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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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怎么跑到南京来啦?又在这儿买菊花,该不会是要送给秦淮河上的哪一位吧……要不是乐琰现在自己满腹心事,她就要八卦起来了,饶是如此,她也是掀起了窗帘打算偷看一下那人是不是真是杨慎。而马车也很恰好地被堵在了当地,只是苦了珊瑚和青金,两个丫鬟瞪着她的样子,活像是乐琰刚吃了只苍蝇似的。
41、谁的失败?+大危机...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一个形似杨慎的少年正在卖花老儿跟前站着,却看不清人脸,乐琰仗着天色已是昏黑,把窗帘又拉得开了一些,那少年却正好也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不是杨慎是谁?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吃了一惊。此时马车却是已经动了起来,两边擦肩而过,乐琰知道是他,反而丧失了兴趣,杨慎这个人她还是了解的,别看他当着朱厚照是个多有担待的大哥哥角色,私下里的不羁跳脱那也是完全不亚于唐寅等江南名士,到了江南,在秦淮河上见识一番也很能理解。就不知道,对方会在南京呆多久,能不能给她带信回去给朱厚照……
这一点浮动的心绪,很快就飘散了开去,在天色全暗下之前,乐琰终于是到达了大舅舅张永成的宅第。当时明朝的官制很是特别,在北京和南京各有一套六部班子,当然,南京六部与北京的六部权力是没法比的,但也不是完全被架空,还是掌握了江南这几省的大权的。张永成身为最有油水的吏部尚书,其宅第和夏家一比,那是高下立见,门口的两个门当,雕工精细、气势非凡,光是这两个门当上的印章与大门上的四个户对,那就是夏家必须仰视的存在了。
乐琰之前在堵车时就让张婶步行先过来报讯了,也是不无试探之意,如果舅舅家对她的到来态度比较冷淡,那她也自有计较——大不了去苏州找姐夫姐姐也是个办法。但现在看来,这个担忧倒是不必要的,马车在门前停了片刻就直接进了侧门,之前三番四次来探望她的段妈妈已经疾步走了出来,搀扶着乐琰下了车,脚不沾地的直接进了垂花门,一个银发老妪正站在正房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身边还有两三个华服妇人陪伴。乐琰知道这是外婆宇文氏,此刻见了她脸上毫不遮掩的担忧与渴望,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已是红了眼睛,忙上前拜见道。
“乐琰见过外婆,让外婆担心了!”
她很快就被拉了起来,宇文氏在灯下拉住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着乐琰,眼眶也是渐渐红了起来。一个华服妇人笑道,“来了就好,我们都惦念着呢,你舅舅还说,要亲自到夏家去接你,来了就好!这次可要多住上两日了!”
宇文氏抽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哽咽道,“可怜我没娘的外孙女,竟是处处被欺负哇。”说着,就要大哭起来,众人慌忙劝了起来,乐琰抽空打量时,只见环绕着宇文氏的几个华服女子里,头前说话的那个打扮得最是富丽,便知道这是舅母王氏了。余下的两个身穿的颜色都是桃红之类,估计是舅舅的妾室,当下也不理会她们,与王氏一边一个搀住了宇文氏,把她扶到了正房炕上,又是软语劝解了一番,
41、谁的失败?+大危机...
宇文氏这才回复过来,却仍是不断地揩拭着眼睛,诉说着张氏的辛苦。
乐琰不是个心软的人,但穿越几年来,到底也是受了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此时也是尽情一哭,王氏在一边又是劝解了起来,半晌,见宇文氏是真的哭够了,这才小心道,“外甥女怕是还没用过晚饭吧?”
宇文氏这才醒悟过来,一叠声要上饭,乐琰虽然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是要面子的,微笑道,“还没拜见过舅母,与姐妹们相见……”
王氏笑道,“这又不急喽,你两个妹妹今日都被先生罚了留堂,你先用饭也是一样的。”说着,摸了摸乐琰的头,又转头对珊瑚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段妈妈便上来把珊瑚与青金带了下去,王氏冲段妈妈使了个眼色,那段妈妈还没出门,便低声问起了乐琰的衣裳尺码,宇文氏听在耳中,面露满意之色。
乐琰低头藏下一个微笑,不管王氏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只要她是这个态度,张家便好住了。
大危机?
用过了晚饭,几个表弟表妹也来相见了,张家这一辈的女儿都是雪字辈的,大女儿甜雪今年十岁,和乐琰只是月份上差了几天,倒是人如其名,一脸甜甜的笑容,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看上去很是讨喜。二女儿兰雪今年九岁,生了一张和王氏很是相像的瓜子脸,就是眼睛小了点,但言行之间,却也是端庄可亲,言之有物,对乐琰极为亲切。至于两个表弟,都是年纪还没过五岁的小孩子,只是通了小名罢了,大名都还没起呢。也是因为都是庶子,没看得太重的缘故,正经的嫡子张孟平时在金陵书院读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王氏谈起他时,脸上也全是骄傲。
乐琰堆叠起笑容,与姐妹兄弟们招呼过了,甜雪与兰雪都围着她请她说说跟着沈学士上课的事,这件事张老夫人并没有瞒着宇文氏,毕竟她才是正经外婆。看得出来,宇文氏对此是很引以为傲的,就连王氏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乐琰忙捡了一些趣事说了出来,两个小姑娘听得眼睛闪亮,宇文氏与王氏见了,都是暗笑,宇文氏看了看沙漏,咳嗽了声,缓缓道,“你们表姐要住上好几日,相聚的时间有的是呢。现下都去歇着吧,王氏也回去吧,永成看样子今晚又要晚归了。你好好安顿他歇息了,明早带着外甥女去拜见一下。”
众人忙都起身应了是,乐琰当晚就被安置在宇文氏居住的北院里,由于宇文氏身边的人手众多,却是特地挪出了东厢房来安顿她们主仆三人。主仆三人到得这时才是重新聚在一起,珊瑚青金都是满脸的心事,珊瑚还好一些,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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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做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青金的一脸苦像,几乎都可以拧出汁来了。乐琰见了,倒是好笑起来,冲她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家破人亡过来投靠的,你别满脸破丧样,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在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倒是坏了继母的名声。”
不管夏老夫人和乐琰首尾如何,秦氏作为继母对乐琰那是没得说的,青金也不是完全的傻瓜,听了这话也就明白过来,脸上忙带上微微的笑意。看上去虽然依然有些沮丧,但比起之前的慌乱茫然,已是好得多了。乐琰点了点头,见这屋子里文房四宝也有,什么屏风啊、大床啊,都是按照小姐的规制来的,心中也是一暖。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像夏老夫人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却也有外婆、舅母这样雪中送炭的存在。
她翻了翻书桌案头的宣纸,见是一色的蝉翼宣,知道这是准备得匆忙,直接从库房搬来的,便不取用,而是找了随身自带的薛涛笺,珊瑚忙上来在一边研墨润笔,乐琰闭上眼睛,心中思索着该如何措辞。半晌才睁开眼苦笑着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珊瑚,你说这信,我该如何下笔才好?”
珊瑚怔了怔,苦笑着道,“姑娘,奴婢也不知道。”见乐琰叹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但奴婢觉得,姑娘只需要把事儿好好说清楚,想来……夫人与大姑娘也不至于责怪的。”
“哦,那你觉得叔外婆就不会说什么了?”乐琰却依然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珊瑚又呆了下才道,“这……舅老夫人自然会向她撕掳清白的。”
乐琰微微冷笑,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写信。第二日起来拜见过舅舅,倒也就安心在张家住下了。
这南京张家,和夏家走的路线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甚至要比英国公本支都风雅一些,英国公毕竟是富贵惯了的人家,不管是奴仆还是主人,都透着一股惟我独尊的骄傲。以宇文氏为首的张家远房却是很明显的士大夫家庭,张永成张永全都是进士出身,虽然都是二甲,但也算是了,所以张家对子女的文化教育是极为上心的,甜雪与兰雪都是六岁开蒙,请了塾师在家专门教育,张孟九岁就进了金陵书院过着清苦的学子生活,而宇文氏、王氏谈到他的语气也是极为骄傲的。和夏家比起来自然是高下立判,也难怪这么多年以来张家与夏家的关系一直不好了,不说别的,乐玟也号称是在苦读诗书,但他在家好吃好喝,红袖添香的,与张孟相比哪个学习效果更好显然是不言而喻的事。而女儿这边,甜雪虽然是庶出,但与王氏的关系却很亲密,待遇什么的和兰雪一般无二,连最老实的青金,在张家呆了几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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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里和乐琰感慨了半天夏家人的粗糙。粗糙还不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张家的精细,哪里显得出夏家的伧俗。
虽然说,乐琰登门拜访的原因可以说是充满争议,但上到大舅舅张永成,下到兰雪,都是众口一词力挺乐琰。倒不是说他们也先进到反对乐琰缠足,但现在乐琰已经快满十一岁了,此时开始缠足,意义已经很小,如果为了追求效果要硬生生拗断脚掌,那无异于是虐待了。宇文氏更是认为会出现如此情况,全是因为夏家欺负乐琰自小没娘,在家中没个可以为她说话的人。以至于夏老夫人这明显不合情理的要求,居然也会真有人听命行事。
“倒不是说外孙女不想缠足……只是当时进宫时,皇后娘娘也有嘱咐过……”乐琰遮遮掩掩地说了一番话之后,宇文氏、王氏恍然大悟之余,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起了乐琰。反正她们的态度就是这样:夏老夫人欺负乐琰没娘,名为爱护实为虐待,我张家实在看不下去,将外甥女接回府中。对外的口径,也一律都是如此。
夏老夫人那日着实是被气得不轻,一来她是气乐琰不知轻重,二来,却也是害怕此事出来,自己必然会受到的舆论压力。老夫人只是固执了些,人却不傻。张家是吏部尚书,他们家女眷说的话,自然是更多人采信的。且多年来关系一直冷淡,人家现在逮着了机会,还不知会怎么编排她呢。自己当年,做得也实在是过分了些,埋下了隐患,没想到这个孙女和儿媳妇的性子竟是一样的烈,这次事情闹得大了,孙女固然是也不好受,但自己却更焦头烂额些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这么多人在场,瞒?怎么可能瞒得住?尽管夏老夫人是三令五申请亲友们不要往外张扬,但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那些可以进出大户人家内帏的三姑六婆,这几日嘴里嚼的可不就是这件新鲜事儿?也是因为实在是充满了争议,一时间,有人是站在乐琰这边,有人却是觉得夏老夫人没错,两边都各有论调,南京城的太太圈热议了好一阵子,总算总结出了两种论点,第一种,认为夏二姐在此事件中负主要责任,忤逆长上,恃才傲物,实在是有才无行,第二种说法则是老夫人心怀不轨,当年在夏二姐正是缠足年龄时,却不把她接回南京,如今年纪大了才接过来,第一件事就要折断脚掌,冷酷暴虐,不是当家人的风范。夏二姐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个苦命的可怜人。
暴风眼中的夏家与张家都是反常的沉默,夏老夫人本来就很少出门,如今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凌氏也绝迹于社交场合,至于张家,在南京能动到他们家的人一只手指就能数得完,有心人想要探问的,也得先称量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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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自己的斤两,纵使有那么几个,真的与宇文氏、王氏等见着了面,几人也是大大方方地把乐琰请出来相见,只说是外婆想念外孙女,接来住上一段日子。宇文氏难免要哭诉一番,自己的女儿命苦,早早的去了,留下这个二姐,自小没见过娘等等等等,知趣的,便也不再问了。
身处风眼中的乐琰,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也是反常的平静,平时和甜雪兰雪一起上课,接受着传统私塾教育,这下她是感受到了沈琼莲的好,越发是归心似箭起来。那塾师试探了几次乐琰的分量,乐琰自然是应付自如,老实说,她现在在女子教育界的地位的确是比较高的,毕竟女孩子学的无非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塾师自己也不精,诗词歌赋么,他的水平就没乐琰来得高了,乐琰好说也是受过翰林级教育,和他一个不第举人相比,那自然是稳胜一筹了。
宇文氏似乎是要弥补对她多年来的亲情缺口,衣食住行日常起居,全都是照着最高标准来的,乐琰一想推辞,她就提起当时张氏操持家务受了的苦,叫乐琰怎么推脱,也都无从推脱起。但姿态自然还是要做出来的,不然王氏就算人再好,久而久之心里也会失衡。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子的话还听得进去,媳妇那边,又哪里容许她有二话来着?要不是乐琰懂事,只怕是要把自己的私房钱都花得河干海落了。
就这么着,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而远在北京、苏州等地的亲友们,也都或早或迟地收到了各色书信,拼凑出了事情发生的大致过程。他们的反应,自然也是各不相同。
朱厚照听了大伴刘瑾的汇报,又拿起杨慎的书信再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随口吩咐了刘瑾几句话,便把书信丢进了故纸堆里,与张永玩乐去了。
秦氏看了继女与婆婆的来信,苦笑连连,待得丈夫回家,把信拿给他看时,夏儒也是哭笑不得。两夫妻商议了一番,秦氏便挥笔给两边都回了一封信。
张老夫人摔了好几个茶碗,厉声呵斥了为乐琰说话的丽雪,丽雪哭得眼睛红得如兔子一般,青雪、玲雪暗自高兴不提。
乐瑜看了信,顿时张罗着要到南京来接回妹妹,南雅苦劝良久,方才劝住了冲动的妻子。乐瑜气得把丈夫推到了书房去睡,自己亲自提笔在灯下洋洋洒洒地给乐琰写了回信。
朱佑樘与张皇后争论了一刻,两人又放下了这个话题,敦伦去也。
镇远侯夫人听得极为入神,思忖了半晌,笑了笑,与顾纹贤说起了别的事。
沈琼莲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淡淡地叹了口气。
而十几天后,京城中也悄然开始流传,沈学士的女弟子夏二姐在南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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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的一场好戏。一时间,京城权贵之家茶余饭后,也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受累于明代那滞后的消息传递速度,乐琰是到一个月头上才陆续收到回信的,秦氏的回信语气无奈,对自己也做了一番检讨,直说当时该给乐琰缠脚的。乐琰看了不过是一笑了之,秦氏的话全在信外了,对夏老夫人的不满那是昭然若揭,身为继母,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亲姐姐乐瑜的回信,那自然是与秦氏不同,言语中对夏老夫人带着强烈的不满,却也责怪了乐琰冲动的举止。到了末尾,更是强烈要求乐琰上门认错,早日把风波平息下来。乐瑜虽然身不在京城,但却很了解京城贵妇圈的作风,她断言此事必定会成为众位贵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乐琰过于骄傲的名声都是免不了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而与夏老夫人言归于好,正是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了。
张老夫人的回信简短潦草,通篇全是失望之词,而与它一同送到的另一封来信,却是写满了鼓励之词,全然不涉及得失计较,而是问着乐琰是否受到惊吓,在舅舅家住得可是安心?乐琰看了这封信,倒是觉得没交错丽雪这个朋友,只看这些堆积在案头的来信,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乐瑜问了一声是否被惊吓到了,就知道在这世上这样的好朋友实在不多了。
她在穿越前,也是职场拼杀之辈,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声对将来的亲事必定有碍,却早就学会了不为虚无缥缈的事情担心,因此尽管间接感受到了压力,却依然是把日子经营得逍遥自在。每天不过是上上课,做做针线,陪伴陪伴宇文氏,与甜雪兰雪闲话一时罢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乐琰却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之所以还没部署反击行动,全是因为一个人还没来信。虽然他居住在深宫中,但决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而不论是失望或是担心,也都该有封信到才对。
除非……朱厚照已经是把她给忘了,想来也是,毕竟年纪尚小,虽然在一起玩耍了几年,但小孩子的注意力转变得最快。太子现在在东宫过得逍遥快活,又怎么会记得远在南京的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门当为北京官宦家的上方的2个或4个小木桩,由于在北京的都是7品以上(包括7品),所以有2个门当是7-5品的官,而有4个门当的是4-1品的大员。所以自古所说的“门当户对”就是从这里来的。事实上,门当起初不是指门上方的小木桩,而是门口的小石墩,这种小石墩分两种,一种是带小石狮子的,一般为武官家庭,一种不带小石狮子的(或者小石墩为印章模样),一般为文官家庭。而户对,则是指门上方的小木桩。
张永成是吏部尚书,是很高的官职了。所以他家的户对四个,门当上有印章。
这章是献给无梦同学的长评的加更,而且是8000多字的加量惊喜!无梦君,你很GJ但我真的要走开一下下午再回你的长评哦。朋友们!你们还不感动吗?快来丢长评和评论吧!(各种泪流满面)我真的,真的想在入V前给你们多看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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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在舅舅家住到两个月整的那天,乐琰不愿意再等了,她简直已经都快笑死自己了,老实说,如果在这么若有所盼地等待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任何一个闺蜜,她都早已经好几巴掌打过去了。先且不说对一个十岁小孩期待那么多,到底有没有作用,就算朱厚照真的来信了,怎么,还能吃啊?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啊!
好在,她还有借口,这里是古代,行动节奏到底慢了,的确也是要等上两个月才好出手。否则才闹出事情,急吼吼地又回到夏家去,夏老夫人不把她凌迟了才怪。正是因为现在事情闹大了,夏老夫人才能抛开情绪,以最公正的态度来和她谈解决办法,这一个拖字诀,早在她踏出老宅门口时便在心中成形了。
乐琰倒是并不在意由谁来破冰的问题,反正说白了,怎么都是姓夏的,夏老夫人再不喜欢她,顶多也就是把她送回南京去,还能吃了她不成?不说别的,张家在这里虎视眈眈地等着呢,还有乐瑜与秦氏,也都睁大眼睛看着事情的进展。老夫人现在,其实是处在相当不利的位置上,能左右乐琰命运的几个女人里,只有张老夫人并没有站在她这边,但张老夫人又万万不会和夏老夫人联手,在这场角斗中,夏老夫人孤立无援。
吃过早饭,她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请甜雪为她答话请了假,宇文氏忙叫请医生,乐琰却是推说自己不过是头疼罢了。宇文氏与王氏听了,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宇文氏面带忧色,王氏却是满意地笑了出来。她终究与乐琰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能容得下她在自己家没有任何说法,一住就是两个月之久,已经快到忍耐极限了。
宇文氏对王氏的表情,哪里会没有想法?不过她人老成精,只是一笑便抛诸脑后,待到饭后遣退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心腹丫鬟与珊瑚端茶倒水,让乐琰挨着她坐了,淡淡地道,“怎么,迟了两个月,你才知道头疼?”
乐琰憨憨地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妇人看似老糊涂了,心里却是看得比谁都清楚。宇文氏一介女流,丈夫早年去世之后和大女儿一起一手撑起了这个家,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才,又岂是无能之辈?只是多年来的喜悦与愧疚,让她无条件地站在了自己这边罢了,当下也不敢瞒她,诚恳道,“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呢,若是没住两天便急吼吼地要回去,回去之后,难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宇文氏满意地一笑,“好,知道这个道理,你就的确是瑶娘的骨血。”旋即,又露出怒容,“柴氏到底是老了,糊涂到什么地步!竟要拗断你的脚掌,若我是你,也必定是回身就走。此事你无须担心,自有外婆为你做主,不过。”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她话锋一转,竟是沉默了下来,注视着外孙女俏丽的容颜,心中又想起了早去的女儿,一时暗叹起来,心道,“瑶娘,她的骨头却要比你还硬得多哩。唉,也是个苦命人,也是个苦命人……”见乐琰在她的注视下坦然自若,不露丝毫心虚,却又十分欢喜,觉得她比女儿更强了些。
“外婆?”乐琰与宇文氏对视片刻,见宇文氏反而发起呆来,猜到她又是在想女儿,轻唤了一声,又低头道,“是外孙女冲动了,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好了,你若是乖乖留下来被硬生生地折断脚掌,我反倒不喜欢了。你以为,人人都是糊涂的,不知道此事是你祖母的错?”宇文氏语气出奇温和地道,“只是你的作为虽然一点错也没有,却终究是违背了孝字,京城,你一时是不能回去了。”
乐琰心思何等玲珑?一下就猜到了宇文氏的意思,现在着急上火地回京,那就等于是把冷饭话题再炒一遍,对她来说当然是坏处多于好处,最好是要等京城中人都遗忘了这件事,再悄悄回京。她想的也是类似的办法,只是多了一个和夏老夫人谈判的环节,当下便道,“是,孙女却想,自己在重阳节第二日便被接到外祖母这里,竟遭到了这么多误解,祖母听了心中难免有些疙瘩,倒是要写封信去,与她分说清楚的。”
宇文氏瞪大了昏花的老眼,仔细地打量着外孙女,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过了半晌,才自失地笑了起来,“好,好,是外婆年纪大了,这么简单的一招,都想不到。你想得很好……就这么办吧。别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了。”
乐琰忙道,“哪里,是我这个人闲着没事就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给外婆添了多少麻烦……”说着,逼出了些眼泪,拜倒在地就要磕头,宇文氏连忙叫人扶起,握住她的手欣慰地道,“你比你娘强啊。”
当年张氏的事,一直没人和她说明,乐琰早就好奇得要命,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也只得忍了下来,又侍奉了宇文氏一时,方才告退回到东厢,青金早已准备好了纸笔,乐琰却不急着提笔,而是冲珊瑚道,“早先就看你一脸的欲言又止,有什么话,说吧。”
珊瑚扫了青金一眼,低声道,“姑娘,奴婢只是不解……您在金陵逗留太久,难道就不担心,太子……”
乐琰与朱厚照之间的那点首尾,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贴身的大丫环,只是这些年来,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始终不曾有人明说。乍然听得珊瑚挑破了这层窗户纸,乐琰倒是货真价实吃了一惊,青金早已是捂住嘴忍住了一声惊呼。
珊瑚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说的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一般,依然镇定地站在当地,乐琰挑挑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干净利落地道,“青金,去烧点水来。”
青金立刻低眉顺眼地应了是,退出房外,还掩上了门。乐琰注视着珊瑚,缓缓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事,便平铺直叙地说出来吧。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是不是?”
珊瑚唇角微微上扬,平凡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平时那个寡言少语处处妥帖的大丫头,此时竟也有了几分莫测高深的样子。她依然是局促地束手站在乐琰面前,语气也还是那么的恭敬。
“我只说一句话,姑娘便什么都知道了。”珊瑚说着,抬起头与乐琰对视,神态却依然谦卑。“奴婢身属锦衣卫北镇抚司。”
饶是乐琰前后两世,也算见识过了人间极致的富贵,人间极致的凄凉,此时却也惊得手一抖,在宣纸上落了好大一颗墨点。珊瑚心疼地嘶了一口气,忙上前抢过了毛笔放好,又是小心翼翼地裁下了墨污的一条,一边埋怨道,“这可是在亲戚家呀,姑娘,这蝉翼撒金宣可不便宜哩……”
乐琰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涌上了无数问题,也不知怎么,第一句却是,“怎么锦衣卫还有女缇骑呀……”
锦衣卫的结构素来不为外人所知,乐琰知道的也就是锦衣卫分南北两个镇抚司,镇抚司下又分几个卫所,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此时心中好奇起来,第二句话也就冲口而出,“你有品级吗?是百户还是千户?”
珊瑚啼笑皆非,有些没好气地答道,“奴婢一介女子,怎么能做军官?”乐琰这才冷静下来,晓得她大约就类似于锦衣卫手中的线民,珊瑚见她面露恍然,便接着道,“奴婢是北镇抚司京畿卫所下的一员小小女力士。”
好奇心满足完了,接下来要问的自然也就明了。乐琰又问了几句,珊瑚是有问必答,她当年卖身进入夏家,自然是有所为而来,所为何事,乐琰自然清楚,无非就是朱佑樘、张皇后想要全面考察一下未来的媳妇人选罢了。这几年来,倒也是向宫中传递了不少消息,今次自揭身份,却是要提醒乐琰一事:京中情形已变,不早日回京,恐怕是欢心难保,要就此失宠了。
“宫中如今最受宠的,是镇远侯夫人的远方亲戚年永夏年四娘,听说此女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显出国色天香的样子,知书达礼不说,一手好针线更是出神入化。很得皇后的宠爱,且皇上见了一面,也是连连夸奖。皇后更是有意让沈尚宫将她收为弟子。”
乐琰神色一动,追问道,“老师答应没有?——坐。”
珊瑚微微一笑,捡了张圆凳坐下,淡道,“沈尚宫道,收姑娘已是破例,事务繁忙,无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心再收徒了。”
原来……老师也是关心自己的,乐琰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他呢?”
珊瑚忽然捉狭一笑。“姑娘为什么不问问,是谁吩咐奴婢向姑娘投诚的?”
乐琰顿时面红起来,不知怎么,只觉得这一个多月以来受的苦楚,此时看来倒也都不要紧了。朱厚照此举,的确比写一万封信还要来得有力,更有帮助。更是暗合了之前送给她的那颗白玉棋子之用,否则就算她有心借助锦衣卫的力量,又要到哪里找人去?一时之间,她心中已是涌上了多个计划,局面也一下多了不少出口,路要比之前的宽得多了。“她是何时进宫的?我总算起来,也不过是离京三个多月,难道镇远侯夫人偏偏等到我走了,才把她带进宫去?”
珊瑚笑容更有深意了,“正是。姑娘,京中关于你的流言,要比奴婢预计得多了些呢。”
乐琰眉头一皱,已是不悦起来,这个镇远侯夫人,想让自己的亲戚上位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还要对她落井下石?她可是从来没冒犯过这位的。
“千言万语,也只好留待回京再说了。我倒要看看,那位年小姐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竟能把别人都比进了尘埃里。”她淡淡地道,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占据有利形势,却忽然想起了那件事,呼吸不由为之一顿,“你……也说了那件事?”
珊瑚顿了顿,不自然地歪了歪唇角,“姑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但,身在这个位置,谁不都是这样?姑娘的手段,已经是很仁慈的了。”
乐琰仔细地想着在那事之后与朱厚照的几次相处,果然朱厚照是不露丝毫异样,而想到几年来,单是他们相处的那些时间里,朱厚照随手发作的人命,便也不下十条了。她这才渐渐地相信了对朱厚照来说,毒杀个把奴仆,不过是如擦擦嘴一般简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喃喃地道,“我却是小看了他……”她忽然觉得朱厚照不再是那个聪明绝顶淘气异常的男童,而已经是一个变幻莫测,翻手云雨的成年男子了。自己虽然自负要比他更加成熟得多,但其实又何尝不是在他的羽翼之下?珊瑚一出面,原本死气沉沉的棋局立刻活跃了起来,这样看来,他对自己终究是有情有义的。
乐琰自从入宫得宠以来,也经常想起历史上正德的皇后也是姓夏的,只是这样没有影子的事,她从来不往心里去,此时也不由得思量起年永夏来,不过,这样的事决定权根本不在她身上,甚至也和年永夏无关,现在他们的年纪渐渐地都大了,见上一面是越来越难,那还是有沈琼莲授课这个借口,让她可以常年出入宫闱,年永夏如果是瞄准太子妃的位
42、真正的危机+珊瑚的要求...
置,那没个适当的借口,张皇后也不可能频频接她入宫做伴,就算是如此,太子已经出阁读书,现在金陵遍地都也已经传开了,太子喜好玩乐,被东宫的那八个太监布置出的百戏场给迷得神魂颠倒,他还有什么心思和年永夏发展?到时候等自己回京了,好戏怕是才要开台吧。
既然已经对朱厚照有了几分感觉,乐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眯了眯眼,已经是想好了几道数学题。朱厚照和她好歹是青梅竹马了这么几年下来,乐琰还不了解他的性子?那些个游戏,恐怕他不到几天就已经琢磨透了,智力挑战才是朱厚照一直缺乏却又渴求的,而只要握住了他的这个命根子……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冲面色平静如水的珊瑚打了个响指,“珊瑚,你老实告诉我,跟着我,你求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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