于律法上,确定有这些规定,而且刑罚之对应,分毫无错。”

张宏图闻言,又看了看康正源,见后者点了点头,还对春荼蘼流露出赞赏的神色,遂轻了轻喉咙,当堂读鞫,“犯妇张氏五娘,受人指使,诬陷春大山于先。因妒生恨,陷害方菲于其后,并造意杀人。前罪已罚,后罪按例当斩,却因自主供述罪证,减一等为绞,又因其受胁迫于先,并非原始本意,再减一等,流放三千里,无大赦,不得返。犯妇赵氏大娘,受人教唆挑拨,谋杀亲夫。盖因其夫忤逆不孝,殴打妻妾,为祸乡里,杀之,情有可恕,特改叛绞为三年徒刑。犯妇方菲,被告之罪已查明,纯属子虚乌有,当堂释放。然,其管理酒楼灶间不力,被有心恶徒利用,亦算疏忽,罚其为受累食客支付汤药及养病银子。以上。若有不服,可于十日内乞鞫(上诉)。”

不得不说,张宏图办事糊涂,不熟悉律法,但后面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得还怪好听的。

而读鞫完毕,堂上众人神态各异,议论纷纷。

韩无畏和康正源对春荼蘼很是赞赏,韩无畏更是站起身来,鼓了一下掌,对春荼蘼挑起了拇指。由他带动,掌声很快响起一片,热闹之声,差点掀翻县衙大堂的屋顶。

春大山又是欣慰,又是骄傲,眼眶都湿润了。一边的方娘子,对春荼蘼感激无比。而张宏图则是抹了一把汗,暗叹可结束了。

另一边,孙秀才则面如死灰,有如丧家之犬。他想趁着乱乎劲儿偷偷溜走,春荼蘼却一步劫住他,低声道,“怎么样,可服?”

“投机取巧。”他没有认输的风度,一味嘴硬。

“记住,在范阳,只要有我春荼蘼出现的大堂,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因为,姑娘我总是会赢的。”春荼蘼笑得像个小恶魔。

可是,当个这样的坏人,真是快乐啊。

再看余下看审的人,均是高兴又赞叹。想不到春家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家,居然在大堂之上侃侃而谈,不仅赢了临水楼的官司,还似把律法掌握在股掌之间,意气风发,比那跨马游街的状元和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也不差嘛。

此时,案件的当事人,张五娘与赵家的,都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们两人,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结果却算是被法外施恩,各得其所。张五娘虽然还要流放到苦寒之地去,并且要丢下孩子,孤身上路,但到底本是必死之局,却有了生路。赵家的纵然坐三年大牢,可却摆脱了禽兽丈夫的纠缠,还为爹娘报了仇,只觉得分外值得。

同时。二人对春荼蘼感激万分,恨不能以命相报。她们对视一眼,忽然有种难姐难妹的感觉,几乎一起跪伏在春荼蘼脚下,只是磕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春荼蘼对四周的掌声,对张赵二女的感激眼神,也不是无感的。她只是尽了一个律师,不对,应该是一个讼师应尽的职责。却受到这样英雄般的对待,实在太有成就感了。可见,古代的百姓太缺乏律法的保护,一切权利都束缚在道德与强权之下。他们,需要有人为他说话!

她弯下腰,想阻止张赵二女再磕头。可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倒。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众人都吓了一跳,韩无畏和康正源都失态的一下子从座位上欠过身子。到底春大山最是麻利,扑过去把女儿扶起,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喊着,“荼蘼,女儿。你怎么啦?醒醒!”

“文大夫。您快给看看。”方娘子比较冷静,立即拉了把身边的文大夫。

文大夫上前诊脉,细细诊了回,又诊了回,才面皮一松道,“无碍的。想必春小姐这几天夜以继日的为案件奔忙,实在太累了。她本来身子就娇弱,几天来不眠不休。失于调理,这才突然晕倒。”

过儿闻言,鼻子一酸道,“可不是。小姐两天来,总共都没睡到两个时辰。这是大病才好没多久呢,怎么受得住。”

“那怎么办?”春大山环着女儿,心就像放在滚油里煎一样。

刚才看女儿在堂上的模样,似乎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挥洒风流。可一转眼,在自己怀里时显得那么脆弱,和当年她才出生时,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是他亲生女儿啊,惟一的,疼爱到骨子里的亲生女儿啊。

“无妨,等老夫待会儿开个养身的方子,慢慢调理就成了。”文大夫摸摸胡子,也不希望这样有趣的女娃出事,对春大山说,“你现在别摇她,赶紧叫人准备马车。她这是借此睡了过去,莫吵。”

“马车颠簸,不如坐我的轿子走。”张宏图突然插嘴,“来人,快把本官的轿子抬出来,送春家小姐回府。”旁边的差役一听,没等春大山说话,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张糊涂这时候可不糊涂,他瞄见两位高爵上官,四只眼睛都掉在这春家姑娘身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可惜胆子小,心又不狠,之前贪得也不多,此生也就是如此。可说不定,巴结好春氏父女,将来就有机会呢。虽然春家小门小户的,高攀不上天潢贵胄,但有时候妾室说话,可比大老婆管用多了。他家,不就是如此嘛。

对张宏图的热情,春大山本想婉拒,总觉得哪里不妥,可见怀中的女儿小脸苍白,很有些心疼和不舍,当下硬着头皮接受了。也没注意,韩无畏和康正源的眼神,一直追随他们的身影到消失的时候。

而这一切,对于春荼蘼来说都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

她只是陷入无知觉的黑暗中,可能之前时间紧、任务重、她耗尽了心力,累个半死,所以睡个胡天胡地,香甜无比,人事不知。然后,她梦到了爷爷。开始,是现在时爷爷的模样,后来又变成了春青阳慈爱宠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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