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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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穿了件浅米色的风衣,腰带勒在细细的腰上,衣摆跟开了的荷叶儿似的,长长的黑头发松松地拢在脑后,连走路的姿势都不紧不慢看起来很金贵。姑娘的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叫了声:“小郑叔。”
这双乌溜溜的眼睛他认得,一辈子都没想到有再次看到的时候:“小桐?”
“哎。”苗桐应了一声,门口又进来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提着两手的东西问放在哪,小郑婶不好意思地说着:“辛苦了幸苦了,小同志快进屋里喝口水。”
小莫可不敢坐,来的路上他就接到了白先生的电话,叫他把人送到就直接回来。他冲苗桐笑了笑,指了指手表说了句,我去楼下等你。
老郑两口子看了电视,不过根本不敢相信电视上的话,还有老家的人也都胡说八道说苗桐给有钱人做小老婆。老郑以为这个精神的小伙子是苗桐的男朋友,忙去拦他:“是小桐的男朋友吧,屋里坐。”
小莫吓傻了,心想着,老头子咱第一次见你,多大的仇啊,张嘴就要砸我饭碗啊。边走边摆手:“搞错了搞错了,我是小姐家的司机,我去楼下等。”说着就火烧屁股似的往楼下跑。
小郑婶打趣道:“今天我也搞错了,还以为保姆是小桐的婆婆呢。”
这又是保姆又是司机的,老郑看着面前这孩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心想着她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苗桐刚才看小莫指表盘,就知道是白惜言催她早回去。本来她也只是来认一下家门,郑西出了事,老两口人生地不熟的,她少不了要帮忙。苗桐坐下喝了杯水,交换了联系方式,又安慰了他们几句约好明天见律师的时间就离开了。
老郑两口在窗户里看她的车开走,小郑婶欣慰地叹息:“没想到小桐这孩子一点儿都没变,我去的时候心里还打鼓,心想着别叫人给赶出来。”
原本好端端的老郑突然发火:“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去找苗桐,你怎么就是不听?!”
“郑西都要进监狱了,我不去拉下脸求人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这辈子再穷再苦也没求过谁。”小郑婶悲从中来,打了老伴一巴掌,“也不知道你当年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就是不让我去学校看小桐了!孩子都没怪我们,你还来劲了?”
“我不让你去总有我的理由!”老郑一脚踢翻旁边的板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啊!”
小郑婶气得哭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开始烧水做饭。
小莫按照老板的吩咐把老板娘好端端地送回家。苗桐一进门,好呀,这是谁啊,主公的第一狗腿军事诸葛小孔明啊。
谢翎刚从酒架最下头翻出一瓶好酒,正美美地品着,挺正式的银灰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总有种在大风中飘的即视感。
“当年一别数十载,妹妹可想我不想?”谢翎油腔滑调的一句京腔。
苗桐波澜不惊:“今天唱的哪一出啊?”
谢翎眉眼乱桃花,拍着玻璃桌面击节,唱道:“忆当年夺山河,一把钢刀斗群魔,曾 染紫金佛。总有一日刀且断哪,为你乱世成帝王,为你孤身斗群狼,为你泪洒千万行。”
“翎儿,这个不适合你,你应该唱那段‘我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诸葛小孔明应该唱空城计才对嘛。
谢翎一听到“翎儿”这丫头名血槽就空了,直接气得撸袖子。
白惜言很纠结,以后不把谢翎带家来了,带得苗桐也变成个贫嘴。
阳春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太阳落山后暮色里也氤氲着暖暖的热气,山中的野桃花开了,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粉。吃过饭把谢翎这活宝送走,白惜言拉住苗桐的手说:“陪我去山路上走走。”
天黑后只有三三两两去山顶看夜景和星空的车,白惜言没提她喝醉的事,只问今天那个找到家里来哭的什么小郑婶。苗桐老实地前因后果都交代了,连从前两家的关系都汇报得清清楚楚。
主公好不容易不闹别扭了,她可不想再捅马蜂窝。这次白惜言没什么反应,只说那能帮的就尽量地帮吧。苗桐听了这话高高兴兴地玩他的手指头。
“豆丁的事不生气了?”白惜言突然问。
苗桐亲昵地掐了下他的腰:“都哪辈子的事了,是你记我的仇,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
“你记住,是我追求你,你永远比我高贵。”
什么谁比谁高贵,真爱记仇。苗桐有些脸红,虽然周围没人还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回家还要帮我换鞋哦。”
白惜言抵着她的额头,身边的人一翻身白惜言下意识地去给她盖被子时,看到苗桐把额头抵在他的肩头,突然他心里莫名地安稳了。
他表面上再胸有成竹,那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他其实一直在做苗桐会随时离开他的准备,就像以前一样。可现在他有种奇妙的预感,这次苗桐不会再走,每晚醒来他都可以给她盖被子。
第二天苗桐起床后,看到白惜言正在院里练剑,白色的练功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有些飘逸谪仙的味道。她捧着水杯站在门口看他练完了一套剑法,给他递毛巾:“你今天有事吗?”
“上午陪你去见一见老周,下午谢翎约我打桌球,陪我一起去吧。”
苗桐说:“我自己带小郑叔他们去见律师就可以了。”
“既然你这俩叔婶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去见一见是应该的。”
看他睡了一觉跟吃错了药似的,还赶着见她以前的邻居。苗桐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也只能顺着他。
老郑跟老婆子怄了一晚上的气,不过为了儿子的事还是妥协了。又看到昨天那辆车开到楼下,车上先下来个眉目俊美的青年,接着手拉手地把苗桐牵出车外。
这张脸只要见过的人就很难忘记。十几年前老郑在工地上见过他,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公子哥儿,却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地叫着老板。
“这是郑叔郑婶,这是白惜言。”
白惜言举止讲究,言语谦谦:“郑叔郑婶你们好,小桐以前多亏你们照顾了。”
小郑婶哪接触过这么细致的人?忍不住紧张起来,忙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晃了晃身边一言不发的老伴儿,“是吧,老郑?”
小郑叔也只能点点头,面对这样的人本能地说不出什么话,可他的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
去律师事务所的路上,白惜言一直跟小郑婶聊天,一直在问苗桐父母在的时候的事。苗桐坐在小郑婶旁边完全插不上嘴,心想着白惜言真是吃错药了,明明以前根本不想她提到父母的事,提到就像刺猬一样扎人。
他不希望苗桐想起父母,恨不得她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
对于以前苗桐的事,小郑婶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并不多,即使当初她家老郑带着工友去总公司闹,她也只认为是人死了孤儿寡母的就要点补偿,天经地义的。可完全不会真的把一条人命赖到大老板身上。
看到白惜言身份这么金贵的人把小桐养得这么好,说话又这么和气,她就完全把他当成个好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小桐大小就乖,跟我们家郑西是同年的,大两个月。我们家郑西调皮,先天就心脏不好还是个皮猴子,谁都管不住,可就听他小桐姐姐的话,还说长大要娶小桐姐姐当媳妇的。那时候我跟小桐妈妈都还商量着,以后孩子大了结成亲家。”
白惜言笑道:“幸亏小桐没跟你们家郑西在一起长大,否则哪有我什么事?”
“是我们家郑西没福气。当年小桐爸爸妈妈前后就那么没了,我还想着让小桐到我家,辛苦就辛苦点,就当家里多生个丫头。可我们家老郑说,你们公司给了赔偿金,还管小桐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们要是让小桐来我们家,别人都会指指点点说我们是贪钱,也怕小桐年纪小听到耳朵里,于是就那么算了。幸好当年没让小桐来,你看你把她养成个多好的姑娘,看起来跟电视上的千金小姐一个样,要是跟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家务啊什么的怕是都要做的,哪像现在有保姆伺候着,有司机跟着。”小郑婶感叹,又打量着前座的青年,“可是电视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第三者那么难听,白老板你有钱有势的,也管不住吗?”
“别人要怎么说,我们是没办法的,说起来也是我让小桐受委屈了。不过小桐没告诉你们吗,我们有一个儿子,已经一岁多了。”
“原来你们已经结婚了啊。”小郑婶说,“连孩子都有了,电视上还胡说八道的。”
看到白惜言高高兴兴地点头,苗桐也不好说没结婚的事,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让小郑婶他们知道。
律师事务所很快就到了,周律师带着他的两个得意弟子在会议室里等着。老两口根本不懂法律,以为不是故意的,只要肯赔钱让死者家属不告到法院就能放出来的。周律师解释说刑事案件跟民事纠纷不同,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是要受到刑事处罚的。
小郑婶虽然听不懂刑事和民事是怎么回事,但是听得懂现在就是想办法减刑,这牢是肯定要坐了。顿时又在会议室哭了一场,任谁都劝不下来。在记忆里小郑叔是个老顽童,父亲总喊他郑猴子,如今他一直闷声不吭,神态里愁苦得老了好多岁。
苗桐心情也跟着沉重,午饭都没吃几口,下午到了俱乐部不等谢翎撸袖子要大战一场,白惜言就施施然地发话:“晚点打球,先去楼顶喝个下午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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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占了块极肥美的绿地,远处是高尔夫球场和云朵般蓬松的树冠山林,近处是一片澄澈碧绿的湖泊,湖面上还有去年干枯的荷枝,到了夏季便是荷叶田田的好景。
苗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里的红茶,听白惜言跟谢翎说今天上午在律师事务所的事。
谢翎听了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听起来也真的只能算他倒霉,不能算防卫过当吗,真的没办法弄出来吗?”
白惜言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只狗肚子里去了,忍不住喂他卫生眼吃,骂道:“你以为这是小猫小狗啊,说弄出来就弄出来,不枪毙就不错了,这算哪门子的防卫过当?”
苗桐没好气地想,两个人都是法盲,还有脸讨论案情呢。
这边正聊着,俱乐部的女经理来了,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白先生和谢总真是好久没来了。哎哟,还有苗小姐,稀客稀客。早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显得我像个欧巴桑,呵呵呵呵。”
俱乐部的经理是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四川人,身材娇小却是大嗓门,笑起来比北方姑娘还豪放,不过一张嘴就是夜总会妈妈桑的作风。
妈妈桑跟谢翎关系很融洽,往他旁边的沙发靠手上一坐,扯了他的耳朵过去说话。女经理亲亲密密地和谢翎咬了会儿耳朵,听谢翎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王八蛋。”
女经理擂他一拳说:“别把我卖了啊!”临走掐了掐谢翎的腰,一副不大正经的德行。
“你现在为了套消息,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只是什么,美男计?”白惜言觉得他的节操现在真的掉得一点都不剩了。
谢翎被白惜言那像看失足少女一样的眼神给气着了,灌了口茶说:“也不看我是为了谁!瑞莎那缺心眼儿不是要追逐真爱,觉得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她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吗?我当然要找到证据证明她的真爱一直是个高级牛郎。余姐姐刚才跟我说,前天罗牛郎和他的朋友还带着俩女人来打高尔夫球,晚上就住在这里的酒店了,开了两间套房。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两个男人住一间,两个女人住一间吧?”
苗桐问:“不可能吗?”
谢翎嘴角抽了抽,望着白惜言:“你不检讨一下你的教育问题吗?”
白惜言跟没事人一样:“哦,你打算怎么告诉瑞莎?”
“实话实说。瑞莎可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当年我和金发洋妞在公寓里玩妖精打架被你们撞破,她那时明明喜欢我的,可从那以后就不拿正眼看我。我跟她还没在一起呢,她就那么恶心,轮到罗佑宁这种情况,够她吐几天了。”
白惜言啧啧几声,惊叹于他的厚脸皮:“当年的事你也好意思提?!”这人是真的不要脸了。
“反正在苗妹妹这里我已经烂透啦。”
苗桐伸出大拇指:“没错,继续保持你的坦率真诚。”
谢翎忙不迭给苗妹妹抛媚眼,把白惜言恶心得够呛,吃好下午茶去打桌球丝毫没留情,慢悠悠却丝毫不乱套的节奏。
打一个球就围着桌子转一圈,拿壳粉擦杆头,喝口夫人递过来的水润个喉,而后塌下腰姿势优雅,走位 地打一杆,球稳稳地落袋,享受下夫人赞赏又惊奇的眼神。
狗头军师谢翎急得上火,抓着球杆半天都上不了桌,还要看主公用球技来泡妹,时不时地眉来眼去调个情。这球实在打得憋屈,打了两局就不肯跟他打了,跑到邻桌去跟人凑份子。
白惜言也有闲情逸致手把手地教苗桐打球,一转头看到不远处有女人正拿着手机拍他们,也不在意,任她去拍。
之前他总随着苗桐的心意闭口不言,以为对她是保护,反而成了他的弱点。他现在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恩爱的恋人,亲密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他有的是时间跟那个半死的赵家的老东西耗。
“最近惜言怎么天天往外跑?”白素有次忍不住问苗桐,“他都出去干什么呀?”
“跟谢翎,老刘他们出去打桌球和保龄球什么的,貌似还私下聚赌。”
白素一听就拍着 ,一副可放下心的模样说:“聚赌好,聚赌好,年纪轻轻的没有爱好天天在家里宅着,像什么样子,又不是七老八十。”
这白家的家风就是不一般,苗桐看夏生瞪着眼在那里听,生怕教坏小孩子,捏着他的小脸说:“他有爱好啊,练剑和画画不就是爱好吗?”
“那都是些老头子修身养性的,他从小就整天被父亲关在书房练书法,才变得老神在在的,有什么好的?!”白素翘着小手指把茶杯放下,看小侄子趴在苗桐膝盖上玩ipad游戏,突然问:“你的户口迁出去了吧?”
“嗯,迁出去了。”
“那什么时候和惜言去扯个证,夏生的户口总不能一直挂在我家吧?”
“挂在你家和挂在惜言名下不是一样吗?”
“之前你跟惜言不结婚是因为有个朱玉珂,还有个妹妹身份在那里挡着,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俩是一对了,你跟惜言的照片打开网站就能看到一大堆,还有什么顾忌的?”
“我们这样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难道你是怕你二姐反对?”
这话越说越离谱,苗桐完全跟大姐说不通,白敏反对不反对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反对,他们就痛苦得要去死。之前全城有道德感的民众都骂她,她不也过得好好的?一两肉都没掉,也没去死。
朱玉珂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又太爱脸面,想要赌却输不起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她就好多了,在失去父母庇佑独自讨生活的时候,就顺便把脸面也丢了。
成长这种东西是奇妙的。以前在乎的东西,现在不在乎了。以前想要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一文不值。
人只要不死,一直往前走,就一直在抛弃以前的包袱。
第九章:风波频起
【想起以前的事,都有点大梦一场的感觉,可隐约觉得这梦还是没有做完,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外,但我的心脏已经硬得像石头了,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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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去欧阳大哥家拍摄的时间,欧阳老先生房间外头的院子里的垂枝碧桃开成一片绚烂的霞,是几个片场中最漂亮雅致的场景了。
场记小姑娘吃着可口的点心,幸福得直眯眼嚷着,前天还在贫民街呢,这样才是人生。欧阳立打趣她,过两天拍垃圾场的时候你就要感叹贫民街的人生也不错了。
拍摄的前一晚欧阳立才打电话给她,要她临时加一场罗佑宁的采访。
罗佑宁穿得很简单,白衬衫开了两个扣子,头发都有些散,连眼神都有些卸下防备的慵懒,把小姑娘们迷得七晕八素的。可苗桐却看他像条闭目养神的美人蛇,只是暂时隐藏起尖利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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