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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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搅了。”这是第二句。
谢长晏想半天,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不打搅。”
“若再见她,请代为转达一句话。”风小雅停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眉间郁色更浓,“她要的谱我有,若想听,正月初一子时老地方见。”
“我也想听……”谢长晏神往,但很快反应过来,忙摆手道,“啊是,那个,我若再见秋姑……夫人,一定将话带到。”
风小雅忽然笑了。
他不笑时,像只阴暗屋子里摆在博古架上的瓷瓶;他一笑,那瓷瓶便被挪到了阳光下,釉彩流光,令人挪不开眼睛。
谢长晏终于知道为何玉京美男众多,偏偏此人独占鳌头,号称春闺第一梦中人了。他既让人想保护,想珍爱,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面前博君一笑;又让人想摧毁,想放肆,想狠狠地折磨催逼令他失控哭出来。
绝世名瓷,有人小心翼翼呵护备至舍不得一丝划痕,也自有人手握巨锤追逐那一敲之后琳琅满地的毁灭快感。
就谢长晏观察来看,商青雀是前者,那个邪里邪气的秋姜是后者。
风小雅一笑之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
谢长晏接过来一看,是一根鹤翎。
“见面礼。”风小雅见她露出疑惑之色,便又解释道,“陛下与我同承家父所学,隶属一门。而你婚约虽废,师名仍在,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妹。若有所求,可将此翎随信寄回。”
谢长晏简直受宠若惊,连忙谢过。
风小雅不再多言,孟不离和焦不弃抬着他离开了。
谢长晏一路送到院门口才折返,进屋后不禁又拿出那根鹤翎看。
突然间,一只手自身后伸来,夺走了鹤翎。
如此熟悉的作风,谢长晏无须回头都知道是谁了。她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那人把玩着鹤翎自行转到了她面前,果然是秋姜。
“你为何又回来?”
秋姜抿唇一笑:“错,是我根本没有走。”
百祥客栈外,焦不弃将茶倒满,递到风小雅面前。
风小雅本闭目坐着,抬手接茶,睁开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之色。
“适才公子与谢姑娘说话时,夫人就躲在帘后。”
“我知道。”
焦不弃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抓人?”
“她要逃就逃吧。”风小雅呷了一口清茶,“反正正月初一,她必会回来。”
“那风……唔,师兄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就无须转达了。”谢长晏道。
秋姜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忽似想到了什么,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看着手中的鹤翎,若有所思道:“病鸟从不做多余之事,也绝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唉?她说的病鸟果然是指风小雅?
“但他将这么重要的鹤翎给了你一根……”秋姜眯了眯眼睛,“说明你对他来说今后还有大用……难道,退婚是假的?”
什么什么?这都说的什么?谢长晏莫名其妙。
“喂,你偷偷告诉我,你跟陛下的婚约,其实还作数的吧?”秋姜贴过来,笑嘻嘻地问道。
谢长晏伸手夺回了鹤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姜却一副懂了的模样:“行行行,我知道,做样子给蛇精公主那帮人看的嘛。”
蛇精公主又是谁?长公主吗?人家的名字叫钰菁好不好?!
谢长晏沉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君无戏言。而且婚约大事,怎可朝令夕改?”
“可我看你眼中满是不舍啊。”
谢长晏一愕。
秋姜“扑哧”笑了:“我就说嘛,天底下怎么会有不想当皇后的女人呢?”
谢长晏沉默了。此中滋味,实在难与外人道,更何况是来意不善之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还不离开?风师兄约你正月初一见,你不去准备?”
秋姜轻笑了一下:“准备什么?我才不去。”
谢长晏又一怔。
“至于我为何还不离开……”秋姜说着,凑过来搂了她的腰,姐俩好地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出海的呀。”
谢长晏石化。
她有预感,自己也许、可能、或许、大概、恐怕……不能顺利回家了。
秋姜在她屋中的事情,晚饭时就被郑氏得知了。
谢长晏还在思索该如何告知母亲此事,便见秋姜举着托盘自行进了郑氏的房间,盘上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盅,里面似还在“咕噜咕噜”响。
“伯母您好。小女秋儿,与长晏一见如故,正好我也要出海,便约了携手同行。叨扰之处,还请见谅。”秋姜一开口,就是睁眼说瞎话。谢长晏顿觉头大如斗。
郑氏有些讶异地看了女儿一眼,不失礼节地回应道:“姑娘客气,同行是缘,请坐。”
第48章 冰解的破(3)
秋姜将大盅放到几上,掀了盖子道:“小女擅做素斋,伯母旅途劳顿,怕是休息不好,喝一碗茯神粥,有助安眠。”
只见盅内满满一碗白粥,色如牛乳,香似龙涎,缀以大枣麦冬,点点红绿,衬得粥粒莹白。
郑氏犹豫了一下,不好拒绝,便小盛了一碗尝尝。一尝之下,眉间满是惊喜:“姑娘好手艺!”
秋姜掩唇笑道:“伯母喜欢,我可松了口气呢。”
谢长晏咬了咬嘴唇,忽然起身:“我吃饱了,你跟我来。”当即不由分说将她拉走,带离郑氏。
秋姜一边笑一边被她拖出屋子:“啊哟哟,这是做什么呀?”
“你要躲要藏要同行都由着你,只是——不许骚扰我娘!”这是她的底线。
“你管讨好叫骚扰?”
“谁知道你那粥里加了什么?”
秋姜面色一沉,忽然变得很是严肃:“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手艺。一粒米需七担水,对待食物,怎敢不敬?”
谢长晏一愣。
秋姜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面前比了一比:“更何况,若非这项手艺,怎勾搭得到鹤公子。你娘是有口福的人。你不跟着尝尝?”
谢长晏被勾动了心思,突然间就有点想尝尝那个茯神粥了。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她说谎,你别信。”
谢长晏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公输蛙神色严肃地从院外头走了进来。也就是说,现在是个人就知道她的落脚之处吗?
秋姜看了公输蛙一眼:“哟,蛤蟆也来啦。”
谢长晏算是发现了,秋姜就像儿时族学里的坏孩子,以给人起恶毒的绰号为乐。
看看她都起了多少绰号!风小雅是病鸟,长公主是蛇精,公输蛙是蛤蟆……不知彰华又会得个怎样的绰号……不过话说回来,彰华跟公输蛙之间好像也是一个老貔貅一个老燕子地彼此叫,并没好多少……
谢长晏心中至此一叹:我为何又想到他?我为何总想到他?我还需要受他的影响多久?
正在走神,公输蛙已一把将她拖到身后:“此女心如毒蝎口蜜腹剑,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你若轻信,死无全尸!”
秋姜挑了挑眉:“喂喂喂,蛤蟆,如此当人面说坏话,不怕我生气吗?”
公输蛙抬起一臂,袖中有个黑漆漆的筒口,对准了秋姜。秋姜神色顿时一变,身子也后退了一步。
公输蛙冷冷道:“速离此地,不许再来。事不过三,看在鹤公面上,这是第三次。”
秋姜冷笑了一下:“不想我还能托他的福苟活。”
公输蛙的手臂绷了绷,秋姜立刻像片羽毛一样横飘出了数丈远,到了院门口。
“也罢,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我就先走了。小姑娘,下次再见。”
公输蛙目光一凛,秋姜已咯咯笑着翻过了院墙,空中飘来她的最后一句话:“蛤蟆,看好你的袖里乾坤,可别大意弄丢了噢……”
公输蛙面色微变,慢慢地放下了手臂。
谢长晏好奇地看向他的袖子:“袖里乾坤?”
“我的独门暗器。”公输蛙倒不藏私,“这贱人来偷过两次,全都铩羽而归,第二次差点死了,可惜鹤公为色所迷,非要救她。”
谢长晏正听得津津有味,公输蛙却又沉下了脸:“你也是!我若不来,你差点就要上她当了!”
“我没有……”
“此女最擅蛊惑人心,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目的的,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居心不良,今后若再见到她,能躲就躲,不躲就赶紧通知鹤公。听到没有?!”
“是是是知道啦……”一个两个都把她当小孩看。谢长晏心中有些甜蜜地抱怨了一句,然后问,“先生怎会来此?”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公输蛙气得脸上的伤疤都歪了:“你还有脸说?”
谢长晏一头雾水。
“我在求鲁馆等了你三天!”
不是说只等一天,等不到就自己走人的吗?谢长晏无语。
“不过,你倒是个人物。”公输蛙忽然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偷偷溜走麻烦多多,索性推了那桩倒霉婚事,从此海阔天空自在逍遥。”
等等,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好!既然你有如此心志,我也不藏私,必当倾囊相授,我们一起沿着玉滨运河边看边学……”
谢长晏不得不出声打断他:“先生,我要回乡的。”
“如此千秋大业,成了确实可以衣锦还乡。”
“不,我要回乡,等待及笄,然后另择一门婚事,好好嫁人。”
公输蛙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好几遍:“还要嫁人?”
“嫁人生子,本就是人生必经之事啊。”
“放屁放屁!”公输蛙脸上的伤疤彻底歪曲了,“婚姻的本质是稳定。当权者为了统治臣民,推崇此道,让百姓老实安分待家里。世家为了巩固血统,推崇此道,让姓氏得以延续。除此之外,啥都不是!”
谢长晏还是首次听到这种论调,整个人都惊呆了。“若是两情相悦呢?”
“哈!”公输蛙嗤鼻,“那是女人的想法。男人天性追求多多益善,为了繁衍,才编造出两情相悦的假象,让你们安分,听话,乖乖生孩子。你看你爹,骗了你娘待家生你,他自己出去各种潇洒。你娘,就守着那么一点两情相悦的念头,被骗这许多年……”
公输蛙说到这里察觉到谢长晏面色惨白,心想小丫头要开窍了,正在得意,却见她两眼一红,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住口!休要胡说八道!”
可怜公输蛙没防备,被力大如牛的谢长晏推了个狗啃屎,“啪叽”摔在一人面前。
那人穿着一双素白的鞋子,鞋子上半丝花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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