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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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与生仅隔一线之差。
死神总在不经意间浅笑而过,举手夺魂,潇洒而去。
而那操刀的费刑依旧冷着脸,冷着眼,仅在望着一脸淡漠的凤兮时闪过诧异,遂向外说了句:“走。”
随着车轮轧轧想起,缓慢前进,方才的事对于车内二人来说仿若不存在,一个自顾自得擦拭匕首,一个自女官身上翻出绢帕细细擦拭脸颊。
静谧的气氛,瞬息充满车内,静的阴森,静的令人窒息。凤兮直直盯着自那脖颈处汩汩冒出的血,它似乎没有停留的意思,争相外涌,雀跃欢畅。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血,殷红色、深红色、绯色、赤色,仿若各种复杂的红融入一起,承载了一个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那是种最为绚丽的晕染,鲜活的彰显源源不绝的热力。
只片刻,凤兮蹙了眉,微微掩了口鼻,突然说道:“如果你再不清理,它们很快就会流到外面。”
费刑着实愣了,他未想到看到这一切,此女不惊呼,不吵闹,不哭泣,不逃跑,只冷冷淡淡的提醒他,居高自傲的神态好似容不得半点沙子,仿若她的蹙眉,她的担忧都仅仅是为了不引起旁人注目,亦或受不了血的腥味。
终,费刑默默的清理了现场。
待他利索的忙碌完后,声儿异常沙哑:“景氏都这么冷酷无情么?”
凤兮好笑的回视,眼底早充满了讥讽,出口的话更是噎人:“看费公公杀人杀的顺手,清理清的迅速,说出的话又这么风趣好笑,莫非入宫前是做屠户?常做家事?还是说书的?”
“呵呵。”费刑笑了,笑的阴冷:“四小姐就不怕也被我……”手往脖颈狠狠一比,眼神迸射暴戾的光,杀气一闪而过。
“第一,我不再是景姑姑。第二,你会来除了灭口也是受了费忠仁的嘱托送我一程。第三,你若要置我于死地,又何须杀了她二人。”凤兮淡淡陈述,说罢脚下抬起搭在对面,闭了眼侧靠一旁不再言语。
费刑,入宫前考过秀才,家里算是富足大户,却不知何故入了宫甘为奴才受人使唤。这段历史凤兮仅知于此,虽然疑点重重却无兴趣探索,就像她也有秘密一样,每个人总有一两件不为人知的事,有的可见光,有的丑陋不堪。
车架就这样摇摇晃晃颠簸许久,直到颠浮的动静愈来愈大,她知道这定是上了山路。
斜阳西落时,车架终徐徐慢了下来,凤兮启了眼,正望进费刑透着阴邪的眼中,不用说他定是时时刻刻警惕着,在打量间甚至不断揣测她的真实想法。
只可惜太监终归是太监,就算不是男人,亦未必见得懂女人。
她轻笑望去,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嘲弄:“我美么。”
费刑一愣,随即眯了眼:“我不是个男人。”
“噗!”凤兮笑不可仰。这话出自一个“男人”口中实在可笑,但闻女子质问的,男子大多只觉备受侮辱,气愤异常,听到如此冷淡平静的陈述,倒是头一遭。
“那费公公方才在看什么?既然不是男人何故盯着女人?”说罢,凤兮故意的往他那儿瞟了眼,特有激怒他的意味。
费刑并未接话,只打开车门:“下车。”
她挑眉浅笑,敛衣垂眸,姿态从容的下了车。
抬眸一望,一片空旷。
一间竹屋,徐徐青烟,一颗梧桐树,石桌矮凳,远目浓荫处,迂回深幽,层层树蔓交错遮挡,隐隐听闻潺潺流水声,清新舒畅,当真好山好水好幽静。
信步走入竹屋外小院,偏首但见小池清澈,竹制水车咕咕转动,伴着花香、药香,荡起水花清爽袭人。
恰在此时,门开,一老妪走出。
她布满褶皱的脸,笑起来扭曲蜿蜒,声音更是沙哑难辨雌雄:“恭请四小姐。”
老妪佝偻着腰背,拄着拐杖,行礼后又看向身后的费刑,怒目瞪了:“还不去干活!”话说着,拐杖铿锵落地,劲道十足。此老妪中气不浅,虽是面目狰狞却颇有威严,一身粗布衣挂却干净整洁,连丝皱褶都无,看来该在宫里呆过的才会如此井然有序。
费刑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扛起了斧子往林内走去,凤兮不解回望,又听:“这孩子不懂事,给四小姐添麻烦了。”
凤兮不语,顺着她所指直入屋内。
一片阴冷昏暗,丝丝寒气沁心脾,幽幽烛火闪烁,竹简层层堆落,好酒幽香四溢。凤兮扫了一圈,越来越好奇究竟此人是谁,竟如此好闲情,好雅致,好品味,好享受。
“我也是宫里出来的,不巧正是那混小子的娘。”
第二章
“我也是宫里出来的,不巧正是那混小子的娘。”老妪说的不疾不徐,凤兮不禁一惊,回首看去,只见那粗皮皱脸正蜿蜒出一道笑弧,被跳跃的烛火映照着,阴影斑斑,更添诡异三分。
凤兮不语,事到如今既然来到此处,这妇人又坦然不讳,她又何必问。
“四小姐请坐,可否听老妇说上一段故事?”话虽是问话,可语气的强硬简练倒占尽了主导。
二人坐于书几旁,凤兮随手一搭碰掉了一副画,画卷如拨云见日般徐徐展开,到了一半被一叠书挡住,隐隐瞧见所画女子皓齿青蛾,柔情绰态,输高髻别凤钗,禁不住好奇往下翻阅,竟是宫廷纱裙云袖,对襟反翻,高塑丝绦,身后裙尾如大瓣玉兰盈盈打开,铺了一地。
从画中人装束气质可看出,应是居于四妃高位者,又见下侧一首小诗:“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而印章处则有“费尽全绘”四个小字。
“保历二十五年……”凤兮就着烛火喃喃念出,这该是先帝在位时的事了,画中人合该也是先帝宠妃,可这费尽全当真闻所未闻。
“老妇闺名上秀下卿,这画中女人正是我。”沙哑犹如破布撕裂的声响于耳畔,凤兮猛然一惊。保历二十五年离现在不过四十二年,画中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这老妪却如风烛残年,实在不像花甲之人。
“画这画的人就是费刑之父。”
此话更是骇人听闻,既为宫妃岂可与画师斯通?若真如此又怎能活到如今?
凤兮沉吟片刻,已感到此事大有来头,只语气轻缓道:“宫廷画师选拔步骤有礼可循,亦要度过层层考关,在宫中行走与宫人无异,学上三、五月礼仪,直至做到知进退、守分寸方可,且为宫妃作画时有旁人监督,以防苟且之事。请问您与他……如何成事?”
老妪咧嘴笑了,娓娓道来。
本来自保历二十五年前选画师并无此繁复规矩,后来的谨慎选拔亦是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费尽全。此人年方十四,却已才华出众,语声清朗,身若谪仙,因知书达理,恪守本分而深得各宫喜爱。但此人有个怪癖,作画作画,确是蒙面观人。诚然,因他人缘奇佳,对他面貌好奇者不乏有之,只可惜此人一概不露真面。
当时先帝已过不惑,最宠爱的贵妃秀卿知文识墨,尤其喜爱作画,先帝为讨欢心遂令费尽全倾囊相授。秀卿本出身官宦之家,自小便爱吟风弄月,怎知先帝好武不拘小节且年岁渐长,与她言谈并不投机。此时费尽全突然出现,无论言谈举止,性情气质都与秀卿心中期望无二,且费尽全满腹经纶,能诗能道,尽得佳人倾心。
后耐不住秀卿恳求,费尽全除下蒙面的布,当真面如冠玉,朗朗少年。于是,月下互诉衷肠,有情人终越了伦常。
可“隔墙有耳,窗外有人”本就不稀奇,这二人的事没多久便被揭穿。
“人不沾事,事不扰人,明哲保身,不见不闻。老妇不但沾了,还沾了最不该沾的……后来,先帝欲赐毒酒,还说如果我肯认错并亲手断送此人,便饶我一死。”老妪的声儿沙哑的不像话,细听之下但闻几许哽咽哭腔。
凤兮不接话,脑中翻找所知宫闱秘辛,逐渐串联起来。那奚云浩也曾说先帝在位时,处死过几位宫妃,看来这秀卿也是其中之一。
老妪垂了面,继续叹息。
皇族天家,不论势力众寡,也都属富贵之人,可秀卿生性刚烈,宁愿饮下鸠酒也不愿苟活于世,哪知那费尽全临时反悔,口口声声说是年少不懂事,被秀卿引诱,恳请先帝饶他一命。一听之下秀卿震惊非常,跌坐在地不可置信,遂听先帝耻笑道:“这就是你中意的良人,好个少年英俊,好个贪生怕死!”而后,先帝再问秀卿是否后悔,秀卿只答:“此情不悔,此人却不配。”
“后来,先帝赏了毒酒与我,饮下后我容貌尽毁,人也被遣出了宫。没几日就听传贵妃薨逝的消息……那费尽全下落不明。哎,许是因为我饮下毒酒……费刑这孩子生下便非真正的男人。不进宫当个太监谋个前途,活在民间还不是受罪么。”
这话一出,凤兮不由心中冷笑。这老妪看似倾心交谈,实则说一半,藏一半,哭一半,笑一半,经历过诸多变故却贸然对陌生人袒露心扉,必然有鬼。需知道,权力以极,腐败以极,后宫女子的情爱大多沾染血腥,虽非战场杀伐亦为修罗场,有子出,无子出,得宠,失宠待遇大不同,更不要说当真聪慧贤淑与否,还不是听闻帝王一句话?
这老妪口口声声无奈叹息,既然了解宫闱地狱,又怎会忍心让新骨肉屈就一生?恐怕别有所图。她一说出宫,费刑便半路出现,随即来到此处,见到自称秀卿之人,对方又有意以话题试探,看来是有所图谋。
既然话到这步,就算她不问也早晚会知道个中玄机。
思及此,凤兮侧目看过来,摇摇曳曳的烛火晃晃的厉害,她锐利的眼细细搜索老妪周身破绽,只见脖颈间一颗小红痣。如果她未记错,那费刑颈间也有一红痣……抬了眼,见那老妪也直勾勾看来,眨眼间她只扯了扯唇,终相视一笑。
“老妇有一事相求,还请四小姐成全。”到底忍不住,这老妪微蹙了眉直言道:“我这不孝子先前得罪过四小姐,但也是身不由己,并非天生乖张好杀戮之人……如若有一日他遇到难处,或是遭遇险难,可否请四小姐帮上一帮?”
凤兮垂眸一笑,淡淡声轻柔回道:“就算我说没这能力怕也是无人相信吧?”
老妪不语,那笑容却意味非常,透着玄,与费刑如出一辙的细眸正眯了缝瞧人,望而生寒。
凤兮坦然回视,心里逐渐有了打算。
来此一行费忠仁知情与否暂不可判断,不过费忠仁虽说送她一程却肯定派人暗中监视,而费刑最有可能是那半途横插一杠的人,企图劫胡。如果一切未料错,那费忠仁此时定派人赶了过来。
躲,是暂时躲不掉的。
至于下一步——必要先联络到谈辛之,可以她如今处境怕是连夏允都未必见得到,该如何……
正当琢磨,门外一阵步伐凌乱,紧接着费刑半含紧张的声传了进来:“母亲,有十来个人往山上来了。”
老妪只笑不语,凤兮徐徐起身:“来日再见。”
开了门,但见小池清水依旧,清风吹拂梧桐枝,如此好景欲即刻挥别,确有丝不舍,凤兮笑着悠闲坐于树下矮凳上,那上面事先铺了软垫,虽是粗布手工却软绵舒适,内里定是上等皮毛。
老妪未出,费刑站于她身后,踯躅片刻才说道:“请四小姐……”
“我自会保密。”她淡淡回了,径自往迎头树梢望去。
此时正至黄昏,浮云朵朵遮住了霞光,天边红黄一片浑浊到一起,恰如这般在凤兮眼中的乌合之众——片刻后,以东宫承为首,齐泰,费忠仁与一干侍卫跟从,一行人步履不停地上了山。
一目望去,各个一脸狐疑。
如此,她更加确信费刑此举,费忠仁事先并不知情,许是另派了人跟踪到此。那老妪心思深沉又岂会料不到这点,怕是早有算计,故意引这几人前来。
还未等凤兮细琢磨,静立片刻的费忠仁已与东宫承互换了颜色,须臾间千回百转。却见东宫承转首望来,与凤兮含笑明眸对个正着,幽光下盈盈秋水蓦然令他心一动,一时间却打消了来时想好的说辞。
“丞相官拜一品,举足轻重,刑部侍郎位居要职,俊秀之才,总管贵人事忙,□乏术,却不知三位怎的会相约这郊野小山?”凤兮一派悠然自得先开了口,拿定了主意与他们打太极,既然此次躲不过,倒不如揣着半碗水各自掂量,总好过让对方摸清底线,任人鱼肉。
“四小姐说笑了,本相听闻四小姐出宫,恐遇危险,身边又没个体己的人……”说话间特意瞄了眼费刑,但见后者冷目微垂,恭敬地弯了腰。
“呵呵,原来如此。”凤兮含笑起身,迎向那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目,回道:“多谢相爷关心。该办的事我都办了,该查的东西也都查了,如今我一身轻松,倒有兴致去相府参观参观。”
这话一出,齐泰脸色刷的白了,有种欲诉难言的情感噎住了心,兀自定了定神抬眼望去,正看到凤兮望向东宫承的神态,无形间清浅一笑媚态顿生,却隐含了一丝阴冷,一丝森然,那是种揣摩算计的眼神,不同以往的尖锐,令气势卓然上升几分。再细琢磨她的话,回想景如山死后那不知去向的虎符,观望她如今的淡定自若,莫非那调兵的玩意当已被她寻得?
费忠仁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不到教了这小兔崽子多年,一心竟是胳膊肘往拐的,半路倒替自己谋算起来,幸好他派人沿路跟从,否则放掉了大鱼没处懊悔去。
至于东宫承,心思计谋非比寻常,所窥所想除了权力,亦不乏对女人的兴趣。
众人各怀心思,各怀目的,因身居地位、身处环境迥异,所掂量、惦记的事也各有不同,却均在片刻间没了主意。
又见凤兮款款走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吧。”
结果,凤兮与东宫承一行人回了相府,受上宾宽带。费刑随费忠仁回了宫,遭一顿好打。而承奚王帅虎啸营已连夜抵达京师外,等候宣见。
翌日,奚献帝宣召承奚王觐见,几千精兵、十三铁骑紧随其后整装入城,威严肃穆立时充斥了京师,泛着白光的金属、盔甲散溢血腥戾气,荣归军人虽是风尘仆仆却卷带不容忽视的杀气,瞬间席卷这座即将迎来暴风骤雨的皇城。恐怕,也只有浴血疆场披着无数亡灵的男人,才有资格在这乱世中划开新格局罢。
第三章
幽暗的室内烛火摇曳的厉害,映出一室跳跃火花,层层纱帐包围的床榻上,隐约可见妙曼女体侧坐床头,葱白指尖轻捞起半褪肩头的薄衫,一袭丝滑入水的布料衬着如丝的乌发洒了一身。
“皇上昨晚去哪了。”低低的问话自她口中说出,不远处一隐于暗处的声儿乖巧回道:“回娘娘,去了云留宫。”话音落,但见女子一手蔻丹扯住纱帐遂紧攒成一拳,使劲一扯,“嘶……”的一声断送了一面上等丝绢。
她心里的怨愤与日俱增,如波浪般汇聚一处伺机待发,全因个“孽”字。
尚记得与奚献帝初见那日,她不过一身简单宫装,身份亦不过卑贱的宫女,他的步辇恰经过却停了。待她抬首望去,缓步走下的竟是身着龙袍锦衣的天子,龙颜温和,笑的让人顿红了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她竟不假思索的轻轻搭上,被一起带入步辇。
那一瞬间的决定,恰是将一生交与了他。
雨天,天降甘露。他拉着她的手同走在润草之上,黄澄澄的伞华美秀丽,罩住了丝丝绵雨,亦遮住了伞内春光。她依旧仰首望着,她的天,她的皇,她的男人,温润儒雅的面容,含情如火的眸子,她踮起脚尖轻覆上那薄而冰冷的唇,迷乱的双眸轻眨不已,睫毛颤抖的滑过他的面——直到健臂搂过腰身,她才安心闭目,任由他夺取主导。
众人都说她靠着狐媚功夫步步高升,可又有谁知那托付的少女心情真意切?谁又知每逢午夜梦回,他口中所道皆是“云儿、云儿”而非“尹环”。谁又知自云妃去后的每逢初一十五他并非寝于他的萧乾宫,而是去了云留宫缅怀亡灵。
云妃的猝死,似是在她与他之间立下一堵墙,将他的心隔远了,将她的情斩断了。
“尹环你怎可纵容太子犯上逆旨,仗着朕对你宠爱纵容,便任意妄为!云妃本无争夺之心,就算云启登上储位,你依旧稳坐皇太后之位,可你……云浩生性悖谬,屡次不顾父子之情,不及兄弟之爱,朕一早便有废立决心,就算你们连成一线,帝位仍是虚妄。”他声声冷语,半分不听她的解释,径自定下这难以解释的罪名,犹如寒冬一盆冰水浇来,彻底冻结了她的柔情。
富贵之乡,内里龌龊不堪,荣华之地,却无半丝良善。这便是宫廷,便是人间最地狱亦最天堂之处,人心叵测,祸福难料,她当年的小小心意也早化为尘土,随风而散,徒留手握仅余的权利。
懒懒的起身梳洗,脸色逐渐恢复红晕,尹环望着镜中的自己,尚不见岁月的细纹,容貌依旧艳绝六宫。女官上前为其整装,眸中隐隐浮现艳羡之色,端看此时尹皇后的素颜,哪儿有平日里冷颜不近人情的半丝痕迹,平添几分娇弱,诚如二八年华少女般,温煦可人。另一宫女巧笑奉上衣冠,绯的锦缎,紫的薄纱,翻领金边镶翠,钗环珍珠坠于丝绦数尺,金红外挂丝带嵌玉,层层华服穿戴,立时展现雍容华贵。
头顶高鬟望仙髻,金簪风钗步摇盈盈照耀,脸上虽红妆粉饰,可尹皇后左望又看却沉了脸色,遂挑眉问道:“景姑姑还未找到?”
“这……还未找到。”宫女立刻下跪,双膝抖颤,深深埋下了头不敢仰望。自景姑姑服侍以来,尹皇后的梳妆便由她巧手全负,日日换新,人也年轻三分,不若以往宫妆尽显浓艳华丽,反而缺了脱俗灵秀。几宫女心知做有欠缺不敢求开恩,心里着实怕受责罚,却听尹皇后又叹气道:“罢了,女为悦己者容,无人欣赏再美也没用。”
“娘娘,时辰到。”费忠仁低哑难入耳的声适时由外传入,引得尹皇后冷笑一声:“今儿除了承奚王,还有谁啊。”费忠仁低声回道:“太子、南云王、丞相与各部大人都来了。”
至宣政殿内,帝后入座,承奚王拜见,蒙受厚恩嘉许。可王爵之上无位再赏,奚献帝愁眉不展,遂道:“承奚王可有何想要的,但说无妨。”
太子冷颜,南云王面无表情,丞相笑意融融,各部大臣神色各异,面面相觑。承奚王又立一功,早已功高盖主,可奚献帝毫无警觉反而愈加厚待此人,身为帝王竟任由臣子随意开价,岂不荒唐?但听刑部侍郎齐泰请咳一声,那礼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均出列,道:“皇上请三思。”
奚献帝眯着眼摆了摆手:“朕金口已开,岂能反悔?”说着话眼中尽显精色,指尖有意无意的轻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左右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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