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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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主动邀请情敌来掺和难得的独处时间吗?他的无奈,半真半假,“但,这个案子,的确也需要沈先生的帮忙——沈先生,过来吧,虾米不带你,我带。”
“……”沈钦欢天喜地,冲去拿他的电脑,刘瑕无奈地投来哀怨的眼神,连景云冲她摊摊手,扮个鬼脸,冲刘瑕伸出手,作为示好的表示,刘瑕别开头想了想,还是把手伸出来,连景云在她手心里挠挠——这是他们一贯的小动作,闹过了追过了,和好的时候,连景云伸出手,小大人似的要握手言和,把刚才的恩怨情仇一笔揭过,脸颊还有些圆的小虾米也伸出手,要握上去的那瞬间,她一缩脖子,唇边露出两个小笑窝,柳叶一样的手指,飞快地在他掌心挠挠,带来轻微的痒意。
往事泛起,温情暖意蕴出的笑,从心底浮上来,那漂亮得让他心痛的姑娘,眼帘微垂,唇角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这表情像一阵风,吹得他心里的花一朵朵开出来,连景云和她对视一眼,笑意渐渐加深,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笔筒,放到接待台上。
“说真的,”他们一起转身往外走,经过双眼圆睁、欲言又止的张暖,没等还在收拾电脑包的沈钦,他有点好奇地问,“你们刚在说什么呢,能把你说得这么无言以对,只能靠暴力转移话题。”
不得不说,沈先生确实有点本事,能把刘瑕触动成这样,这个能力,他就从来不具备。——虽然被追打的人是沈钦,但输的,其实是先动手的那个人,这道理,刘瑕和他都一样清楚。
刘瑕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似是被他触动不快回忆,他们走进电梯,沈钦匆匆追来,但在赶上前一刻,被她残酷按下关门键,只能失落地(在连景云忍笑又同情的表情中)被阻挡在门那一头。
他们都没再说话,连景云盯着镜面反光,不敢多看,深恐自己也被迁怒,电梯传出轻微失重感,他们平稳下降。
“他问了我一个你也问过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刘瑕的声音,幽幽地说,轻得像是风中的柳絮,在树梢飘扬,稍不留心,就会错过,“他问我,为什么要当心理咨询师。”
连景云不禁愕然——
这问题,他的确也问过,在她回国伊始他就问过,“为什么回来?”,只是,他从不知道这问题,竟然能把她触动至此,被她用几句话轻易地搪塞过去,便不再问。
但沈钦是搪塞不过去的,是吗?他会一直问,一直问,问到她崩溃,只能用暴力来逃避回答,所以他也才能享有她的笑容、她的热吻、她的在意,她就像是一块无情的陨石,在两个行星中间穿行,谁的引力更大,她的轨迹就更向着谁——
长发如瀑,屏障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但这阻挡不了连景云的视线,他望着镜面中她的倒影,望着她罕见深蹙的眉,没有焦点的视线,疑问悬在舌尖,就要发问——“那,你为什么想当个心理咨询师?”
但他能感到一种气氛,一种轻微的崩碎声,这句话的重量,像是有一千斤,似乎只要问出来,就能将她击溃——
这句话,千回百转,终究没有出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魔咒被打破,刘瑕迈步先走出去,看起来已是宛若无事,连景云凝望她背影半晌。
他忽然有轻微后悔,但时机已过,最终,也只能选择跟上。
第71章态度良好
“这是一起疑似骗保案——当然,我这是废话。”两人在停车场等到沈钦,一路无话,进了市局回到熟悉的会议室,连景云才开腔介绍案情,一开口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没有保险因素在内,我来干嘛啊。”
“来做场外指导呗。”
“对对,最强第六人,连哥,干脆给你在市局也安排一张桌子算了——”
一群小年轻大呼小叫地开着玩笑,连景云边笑边喊,“别闹,别闹啊,这介绍案情呢,都严肃点——”
他打开电脑,一边连投影仪一边介绍,“死者高兴亮,52岁,家境殷实,具有风险意识,多年来陆续在我司投保人寿险、意外险等等,保额超五百万元,属于人身险中的特大险情——”
“连哥,我也发现了,你们这保险公司调查员,就是变着法不给赔钱是呗。”祈年玉眨巴着眼插了一句,一群人顿时又笑了起来,倚在门边的张局笑得最欢,一边笑一边给祈年玉竖大拇指。“你这高级调查员,就是集中力量,保额越大的案子,越不给赔钱——”
连景云英气的眉毛立起来了,嘴巴抽抽着,举起手要打,“你小子说什么呢?”
在笑声中闹了一会,他才半真半假地解释——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保额越大,非正常死亡的可能就越高,背后潜藏的风险相应也就越高,逻辑链是很完整的嘛,再说了,这案子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看看,敢说背后没保险什么事儿——”
“死者高兴亮,52岁,今早经群众报案,在世纪公园内被发现死亡。报案人比较特殊,是个外国人——”
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有几分英俊的外国男青年,他脸上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迹,表情也是震惊过后的怔忡,连景云冲屏幕摆了摆手,“杰克威尔森,在S市出差,酒店就在附近,每天早上都有晨跑的习惯,他到世纪公园里晨跑时发现了现场,没带手机、语言不通,一路跑到很远,据说连问了七、八个人,最后还是找到一个一样是出来晨跑的外国家庭,才有人愿意把手机借给他,这充分说明,我市人民的警惕心再次得到增强,现在连外国人也没法骗走他们手里的手机了。”
“好现象,好现象。”一群警察纷纷说,“崇洋媚外现象有减轻,这是民族自信心增强的表现——”
笑闹完了才说正经的,“应该还是因为语言不通,这没耽搁关键抢救时间吧?”
“没有,发现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尸体了,死因是割喉,活儿非常的干净,就是在急诊室割的都救不回来。”随着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被放出,会议室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现场那边初步推断,凶手应该是职业的,一刀毙命,要做到这程度,技巧和经验都必不可少,这不是宰鸡杀狗能练出来的,凶手必定是一个多次犯案的危险匪徒。”
“然而,案件侦破也颇有难点——世纪公园相当大,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市民进来晨练、散步,出入口很多,基本都没有监控,园内当然更是无从谈起了。而且高兴亮并没有什么仇家——他已经退休多年,主要靠吃房租为生,也就是传说中的包租公——”
“会不会是和房客发生矛盾呢?”有人问。
“他的房子是统一交给中介打理,和房客基本没有接触。高兴亮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几个邻居搓搓小麻将,家里人一起散散步,到处旅游,可以说过得相当的与世无争,即使和邻里有纷争,也很难想像对方会买凶杀人。更何况根据高兴亮家人的回忆来看,他们家和邻居基本没有争吵,关系都处得比较和睦。——然而,难道这个案子就是有个人忽然间想不开,散步到一半,掏出一把刀来把路人割喉吗?”
一群人都摇头,就连张局也皱起眉,本能地投入到了这桩莫名的案件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被谋杀,他周围肯定是有事,就看你们会不会挖了。”
“所以,对案件的调查,注意力最终就集中到了高兴亮购买的保险上——前面我也说过了,高兴亮先后购买的保险,保额已经超过五百万元了,这是个不小的数目,有可能成为杀人骗保的动机——”连景云在电脑上调出了几张照片,“高兴亮十几年前就和原配离婚了,至今未婚,他的保险受益人是法定继承人,也就是高兴亮的母亲和儿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五百万保险金将由高兴亮的母亲和儿子均分,当然同时均分的还有他价值上亿的房产——这也是我们认定这不是高兴亮自杀骗保的原因,他的经济条件非常良好,应该没有自杀的动机。”
“也就是说,从保险调查的角度来讲,只要能证明高兴亮不是被他的母亲或儿子杀害,这笔保险金就一定要予以赔付,对不对?”张局一下就抓住了关键,“我记得你这一阵子都在忙活经侦那边的案子,这案子如果不是很有希望,领导应该不会把它交到你头上……高兴亮的老母亲今年都快九十岁了,可以先排除——这么说,你们的初级调查员认定,高兴亮的儿子有很大嫌疑了?”
“张老师明鉴,”连景云抱拳托马屁,“这是一周前的案子,本来是由我的另一个同事在跟,我们的调查热情并不是很高,因为功利地看待,对保险公司来说,这笔钱肯定是要赔付出去的,无非是赔付给谁的问题而已。但昨天晚上,案情的新进展让他有点不安了——高兴亮的母亲去世了。”
现场顿时兴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刘瑕也放下托腮的手,坐得直了一些,这是她进门后第一次发言,“儿子刚去世,老人家年事已高,是不是有自然过身的可能?”
“确实不能否定,”连景云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过,高兴亮没有其余的兄弟姐妹了,所以,不管怎么说,高兴亮的儿子,现在的确成了这五百万保险金和上亿房产的唯一继承人——一个巧合或者不巧合的事实是,他平时基本和父亲没有往来,出了这事以后,才又一次以孙子的身份登门,这是他在高家暂住的第三个晚上……还有一点,根据高兴亮邻居的证言,他和祖母、父亲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紧张,三四年前,还曾经多次上门骚扰,向父亲索要钱财……”
这就解释了连景云在昨晚的事以后,为什么会这么快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了:典型的无直接证据案,高兴亮之子在各方面都有强烈嫌疑,但缺少指向他的直接证据,普通刑警的审讯也无功而返,她的审讯技巧和沈钦的数据挖掘能力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刘瑕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往下瞟了一眼,微转过头去看沈钦——他正埋头坐在自己的电脑后,双肩微塌,不自觉地靠向窗边。
缺少安全感的典型表现……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挡在他和所有人之间,也没有为他营造出相对幽暗的环境,在上车以前两人的争执,让她完全遗忘了这一点。
他的进步当然是极快速的,在某些极端的情绪支配下,他甚至能和自己的四叔甚至是祖父正面争执,也无惧于他人打量的,甚至是恶意的目光,但这并不意味着沈钦已经在康复的路上大步狂奔,心理障碍的排除、治愈往往是极为缓慢,甚至是极为反复的,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下,和一群代表了公权力,因而显得格外有侵略性的同性坐在一起,心理上的保护者——她,刚才又追打他、排挤他,对他表现出极强的恶意和怒火——当然,他这是咎由自取,但,不管怎么说,能坚持着坐在这里,而不逃开,甚至于能坚持着搭乘另一部电梯追上他们,离开自己的座驾,进入连景云的车子,看着情敌和心上人有说有笑……在现在这样的时刻,能够坐在这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即使对于他人来说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小事,但对沈钦而言,也已经是艰苦斗争的成果了吧。
她依旧未对沈钦之前的安排释怀,但在这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软化了她的心防——刘瑕扇了扇睫毛,点开了手机中的对话框。
“高洪杰,男,28岁,目前在某淘宝店担任客服,”她读出对话框中的文字,对连景云扬了扬手机,连景云眉毛微挑,眼神随后落到窗边,他走过去拉起半边窗帘,室内的光线一下就柔和了不少。“现在居住地址是……”
她念出一串地址,随后投影仪上出现了几幢小楼,“嗯,老公房了,高洪杰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这一点,他的信用报告和银行流水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他的照片——”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投影里,他的眉间有几道深纹,让他看来比实际年龄显老,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地痞无赖常见的油滑,穿着也是简单但见品味,一件有点设计感的暗褐色夹克,白T和牛仔裤,让他的气质显得干净、斯文。
“以这张照片为基础,在全市的摄像头缓存中搜索,找到了这段录像。”
一张监控录像被放了出来,地址标注为世纪公园附近的一个路口,可以看到,一个身量和高洪杰差不多,面目也依稀相像的年轻男人站在行道树下,他也穿着一件暗褐色夹克,在路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很明显是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向上走出了镜头,失去了踪影。
“这是案发当天早上7点20分的录像,20分钟后,杰克打电话报案,”刘瑕继续充任扩音器的角色,心底掠过一丝不情愿的钦佩:看来,她在这个案子里,也就只能当个扩音器了。“我想,线索应该是比较明显了吧?”
“我们已经看过了公园附近的几个主要监控摄像头……”
“这是在支路上的摄像头,由周边住宅小区的物业安装,只有这个镜头能照到一部分道路……”
对于沈钦出众的搜索对比能力,市局小队已经有些麻木了,缔造奇迹仿佛已属于日常,一群人四散开各做各的事,张局招呼了连景云一声,“走,等你好久了——一起去经侦那坐一会……”,一时间居然没人来招呼刘瑕和沈钦——这不得不说,是对沈钦的一种体贴。刘瑕把手里的资料归置了一下,好奇地翻了翻高家人的资料,站起身拉开窗帘,往窗外看了一会。
“警车这就开出去了……他们动作还挺快。”她转头对沈钦说,“反正人都出来了……我一会去国金看楼盘,你呢?”
沈钦猛地从屏幕前抬起头,清晨阳光之微笑再现,他鼻音浓浓的,撒娇的味道很重,“刘小姐……”
刘瑕又有抓起笔筒砸他的冲动,她伸出手指,警告地点点他,“一振。”
沈钦的精气神如气球,刚吹起来,又肉眼可见地瘪下去,他赶忙俯回电脑前,继续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一身的鹌鹑样子,刘瑕白他一眼,又坐回去看材料——宽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刚才那无言的紧张已是水月镜花,现在,空气是宁静、和谧的,沈钦趴在屏幕后敲敲打打,偶然伸出一点脑袋,看刘瑕一眼,在被抓包以前又赶紧缩回去,当她不知道。刘瑕好气又好笑,只能置之不理,每隔一会,右脸就刺痒一下——某人又偷看了,还以为她发现不了。
她托腮看着资料,春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过一会,一阵春风吹过,把她的唇角吹得扬了起来,又吹出了一点轻轻的笑声。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融化了,沈钦手里没停,眼睛看过来,触到她的眼神,两人都笑了起来,这笑,没什么来由,但又是那么的有道理,像是刚才的那阵风,一下就把一早的争执全都吹走。
“我在过高洪杰的网络足迹,如果能找到对话证据的话,案件就更明确了。”沈钦自然地闲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国金看房子好不好?”
刘瑕‘Hmm’一声,没说什么,沈钦也沉默下来,噼里啪啦又打一会字,他闲聊地问,“刘小姐,你为什么想当心理医生?”
他的话,不再咄咄逼人,只有单纯的好奇,眼神中纯净的情感流淌而出,将她漫过,刘瑕望着纸张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想当心理咨询师?”她说,“因为……我想治愈像我母亲一样的人,让她们不再无处寻求帮助,结束这种悲剧——对自身缺憾的弥补?”
“因为我想自我治愈,你最想听到的答案,我想搞明白我的问题出在哪里?——自我救赎的冲动?”
“如果说实话的话,其实都不是,我研究心理学,是因为我想知道正常人对世间万物的反应,他们看待这世界的视角……初衷,是因为我想要更好的伪装自己。”她随意地说着——她没看沈钦的双眼,但可以确定,他眼中绝不会有震惊和探究,不像景云,不像她曾师从过的专家,虽然他们或有深厚的关心,高贵的品格和渊博的知识,但在浏览真相的那一刻,眼中仍会闪过本能的审丑震撼——尊重与回避,是修养的产物,但本能是无法改变的。欧美地区盛行的戒酒互助会的原理,只有一个残缺的人才能真正接纳另一个残缺的人,人类本能的抱团心理,最低级的安全感机制……
话虽如此,但这仍无法阻挡她心中那轻松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往事,而无须担心对对方造成什么伤害,“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和一般人不一样,开始我通过本能的模仿和学习来伪装,但那时常会露出马脚,我不想和……”
瞥沈钦一眼,她贴心地咽下了连景云的名字,“和别人太不一样……我不知道,虽然没有明确的意识,但我猜,那时候我还希望能博取别人的喜欢。”
“但后来,这动力已很次要,我发觉心理学,是个相当奇妙的世界……你在这世界里见到的奇观,丝毫不会比物质世界更少,在我们现有的观察手段下,宇宙很小,我们能获取的故事也许就只有这么多,更多的奥秘还是未解之谜,但世界上有60亿人,就有60亿个丰富多彩的宇宙,只要你懂得恰当的敲门,这60亿个宇宙都会为你敞开。”她说,唇角浮现微笑,“我觉得这是一门最奇妙——“”最有意思的科学。”沈钦为她补完,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再敲击键盘,而是撑着下巴看着她,眼神玄奥,像是看穿了什么,但没揭穿,他的语调慢吞吞的,“你在哈佛入学面试的最终陈词里,也是这么说的。”
刘瑕也对他扬起眉毛,她有种自己又踏入陷阱的感觉,“……对,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段话,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沈钦耸耸肩,又回去打键盘,声音含糊,但仍能被听清,“只是任何人都知道,入学面试上说的所有话都是又大又肥的谎话。”
Bigfatlie,这陈述简单又直接,那盖棺定论的味道,让她猝不及防,几乎无法招架,思绪纷乱成片段:他抓到她撒谎?从来没人能抓到她撒谎,不对,那不是撒谎,应该是技巧性地有所保留,也不对,她并没有撒谎的意图,这本来就是真话……
“……奇怪。”不过,沈钦倒似乎没有继续追究这问题的意思,在她能拿定主意之前,他嘟囔了声,猛敲一阵键盘。“奇怪……”
“……怎么?”刘瑕的情绪还没成形就被引开了。
“他的手机痕迹,不应该这么干净的,他分明不具备这种程度的知识储备……”沈钦开始抓头发了,“他用了一种反编译工具来维持手机的绝对无痕,我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这种编译器,需要一定的JAVA基础……高洪杰没上过类似的课程吧,他的安全意识完全就是小白水平,没有任何理由在手机上反而成为专家了……”
他的手指陷入发丝里,双眼闪过快速流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另一只手轻敲个不停,就像是一台最精密的机器给人的感觉——在这一刻,智慧的魅力是直观且慑人的,这天才的大脑,正在最有效的运作——
沈钦忽然间切掉了眼前的窗口,随手敲击几下,投影仪便开始工作,投出了审讯室里的画面:祈年玉正审讯着高洪杰,很显然,他开门见山地拿出了那段录像。
“你平时在家上班——住在闸北,早上七点多钟到世纪公园门口。”他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胜利的意味——以警方手里现在握有的证据来说,高洪杰基本也是不可能为自己脱罪的了。“高洪杰,你说你不是去找你爸的,那你是去找谁的?你爸被害的时候你就在公园外面,这个情况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高洪杰的态度很平静,他甚至还低下头笑了一下,“警官,我说了,我是去见一个朋友……我不知道我手机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是去见一个朋友。”
“但你后来没见到他,也联系不上他,你甚至不知道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连你说的那个App你都没注册过。”祈年玉叉起手往后一靠,这姿态还有点像刘瑕呢——“高洪杰,如果你有证据,我劝你拿出证据,如果你没有,那我也劝你主动交代,至少争取一个认罪态度良好——”
高洪杰又沉默了一会,伸手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投影的清晰度,不足以映照出他的表情细节,只能看到他低垂的浏海下,清秀的唇角似乎是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吐出一口气,突然抬起头,灿烂地笑了起来,“认罪态度,怎么样算是良好啊,警官?”
刘瑕霍地一下站起身,但这并不能暂停时间,祈年玉愕然的表情里,高洪杰的笑容渐渐扩大,“这样——能算是良好吗?”
在沈钦和画面中祈年玉的惊呼声中,他的手猛地一抬一送——为了避免嫌疑人激动伤人,他手里戴了手铐,但没和桌面锁死,这也给他的活动提供了空间,在这力道十足的一插后,暗红色的液体立刻汩汩地从喉间冒出来,高洪杰慢慢地歪出了画面,只有他连呛带咳的恐怖嘶鸣声,还留在了画面里……
第72章Trigger再现
“是钢笔。”连景云从急诊室门口走过来,手里抱着几瓶矿泉水,“很少有人会相信影视剧里的桥段,所以这是今天份的冷知识——钢笔能杀人,不需要特制,质量稍好一些的金属钢笔就够了,可以演出电影里的飙血画面,只要你戳对位置——还有,当然,多练习几次。”
祈年玉、沈钦和刘瑕在走廊的阴影里坐成一排,沈钦又戴上了兜帽,双手抱住膝盖,形成一个自我满足的圆,祈年玉的脸色也怏怏的,刘瑕嗯了一声,“他应该没生命危险吧?”
“得看今晚,”连景云含了一支烟,递给祈年玉,祈年玉摆手不要,他强塞过去,“失血过多,就看血压能不能稳住了,能稳住应该还行。不排除有后遗症——不过,能活下来已经够幸运了,很少有人划伤大动脉以后还能活下来的。”
他顿了下,给祈年玉点上火,又观察刘瑕的脸色——这时候,私人感情已完全退居二线,他谈论案情的样子和父亲很像。“虽然高洪杰的反应很激烈,但讽刺的是……他的自残举动,其实更坐实了他的嫌疑。”
话是对祈年玉说的,小年轻扭了一下,抓过烟狠狠吸一口。
“我觉得……他是无辜的。”
“证据呢?”连景云说,“你不能因为嫌疑人闹自杀了就开始同情他,高洪杰很可能是因为证据十足,已经无法辩驳,走投无路之下做了不理智的决定,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去衡量杀人犯,如果他们正常那就不会杀人了。”
祈年玉垂着脸,倔强地摇摇头,“我觉得他没撒谎,不是他干的……”
他求助地看刘瑕,“刘姐,你说呢?”
“从逻辑上说,我赞成景云,确实,高洪杰能这么准确地用钢笔尖戳进动脉,这一点很可疑。”刘瑕一直在绕头发,“没有经过相应的训练和练习,别说用钢笔尖了,就是用美工刀,一个人都很难划破自己的脖子或者是他人的脖子,脖子是脆弱部位,而且很纤细,除非受过专业的杀人训练,一般的打斗很少有人会对脖子产生什么想法,大部分人会瞄准躯干,尤其是下意识地会瞄准肚子、背,因为那里距离心脏很远,如果高洪杰下意识瞄准的是自己的胸口,也许都会更合理,他想要自残甚至是自杀,手里有锐物,在一般人心里,心脏被刺也约等于死亡。他不太会去考虑笔尖能不能刺到心脏的问题,当然也不会知道,心脏被刺的危险度还在颈动脉被刺之下的事实。”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受到父亲死法的刺激和暗示,情绪上头时本能的模仿,但这并不能解释他怎么只一下就划破颈动脉,动作流畅娴熟,就像是排练过多次,而且对于划破的后果非常的肯定——如果不是医学专业的话,第一下戳刺有很大可能戳到胸锁乳突肌,你是警校毕业的,你能第一下就摸到颈动脉吗?”
祈年玉摸了一下,摇摇头,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仍很黯淡,“可……”
“但,从我的专业知识来说,我也赞成你。”刘瑕话锋一转,看向连景云,“我看了审讯录像……高洪杰没有说谎,我能判断得出来,他说自己没有杀人时,并不是在说谎。”
连景云抿抿嘴,没有反驳,他静静地说,“我知道,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我不觉得他在说谎,但……证据高于直觉,目前来说,所有证据都对他极为不利,这是事实。”
祈年玉狠狠闷了一口烟,“我觉得他也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洗不清了,所以才会……”
几个人都没再说话,太阳洒在不远处,人声、救护车警报声来来回回,像是一首不安的背景音乐,过了一会,祈年玉沉闷地吐了口气。
“这案子会怎么结尾?”他似是自问,又似是在问连景云……甚至是刘瑕,“我的处分肯定是逃不掉的,这倒没什么……他呢……会定罪吗?间接证据是都有了……”
“很难说,”连景云的语气也低沉,但要比祈年玉稳定些,“人死了也就谈不上定罪了,活下来的话,也逃不过审讯的。除非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的话,现有的证据,够他喝一壶的了。”
祈年玉肩膀更沉,连景云看在眼里,顿了一下,“年玉,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这都是事实,而且审讯也都是那样的,你没做错什么,别想太多,都能理解的。”
也不知这句话触了祈年玉的哪根筋,他动弹了下,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师兄你又没当过警察,能一样吗?要负责的人又不是你……”
刘瑕的眉立刻就皱起来了,“祁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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