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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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五人开始左顾右盼。

顾烟希扬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其中年纪最大的裘叔咳嗽了一声，才慢吞吞地开口道：“顾小姐呀，你是不是搞错了呀？”

“什么？”

“我是管行政的呀，你让我一个管行政的人来策划什么广告案，不是强人所难吗？”

顾烟希定定地看了他两秒钟，然后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另一个人：“那么唐经理，你呢？”

身材消瘦、一副老油条模样的唐实业叹了口气：“我们客户管理部门只负责传达意见，沟通业务，你说的策划案什么的，是创意服务部的事情啊。”说着将目光飘向了一旁的罗文。

罗文连忙说：“策划案以前都是林素描负责的！我主要还是负责媒体购买的啦。等顾小姐决定好用什么策划案后，再由我去找媒体投放——唔，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

顾烟希看向在座最胖的蒋小东，只见他喝着咖啡说了句：“我们技术部一切都听顾小姐的。”

如此一来，罗文等人只好将目光齐刷刷地对准郑涵文：“小郑，你肯定得出个方案了吧？”

“对啊，只有你是创意部的，哈哈哈哈。”

“小郑从来都是很积极的，一定没问题的。”

郑涵文扭捏这，很不好意思地拿出了自己的PPT：“顾小姐，请允许我为您解说。”

顾烟希点了点头，他便上前打开投影仪，开始展现自己的方案。

“我所设计的方案跟之前林经理，哦不，林素描的那个流程没有区别，都是投放在黄金时段的媒体频道，用轮番播出的轰炸效果来提升产品知名度。不过广告内容上则做了很大的改进。下面，就是我想出来的广告——”

顾烟希有点期待地看着屏幕，郑涵文的故事很简单：男孩辛辛苦苦打工，在情人节前，做了个拳头大的雪人放到女孩窗前。第二天，女孩打开窗户，看见雪人，露出微笑，将雪人捧进房间。伴随着温度的升高，雪人化了，露出了里面的耳环。

“我认为SEASON之前不再青睐我们公司的原因是我们的方案针对客户群年龄过高，我看了一下TM所涉及的广告基本上都是针对年轻人的。所以我们也应该把眼光对准年轻的客户群体。所以，我认为浪漫和亲人，是这次情人节策划的主题。用我们的勤奋工作，来换一次爱的浪漫。”郑涵文满面笑容地说完这番话后，对顾烟希行了一礼，“我讲完了，顾小姐。”

顾烟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除了郑涵文满含期待以外，其他人的眼神都很复杂诡异。

顾烟希沉吟片刻，打开PPT，导入了自己准备的一些资料。

“这款耳环，叫做——‘流金岁月’，或者，用更朴素的词来称呼的话，叫做‘时间’。”伴随着这句话开场白，投影仪的戒指在3D动画的效果下，绽放出了银白色的光，光晕随着那条波浪纹理扩散开来，极尽璀璨。

五个人的表情同时为之一变。

“它既可以是耳环，也可以是戒指。当光影流泻在耳际时，时间会见证你的青春；而当你将之囚固在指上时，，时间会帮你铭记承诺。所以，你有两种生活可以选择——单身，或者，婚姻。”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很吃惊的五个人更是露出了震撼之色。

是的，她当初看到实物，听苏虞说出她的设计意图时，同一反应。

一个名字，便能塑造神话。

——这，就是顾烟希的魔法。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有更匹配这款首饰的广告。”顾烟希说这话时，看着郑涵文，郑涵文羞愧地低下了头。

“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顾烟希没再说什么，先行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她觉得很沮丧。

不是因为这款首饰太难宣传，不是因为受底下的员工太过平庸。她沮丧，是因为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大家同在一艘快要陈掉的船上，所有人都会同心协力地一起渡过难关，却忘记了人性的冷漠。

如果她失败了，银盒倒闭，她会一无所有；而其他人，却可以另找工作另谋出路。所以，有人故意不来，无视她说过今天要开会的命令；有人故意三天前不说，此刻来一句“我是行政部的”来看她的笑话；有人推卸责任，决不肯承担一分；有人置身事外，只想着怎么偷懒。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抹杀她已所剩不多的希望。

顾烟希回到二楼，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久违的头疼又犯了，骨头像被谁敲散了，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窝在沙发里一直一直颤抖。

其实，也是她的错。

是她经验不足，是她疏忽大意。所以她看了谢意传媒的人事档案，看了TM的人事档案，却独独没有看银盒现有的人的。

她的时间那么那么短，要看的东西却这么这么多。

她只有一双眼睛一个脑袋，她看不过来，也弄不清楚。

这样的认知，即无奈又悲凉。

顾烟希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欧式风格的天花板上有一道道累赘的花纹，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逃脱不掉。

不止过了多久，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到了她面前。

“希隽？”她直觉的反应，然后低头，看见了潘燕，“是你……”

“顾小姐……你还好吧？”

顾烟希抹了把脸，将脊背挺直，拿起那杯茶：“我没水，谢谢你的茶。”轻呷一口，意外惊喜，“唔，很地道啊！”

“素描，呃，我是说林素描，俄很喜欢红茶。当年为了讨好他，着实下过功夫钻研呢。”

“真好，现在便宜了我。”顾烟希故意忽略她神色中的尴尬，举杯笑了笑。

果然，见她一笑，潘燕也笑了：“顾小姐喜欢就好。”

顾烟希拍拍审旁的沙发：“坐。”

“欸？”潘燕迟疑地挨着她坐下。

顾烟希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再喝着醇香可口的红茶，感觉自己舒服了点：“怎么样？决定不辞职后，心态有什么变化吗？”

“嗯。”潘燕用力点头，“他们还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以前我都假装没听见，现在谁说我我就冲过去骂谁，把他们吓得够呛，哈哈！”

顾烟希试想了一些她泼辣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

“对了，顾小姐，他们也有在背后说你呢。”

顾烟希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都不懂，连行政部的人也叫去做策划案。说你在美国念书时其实是个太妹，私生活很混乱。还说你一点都不尊重顾先生，连葬礼都没给顾先生办，就急巴巴地来占着他的财产，生怕有谁跟你抢似的……”潘燕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反应，“顾小姐，他们说的这些，你不会生气吗？”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

“当然啊！”潘燕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不是真的啊！虽然顾小姐才回来没几天，我跟你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但我知道，顾小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因为我不让你辞职？”

“因为……”潘燕盯着她，很认真地说，“因为顾小姐在很温柔地安慰我。连对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员工都如此温柔对待的顾小姐，怎么会不爱自己的父亲呢？你只是太爱顾先生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想守住银盒——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顾烟希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潘燕的脸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对、对不起顾小姐，我造次了……”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顾烟希的双臂伸过去，轻轻地，但却倍显无助地抱住了她。

“谢谢……”

顾烟希如此对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潘燕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顾、顾小姐，顾、顾先生真地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顾小姐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虽然我很笨，虽然我没什么能力，但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一起守住银盒！”

“谢谢……”顾烟希又重复了一遍。

言语有时候竟会如此有力。

尤其是，在她心灰意懒，自我厌弃时，给我前进的动力，所以，谢谢……

谢谢你的到来，让灰暗的情绪在那一刻终止，没有继续蔓延和扩散。谢谢。

*****

这一天，顾烟希下班很晚，她把没来得及看的银盒人事档案全部看了一遍，把一些没注意到的地方也通通做了补课。等她忙完这些走出银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锁好大门后，发现老吴没来接她，刚想打电话给他，一道车灯远远地照过来，她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

指缝间，一辆黑色路虎缓缓驰近，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司机开门走下来，竟是一个身着紫色套装，身材高挑，长发飘逸的女子。

“你好，顾小姐。”该女子自我介绍，“我是方涟漪。”

方涟漪，四十岁。

顾辛曾经的助理，也是他的地下情妇。

两人保持了十年之久的情人关系，直到顾夫人去世，方涟漪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跟顾辛在一起。没想到，顾辛反而因为对妻子的愧疚，决定结束这段感情。

方涟漪割腕自杀。

未遂。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她，醒来后毅然与顾辛分手，开创了TM公司，从此，成为银盒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今，她站在了顾烟希面前。

而顾烟希望着这个女人，想着早上邓意林帮她搜罗到的这些内幕，觉得有点可悲，又有点可笑。

可悲的自然是这段私情，父亲瞒了妈妈和自己二十年！多少个所谓的加班之夜，其实都是跟这个女人厮混在一起。

而可笑的则是如今当事人都不在人世了，她和她却还要继续对战。

顾烟希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纠结。

方涟漪的视线掠过她的手，然后微微一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对不起，我不喝咖啡。”

方涟漪表情微微一滞。

但顾烟希很快又说道：“我可以请你喝杯睡前的牛奶。”

方涟漪便笑了起来：“好，那就打搅了。”

顾烟希转身，重新开门，将她请进银盒。

方涟漪进去后，开始慢慢打量着银盒内部的景致，轻叹说：“真怀念，这里竟然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

“对于靠创意和突破吃饭的公司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顾烟希懒懒地搭了句话，示意她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请稍等，我去热牛奶。”

“好。”方涟漪也不客气，坐下后，顺手拿起一旁杂志架上的杂志翻了翻，“这都是两个月的杂志了啊……”

“嗯，最近太乱了，没人顾得上更换。”顾烟希热好牛奶，端着器皿走出来，然后熟练地为她倒牛奶。方涟漪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再看向她的脸庞，“你……真地长大了很多呢。”

“你见过我？”

“当然。不过，你肯定没什么印象了。”顾烟希此刻已经确定自己小时候是见过她的，所以在第一次听见方涟漪这个名字的时候，会觉得耳熟。只不过，她不记得在什么情况下听过见过的罢了。

只不过，此人曾是爸爸的情妇，那么自然对她家有所了解，见过她也不足为奇。

她将牛奶杯推到方涟漪面前：“请用。”

方涟漪拿起来自然而然地喝了一口，然后挑眉：“加了蜂蜜。”

“十一盎司牛奶，一盎司蜂蜜。爸爸最喜欢的口味。”

方涟漪扬了扬眉毛，微笑着说：“也是我最喜欢的。”

很好。顾烟希心中顿时明了——来者不善。方涟漪本可以不提及她跟爸爸的那段私情，那样也许她们之间还能公私分明得谈事情，但这么一句“野也是我最喜欢的”，就足够将所有尘封的暧昧统统挑明，变成武器。

顾烟希慢慢地在她对面坐下。不得不承认——方涟漪确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不仅美丽，而且自信，像朵妖娆多刺的蔷薇。

爸爸，当初是不是别她的这些特质所吸引的呢？

方涟漪眨着眼睛，睫毛浓密如蝶翼：“一直在等着参加顾先生的葬礼，今天才知道原来不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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