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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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棠猛地坐直,他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刚回头时的安怡眼里分明满满都是仇恨!她的仇恨当然不会是对着他来的,那么是为了谁?为了那位传说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安九小姐安安?什么样的感情和经历才能让两个年龄相差近十岁的女子如此牵挂彼此?

谢满棠十分感兴趣地将安怡那张线条优美的精致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美人他见得多了,但没见过这样让他猜不透的,仿佛是一本书,看到开头时以为已经猜中结尾,谁知接下来每一个情节都能出乎他的意料。他招手叫柳七过来:“我要立即进宫复命,你没事儿就带着她们祖孙俩的车沿着老安侯府和田府门前的街道走一遍。顺便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再去查查,她和安九小姐究竟有什么过往?”

这是闲得无聊了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了这么久的路,谁不想赶紧热乎乎地洗个澡,吃一饱,睡个够?柳七无语,用沉默表示抗争,然后抗争失败,等到谢满棠的车驾直奔皇宫去了,他干脆利落地跑后头去找安怡出卖了谢某人:“这条道,你走吗?”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怡笑得开心无比:“大人既然安排了,我当然要走啊。好些人和事好久不见了。无比想念。”

果然都是变态,不怪这样爱较劲。柳七认栽。

安氏在京中是大族,族中众多子弟出仕,能被称为安府的人家就很多。其中一枝独秀的又是前首辅,因功被封为遂侯的安归德这一房,为了把他家和其他安府分开,众人习惯称这一府为安侯府。

安侯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永春街上,是三代传承的基业,经过几代人的精心经营,安侯府虽富贵比不过王公,奢华比不过富户,但那份百年大族的巍峨气象却是其他新贵府邸比不过的。即便是安归德的黯然下场和族中子弟再无出类拔萃的继承者领头人,安侯府那巍峨沉默的门楼在这永春街上仍然是独一份。

“安归德这老儿还是有些远见的。”安老太透过窗帘缝看着安侯府连绵不绝的院墙,很有些不忿地道:“当年他最风光时先帝要赐他府邸,那府邸本是前朝亲王府,就在皇城边儿上,又宽阔又精致,不知多少人艳羡。偏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婉拒了,先帝不但赞他简朴恭谨,还另赐了真金白银若干,他立即拿来修葺了这处老宅。若他当时接了御赐府邸,后头获罪下台时全家都要被赶出来,这宅子也就不知会荒废成什么样儿了,哪能有如今的风光自在?”

祖父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从不贪图眼前小利,可惜娶错了妻子。安怡既为祖父骄傲又觉伤感无比,车外就是她从出生到长大出嫁,一共呆了整整十七年的家,里面有她的亲人,有她住过的小楼和坐过的秋千,一草一木都有回忆,但她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有一天,她的怒火和仇恨烧毁了这座华美幽深的府邸,她也再不是那个叫安安的九小姐,而只是安怡。

马车走到安侯府大门前,恰逢安侯府侧门开启,几个衣着光鲜的豪奴簇拥着两个锦衣少年出来,两个少年都是唇红齿白、粉面含春的好相貌,当头一个穿石青锦袍的要稳沉斯文些,稍后一个年纪要小些的着一身明艳夺目的朱红销金袍,眉眼间更是跋扈飞扬。二人并不肯多看这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和灰扑扑的柳七等人一眼,被簇拥着上了马后就扬鞭说笑着离去。

爱读书并自小就有才名、年少便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的安怀,自小就骄横自私爱生事、被称为京中十霸之一的安悯,两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都是安怡曾经的同父异母弟。

正文 第114章 你们想我吗?

真是漂亮人儿生的漂亮儿子,安怡微笑着看着这两个漂亮飞扬的少年,眼前浮现出继母田氏那张粉面含春,未语先笑的漂亮脸蛋。不知自己那些珍贵的嫁妆事后有几成流落到田氏手里?这几年里田氏有没有良心不安过呢?

一旁的安老太看着照旧花团锦簇的安侯府,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由气咻咻地道:“不是说做了恶事会遭报应吗?为何不落到他家头上?反倒是我们平白遭殃?可见老天爷也是不长眼的。”

柳七在车外听见,不由笑了起来:“老太太认得这两位公子?他们的父母长辈和您老人家有仇?”

安老太哪里认得出这两个少年?蛮横地翻了下老眼,恶狠狠地道:“他们一家子都和我有仇!凭什么我儿子忍饥挨饿苦读数十年才做成的官,却要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家子牵连倒霉?现下人家风光依旧,我家却还被压在那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忍气吞声!”

柳七一语双关地道:“如此甚好啊,都看他们家不顺眼。以后更方便行事了,是么,安怡?”

安怡撩起车帘子斜瞟着他,淡淡地反问道:“柳七哥,方便行什么事?”

柳七本就是应了谢满棠之意特意试探她的,听她语气不善就赶紧刹住:“我是说,等你名满京城,安大人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之日,正好把从前受的气都出个干净,叫他们知道你们不是好惹的。”

算你识相。安怡轻哼了一声,放下车帘。

安老太不知二人在打暗语,只觉柳七这话深得她意,当下一拍大腿,快意笑道:“对!小柳大人,承您吉言,将来若真有这一日,老婆子一定要重重谢您!”又忆当初:“当年就是这老虔婆贪银子,昧着良心仗势替那两个白眼狼出头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安归德老乌龟纵妻行凶,失了公正。啧,到时候啊,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进这府邸里来好生玩一玩,看看那老不死的老虔婆如何在我面前收起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臭脸,卑躬屈膝地求我。”

安怡知道安老太说的是安侯府老夫人,安归德之妻,也就是她的亲祖母文氏。亲祖母被骂,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不是她没良心,而是文氏这个祖母从来就没给过她好印象,更没有给过她半点慈心。在她的印象里,打小文氏就非常不喜欢她,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先紧着家里其他姐妹来,挑落挑剩的才是她的,若她稍许有过,便是劈头盖脸、毫不容情地训斥打压惩罚,即使当着亲戚外人也是如此,从不会给她留半点情面,更别说关怀体恤。

这样的轻蔑和冷落当着亲戚们时尤为明显,稍大些后,文氏甚至于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许她在亲戚世交跟前露面,更轻易不许她出门见客。除非是安归德亲口发话,文氏才会不情不愿地安排,但也通常会暗里安排人劝阻或是下绊脚,总之不要她出门见人就是了。

文氏这个内宅第一人的态度直接导致了整个安侯府女眷们对她的态度;导致她被长期关在家中,没有朋友玩伴,交往面窄,见识少;导致她得到田均的关怀体贴就恨不得豁出一片真心去,得到张欣的示好便将张欣视为知己;导致她轻易就上了张欣和田均等人的大当却不自知。

所以文氏、她的亲祖母,也可算是她前生悲剧的直接造成者之一吧?若非是有祖父早年的眷顾爱惜教养,只怕自己下场更悲惨吧?

安怡弯起唇角微笑起来:“祖母这个想法甚好,是该问问这位老夫人,为何总是这样无理由地轻贱别人呢?”

安老太得到安怡的赞同,更来劲了,老眼一横,斜瞟着安怡道:“祖母等着你有这样风光的一日。”

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安怡疑问地看向安老太,安老太带了几分神秘的一笑,轻声道:“指望你父亲那个糊涂虫封侯拜相么?下辈子吧。祖母不如指望你们姐弟扬眉吐气,替祖母出了这口恶气。你寻个好夫郎,如何?那样祖母死也安心了。”

好夫郎?她这一生再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和期许全部投入到任何人身上,她只信她自己。安怡轻拍安老太的手,郑重许诺道:“您放心,总有一日,我一定让他们百般拜求、讨好于您。”

安老太以为这算是安怡的承诺,忍不住乐开了怀。

田府坐落在迎凤街上,离安侯府两条街。门楼虽比之安侯府小了许多,门上的朱漆却闪闪发光,门口蹲着的守门奴仆衣着也很光鲜,看得出主人过得很滋润。

安怡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希望如同刚才在安侯府前一样,凑巧走出她想见的那个人来。让她好好看一看那张脸,看他是否风采依旧,甚至更胜从前?毕竟根据她这几年间接打听来的消息,他已经如愿以偿地贤名远播,成为颇有潜力的新一代能臣,和张欣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堪称京城的模范夫妻。

田家的大门并没有应安怡的渴求而打开,始终一直紧闭。

安怡手脚僵冷地放下车帘,闭目仰头靠在车壁上,气息清浅地任由马车向前。直到马车前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她才觉得心脏又在胸腔里重新跳动起来了,血液又把热气和力量输送到了她的四肢百骸里。她坐起身来,将手握住胸前那枚被她的体温熨得滚烫的翡翠平安扣,我回来了,田均!我回来了,张欣!你们想我吗?我一直都很想你们。

安怡轻轻勾起唇角,原来她比她所想象的更恨。从前她只想要让恶人以命抵命,现在她却想要他们尽尝她所尝过的百般滋味,那是他们欠她的。

这丫头笑得好吓人,这是又要算计谁了呢?柳七不动声色地放下车帘子,莫名觉得两臂和背上有些阴冷。他看着天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心想,这大概是要下暴风雪了吧?

正文 第115章 雪晨偶遇

安家位于金鱼胡同的新屋是请托薛大舅出面买的,两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面积不大却胜在精巧雅致。前主人是个告老还乡的老翰林,品位极佳。安怡走一圈下来,觉得十分满意。安老太不会欣赏,只从实际出发,认为小了些,不够气派。但听安怡说,家里人太少,房子太大不利于聚气,她就立刻改了主意,满口夸赞薛大舅会做事,大方体面地赏了薛家留下来伺候的管事和婆子。

没多少时候,薛大舅和薛舅母等人闻讯而来,与多年不见的亲外甥女见面叙家常,帮着祖孙俩安顿。这些年里两家人书信上也有来往,对于彼此的情况还算熟悉,虽然薛家人对于安家竟让外甥女抛头露面行医养家颇有微词,但木已成舟,且安怡又似是十分喜爱坚持,也只能委婉劝了两句就不好再多说。

待薛家人离去后,安怡先打发安老太睡下,自己则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美容解乏的药浴才躺下。她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谁知头才挨着枕头就睡得人事不省,梦里竟然连前情往事和那些人都不曾见着半点,睡得别样踏实安宁。

半夜里,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及至四更,整个京城已经白茫茫一片。安怡穿衣起身,将用一根玉钗将满头乌发紧紧绾了,披上玄青锦缎火狐皮里兜帽斗篷,静悄悄开了门。

兰嫂早就收拾得当候在廊下,见安怡出来忙迎上去小声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厨房里也备好了早饭,姑娘先用过早饭再走?”

安怡摇头:“不饿,回来再吃。”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稳稳当当地穿过被雪染白了的庭院,于侧门外上了马,朝着街上走去。

此时尚早,街上黑沉沉一片,偶尔才见有人家亮着灯火。主仆二人沉默地走了约一刻钟后,街上的车马和人逐渐多了起来。景象却又与昌黎边城不同,不管是坐车的还是骑马的,都是沉默井然的模样,无人争先也无人喧哗,唯有随行灯笼忽闪的火光显得热闹几分。

兰嫂从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在暗夜里无声行走,少不得多了几分好奇。安怡拨马沿着街边慢行,轻声道:“今日望日,九品以上文武百官都要上朝。这些都是去上朝的官员。你瞧那些骑马坐轿有人伺候的就是品级高的,独自一人行走或是骑驴的就是小穷官了。”

兰嫂听说都是些做官的,不由得先就怯了几分,更有些好奇安怡为何会挑在这种时候上街,目的地又是哪里。只是安怡自来性子冷硬,不乐意和她说的事根本不许她打听,故而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安怡沿着街边隐蔽阴暗处前行。

将至正阳大街中段时,安怡忽然勒住缰绳,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边一处墙角里,挺直背脊沉默地往前看去。兰嫂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正阳大街中段一条巷子里缓缓驶出一张车来,车旁又有一骑,栗色的马,青色的官袍,玉白微髯的脸,两道正义凛然的剑眉,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正是个三十左右的美男子。

看到这张越来越显正气的脸,安怡紧紧抓住手里的缰绳,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微笑着无声说道:“田均,你好呀。还记得我吗?我好想你啊。”她好想把他这张正义凛然的脸皮撕下来,看看里头的狰狞和污垢,再将它扔到地上,用力踩烂。

田均似有所觉,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到的不过是两匹藏在阴影里的马和两个看不清脸面装饰的人影。见他看过去,后面那个人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前面那个人却还照直看着他,看得毫不掩饰。

虽然隔得有些远,田均还是确信自己感受到了对方隐隐释放的恶意。这也不算什么,他少有才名,却因那桩亲事而被拖累蹉跎多年,近年来才好容易翻了身,渐有峥嵘之势,每次上朝时总会遇着几个嫉妒自己的人。只管嫉妒去吧,反正也没谁敢冲上来咬自己一口。看这模样也不过是两只翻不起风浪的小虾米而已,田均有些得意的转过头,轻飘飘地继续往前走。

安怡默默清点着和田均一道的人。坐在车里的是田均之父田志光,原来的六品大理寺正,与张家结亲之后才升的五品左寺丞,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惟利是图的老色胚;跟着伺候的两个仆从,一个是田均最信任的长随杨商,另一个眼生的她虽认不得,却也不难猜,看那倨傲的模样应当是张欣带来的人。

“你如何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冷悦耳如金玉相击,内含的质问压迫却犹如实质给人压力。怎么到处都有他?安怡收回心神,有些不满地转头朝发问之人看去。只见谢满棠高坐于紫骝马上,微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竟然是离她不到两尺远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几乎纠缠。

雪花如同鹅绒般一团团的往下坠,一团雪花飘落于安怡蝶翼般的睫毛上,化作了一滴晶莹如泪的水珠。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谢满棠的眉毛越发皱得紧了几分,用了力气才压制住想要伸指替她拭去这颗水珠的冲动,语气也就因此更加不耐了几分。

安怡绽放出一朵灿烂的微笑,对着谢满棠盈盈一礼,温婉笑道:“乡野之人,久居边陲,没什么见识,难免对京城巍峨的风华气象多了几分好奇,特意赶早来瞧瞧热闹。不可以么?”

她笑得灿烂,表情语气里甚至于带出了几分妩媚。偏谢满棠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悲凉她的黑色斗篷和只用一根素淡玉簪绾就的素发,以及被黑色的墙和白色的雪所包围的身影,都在彰示着她的悲凉。

这份悲凉让谢满棠的心口突如其来地微刺了一下,让他不太舒服,他更喜欢那个生机盎然、野心勃勃的安怡,而不是这个难得温婉妩媚却透着悲凉的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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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 别丢我的脸

前方的车马和人他都认识,不就是安怡几次三番打听的田均两父子么?她真是为了那个小时候待她有几分亲近的族姐,还是另有他故?谢满棠的眉头又紧了几分,端着架子十分威严地道:“京城不比昌黎小地方,藏龙卧虎,龙蛇混杂,没事儿别出来乱走乱晃。姑娘家家的,大清早不睡觉,黑灯瞎火的出来乱晃什么?什么时候被人掳走弄死都不知道。”

态度虽然恶劣,话也说得难听,却充满了好意,谢妖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讨厌的。安怡脸上的假笑就淡了几分,垂着眼轻轻点头。

谢满棠不满意她的敷衍,板着脸冷喝道:“和你说话呢,没听见?”

安怡只好无奈地应道:“听见了。”

谢满棠这才略松了松脸皮:“都记住了?”

“记住了。”安怡难得乖巧温顺,只盼这尊大佛赶紧走,她好继续行事。她还想逐一去拜访那些故人们呢,只靠昨日的隔墙观望是不够的。

谁知谢妖人要管闲事的兴头正盛,指着身后的护卫道:“你送安小姐回去。”言罢凶狠地瞪着想拒绝的安怡,冷着脸道:“你是我带出来的,你死了没关系,我却丢不起这个脸!”

安怡泄气地拨转马头准备离去,又听谢满棠在身后沉声道:“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中午我来接你。别丢我的脸!”

“是。”安怡喜欢这个消息,终于可以见到那位能让谢妖人纡尊降贵,不惜忍让开条件也要带她来此的贵人了。她试探着看向谢满棠轻声道:“不知大人的这位故人性情爱好如何?”

谢满棠淡淡道:“见了你就知道了。”竟是半点不肯透露口风的模样。

安怡只好积极开动脑筋,把她所能想到的人都过了一遍,却始终觉得不可揣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贵且重。

谢妖人安排护送安怡的护卫名叫赵春,是个死板到无可通融的人,不管安怡一路上怎么威逼利诱和他套近乎,他就始终坚信一个道理谢满棠既然安排他护送安怡回家,他就一定要把人送到并亲眼看着她进门,此外统统都是浮云。

安怡无奈,只好乖乖回家。此时安老太已经起床,正为一大早就不见了她,而底下伺候的人又不能说出她去了哪里而发怒,见她回来先是对着赵春笑得满脸褶子,对谢满棠各种赞颂,等赵春走了就翻脸要请家法:“别以为你爹娘不在,老娘就拿你没法子了。你去好生打听打听,这京城里谁家小姐敢黑灯瞎火的骑马出去溜达?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安怡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和安老太针锋相对,而是垂眸静坐于椅子上静听她训斥,任由思绪飞得老远。

安老太说得口干舌燥,见安怡还是那副模样,不由泄气地一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下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孙女主意太大,她是管不住了。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事都轮着他们老安家?只要安怡别做太出格的事,其他什么安心在家呆着嫁个好夫郎之类的,她都不作幻想了。

接下来安怡没有再外出,而是听了谢满棠的话,安心在家准备次日的诊治工作。报仇固然是大事,也是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学医行医的主要因素,但此次接诊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这关系着她是否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取得声名。只要有了声名,何愁不能接近那些人?

次日,雪停天晴,安怡老早就沐浴收拾停当,穿戴色彩温雅、款式稳重的衣物,不吃带异味的食物,少喝水,反复将要带去的金针药丸等物查验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安老太和兰嫂都跟着有些紧张,只恨自己不能帮安怡一二。

未及中午,那个叫赵春的护卫便带了马车过来接人,安怡忙带了兰嫂上车,一路上只觉马车走得飞快,她要掀帘子往外看地势环境时却被赵春飞快地自外面按住车帘子,沉声道:“天凉风寒,还请安姑娘保重身体。”

其实也就是委婉地阻止她掀帘子,既不让她看到外头,也不让外头看到她的意思。兰嫂有些紧张,安怡拍拍她的手臂,轻声道:“不急,没事。”总有那么一种人,不想别人知道他生病,所以请个人看病都要弄得越神秘越好。

马车往前行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兰嫂正要挑开帘子下车,车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呼”地一下拉开,接着一个穿绿袍、白面无须、胖得和白馒头似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探进头来,和气地打量着主仆二人,拖长了声音问道:“安小姐?”

这声音迥异于常人,尖细而响亮,兰嫂不明白,安怡的心里却打了个突这是一位内监,她更期待接下来的这次见面了。安怡绽放出一个比这老头儿的笑容更温和十倍的笑容,彬彬有礼地一欠身,道:“我是安怡。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老头儿看似平和,实则挑剔地迅速打量了她一番,那笑容终于没之前那么夸张了,语速正常了几分:“不敢当,您请吧。”

安怡避开白面馒头殷勤递上来的手,就着兰嫂的手沉稳优雅地下了车,先淡定地扫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她们此刻停留在一道雕着海棠富贵的垂花门前,门前依次站着五六个衣着整洁朴素的婆子,都是一副半垂着眼,规矩安静的模样,无人往她这个方向多看一眼,而之前接她的赵春已经不见了影踪。

见安怡打量周围的环境,白面馒头内监和气地道:“安小姐觉得这院子如何?”

安怡有些羞怯的一笑:“甚好。敢问老丈,接下来小女子该往哪里走?”

白面馒头轻轻一拍手,一个穿淡青色袄裙,肤色白皙的婆子稳步上前对着安怡一礼,轻声道:“请小姐随婢子来。”

安怡彬彬有礼地朝白面馒头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往前走,兰嫂提了药箱才要跟上去,就被人和和气气地拦住道:“想必嫂子一定累极了,随我一同去烤烤火喝喝茶如何?”

正文 第117章 讳疾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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