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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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誉哭笑不得:“我又不吃人。”想了想,又觉着不对,便改了句,“吃也不吃你。”
沙乐没说话,只是脸好像更红了。
赵清誉伸手摸摸池子里的水,调侃他:“下面没酒精灯吧,怎么看你都快被煮熟了。”
男孩儿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可不知为何,气势就是起不来,而且闪动的眼底总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赵清誉觉出不对劲儿,敛了笑意认真地问:“怎么了?”
沙乐从水里出来点儿,算是露出了整个脑袋,好半天,才低声道:“给我弄条浴巾。”
男孩儿的声音哑得厉害,赵清誉半天才领会精神,继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看沙乐的脸,又往水面下瞄,明知道瞅不着什么,但……不亏是搞艺术的,这也太前卫了吧。
这厢赵清誉还没感慨完,那厢沙乐却不耐烦了,低吼:“你他妈的帮不帮,不帮赶紧滚蛋。”
赵清誉想乐,心说难道我不帮你拿你还能裸着出去么,可一对上沙乐微微泛红的眼睛,便没了词儿,再笨,他也知道那眸子里的水雾不可能是被热气熏的,或者泡温泉泡的,更何况他还不笨,所以他读懂了那一抹难堪,以及藏在更深处的点点伤。
二话不说,赵清誉很快弄来了浴巾,等小孩儿终于从池子里爬出来,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小孩儿竟然也没再炸毛,只是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回了更衣室,安静得有些可怜。
房欣艾钢还有董东东早已穿戴完毕,或在门口等,或在角落里抽烟,赵清誉跟沙乐出去的时候,房欣正跟董东东说话,艾钢靠在一旁,不知想什么。见他俩出来,三个人表情各异,房欣是尴尬,董东东是纠结,艾钢是复杂。可又谁都不再说话,几个大小伙子搭车回的学校,房欣和董东东先上了车,赵清誉想让沙乐上,结果艾钢先一步挤了进去,最后没辙,他只得跟沙乐一辆车。
上车的时候赵清誉还数落他,你就不能眼明手快点,早一步不就坐你东哥身边儿了?沙乐不说话。赵清誉又问你俩在温泉那儿到底发生什么了?沙乐还是不说话。最后赵清誉恼了,凑过去对着沙乐的脸蛋儿就是一口,啃得不轻,松开的时候依稀可见浅浅的牙印儿。
这一下可拉了沙乐的引线,赵清誉还没反应过来,胃就挨了一拳,接着猫爪子就开始挠了,不光挠还骂“我去你妈的,一个一个都他妈欺负我!”
车颠簸了下,也不知是路面问题还是师傅被吓着了,但赵清誉管不了那么多,李闯的身体素质让他轻易就制服了小孩儿然后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便把他脑袋压进了自己怀里,先是紧紧按住,等小孩儿慢慢安静下来,又改成了轻轻的抚摸。
沙乐的头发还湿着,润在手心微微泛凉。
“我今天很快乐,”赵清誉说,“希望能分给你一点儿。”
沙乐应该没哭,可他的手用力抓着赵清誉的衣服,整个身子因为倔强而绷得紧紧,偶尔微微颤抖下,便比什么都要招人心疼。
霓虹在车窗上急速掠过,留下依稀残影,赵清誉在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张脸,那是李闯的五官,可慢慢的,又好像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小小的,怯怯的,拘谨而脆弱。他想他之所以对沙乐特别心疼,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吧。
于是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悄悄的变化了。
二十二的赵清誉比二十岁的赵清誉要懂事,成熟,不再一碰就碎,而换到李闯身体里的赵清誉又比之前的那个赵清誉勇敢,张扬。
有本书上说人每一次的成长都像蛇蜕皮,那是伴着痛的。赵清誉想着找个机会该把这话送给沙乐,不算教育,至多,两个人共勉。
赵清誉的快乐持续了一个礼拜,然后他才发现,艾钢开始躲着自己了。
上课之类的还都一起,表面上也都好着,但私底下赵清誉找他的时候他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退阻,而且对于那天的事情也绝口不提。
赵清誉并不意外,他知道该给对方适应的时间,否则就算两个人真在一起,也会有不安定的炸弹。所以他克制着不去逼艾钢,告诉自己要等待,耐心些,再耐心些。
房欣倒是很自在,除了随时随地跟自己还有董东东保持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外,再无异常。并且飞快的跟班花出双入对,被以周鹏为首的眼红男青年审问时,他只抛了一句话——为了构建和谐社会。
期末考试就在这样的混乱和焦灼里如期而至。
赵清誉对自己的新专业很有信心,考试的前一晚他甚至都停下了复习,结果正准备早早就寝养精蓄锐,就收到了李闯的血泪短信——
HELP!!!
四个字母三个叹号,赵清誉瞬间便对自己的旧专业绝望了,一边把电话拨回去一边努力把脑海中某人正在用指甲糟蹋宿舍里雪白的墙的恐怖场景往外驱赶。
闯哥倒不迂回,接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呜,誉哥,原谅我。”
赵清誉又好气又好笑:“应该还没考试吧?”
“还有一礼拜,”李闯吸吸鼻子,装楚楚可怜相儿,“但我是真没辙了,现在老王头儿连实验室都不让我进了。”
老王头儿?赵清誉纠结半天,才在一片王致和王守义王老吉王麻子里挣扎出来领会到这是说自己系主任呢……
“你怎么得罪他了?”按理说不至于不让进实验室啊。
“呃,咳,这个……那个……反正过程无关紧要啦,重点是我这回考试肯定全挂,全挂,呜……”
李闯说不探讨就不探讨吧,反正肯定也不是自己爱听的,自己又帮不上忙,徒增烦恼:“别那么悲观,好歹也能过几科的。”
李闯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真的?”
“嗯,”赵清誉很笃定的点头,“体育和马哲。”
“……”
哗啦——
“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你幻听了吧。”李闯很自然的接口,然后起身去拿笤帚准备打扫那些个脱落的大块墙皮。
“哦,反正你也别太担心,挂就挂了,等我们俩换回……”赵清誉本来想说等我们俩换回去我大不了重修下,可莫名的,话说到半截便止住了。
李闯似乎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所以苦笑着问:“咱俩还能换回来么?”
赵清誉想起李闯曾经说过的话:“你不是说肯定能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可我现在就想换回来,真的,特别想。”
赵清誉眼睛细微的眯了下:“李闯,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那边安静片刻,然后响起不太自然的轻快语调:“你想太多了,就这样,我努力给你少挂点儿哈,拜。”
“等一下,喂……”赵清誉想追问,电话里却只剩忙音。
他连忙再打过去,忙音变成了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一上来就口口。。其实。。俺已经很和谐了。。。你们懂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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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
给赵清誉打电话那天,是李闯母亲的祭日。
原本李闯强迫自己忘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跟赵清誉说着说着就难受了,关掉手机之后他跑楼下去买了好些啤酒,在宿舍一顿乱灌,可最终也没达到他想要的烂醉如泥的效果,只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然后第二天早上,宿醉般的头疼。
宿舍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都没敢理,就隔天清晨邵小东端来杯牛奶,踌躇半天,递过去劝慰:“其实,分也就分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男人还不满大街都是。”
李闯本就头疼,听这话简直欲裂了,也不接牛奶,就瞪邵小东:“你哪只眼睛见我缺男人了?”说完又觉不妥,马上改成,“妈的老子喜欢女人,大闺女!”
邵小东很乖巧地见风转舵,:“嗯,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闯恨恨的拿过牛奶,咕咚咚一饮而尽。末了一抹嘴,看看邵小东,又看看两外两个蒙着被子装睡的家伙,为正视听,决定把实情广布天下:“老子是甩人的!”
彼时李闯裹着个棉被蚕宝宝似的侧卧在床,内里的胳膊肘支撑身体,外面的手抓着玻璃杯,嘴唇上方半圈儿奶渍,完全无往日霸气可言,于是邵小东也就难得英勇一把——取回玻璃杯转身回自己书桌装没听见。
李闯被误解得抓心挠肝,再无睡意,三两下从床上爬起来去阳台刷牙洗脸去晦气。临关阳台门的时候还不忘再补一句:“老子没失恋!”
待阳台大门关严,水声由淅沥沥变得隐隐约约,装睡的二人才爬起,807临时召开了宿舍特别会议。
“现代版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寒给闯哥一早上的所作所为下了精准评语。
“之前三天两头往外跑,这阵子快成宅男了,当谁看不出来。”宋红庆想叹气,可张嘴就变成了哈欠,而且是一连打俩,尽兴了才笑眯眯的看向邵小东商量,“小东,给我也弄杯牛奶?”
邵小东想了想,露出了他觉着不怀好意但其实别人看来依旧傻乎乎的憨笑:“等你也失恋的。”
宋红庆瞪眼,抓起纸团丢过去:“呸!老子才恋爱一周月!”
“老宋,”王寒忽然出声,神色复杂,“你这说话的口气可越来越像清誉了。”
宋红庆回顾一下,发现还真是,只能叹气:“近墨者黑啊。”
王寒偷偷望了阳台一眼,见人还在专注的揉搓洗面奶,便放宽了心,低声道:“这些个黑了都不怕,你别也……同了就行。”
宋红庆还没来得及说话,邵小东却插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眼见着宋红庆脸色由红转黑,邵小东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了歧义,连忙作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清誉现在也不一定还喜欢男的。前两天他还从我这儿拷走一套小泽玛利亚特辑。”
宋王二人闻言瞪大眼睛,异口同声:“你什么时候搞到的?”
“……你俩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李闯已经刷了五分钟的牙,其实也不算刷,就胡乱的把牙刷在口腔里蹭啊蹭,没什么力道,但手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机械的动啊动。
恍惚的样子很像在想事情,但李闯又真的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觉得邵小东天天糟蹋那么多粮食太可惜,全成了身上的走,没一点儿往脑子里进,所以大脑缺根弦儿完全可以理解。
他这模样像失恋?本世纪最大笑话!少了姓韩的骚扰他做梦都能乐起来!他怎么可能因为韩慕坤好几十天没联系就上课走错班自习拿错书实验中了毒呢,纯粹是这阵子时运不济,才会命途多舛。
王老头儿也是小题大做,不过弄坏一个排风扇炸小小半个实验台又害五个同学摄入有害气体脑袋疼了几天嘛,科学从来都是流血流泪的,他一个哲学专业的尚且如此通晓大义,系主任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所以,这日子他是真过够了。
李闯想他最初会觉得有意思肯定是新鲜感正浓,现在一切按部就班了那乏味也就出来了,甚至于会比以前还要多几丝烦躁,起码以前他可以管自己的老爸叫老头管自己继母叫那个女人可以清明去给老妈坟头烧点纸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请叫我闯哥,起码以前他可以随便对着哪个小姑娘吹口哨而不用担心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大老爷们儿扑倒,起码以前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个正常男人而不用纠结到底是自己异化了还是新躯壳的荷尔蒙作祟。
这一切够拍个后现代荒诞电影了。
风吹进阳台,丝丝的凉。李闯打了个哆嗦,然后才想起来吐掉牙膏沫漱口。旭日红彤彤的,斜着照过来,微微的热度让脸有些发痒。李闯眯着眼望过去,觉得那火球很像个大壁炉,恍惚中,好像有人坐在那壁炉前,优哉游哉地晃着摇椅。
突然,李闯发疯似的把刷牙缸朝着那人砸过去,几近声嘶力竭的骂:“你他妈到底玩儿够没——”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后于惊恐中迅捷穿戴整齐仓皇逃离是非之地。
赵清誉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才重新联系上李闯。可电话里的人把嘴闭成了河蚌,就说没事,之后便东拉西扯让自己一定努力起码也弄个国家奖学金尝尝云云,赵清誉明白李闯这人要真犟起来堪比猛牛,便也不再做无用功,而且那时候刚考完一科,他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以便捉住天边的那多奖学金浮云,所以也就收了线。
赵清誉的期末考试进行的顺风顺水,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学理了,不过这念头并没有占据他的脑袋多久,因为他更多的心思还在艾钢身上,有三科考试两个人是一个考场的,可艾钢一共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还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赵清誉渐渐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可又想这还在考试中,真把这事情摊开来说万一影响考试,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也就拼命忍着。结果最后一科考完艾钢就回了家。赵清誉起初不知道,当天晚上去找人的时候便扑了个空。于是就痛恨起离家近这个便利条件来。
不过李闯也是个离家近的,所以赵清誉刚考完试没两天就接到了“妹妹”的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很担心哥哥不会回家过年。赵清誉一听就知道李闯这是有前科的,不过他倒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所以满口答应肯定会回去。
那之后,赵清誉也没再跟艾钢联系,有那么点较劲儿的意思,因为他虽然能理解艾钢在这个事情上的踌躇,但又觉得会不会想的时间太长的点,毕竟都那么明明白白的亲吻拥抱过了,他不是非要把艾钢掰弯,可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还能退回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这么的,赵清誉又在学校呆了半个月。本来无事可做,顶多也就是上上网,去去图书馆,可后来不知怎么就跟沙乐搅和到了一起。那家伙也是本地人,故而不急着回家,先前一直跟董东东神秘兮兮的扯啊扯,后来董东东回家了,剩下他一个便三天两头缠着赵清誉玩儿。
赵清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马脚,可看沙乐那架势,就分明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以前客气的时候叫李哥,不客气的时候就喂哎哟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叫,现在倒好,张嘴就是一个字儿——哥,横竖透着亲昵。
赵清誉看他那情绪像是已经跟董东东步入了蜜月期,可又想董东东临走前那态度并不像,便有些疑惑,心说该别是小孩儿一厢情愿的单头热吧。
交往多了,赵清誉就觉着沙乐这人还挺神奇,烦你的时候吧他就一脸死样子,好像生怕你不能回馈同样厌恶的情感似的,可喜欢你了呢就可着劲儿的黏糊,就像带刺儿的仙人球上面忽然开出一朵小红花,于是怎么看都透着有趣和可爱。
晃晃荡荡的,就到了春节。
赵清誉跟沙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清誉在李家再一次受到了上宾的待遇,李闯爸妈殷勤的忙前忙后,赵秋蕾也携夫回了娘家,“妹夫”没任何意见,从头到尾只文质彬彬的笑,温和了一个晚上。莫名的,赵清誉就从心底生出一点点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东北的除夕夜在赵清誉看来略微冷清了些,主要是外面都不见了人,只偶尔看着捂得跟小熊似的儿童在楼下放鞭炮,嘻嘻哈哈一阵,又缩回了家。
不过屋子里是热闹的,赵清誉可以清晰看见对楼的那一大家子也跟自己这里一样,忙忙活活的做年夜饭,其乐融融。
然后,他就想了家。
给李闯打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一片嘈杂,起初赵清誉以为是电视,可当他把卧室门悄悄关好,又侧耳仔细再去听,便听出来是他爸在训话呢,中间还夹杂着他妈的劝慰,当下便明白李闯指不定又怎么折磨二老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李闯还能分神来跟他说话:“喂,听见没。”
赵清誉不知道他指什么,于是很全面的回答:“嗯,都听见了。”
像故意配合似的,赵爸的吼声马上又飘了过来:“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然后就是李闯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调调:“大老爷,你容我五分钟打个电话先?”
赵清誉扶墙,虽然这会儿面对老爹的不是自己,可他这纠结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赵老爹爆炸了:“电话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闯近来修炼得很上道,赵爸越恼,他越淡定,加上电话那头还有个赵清誉呢,他就有种“其实自己是外人”的微妙抽离感觉,于是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已经很像话了,除了喜欢男人这点,你说他……我还哪地方做的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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