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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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想起来勾小钩住哪里了,你等我会儿,李兄——”

风,乍起。

在这个寒气瑟瑟夜里,温大侠对某个宝座的向往由有点儿上升到了十分渴望。

番外 觅踪临仙谷(三)

“你说土耗子在临仙谷?”

“嗯,绝对没错,他曾与我说过一次的。”

“娘的,老子刚决定放弃……”

“嗯?”

“算了,都是命。话说回来,那临仙谷在哪里?”

“……”

“贤弟?”

“我们给言是非发封书信吧!”

温浅刚一踏进房,就见老白兴奋地坐在李小楼床头,眼睛明亮得像烛火,笑容灿烂得像太阳。与之相对的李大侠,则还有些半梦半醒,因为不得不坐起来,故而被子滑落至腰际,松垮垮的里衣晾出大半个胸膛。

温浅不自觉皱下眉——李大侠袒露多少自然与他无半毫关系,可老白那衣衫不整却满脸热络的样子着实让他心气儿不顺。

把另外一只脚也跨进房门,温浅不凉不热地来了句:“不冷吗?”

温大侠原意是要点拨老白,结果倒是李小楼瞬间拉紧了被子,那满面羞涩跟初为人妇似的,反观老白,则一脸正直地嘀咕:“冷么?李兄也觉出来了?奇怪,呵,我还有些热呢。”

温浅扶额,无力地靠向门框。

言是非对待老白的事情总是很下功夫的,不过五日,便快马加鞭的让人回了书信,且除了临仙谷的具体位置,还额外附加了一些解释,比如之前李大侠也为了寻勾三去找过他,之所以当时爱莫能助实在是李大侠连个子丑寅卯都说不出,偌大的江湖想去捞个盗墓贼,根本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只是找临仙谷这样的小地方,线索明确,目的清晰,那自然简单许多;再比如夏秋从来都是做生意的旺季,因此信鸽全都在奔波途中,故而这书信只好改为马匹相送。

李小楼打开书信便去看那临仙谷的路线图,等了然于胸之后,才注意到信上额外的杂七杂八。李大侠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却也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土耗子,因此格外用心,竟将那些也一并认真读了。至于读完便后悔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感慨同为生意人他者是何等细致先雇主之忧而忧而自己是何等粗糙总不自觉先雇主之乐而乐则是后话了。

虽然不知勾小钩是否真在临仙谷,毕竟那是个地下乱窜的主儿,可眼下又没别的法子旁的线索,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而且实打实的讲,在收获这一点点曙光的瞬间,李小楼确实是高兴的,甚至于,有那么一点点乱了心跳。

言是非的书信是晌午到的,结果李小楼急匆匆就要下山。若不是老白非要收拾些东西一起跟着,李大侠怕是午饭也省了。

自从与温浅在这白家山上过起小日子后,老白还真没正经做过什么生意,偶尔下山,也是买些米粮而已。坊间正统的流言是传老白退隐江湖了,不正统的则五花八门,有年事已高驾鹤西去这等恶毒的,也有偶得灵丹腾云升仙这等无稽的,最离谱的则属那柳百川,经他天桥底下的一番演绎,老白俨然当世判官,昼可审人,夜可审鬼,任何悬案到了他这里定可水落石出,还世间一片清明,弄得白家茶馆平白多了好多苦大仇深的江湖客,一时间白家山脚乌烟瘴气,好不恐怖,鼎盛时那哭号声能传到山顶,温浅这等性子都被弄得烦躁不堪,要不是老白拦着,他能血洗白家镇,手刃柳百川。

好在后来这些喧嚣都慢慢散去,老白和温浅的日子便愈发惬意起来。都说这人懒不得,一旦懒了,便只有愈发的懒下去。老白深有同感,他不知道温浅到底有多少积蓄,可那银子恍若是源源不断的,于是仅挣扎数日,他那心安理得便像日子般细水长流了。

可现下勾小钩出了事,或者说可能出了事,老白这热心肠便真坐不住了,尽管温大侠已经用轻蹙眉淡眯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惜一心焦急的白大侠根本无暇去看他。

温大侠还有选择么?

答案自然是,有。

只见他微笑着上前拿过老白手里的包袱,取而代之:“我来收拾吧。”

李大侠下意识往屋中间挪了挪,总觉得窗口有些冷……

李小楼以为只有老白要跟着自己下山呢,结果等包袱收拾完,发现温大侠似也有下山之意,奇怪之余便直截了当地问:“你也去?”

温浅愣了下,却是老白先开了口:“当然,小钩兄弟下落不明,他也肯定着急啊。”

李小楼斜瞥着温浅,相当怀疑:“当真?”

这次温浅倒是接上话了,只见温大侠双手抱拳,眉宇间坦荡荡,恍若三魂七魄都在作捧心状:“自然十分挂心。”

老白一脸“你看吧我就说”的欣欣然。

李小楼看看温浅,再看看老白,心底一阵抽搐,莫名觉得此二人十分般配,暗自嘀咕,就这俩人的性子,但凡某一方稍稍偏差一点儿,都没法严丝合缝的这么结实……好么,简直天作之合。

是的,李小楼就算再迟钝,也看出山顶这二位的关系了,且不说夜里同塌而眠,就老白看温浅的眼神,和温浅毫不掩饰对自己这“第三者”的排斥,便再明白不过了。想着想着,李小楼又忆起勾三总对自己念叨想回白家山,想看看老白有没有苦尽甘来,当时自己还有些云里雾里,现在恍然大悟了。

只是,这男人同男人,如何行得鱼水之欢呢?

这厢温浅已经将包袱收拾完毕,欲唤老白,却见后者正半蹲在端坐着的李大侠面前,微微歪头,无比认真的样子很是逗趣,遂微微扬起嘴角,不自觉温柔道:“打量什么呢。”

老白一眨不眨,只没头没脑的问:“你说他想什么呢?”

温浅这才注意到李小楼的表情有些奇怪,说是沉思却又露出点笑意,可说是笑呢那味道又不太自然,且两颊泛红眸子清亮,怎么瞧都有些……浪荡。

好半天,李大侠才终于缓过神儿,那时候老白已经撤离与温浅并肩站定了,只等李大侠发话。于是李大侠也很自然的拍案而起,一声吼得荡气回肠:“下山!”

温浅耸耸肩,把包袱又往身上紧了紧,淡然地关门落锁。

唯独老白,一路下山中还很是费解地努力揣摩李大侠的心思,待月上梢头,老白终于想出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是很快要找到勾小钩了,李大牛……呃,失礼,是李大侠,正提前高兴呢。

番外 觅踪临仙谷(四)

一行人先是用轻功赶路的,彻夜未眠,于是到第二天清晨,老白吃不消了。那他轻功根本就是半吊子,能随上一夜已然不易,奈何李小楼兴致正高,如风的疾行中还能念念叨叨地盘算找到勾小钩后如何折磨那家伙以解千里寻勾之奔波辛苦,老白那到了嘴边的“要不咱歇息歇息”就有些难启齿了。

温浅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只待天擦亮时来了句“有些饿了”,便死活不肯再前行。李小楼一脸的不愿意,可人家温大侠的理由实在正当——总不能不叫人吃饭吧。于是只好不甘不愿地就近找了间铺子,坐下来简单吃了几口。

这可幸福死老白了,一壶茶,几口干粮,简直快乐似神仙。温浅看着,便觉得神清气爽。

一旁的李大侠可管不得这些,胡乱吃了几口后,便找来纸张把店小二送来的一厚摞子烙饼全包了进去,末了看向温大侠,没好气道:“这下路上够吃了吧。”

温浅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忽然道:“临仙谷路途遥远,轻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还是找辆马车方为上策。”

李小楼看看温浅,又看看角落里正低头捏鼓腿脚还以为没人注意的老白,半晌,爽快道:“成。”毕竟找土耗子都已经找了几个月,不差这一两天。况且他也看得出老白是真担心那家伙的,或许……这担心比之自己更甚,江湖上来来去去那么多是非,形形色丨色那么多人,能遇见个真正的朋友,呵,多难得。

某个瞬间,李小楼忽然有些羡慕那土耗子。

不过,将心比心,那家伙也值得这么对待。驾上马车时李小楼还在回顾呢,他与土耗子相处那些日子里,什么都简单得好像一碗清水。不用费心猜疑,也不用日夜提防,那家伙想什么说什么,有时候纯粹得让你受不了。好几次他都巴不得那人赶紧走,因为时间越长,自己也好像被那人影响得有些不对劲,以前过日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说与不说做与不做全凭兴致,随心所欲得紧,哪怕遇见不平事,如果没那个心情,也就无视了。可跟土耗子在一起,就好像凭空多了双清明的眼睛,善恶对错是非曲直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如果容了,那家伙就非得把它挑出去,自己挑还不够,十次里有八次铁定要扯上自己。可说也奇怪,这勾小钩真如自己所期望的回地底下了——当然这还只是猜测——他却更不适应,两相比较,那鸡飞狗跳的日子倒还惬意些。

这不莫名其妙嘛。

叹口气,李小楼用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驱赶着马车,下手倒不重,可不知为何,那马儿却在松软的土道上越跑越快。微凉的秋风扬起发丝,李小楼原本还纠结的心情忽然就跟那天地一样开朗了,好不畅快!

马车里

老白悄悄合上布帘缝隙,躬身退回来坐好,向温浅传达自己的勘查结果:“还真是李小楼在唱歌,你说,这人还没找到呢,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温浅轻轻耸了耸肩,一脸“别问我我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的理所当然,老白撇撇嘴,闷闷地缩进一角自己思考去了。

温浅也不恼,只伸手将老白的两条腿捞进自己怀里,轻轻重重的揉捏起来。

老白吓了一跳,可那温大侠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自然,弄得他一时间竟也忘了挣扎,等缓过劲儿,气氛已然宁静祥和,老白便又不好意思动了。

温浅微微低头,眸子被睫毛覆盖着,看不出情绪。触目所及,只有一截月白色的后颈,老白看着看着,就有些血气上涌,也说不清是情动还是害臊。正手脚没处放时,温浅却忽然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淡淡的不快:“该一早就叫马车的。”

老白窘,下意识便把腿收回来了,一个劲儿道:“没事儿,没事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我没那么矜贵。”

温浅歪头望着他,好笑道:“这么多年是多少年?”

老白当真仔细数起来,可惜好日子过多了,脑袋就糨糊了,半天才咕哝:“怎么也有十五六七八年了吧……”

温浅点点头,总结:“那你少坐了十五六七八年马车。”

老白无语,只好推推温浅肩膀:“行了,赶紧起来吧,别让李小楼瞧见。”

温浅不解:“瞧见又当如何?”

相处已久,老白一眼就看出了温浅的意思——瞧见又当如何?难道我们在一起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如果在以前,老白会回答是,就是见不得人,就是不干不净的,可现在他却不那么想了。两个人像情人一样互相喜欢,像亲人一般共同生活,无关男女,都是自己的事情,旁人看得过去便看,看不过去也没什么,毕竟日子是自己的,不受他人影响分毫。

所以老白耸耸肩膀,略显夸张地叹口气,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我是怕那李大侠还没为勾三担心完呢,又被我俩刺激,回头一说,哦,杀手状元是被我俩惊吓没的,多让人扼腕。”

温浅莞尔,也不知道老白是不是跟山下买菜大娘学的,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溜。不过这样的老白,呵,他也喜欢得紧。

临仙谷位于江北中原一带的庭坡村附近,老白一行快马加鞭赶路数日,终是抵达。

三人驾着马车,远远便瞧见一片起伏的山峦,层林叠翠,郁郁葱葱。山下面则是几处村庄,远看如田地般一块块的方方正正,袅袅炊烟漫漫遥遥的升起,一派安逸。再近些,则那山看不真切了,因为已经到了山脚,只剩下一户户的小院,偶尔往来的村民,及那一只立于村口的大黄狗。

狗见了他们也不叫,反而支楞着耳朵歪头打量他们,好似这村庄从不来生人,于是没有警戒,只有好奇。

一行人把马车在村口的老树下栓好,便派李小楼去打听那临仙谷的具体位置,因为言是非那图只标明了村庄的位置,对那临仙谷却是很含糊的,只说就在这山里,再无其他。

李小楼很有效率,不出半柱香,便带回了打探结果——

“就在这山里。”

温浅和老白面面相觑,难得有了同一种心思——

“你可以歇着了。”

后来还是老白凭借一副讨人喜欢的面皮儿,问出了大概。那是一位老者,半眯着眼睛缓慢地告诉老白他年少时曾误入那临仙谷,之所以说误入,是因为那里山路崎岖,且岔路众多,想去寻尚且进不去,自然只能误打误撞,且多半进去的人再没出来过,况且那不过是一个深谷,又没什么值钱的药材或者山货,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去了。

眼见天色已晚,三人便在马车里凑合了一宿。好在此地气候适宜,夜里的寒气也不重,三个人挤一挤,也就过去了——当然温大侠肯定是怀里一个后背一个,当仁不让居于中间。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三个人便整理妥当,按照老白打探来的位置,徒步进山。路线自然是摸索着的,也没个章法,只见了高处便攀,见了低处便下,就这样高高低低的总算深入到山里,才慢慢寻见那隐秘的且往下走的路了。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记忆甚好,指给老白的路不能说分毫不差,但大体上总归无误的,如此这般前行了几个时辰,待到下午,一行人才见到老人说的那条潺潺小溪。

“想来此处,便是谷底了。”温浅说着环顾四周,只见小溪一路蜿蜒前行,不知流向何方,水清可见底,偶尔有一两条小鱼嬉戏而过,周边则鸟语花香,真真能让人忘了时节,恍若回到春夏。

“谷底是到了,可土耗子那墓在哪儿啊!”李小楼环顾四周,只觉这临仙谷大得很,想找间房子都无从下手,更何况是地底下的。

老白没好气翻翻眼皮,心说什么叫土耗子的墓啊,要让勾小钩听见,能直接咬他!

真就像报应似的,老白这厢刚腹诽完,那厢便传来李大侠的惊叫。老白循声望去,只见李小楼正站在一堆草木中,草木很繁茂,几乎到了李大侠的腰际……不对,是李小楼正在往下陷!

老白一惊,便要跑过去,不想被温浅捉住:“别莽撞,说不定会一起陷进去。”

温浅说着也不敢迟疑,忙施展轻功希望能借力将李小楼提溜出来。不想那淤泥吸附力极强,温浅试了好几次,除了稍微减缓李小楼陷落的速度,无任何作用。

没办法,温浅只好小心翼翼向李小楼靠近,待觉得脚下有些危险时便不敢再动,只取下剑鞘缓缓伸向李小楼,希望能用剑鞘将人拖出来。

李小楼也明白温浅的意思,忙伸手去捉那剑鞘。奈何距离太远,任李小楼屏住呼吸用尽最大力气,也只能是指尖触到那剑鞘,根本握不上。

李小楼懊恼,温浅着急,老白更是要疯了。好么,人还没找到,先折进去一个,这算哪门子说法呢?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声脆响:“大牛你站着别动——”

老白和温浅同时回头,李小楼更是恍若听见天籁,眼看着土耗子越来越近,李大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土耗子的地盘,地主自然有解救之法的。

勾小钩也不负众望,三两步就推开温浅,换成自己在李小楼面前站定,然后蹲下身子,跟李大侠遥遥相对。

久别重逢,李大侠有些激动:“看个头,还不救人?”

勾小钩也很激动:“大牛,我想死你啦。”

李大侠更激动了:“你他娘的赶紧把老子弄上去!”

勾小钩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别担心啦,一会儿就好。”

李小楼黑线,刚要说话,却吃进一嘴泥,再然后,世界清静了。

勾小钩起身拍拍衣襟,然后一脸喜庆地转身走到老白跟前,张开胳膊,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间难掩惊喜:“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老白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颤巍巍指向李大侠消失的地方,还没缓过劲儿。

温浅则难得的没有在意自己家宝贝被旁人搂搂抱抱的状况,只一门心思望着淹没李大侠的花草树木,认真思索着或许该在那淤泥旁立上座墓碑以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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