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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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小钩也很激动:“大牛,我想死你啦。”

李大侠更激动了:“你他娘的赶紧把老子弄上去!”

勾小钩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别担心啦,一会儿就好。”

李小楼黑线,刚要说话,却吃进一嘴泥,再然后,世界清静了。

勾小钩起身拍拍衣襟,然后一脸喜庆地转身走到老白跟前,张开胳膊,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间难掩惊喜:“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老白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颤巍巍指向李大侠消失的地方,还没缓过劲儿。

温浅则难得的没有在意自己家宝贝被旁人搂搂抱抱的状况,只一门心思望着淹没李大侠的花草树木,认真思索着或许该在那淤泥旁立上座墓碑以示祭奠。

番外 觅踪临仙谷(五)

久别重逢的喜悦稍稍散去些,勾小钩才想起来安抚老白:“放心啦,大牛落下去那块儿是捷径,没准已经比咱们先到家了呢。”

——至于温浅,当然是不需要宽慰的。勾小钩总觉得那家伙好像很希望李大牛从此与世间别过。

虽然半信半疑,但老白悬着的心还是在勾小钩灿烂的笑容里放下来些许,勾小钩也不废话,当下搂住老白的肩膀便大踏步往前去:“走,咱家里说话去。”

温大侠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后面,勾小钩活泼的背影便在他的视线里跳啊跳,勾小钩就像棵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种子随风飞到哪里,便能在哪里开枝散叶,烧不干净,拔不彻底,然后在你毫不防备之际又冒出了头儿。温浅想,自己果然是讨厌花花草草的。

行至半柱香的时间,三人便来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口,只听勾小钩道:“就是这里了。”

洞里不见任何光亮,奇异的是老白并不害怕,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勾小钩在身旁还是有温浅在身后,鬼使神差的老白竟然第一个走了进去。

洞口并不宽敞,走了些许时候,依旧没看到尽头。老白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石壁,深一脚浅一脚倒也没遇见什么障碍。石壁上刻着些许纹饰,可惜黑暗里仅凭触感无法辨识,老白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凉,很舒服的那种,这凉从手心传到身体,让老白整个人都清明起来。

前行得太过安静,除了呼吸,便只有细碎的脚步,老白知道勾三和温浅就在附近,可因为触目所及都是黑暗,便还是有些没底,遂故意道:“小钩,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家在一座空墓里啊,何时乔迁到山洞了?”

勾小钩的声音飘飘摇摇传过来,也不知道距离多远,竟有些失真了:“没乔迁啊,我们现在就往墓里走呢,这里是墓道……”

老白头皮一麻,紧接着就是个踉跄,幸亏前方有人擎住了他,才没与这陈年墓土亲密接触。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子,老白稍稍心安了点,就听头顶上传来温浅淡淡的声音:“认真走路,不要三心二意。”

老白抓抓头,想说你不也三心二意么不然咋能及时接住我,可转念又觉着这话挺没良心的,只好作罢,低低“哦”了声,算是虚心接受了温大侠的责备。同时想不明白温大侠啥时候溜到自己前面去了。

后方的勾小钩也赶了上来,黑暗对于他来讲似乎不成障碍,准确地在二人跟前站定,勾小钩关切道:“怎么了?”

老白哪好意思说自己吓着了,连忙摆手,也不管人勾大侠看不看得到:“呵,呵,没事儿没事儿。”

勾小钩这才反应过来:“呃,都怪我,自己熟门熟路就以为你们也能夜行八百了,嘿嘿,我带着你吧。”说罢便抓住老白的手牵着其往前走。

老白也没什么反应,一行人便又开始了安静前进。

大约又过了会儿,勾小钩忽然停住,也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只见凭空出现几丝光亮,再细瞧,却原来是一块大石板慢慢侧身而开,露出里面淡淡的火光。

“就是这里了。”

勾小钩一边说着一边把老白往里拉,人是双双进来了,可通亮的烛光里,勾小钩抬头却对上了温大侠的脸。

举起一路紧攥的手,勾小钩一脸黑线:“为啥是我俩手牵手?”

温浅无辜地眨眨眼:“我以为勾兄弟怕我迷路。”

勾小钩很纠结,说是吧,显然违心,可说不是吧,又显得无情无义,于是乎嘴角抽搐半天,勾大侠能做的也只是松开杀手探花的爪子,装作啥都没有发生。

老白是最后进来的,完全不晓得内里的波涛汹涌,无知而幸福地感叹:“小钩,你这家可真难寻哪。”

勾小钩一听这话,瞬间就把温大侠抛到了后脑勺,热络地拉住老白,道:“我带你四下瞧瞧去。”

温浅想说些什么,奈何刚动下嘴唇,那二人便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个墓室探险。

温浅耸耸肩,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同时毫无愧疚地咽下了那句——勾小钩,你还记得深陷泥潭的李大牛么?

勾小钩忘了,李大侠可没忘。

这会儿第一杀手正跟清泉里沐浴呢。当然并非全然脱光——虽然也脱得差不多,重点还是清洗那一身的淤泥,至于衣服,就是洗干净他也不想要了,好么,全是粪土香。

其实李小楼掉下来的地方正是这空墓的一角侧室,想来当初造墓时便将此处设为焚香沐浴之用,造型与活人居住之地并无二致,且不知哪位高人选的风水宝地,竟有一汪泉眼,水从池中溢出,随着沟渠慢慢流淌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澡洗得酣畅淋漓,李小楼也大概闹明白了。想着这地儿恐怕就是那家伙的老巢,盗墓贼住空墓,还是挺般配的。不过再一想自己之前的遭遇和某人的见死不救……好吧,不是见死,但依然不救,李小楼就觉得牙痒痒。收拾一个人的方法有千百种,李大侠站在池子边一面抖落身上的水珠一面把每种都在心里过一遍。

勾小钩和老白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派景致:李大侠傲然立于水池之巅,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贴身里裤,赤/裸的上身水光粼粼,下身的伟岸被湿透的布料勾勒得呼之欲出,偏那人还十分坦然,眉头深锁聚精会神恍若在思考某些足以决定武林生死的大事。

老白有点心虚地别开眼,咳,虽然他现在一扑心的与温浅好,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勾小钩却毫无所觉,特自然地上前,认真问:“大牛,你不冷啊?”

李小楼想一巴掌把某人拍死。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没拍死,仅仅给予土耗子那不甚灵光的到脑袋一记重击罢了:“没事儿乱跑什么?!就是真有事,好歹也留张字条吧!”

勾小钩委屈地扁扁嘴:“我这不是心急嘛。”不过实在开心,于是那委屈的装相自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勾大侠又露出了他招牌的雪白贝齿,“我本想着回来收拾收拾东西就去找你,可路上我又听见苗疆一带发现了前前朝一个大官的墓,位置已经确定的,但无人入得,我就想着要不想去那里走一趟再去跟你汇合,因为我听说墓里有盏寒冰流萤灯……”

“等下,什么大墓的先放一旁,”李小楼听得有点晕,连忙拣自己尚能理解的发问,“你没事儿回来收拾东西干嘛?”

勾小钩皱眉,觉得李大牛这问题莫名其妙,可还是认真答道:“咱俩既然要在一起了,我当然得回来收拾东西,你又不可能跟我在墓地里住一辈子。”

李小楼半张着嘴,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他知道勾小钩不像自己,东一句西一句经常信口胡说图个痛快以至于最后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那家伙认真得要命,所以他说要在一起,便是真这么打算的了,可这个男人和男人的“在一起”怎么想都别扭得很吧,况且——

“咱俩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你回来收拾哪门子东西?”李小楼承认,自己是真让土耗子绕晕了。

“那不一样啊。”勾小钩理所当然。

李小楼抓抓头:“有什么不一样?”

勾小钩的笑容慢慢淡了,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声音依旧清亮亮的:“之前咱俩在一起呢,属于搭伴儿,那指不定啥时候就分了,像你做生意去,总不好带着我吧。可你做完生意呢,我又找不到你了,那咱俩这伙也就散了。”

李小楼越听越不明白了:“那又如何?”聚聚散散,太正常的江湖交情了。

“笨死你得了,”勾小钩一脸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喜欢和你在一起,那当然是不想分了,起码找个地儿,你做完生意呢,就回来,我盗完墓呢,也回来,管他走多远,总不会散。”

李小楼这回悟了,于是更加纠结:“那不就成过日子了?”

勾小钩一脸“你才明白啊”的鄙视。

于是,李大侠慌了:“等下等下,这日子得俩人过吧,那你是不是该问下我的意思?”

“我问了啊。”

“啊?”

“我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说那就在一起呗。”

“你看,想起来了。”

“……”

李大侠无语,他想是想起来了,可总觉得自己的初衷与土耗子理解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要和土耗子一起过日子?这哪儿都不挨哪儿嘛。莫说他一杀手过不得平稳日子,就真是要过,总也得娶个美人金屋藏娇吧,好么,往后回家一推门,先来几只蝙蝠,再弄些许人骨,最后勾小钩举着个夜明珠往自己身上一靠,娇滴滴来句,官人,你咋才回来啊……

李小楼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他必须得把这事儿说明白:“土耗子,你误会了吧。”

勾小钩刚刚升起些的笑意又定在了脸上,愣愣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李小楼正色起来,他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时候,因为对方是土耗子,所以他知道他必须认真:“我所谓的在一起,其实就是当初我俩那样,也就是你说的搭伴儿。我是个杀手,这你知道,我不可能在什么地方定下来,我这人也烦被限制,而且……”李小楼想说而且就算真过日子,他也得娶个女的吧,这男的和男的过哪门子日子,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土耗子其实没变什么表情,可他就是有点儿不忍心看,“唉,反正咱俩是没说到一块儿,弄岔了。”

勾小钩定定的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只脸上透出些许迷茫:“那你来找我干嘛?”

李小楼有些发窘,轻咳一声,才道:“这话说的,朋友一场,你无缘无故失踪了我能不担心么!”

勾小钩纠正:“我没失踪,我活蹦乱跳的。”

李小楼点点头:“嗯,看见了,这我也就放心了。”

勾小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就像在盗墓时忽然发生了从未遇见过的状况,不,或许比那个还要糟,那时候只是无措,可现在,还有疼,是那种心情忽然从云端摔到土里的疼。

老白发现勾小钩在看自己,恍若下意识的求助般,老白心里一紧,急得不行,可又不知从何下手。他隐约明白勾小钩的心思了,也大概晓得李小楼的态度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感情这事还真是变着法儿的折磨人,老白在心里叹口气,像当初他与温浅那般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磨人,而像现下勾小钩和李小楼这般把什么都说出来,却更不知如何收场。

番外 南下苗神墓(一)

老白的担心表面上看似乎是多余的,因为李大侠很快就自己拿着木料锤子叮叮当当的修好梯子,顺顺当当爬下了台——

“咦,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了?老温呢?真是,地底下还乱跑什么,我这就去寻他哈。”

老白和勾三面面相觑,先是费劲理解了“老温”的指代,后才齐刷刷地望向李大侠旋风般消失的方向,发愣。

老白的楞是有感于李大侠的顾首不顾尾,好么,以为这就完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总觉得这样拙劣的搪塞或者模糊过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最终成个死结。就老白而言,他当然希望勾小钩的心意能得到回应,可退一步讲,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好弄得形同陌路,那就太难受了。

勾小钩的楞则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想得很好。准备工具,收拾包袱,开赴南疆,回头拿那寒冰流萤灯做个聘礼,呃,嫁妆也成,反正俩人过日子总该有个正式一点的开始。他甚至连在哪里安家都琢磨了好几个地方,想着等将来跟李小楼一起商量……

热气涌上来,眼睛胀得难受,勾小钩用力踢飞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子儿不知撞到了哪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墓里遥遥渺渺的久久回荡。

老白深吸口气,走过来,本想抱抱勾小钩,可刚抬起胳膊,又顿住了。因为他在勾小钩的脸上除了看到难受,委屈,却居然还有满满的不忿和生气。一瞬间,老白又有些许释然。他想勾小钩果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黯然神伤之类并不适合这家伙,直来直去有脾气就发才是土耗子的一贯风格。比如现在,如果李小楼没有及时逃窜,或许真就要挨揍了。

思及此,老白的拥抱就改成了拍肩膀,不哀怨不矫情,只是朋友间很自然的宽慰:“你不也曾经说过么,这活人的心思是最难懂的,你觉得是这里,他可能想那里,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不能心意相通,更何况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勾小钩转头就咬了肩膀上的手背一口,不满道:“谁说是不相干的人了!”

老白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儿,眨眨眼,觉得自己成了那可怜的吕洞宾。

勾小钩下嘴还是有分寸的,他又不是笨蛋,哪能体会不到老白的关心,所以刚才那咬亲昵大过不满,可眼看着老白低头半晌说不出话,勾小钩那心里又没底了,略带担心地用胳膊肘推推老白:“喂,没事儿吧。”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接上勾小钩之前的话茬儿:“对,你们相干,可相干了呢。那以后我是叫你李小钩还是叫人家勾小楼啊。”

勾小钩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半天冒出句:“呀,都还挺好听的。”

老白无语,又好气又好笑。

勾小钩却好像从之前的乱七八糟里跳脱出来一般,开始拉着老白逐一检阅自己的各路工具:“喏,这个是打洞的,那个是撬门的,这个是探土层的,这个是防撞邪的……”

“好了好了,”老白莞尔,“我又不准备改行当,你与我介绍这般详细做什么。”

“呃,也对。”勾小钩嘿嘿一笑,难得透出点儿尴尬。末了将那些老白叫不上名字的器具胡乱归置到一起,用绳子捆好,再与床上的包袱绑到一起。

勾小钩的动作很麻利,但老白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劲儿:“你这是……还要出门?”

勾小钩没应答,而是自顾自的念叨:“那墓位于南疆宁王领一带,我都打听好了,那个大官是前朝派至南疆的亲王,说白了,就是皇上怕兄弟们造反,所以给他们各自圈块儿地做个土皇上。据说那个宁王善异术,没去南疆之前便喜欢研究些邪门歪道,结果去了那里更是如鱼得水,整日浸淫在巫蛊异术中,估计也是有些本领的,到后来当地人都不叫他王爷了,直接叫苗神呢,死时九十有二,一起陪葬的除了好多珍奇异宝,还有一百个童男童女呢……”

老白像听天书似的听了会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苗神啊王爷的,谁问你这个了!”

勾小钩抬头冲他一咧嘴:“不然呢,呆在这里我也没事儿干。”

勾小钩的笑容应该算是爽朗的,可老白却觉得有些刺眼。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老白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叹息?怕是这世上勾小钩最不可能做的事情了。

没等老白深想,那厢的勾小钩又重重叹口气,这回老白可是听真切了,并一点点看着勾氏特有的爽朗笑容慢慢掺杂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原本一肚子事儿呢,觉得做都做不完,嘿嘿,现在忽然全没了,这里就有点儿空落落的。”

勾小钩指着的地方,是他的胸口。

老白忽然难受起来,就好像碎了一地心意的是自己。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空墓里本该无风的,可老白就是感觉到了,那风细细的划过耳畔,划过心尖,冰凉。

或许是静谧得太久,勾小钩有些不适应,于是他耸耸肩,几乎一眨眼那表情又变回无惧无畏的勾大侠,凑近老白神秘兮兮道:“其实金银财宝啥的我也不缺,但我不诳你,那里面千真万确有盏寒冰流萤灯,是辟邪镇魔的神物,古书上都有记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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