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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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娥似懂非懂,但看乐琰神态,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做法相当满意,并不是不懂得皇帝迷恋游戏的危害,也就不再说话,望了纹贤一眼,主动问道,“顾姐姐,今日怎么不见年姐姐进宫?”
纹贤呆了呆,垂头有丝尴尬地道,“母亲派人去请了一次,年妹妹回说身上不好,也就没来了。这小半年来,她也很少到我们家走动呢,派人去问了几次,都说在病着,也不知道是大病还是小病,现下病情如何了。”
乐琰与黄娥也都道,“可不是?派人去问好时,都说她瘦了许多,脸上的肉都干了。”乐琰更是知道年家这小半年来,虽然银米不缺,但门庭是冷落得多了,媒婆们等闲也都不上门来,虽有镇远侯府照拂,但难听的话,那是难免的,年永夏的病只怕有九成是心病来着,便叹道,“可惜张家要到今年六月才出孝的,不然现在就定下亲事,倒也好了。”黄娥是不知道个中详情的,忙问道,“什么什么,难道年姐姐要和张家结亲了吗?”
纹贤也露出关心神色,乐琰见了,就奇道,“这事怎么都要告诉年夫人一声的,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嫂子有意为张小公爷与年姑娘牵线呢。”
纹贤微露失落,并不答话,黄娥白了乐琰一眼,乐琰就省得是自己莽撞了,纹贤的亲事是老大难,年夫人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让永夏的好亲事传到纹贤耳朵里惹她难过?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脸笑道,“不用急,这姻缘两个字,是最急不来的,你这样的好女子,哪里能随便就嫁出去了?不设个三关五难的,也显不出他的诚心嘛。”
“娘娘说得是,”黄娥也顺势笑道,“不瞒顾姐姐说,当年我与杨大哥的姻缘,何尝不坎坷呢?只要是有缘分,不论是迟是早,那人必定会来的。”纹贤微微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几人又说了一番闲话,乐琰也不得不到含元殿前,与贵夫人们寒暄一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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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晚间朱厚照散了宴席,哪里都不去,立刻就回到坤宁宫叫着要玩三国杀,乐琰拿他没办法,只得和他坐在桌前两人相杀,又玩了一整个晚上,两人这才就寝。所喜这游戏十分费力,按照朱厚照的游戏强度,睡前也都疲惫欲死,没得心思再纠缠她要这样那样,两人相安无事,各自睡去。
大臣们得了乐琰的那句话,倒也都琢磨了起来,要知道能在管理偌大帝国的官僚,心眼那是一个赛一个地多,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乐琰的意思,朱厚照正迷恋着的牌戏,据说要八个人凑在一起才最好玩,这剩下的七个人,全都是皇后身边的亲信,还不是皇后让他玩,他就能玩,皇后不让他玩,他就只能乖乖去上朝批奏章,还要快快的处决了大小事务,好回来玩乐?
当然,这在目前来看,自然是一桩好事,皇后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线,士大夫们也都懂得,甚至还有更好的信号——皇上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召见刘瑾了,这当然也有这位刘内监正忙于在自己的宅邸中宴客的缘故,但也说明了内廷中,一个新的强有力力量正在崛起,而这力量与刘瑾不同,夏皇后从小就接受过翰林们的教导,也是有名的才女,她的政治立场,天然就倾向于士大夫一脉,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夏皇后就会为大臣们出生入死,并不计一切代价,但她与刘瑾不同,她是可以合作的。
首相李东阳与潜力股唐寅都是这么想的不错,但另一个被当作阁老培养的杨学士杨廷和,却并非这样豁达。然而,与夏皇后一样,他也只不过是正在崛起的力量而已,要对夏皇后这样强势的新生股作出限制,杨学士还没有那么高的手段。
小皇帝的想法,则要比官僚们单纯得多,乐琰的心思,他虽然也并不能完全看透,但要了解她忽然高调行事的动机,却也并没有那么难:这女人是害怕了吧……
一个皇后最害怕的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失宠。
“当然,那是她庸人自扰。”小皇帝带着些无奈,却又显然有些得意地道,俊秀的面孔上已然是桃红一片,红润的薄唇微微上翘,发髻歪在脑袋后头,褡护高领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了带着潮红的白皙皮肤,他又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朕只是去瞧瞧热闹罢了,这女人啊,心眼就是小,你、你说是吧,大伴?”
内行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然得到了立皇帝“美称”的老太监刘瑾不无尴尬地笑了笑,“瞧您说的,娘娘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飘然出尘,怎么能说她小心眼呢,皇上?”
朱厚照乐得哈哈大笑,“她金尊玉贵,她飘然出尘?哈哈哈,你倒是为她说话!”他又喝干了杯中的美酒,眼神已现朦胧,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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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话,倒还算是有些条理。“她若是真的出尘,就不至于惦记着把长得好看些的内侍,全都撤换了下去!”
刘瑾擦掉了脸颊边的冷汗,这是他所不曾想到的答案。身为皇帝身边的头号太监,乾清宫上下人等的人事任免权,一向被刘瑾紧紧握在手里,没想到他的几个干孙子居然莫名其妙地被裁撤了下来,远远地打发到惜薪司做些杂事,这里头有些胆大的,便走了门路,到他府上哭诉,刘瑾这次进宫,便是想问个所以然的。而这个答案,又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倒叫老太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皇后善妒?开玩笑,皇后为什么忽然善妒起来了,那还不是因为他刘瑾,错献了殷勤,将那男小倌给赎了身安顿在自己府里?皇后当时阴着脸大发雷霆的景象,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主儿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有利益大家均沾,不吃独食,正要惹到她的底线,王岳就是最好的例子,头天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二天就落得个发配还乡的下场,刘瑾虽然自忖也不是没有与她一拼的力量,但和气才能生财嘛,又何必无故得罪这位大神呢?
心中这样想着,他也就吞下了要出口的劝诫,朱厚照醉眼乜斜,望了他一眼,吃吃笑了起来,亲自执壶道,“来嘛,大伴,一道喝,一道喝。”他久已不叫刘瑾大伴,今日却是一口一个,倒叫刘瑾心里美滋滋的:不管你皇后多受宠,多威风,我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大伴,只要这份情分还在,那你就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他喝下了杯中酒,欠身为朱厚照加满了杯中物,左右打量了一眼这崭新的屋子,有些心疼地瞟了眼屋角的两个成化五彩花瓶,这豹房翻修,用的大部分银子虽然都是从各地官员那勒索来的,但也有少部分动到了刘公公的家当。
“这新离宫,皇上觉得如何?到三月开春,田也就开垦出来了,用的都是多年的沃土,肥得很,不管要种什么,收成保准都是不错的。”他略带一丝讨好地问,朱厚照哈哈大笑,“好!怎么不好?也难为大伴了,这才两个月,就都完事儿了,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哈哈哈。”
刘瑾跟着笑了一会,虽然觉得朱厚照的话很不是滋味,但这位主就是这样,聪明得让人无话可说,别看他现在极受信重,什么事儿都要过了他的手,才能叫朱厚照知道,就连内阁首相李东阳,见到自己都要客客气气叫声厂公,但在朱厚照这里,那是从来没落着过一句完完整整的好,小爷心里清楚着呢,你背着他收的钱多了?豹房一修,就看准了要你破财。想把几个政敌往死里整?这里才把人关进诏狱,那边就传话出来了,“某某某这样的好人你也敢抓?放了。”嘿,谢迁刘健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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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他们辞职,就批得那么快?别看刘瑾服侍朱厚照也有十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只会吃奶睡觉的婴儿开始就在一边看顾着,到现在他也不敢说自己摸透了朱厚照的性子,摸透了他手上的底牌。每次见过朱厚照下来,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头狗,被小皇帝驱赶着与内阁互咬,让他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宝座上看戏打牌罢了。
朱厚照不知道刘瑾的心思,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两个人干坐着喝了半天的酒,他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心中惦念着坤宁宫里的牌戏,他不等身边的宫女帮忙,自己挑掉了油灯芯上结着的灯花,就着亮起的火光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自己身边最得用的老太监,在灯下看来,刘瑾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加明显,满脸都透着老态。小皇帝心里一酸,就脱口而出,“大伴这几年为国为民,把心都操碎了,居然老了这么多?”
刘瑾又是喜悦,又是害怕,喜的是主子知道自己的不易,怕的是下一句就是“以后就别这么辛苦了,手上的事情,分给别人做吧。”还好朱厚照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便又把话题转向了吃喝玩乐,偶然想起,也问问朝中的人事任免,邸报上的新闻人物,刘瑾撑着醉眼,打点着精神回了几句,耳中就听得朱厚照那轻飘飘的声音道,“对了,你内行厂已经上了正轨,手里,就别再抓着锦衣卫了,一手掌两家,大臣要弹你,我也不好为你说话,这锦衣卫,你看谁来管好些。”
这一问,刘瑾是早有准备,别看朱厚照对他是十分的信任,但东西厂厂公,与他却是面和心不和,三人互为犄角,互相牵制,谁和谁的私交都不好。刘瑾之前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时,能格外执掌锦衣卫,已经是朱厚照对他的信任,要比对别人多些的表现了,如今又开设了内行厂,锦衣卫他是要吐出来了,若是再推荐自己手里的人,被朱厚照猜忌上了,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当下也就光棍道,“皇上说是谁就是谁,我们当下人的,哪里敢擅自为主子做主?”
朱厚照也老实不客气,沉吟了片刻,就笑道,“高凤不是还在家闲呆着呢,反正锦衣卫的事,平时也都是韦顺做着,那就让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为韦顺传话进宫吧。”刘瑾放松下来,高凤是半退休的人了,虽然政治立场倾向于外廷,但处事一向老到,他手底下带出来的人,是不会与自己为难的。
正这么想着,朱厚照又漫不经心地道,“皇后怕的,不就是朕一不宠她,她在宫里就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泥菩萨吗?那朕就给她吃颗定心丸,这锦衣卫的事,以后就叫高凤直接与皇后说去。”
刘瑾顿时是惊得掉了才伸出去捡菜的筷子,半日才道,“皇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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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宫干政啊,祖训……祖训……”
“祖训什么?”小皇帝不高兴了,筷子一丢,皱起眉凶神恶煞地盯着老太监,“祖训什么?就你这个胆子,还敢做朕身边的人?将来和鞑靼打起来,御驾亲征时,就不带你去!”
“亲、亲征?”刘瑾顿时又惊得说不出话了,他虽然是一代权监,但也绝不想落得个王振那样遗臭万年的下场,自从英宗北伐被俘后,御驾亲征四个字,就成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禁句,朱厚照平时虽然好武事,但也从来没有正面透露过自己的志向,如今这么一说,就算是奉承他以安身的刘瑾都不敢顺着往下说,咽了半天口水,才道,“皇上……这祖训的事,也就罢了,毕竟奴婢自己,也是以内侍身份参与外事,但御驾亲征,您……您可要三思啊!再出英宗故事,可、可……难道要叫娘娘学钱皇后一般,哭瞎了眼吗?”
朱厚照也是首次吐露心声,就遭到刘瑾的无情打击,想到大臣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他顿时不高兴地皱起了鼻子,“这事,日后再说吧。”想到乐琰的支持,心就又向小妻子那里偏了一点,挥了挥手起身道,“晚了,散了吧。田地的事皇后很是着紧,你明日把主管的太监派去,再问问她想怎么弄,别让我费了心思,还不讨好。”
说着,醉醺醺地按住了一个小宫女的肩膀,刘瑾忙起身张罗着为这位小爷披上大氅,目送着他踏着新雪上了御辇,才回转屋内,苦笑连连地叹了好几口气,才叫道,“来人啊,给爷爷重新整顿桌酒菜!娘的,再来几个人陪爷喝酒!”豹房内,顿时又好一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后天来看更新哦……以及我真的陷进了低潮里,求抱抱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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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豹房果然翻修过了,这里原本是安置一些猛兽的地方,现下等于是完全改造了一遍,变作了一个小小的离宫,朱厚照有心搜罗些虎豹之物在宫中驯养,又怕惊着了乐琰,到底还是找了些猴子、山猫等物,离寝宫远远的关了起来,没事就去逗弄一会儿,乐琰也不管他。
除此之外,豹房不过是比乾清宫要来得随意些,多了一个大大的练武场,与几亩地之外,暂且还没有形成规模,到底也是因为时间太紧的缘故,乐琰却觉得现下这样,要比连绵起伏,房子多到根本用不完的紫禁城温馨得多,反正朱厚照和她只能睡在一起了,多余的屋子一概没有,两人就好像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小夫妻,到了晚上关起门来打打牌,说说闲话,朱厚照乃是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的天才型人物,只要是好玩的,他就没有不感兴趣的,甚至还想找些乐工来谱谱曲,乐琰也不拘束他,总之只要按时上朝,与内阁保持联系,一切都随便小皇帝闹腾。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里,刘瑾的身份,渐渐就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也是有点雄心壮志的人,虽然索贿受贿,捞钱捞得不亦乐乎,但在刘公公心里,自己贪污与别人贪污,那肯定是两件不同的事,而要遏止国朝上下的贪污受贿之风,他手里的权柄,就要比现在的再大些,无奈原本因为后宫中没什么能够与他争锋的人,而无限集中在他手中的大权,近来却渐渐被分薄了出去,小皇帝迷恋上了三国杀,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时间分配,交给了皇后,皇后要他上朝,他就上朝,要他见内阁,他就见内阁,要比亲生的儿子,还听话些,刘瑾这边,无形间就少了不少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要知道他这样的内侍,身家性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间,要倒台,也是一朝一夕的事,刘瑾怎能不慌?但皇后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想要固宠,乃是女子常情,再说虽然自己闹出了男小倌那样的乌龙事,皇后对他,却还是信重得很,皇庄上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与刘瑾无关了,大权全操在皇后手上,但皇后有个什么动静,也总要把他走去询问意见,言语之间,对他的既得利益很是尊重,刘瑾也只得是暗吞不满,加紧了往豹房走动的步伐罢了。
正德二年的朝局,大致上还算得上平稳,当然一个国家每天发生的大事小事,总有那么一摊子,但对相对安稳的朝局来说,今年不论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刘瑾,还是想扳倒刘瑾的那些人来说,都没有出现什么值得利用的机会,虽然也有暗潮汹涌,但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一时半会,都不打算让这局面出现什么大变化,现在他们所格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子嗣问题。
乐琰本来也没想在一两个月里就扳倒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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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做梦,不是在生活,刘瑾自小看着朱厚照长大,就好像是他的亲人一样,不客气地说,她夏乐琰之所以能成为皇后,还得感谢刘瑾多年来一直包庇他们私下里的来往呢。要动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老权监,不但得等到她有了更多的筹码,还得找上几个得力的盟友,当然,并非是说她的政治手段已经成熟到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与刘瑾对垒,但身为穿越女,乐琰好歹还是有金手指傍身的,在这个最有难度的人选问题上,她拥有的优势是跨越时代的,张永与谷大用不说,张永就是击倒刘瑾的主力,杨一清现在还在宣大一线,要要联络上他,难度是大了些,但还有李东阳和未来的阁老杨廷和嘛。中国人打关系,讲究的就是这份情谊,杨廷和日后乃是权倾天下的首相人物,乐琰本来就打算和他打打关系,原来还想走黄娥杨慎的线,但在后位上历练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改了主意,再没有什么礼物,比送给未来的阁老一份厚厚的政治资本更能打动人心,杨廷和与刘瑾之间,也有着倾尽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净的仇恨,他们之间的矛盾要比李东阳与刘瑾的矛盾来得更为尖锐——原因很简单,李东阳之所以是首相,是因为他有资历,有能力,他不需要奉迎朱厚照以自保,但刘瑾与杨廷和的前程,却全都系在朱厚照的心意上,而没有人会嫌皇帝心里的人少,谁都巴不得是他唯一能信任的那个人。
也所以,正义在任何时候都不缺乏代言人,仅仅是在正德二年的北京城,就有夏皇后、李东阳、杨一清、杨廷和与许许多多官僚等着声张正义,只可惜在时机到来之前,真正明智的人从来都不急着第一个声张正义,正德二年三月,刚搬进豹房的小夫妻,也因此过上了相对平静的小日子。
“草场的事,不能再拖了,必须现在就查清我们的草场还有多少是真正的活草,能养活我们的马匹……唉,说到马,又是一大个烂摊子。”立皇帝刘瑾眉头深锁,唉声叹气地道,尽管身边环绕着的乃是内阁成员,他依然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只是在首相李东阳缓缓踱进屋时,意思意思地起身虚让了让座,随后,便又大剌剌地坐回了原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今年春天雨水太少,到现在鞑靼那里滴雨未落,今年秋天,小王子是一定会进关打草谷的,边军不迎头痛击机会,到了明年春天,宣大一线又要闹饥荒了。”
虽然看不上刘瑾的为人,但他说的,的确是眼前的燃眉之急,今年全国都没下几点雨,国库的收入会有多惨淡是可以预见的,而小王子在秋天进关打草谷的事,也已经成了定局,草原上没有雨,草就长得少,牛羊没有草吃,长得就慢,不打草谷,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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靼部落的人吃什么去?而一打仗要的就是钱,户部尚书韩文已是大声地叹息了起来,李东阳试探性地冲唐寅使了个眼色,这位正直的新晋大学士,便已经问出了口,“刘公公,皇上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刘瑾顿时就苦笑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与官僚们似乎是极为和谐的一体,毕竟面对荒唐的小皇帝,他也体会到了王岳的无奈。“皇上说,这正好,到了夏天鞑靼青黄不接的时候,由他御驾亲征打过去,保准把小王子打得屁滚尿流。”
众人顿时炸了锅,刘瑾冲李东阳摊了摊手,低声道,“首相,您可要挺住,皇上是认真的,他想打这场仗,已有一段时间了。我……可不愿做王振啊!”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人人都听了进去,李东阳寻思片刻,果断地冲刘瑾拱了拱手,“公公,在这件事上,恐怕我们要齐心协力了,软磨硬泡,也得顶住不能让皇上成行。否则……”
刘瑾只是不如朱厚照聪明,但也并不蠢,点了点头道,“咱家理会得。”正要乘势与李东阳商议焦芳、张彩被人弹劾的事,却见一个小太监进了内阁,笑对刘瑾道,“刘公公,皇后请刘公公得空了,到豹房走一趟。”虽然刘瑾权倾朝野,但这个小宦官对他却殊无惧怕之色,笑着说完了,回身就走。刘瑾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对李东阳笑道,“首相,皇后有命,我却是要先离去了。有什么要用印的事,便请稍等。”说着,将不离身的小印箱揣进怀里,便疾步出了内阁,往后宫西苑走去。
朱厚照今日不用上朝,早起打了一套拳,便往动物园去逗弄动物取乐,刘瑾先到练武场去,就扑了个空,只得打消了先打探一番消息的念头,小心翼翼地进了乐琰日常起居的豹房正院,先请人通报了,方才进了堂屋,乐琰正坐在桌前与芳华说笑,见刘瑾来了,忙含笑道,“劳动大伴了,快免礼,赐座。”
刘瑾谢过了座,在乐琰下首落座,便也不开口,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皇后,等着她发话。乐琰梳理了一下思绪,也就开门见山问道,“大伴可还记得,当时有个西洋商人将他的铺子,托在了大伴的庇护之下?”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刘瑾自然记得清楚,当下就道,“是,可是他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娘娘万勿客气,那人虽然向我交了一份礼物,却不是我的门下。”
乐琰顿了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在京城,他们倒是安分的,但是前些日子,锦衣卫传来信息,这些人占了澳门岛,已经有小半年时间了,我们的人去驱赶,他们说要晾晒货物,却是不肯让出岛屿。广东那边的人,又怕触犯到大伴的威风,不敢出手教训他们,大伴看,这事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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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愣了愣,便若无其事地道,“这算得上什么大事,难不成,他们还能在澳门岛长长久久的安家下来吗?娘娘会否多虑了些?”
乐琰就垂下头望着地面,半天才抬头笑道,“嗯……或许是我多虑了,也未可知。另外,还想要借助大伴的口,请那些葡萄牙人,多带些红薯的种子来,还有玉米、辣椒、咖啡,什么新鲜的种子,我们这里都要的。”她盯着刘瑾,轻声道,“这件事,大伴可不许推托。”
刘瑾方才与乐琰,实际上已是交过了一次手,乐琰叫他来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刘瑾主动请缨对付葡萄牙人,但刘瑾不愿意坏了规矩,由他来对付交过保护费的商家,又仗着自己的权势,装疯卖傻,就是不肯答应下来。乐琰却也灵活,立刻就修正了要求,刘瑾于情于理,都不好再推辞下去,只得点头说了是,心中道,“难不成他们下次不送种子来,你就不许他们做生意了?”
不想,乐琰立刻就继续道,“若是下次船到,有了新货,却没有种子,我是不许他们再做生意的,直到种子送进来了,才能继续买卖。大伴可要仔细了,我不是说着玩的。”
刘瑾这几个月来,领教够了乐琰在种子这件事上的执着,听了她的话,知道皇后并不是虚言恫吓,只得无奈道,“奴婢必定把话带到,不过,此事终究是娘娘的意思,在律法上,是没有明文规定的……”
乐琰便挑眉笑道,“他们进来做生意,也没明文规定,是被许可的,按理就算不让开这个店,也不算苛刻……”两人目光相对,刘瑾微微有些烦躁,旋即便让步道,“娘娘说得是。”
“大伴不要着急,不过是损失些银钱,少了多少,本宫补上不就是了?”乐琰也是见好就收,还顺便安抚了下刘瑾,刘瑾知趣,忙笑着谦让了,气氛倒是松动了许多。两人又说了一番话,乐琰便端茶送客,芳华一直在后头伺候着,此时就由她出面,将刘瑾送到了宫外,回来一脸的欲言又止,乐琰看见了,就笑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芳华便问道,“娘娘为何这样着紧那种子的事?竟要与刘公公闹僵了?”乐琰微微一笑,道,“这些种子的用处,可要比金银珠宝大多了,那些东西又不能吃,哪里比得上这种子实惠?”说着,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地是人家的,行事始终是太不方便了。”
芳华似懂非懂,眨着眼又问道,“可娘娘一直严令我们不要和刘公公手下的人起了口角,现在却又主动顶回刘公公的话,这……”
乐琰只是笑,就不说话,芳华知道自己问得多了,也不敢再问下去,一时间,室内就静了下来,半天乐琰才悠悠开口问道,“你觉得,眼下的后宫之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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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娘娘了!”芳华忠心耿耿地答道,乐琰摇了摇头,手指不知不觉,就握成了拳,轻声道,“是刘公公……可总有一天,我是要从他手里,把权柄拿过来的,到时候,你说我是软好,还是硬好?”
芳华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乐琰又摇了摇头,喃喃道,“现在不让他知道我是块难啃的骨头,他又怎么会对我出手,他不对我出手,我又怎么对皇上交代……”她的声音很小,连芳华都没听清楚,才说完,乐琰就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呢?”
“动物园那里新来了一只大山猫,皇上去看了。”
“哦?身边可跟了随从?”乐琰神色一动,盯着问了一句。芳华早习惯了乐琰对朱厚照身边人的关注,想了想,便答道,“有几个外官跟着,为首的那个,似乎叫什么钱宁。”
乐琰神色动了一动,想要去看看那个钱宁,但对方到底不是宦官,而现在她也没有底气明目张胆地违反礼教。就因为这钱宁可能是她未来的情敌之一,就跑去看看人家的样子。只得再拿出那理论安慰自己,心中道,“若是他真的有心要出轨,早就在外头眠花宿柳了,现在毕竟还是蜜月期,尚可以放心的。”但她到底不甚放心,就加问了一句,“这个钱宁,是谁的人?”
芳华想也不想,便道,“他是刘瑾的干儿子呢。”乐琰顿了顿,低声笑了笑,才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直接发了吧,因为我现在要出门去~噗噗。
不知道大年初一那章小虾是不是在大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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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四月,宝贵的春雨终于舍得洒向大江南北,让小民们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些,虽然现在才下第一场雨,是晚了些,但总比颗粒无收要来得好。一时间,江南江北遍地都是辛勤劳作的农民身影,尽管后人对封建政府重农抑商的政策,总是抱有微词,但只要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就能体会到在靠天吃饭的技术背景下,农业基础是多么的脆弱,不要说连年歉收,就算是一两年内有什么连续灾难,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就会随之剧烈动荡,在这样的环境下,官府也只能大力宣扬种地的好处了,毕竟人口就这么多,经商的多了,荒地也会随之多起来,这朴素的经济学知识,在当时却是几千年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毕竟,中国可比不上欧洲那些小国家,没了粮食,该到哪里去抢?
深居后宫中的夏皇后夏乐琰,虽然没有任何粮食压力——只要国家没有大灾,一顿一百多道菜那是少不了的,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关心农事,尤其是今年风不调雨不顺,越发可以显出这红薯的潜力,每日里不扮上男装到田间走一遭,乐琰就不能安心,要知道她自小在城市里长大,只知道红薯种好了亩产个几千斤都不是梦,却不晓得到底该怎么种,只能希望中国农民的智慧能战胜一切,但话又放了出去了,若是真的没有能种成,那可就丢脸了。但好在正德帝朱厚照本来就没有把小妻子的这几亩田放在心上,在他心里,不过是乐琰在深宫闲着无聊,给自己找些事来做罢了。而随着春天的到来,某个人的心思,又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在好几个晚上就带着刘瑾一去不返了,好在乐琰现在手里握住了锦衣卫的力量,几番探听下来,皇上不过是在这些烟花之地坐了坐,领略领略那些个青楼男女的风情,却是未曾真个销魂,乐琰也只得皱眉忍下,只是对自己饮食起居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了,每过个十余天,便要请太医令来把脉,只盼着孩子快些降临到她的肚子里,甚至还破例去拜了拜送子观音,许了大愿。
朱厚照虽然把心思分成了好几份,一份放在国事上,一份放在游戏上,却还有一份是放在小妻子身上的,见乐琰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这个地步,他虽然还不至于愧疚到立刻化身为新好男人,但还是带着乐琰出宫玩了几次,又叮嘱她时时将同龄的姐妹们接进来说话,只不要一个人在深宫闷着,乐琰也就体会到他的好意,尽量调适心情,这就想到了年永夏,自从选秀过后,年永夏只是上门看过她几次,便渐渐的绝了消息,几次派人前去探问,都说是病势渐加,与张仑的婚事也没了下文,听锦衣卫那里传来的消息,母亲的病也渐渐的不好起来,对比起夏家的富贵喧嚣,可谓是凄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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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了。而镇远侯夫人偏生又要打点着带纹贤到江南去与丈夫儿子汇合,少了姑母的照拂,还不知道要怎样凄苦呢。
要说当年还有几分忌惮年永夏的心思的话,现在乐琰早已把那往事抛到了脑后,一心忌恨起刘瑾来,永夏与朱厚照之间的那点子事,也就是婚事没成时有点威胁,成亲都快一年了,也没见朱厚照对她有过什么惦念,永夏那边更不待说,早说了有过心上人的,现下就不知道,这心上人到底是不是张仑了,若不是,为什么几年过去了,还没上门提亲?
说是说不再忌惮年永夏,但要把她请进宫来说话,乐琰却也没有那样的胸襟,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家,也的确不好在年轻皇帝的后宫里走动,她早想好了要自己出门一次,这一日在枕上,两人销魂过后,便点着朱厚照的胸膛,轻声细语地与他说,“皇上啊……臣妾,有一事相求……”
朱厚照方才通身畅快过了,正闭着眼喘息,听得乐琰的问话,便笑道,“又要什么东西,我还有什么东西没给我的心肝?嗯?”乐琰吃吃笑着,趴在丈夫胸前,细声道,“都给了,都给了……嗳,人家爱死你了。”
这甜言蜜语,她轻易不说,如今才初试啼声,果然就把朱厚照说得眉眼含笑,虽然还矜持地抿着嘴没有回答,但手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了乐琰的背上下轻抚,乐琰就势道,“明儿……我想出门去玩,成不成啊?”
朱厚照在心里盘算了下,皱眉道,“明儿怕是不成,有早朝不说,下来了还要议一议今年的官员评语升迁的事情,说起来,你姐夫今年也是任满回京呢,我想着,在京城给他找个差事,也省得你没个娘家人走动。”
乐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南雅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当时到苏州,做的是知府这样的高官,现在又有了乐琰的身份在这里,要么就是继续在外地当掌印官,但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了,要么就是回到京城投闲置散,挂个虚职拿银子,但朱厚照这样说了,显见得就是要为他找个好差事,想来,也只有六部的侍郎尚书,乃是最妥当的,果然朱厚照瞟了她一眼,便微微有些嘲笑地笑了笑,道,“户部侍郎今年告老走了一个,就叫他进户部吧,将来我们与户部拆借银子,也有个人为我们说话。”
乐琰知道要南雅做户部侍郎,并不只是这一句话便能成事的,当然内阁现在恐怕也不会枉然得罪自己,只要示意夏儒拿着银子与刘瑾吃吃饭,多半就能成事了,在心中就冷笑起来,她身为皇后,要为姐夫谋个缺,都还要巴结刘瑾,可以想见别的官员是怎么个境况了。
“嗳,谁和你说这个事了。”她心里想着事,口中
87、冲突...
的话,却还是又软又糯,“你有事就别去了嘛,我自己带上芳华出门去看看年姑娘,说是她的病越发不好了,我不亲眼去看看,也不放心。”
说到年永夏,朱厚照就尴尬地沉默了下来,半天才皱眉道,“被御史发现了,又是一场风波——到时候,你就自己兜着啊?”
乐琰刮了刮丈夫直挺挺的鼻梁,调笑道,“他们要弹我,也得先弹了你没事就出宫去玩乐,咱们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家子爱胡闹的。嘻嘻。”
朱厚照想了想,也就自失地一笑,“小王八蛋,你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嗯?我非得罚你不可……”说着,自然又是一室春光。
乐琰头一次得了允许,能自己一个人扮男装出门,兴奋得简直都不知该如何行事才好了,第二日起来,先陪着笑脸把朱厚照送去上了早朝,自己又到两宫跟前去请了安,找了个借口快快地回到坤宁宫,便打散了头发梳了个道姑髻,找了朱厚照时常带的乌木冠戴了,她年纪本来就小,没有胡须,也并不打眼,换上了暗蓝色褡护对镜自照片刻,又叫过芳华来,把她打扮得和个小厮似的,带着她上了车,吩咐芳华的对食——一向跟着朱厚照出宫的高顺道,“咱们直接到大栅栏外国人开的铺子里去,你再到年家去看看,年姑娘若是身子还好,便到铺子里来接我,客气些,别和年家人摆架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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