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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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吕炎摸着鼓涨的肚子,他撑着了,也跑不动了,叫着要会文,卫凤娘忙带人在旁边林荫空地上铺了毡毯,现砍竹子架起竹床,摆上瓜果,命小厮生起炉子沏上茶,这一下午,居高临下,凉风袭人、青翠扑面,文没会出来,酸诗倒作出来不少。

周六少爷兴致正高,吃了午饭,跟着宁远,下午继续打猎,再往深山走,周六竟然遇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花豹,周六又是兴奋又是哆嗦,喜足勇气射了一箭,竟然中了,宁远又补了一箭,射倒花豹,因为是周六射中了头一箭,宁远说照规矩,这花豹是周六的猎物。

周六兴奋的脸都红了,坚持要把花豹放在他马上,看到谁都得拧着身子,露出花豹显摆一通。

游玩式打猎不到傍晚就结束了,众人回到庄子里,不过夕阳西下。

沐浴洗漱,都换了衣服出来,吕炎、季疏影等一众才子名士,对着远山夕阳、生机勃勃的农田,又是一通感慨,归园田居诸如此类,又诌了好几首诗。

周六和宁远也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招呼众人,往庄子一头的麦场篝火玩乐。

麦场上的麦桔垛早就搬空了,四周早就熏了好几天的艾叶等驱虫驱蚊的药草,今天一早又净水洒地,反反复复不知道扫了多少遍,这会儿整个麦场透着清香,干净舒爽的让人十分惬意。

麦场正中生起了一堆极旺的火,用了果木炭,火上架着铜壶、烤架等物,另一面,极其显眼的挂着周六猎的那只花豹,以及诸人的猎物,猎物后面,一溜摆开七八个灶台,宁远和周六从京城带来的十来个厨子正忙个不停。

李信跟在吕炎和季疏影等人中间,打量着四周,心里叹息不已,从前常听人说,一朝高中,琼林宴簪花游,从此一步踏入荣华富贵,可象这样王侯之家的享乐,哪是一朝高中能够有的?

从进了京城,他以为紫藤山庄的日常供奉,已经奢侈之极,跟今天这场打猎比起来,紫藤山庄能称得上简朴了。

从中午,高子宜就从吕炎和季疏影这个群里,窜到了宁远和周六那一群里去了,这趟这样的排场,周六还说跟他远哥上回请客比不了,上次他居然没去,真是太遗憾了!

吕炎和季疏影并行,摇着折扇,悠悠闲闲边走边看边低低说着话。

离篝火十来丈远,围篝火半圈,设了绸布软椅,竹椅,竹榻,摇椅,甚至有极其厚实的毡毯,凭各人喜好取坐,季疏影选了竹榻,吕炎却要了把绸布软椅,李信挑了把摇椅,坐上去轻轻摇了几下,习习凉风中,十分惬意。

宁远和周六、墨七等人居中,其实大家围在篝火周围,说不上哪是中间哪是边上,不过宁远在的地方,好象自然而然就成了中心。

宁远光着脚,衣衫半敞,盘膝坐在张艳丽的厚毡毯上,旁边周六学着他的作派,也是光脚敞着衣服。

季疏影斜着周六,捅了捅吕炎,用不算低的声音笑道:“你瞧瞧,打一个词。”

“邯郸学步?”吕炎忍不住笑。

“错了!东施效颦!”

李信也忍不住闷声笑,宁远的作派,真不是谁都能学的,没有他的相貌风采,学起来确实一幅东施模样。

周六看起来自我感觉好极了,每看一眼花豹,他的兴奋就增添一分,一会儿功夫,已经把那张豹皮盘算了几百种用途。

宁远没搭理他,只和另一边的墨七说话,“……这一天,没累着吧?”

“瞧七郎说的,这一天真没那啥,阿萝……不太舒服,就是陪着阿萝在庄子里走一走,阿萝长这么大,还没到庄子里来过,看到什么都稀奇,你不知道……”

“你把阿萝梳拢了,那梳拢银子……”宁远可没功夫听他说阿萝,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什么梳拢银子?”宁远的话却被周六打断,“睡都睡完了,什么梳拢银子?回头给她打幅头面就得了,梳拢银子阿萝又拿不到,全是便宜了妈妈,这趟正好!”

宁远斜着周六,周六赶紧解释,“远哥,你不知道,阿萝那个妈妈,心黑皮厚,知道墨七疼阿萝,就狮子大开口,一开嘴就要一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白银,你听听这个价,想钱想疯了!”

“也不算多。”宁远慢吞吞接了句。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墨七眼睛亮了,头一回有人这么说,赶紧接话,“要是别人肯定不值,可那是阿萝……”

“阿萝怎么了?不就是媚气了点?远哥你怎么也这么说?”周六十分不爽,不过这十分不爽全是对墨七的,宁远这儿一分也没有!

“是不多。”宁远接过了话,“阿萝这样的尤物,媚气都在骨子里,十分难得,这鱼水之欢……”

宁远冲墨七挑起一根眉,一脸轻佻,“是不是特别痛快?”墨七一脸傻笑,拼命点头。

“就冲这份痛快,就值。再说,也就一万多银子,算多?”宁远看着周六,一脸的这点银子也叫银子?

周六瞪着他,再看看不停点头的墨七,猛咽了几口口水。

“我想好了,不能让阿萝为难,也就一万多银子,回去就给妈妈送过去,我再给阿萝打几幅头面,做几身好衣服,七哥,你说,阿萝是戴珍珠好,还是金钢钻好看?”墨七絮絮叨叨,一脸兴奋。

第一百七五章 搭话

宁远这几句话,墨七觉得句句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这七郎,顺口就成了七哥,大家都叫他七哥么。

听到七哥这两个字,宁远眼睛一眯笑起来,“金钢钻不合适,太闪,跟阿萝的柔媚劲儿不合,珍珠也不好,太端庄,你弄套红珊瑚的给她,要颜色最红最正的红珊瑚。”

“我也是这么想的!”墨七猛一拍大腿,满脸仰慕看着宁远,宁七哥真是太知已了!

周六闷声看着两人说话,突然插话道:“阿萝呢?叫她来陪咱们喝几杯酒。”

“阿萝累了,我让她先歇下了。”墨七一下子警惕起来,宁远拍了拍周六,“一会儿让六月他们跳我们北地的舞给你看,用不着女人,你要是喜欢,回头到软香楼多歇几晚上,想要多少没有?”

周六闷哼了一声,“让他这么一捧,那阿萝……”身价又得往上窜这话,周六没好意思说出口,墨七的银子,一向是他最羡慕到嫉妒到咬牙的事。

宁远盯着他看了片刻,勾勾手指要了杯酒给他,“要是缺银子用,只管来找我,多的没有,万儿八千两的,哥这儿不缺。”

“瞧远哥说的。”周六有点不好意思了,“远哥手面这么大,我哪好意思再给远哥添麻烦……”

“银子这东西,不瞒你说,我从十四岁那年起,就自己挣银子自己用了,要不然,就凭家里那点月钱……我们府上不比你们,月钱少,我成了年,一个月也就一千两银子,够什么?连我一顿戏酒都不够,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挣钱,出了手才知道,挣钱这事容易,太容易了。”

宁远喝着酒,一脸懒散,周六听的眼睛瞪的溜圆,远哥的银子,都是自己挣的?他怎么挣的?这挣钱……能不能带上他啊?

“六月呢!”宁远没等周六说话,一声大吼,“给诸位爷上酒,把咱们北地的凯旋舞跳起来!”

“是!”六月应诺,几个穿着闪亮的护甲的护卫捧着托盘,跟在六月后面,六月从宁远起,先往左边,在每个人面前单膝跪下,从护卫手里接过巨大的银杯,斟满酒双手奉上。

高子宜上下打量着护甲、银杯,兴奋的两眼放光,接过杯子转来转去的看,“七郎,你们北边打了胜仗,都用这么大的杯子喝酒?”

“这是最小的,多数时候不用杯子,哪那么哆嗦,直接用头盔就行了,六月,一会儿你替爷敬大家一盔!”宁远举了举巨大的银杯,一饮而尽。

六月敬了一圈,取下头盔,护卫上前倒满酒,六月团团敬了一圈,举起头盔,喝的咕咚咕咚响。

一圈人屏气看着六月一饮而尽,再将头盔戴上,转身归入排好的队伍,一手执盾,一手拿枪,随着低沉悲壮的歌声,且歌且舞。

托着粗旷巨大的银壶,喝着美味的石榴酒,听着悲壮低沉的歌,看着简单却威势十足的舞,吕炎等人看的热血上冲,几乎热泪盈眶。

“真让人有种投笔入戎、纵马横杀的冲动。”季疏影声音微微有些哽。

吕炎这里还好,到底是文人,激动也有限,另一边就没这么文静了,周六少爷早就跳起来了,上窜下跳,“远哥!我跟你从军!我一定要跟你从军!咱们杀敌!杀敌!远哥,我明天就去找你练功……”

“我也从军!这才是男人!好男人就该沙场秋点兵……”

“还有我!不杀尽贼子,誓不生还!来!干杯!”

……

宁远依旧懒散的、斜斜的坐着,眯缝着眼睛,一口一口抿着酒,斜着身边激动的语无伦次的众人,脸上的笑容显的十分疏离漠然,就他们这样的,还杀敌?真上了战场,不当场吓死就算英雄了!

季疏影也一口接一口抿着酒,看着宁远,心里一阵呵呵,这是个粗鲁夯货?有这样的夯货吗?

这一场篝火,从一开始就激动上了,酒喝了好几大桶,饭菜倒没人动,闹腾了一个来时辰,人人喝了个东倒西歪,喝醉了就从六月等人手里抢过盾和枪,歪来歪去的乱蹦乱跳,一边跳一边扯着嗓子吼的完全不成腔调……

宁远斜在毡毯上,一杯接一杯,喝了七八杯酒,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醉意,“小爷我……醉了,你们乐,小爷……睡觉去!”

宁远发了话,六月等人忙叫了小厮,几个人扶一个,连拖带扯,连哄带骗,将兴奋的没边的众人往回送。

季疏影瞄了眼四周,不动声色的跟上宁远,伸手扶住他,“七郎酒多了,我扶着你。”

“你是……小六?小六没你长的好看,你是……小爷眼睛花……花的厉害……”

“七郎怎么会眼睛花?七郎,过几天就是五爷生辰,七郎的礼物备好了没有?可别忘了。”季疏影直视着宁远几乎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宁远脚下继续踉跄扑跌,嘴里念念叨叨,“生辰?可不是,忘倒没忘,哪有礼物?备什么备?他能少什么?小爷现在……能给什么?能给的,他都不少,他什么也不少!不用!小爷我……没空!要贺,也得……往后。”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今年还是明年,或是后年,总有好好庆贺的时候,七郎酒不算多,心思清明得很呢。”季疏影抱着宁远,贴在他耳边说话,仿佛他一松手,宁远就要一屁股跌在地上。

宁远脚步更乱,胡乱挥着手,“你……说得对!说得好!好!”

“五爷和那位……可安康?”季疏影低低问了句。

“什么?你说谁?谁不好?”宁远在季疏影怀里一个转身,手指点着后面东倒西歪四散而去的诸人,“哪个不好?不好就不好,好就好,就是几杯酒,没事儿!你放心,我没事儿!这点酒算什么?小爷我当年……当年……饮马都用酒……呃!”

宁远一个接一个打着酒嗝,好象真醉了。

季疏影无语的斜着他,他这份戒心,可真够重的!

第一百七六章 顺水一赌

吕炎和李信住在一个院里,跟季疏影的院子紧挨着,可这会儿,吕炎拖着李信,脚步踉跄,仿佛分不清方向,一路走斜,离季疏影和宁远越来越远,绕了个大圈子才又折回去。

李信也跟着拖着步子一幅醉态,季疏影冲上去扶宁远,这中间的门道,看吕炎这样子,他大约是心知肚明的,这样正好,他只管跟着吕炎,他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诸人起的都晚,昨天又是打猎又是狂欢,原本至少连打三天猎的计划,到这第二天就不了了之。

中午,庄子后面那片百年银杏树林里搭起了纱幔,地上铺了宁远带来的巨大而厚的毡毯,摆开桌椅,柳漫等人也不用专门的空地,就在各桌中间,轻唱漫舞,阿萝还是没出来,卫凤娘忍不住叹气,这位阿萝小姐,只学会了抱着墨七当保镖,还是没学会怎么做一名红伎啊。

酒过三巡,有的将喜欢的女伎拉进怀里,揉揉搓搓肆意调笑,有的正你来我往的拼酒……

墨七有几分心不在焉,他在这儿热闹快活,阿萝不知道怎么样了,阿萝不肯来,来了多好,大家一起快活热闹……

周六挤在宁远身边,兴奋不已的畅想未来,他要如何练功、如何上阵、如何杀敌,以及如何立功、名扬天下……

季疏影以及吕炎、李信几个和宁远、周六一张桌子,季疏影捏着杯酒慢慢抿着,看着周六,突然笑道:“六郎,看到你,让我想起一篇小文章,简直就是给你写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给我写的?什么文?”周六一脸怔忡,吕炎下意识的先看宁远,目光从宁远身上移向季疏影,又看向周六,周家和季家一向不和,周六和季疏影虽说不至于水火不融,也经常碰到一起,可季疏影从来没主动跟周六说过话,当然周六也不理他,今天,这是要示好,还是挑衅?

“杨一笑,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季疏影一字一句念的很慢,刚念到中鼓吏,众人就哈哈大笑起来,高子宜站起来,一边笑一边叫道:“后面我来!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这下众人笑的更厉害了。宁远啪啪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墨七点着周六,袖子将杯子碗碟扫落一地,高子宜抱着肚子,笑的跺脚,吕炎也笑,却紧盯着周六和宁远,李信象是笑的受不了,背过了身。

周六一张脸涨的通红,隔着桌子点着季疏影,“姓季的!我告诉你!你给我听着!我告诉你!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笑话我?你能好哪儿去?你是秀才,小爷我也是秀才,一样是秀才,你好意思笑话我?”

“开个玩笑。”季疏影摊着双手,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笑,“你说的对,我是秀才,你也是秀才,要不,今年秋天咱们一起下场考一考?你要是中了,我就把这篇文章在我季家大门上贴一个月,你要是中不了……那我可就不贴了。”

“呸!说的好象你一考就能中了一样!什么才子,都是虚名,当我不知道?我是三年不中,你就中了?不是跟我一样?有本事你下场就考个举人出来?明年再考个进士出来,你能考出来,再跟小爷我提什么三年不中,都是秀才,你好意思说我?”周六气急败坏,他哪敢应战,他那个秀才,还是拿了别人的文章走了门路的呢!

“不管季大郎的才名虚不虚,我瞧着反正比你强,也比我强。”宁远一把将周六拉坐下,“学问不行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了?你别理他的激将法,就你这学问,去考举人?笑话儿!你别去,让他去考,我看这样吧,周六这学问不行,这是实情,得认帐,是不是?”

宁远看向周六,周六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宁远再看向季疏影,似笑非笑,“可季大郎这学问,可是公认的行,是不是?”宁远看向众人,众人连连点头,季疏影的才名,在京城确实小有名气。

“那你下场去考,秋天考出个举人,春天再考出个进士就算了,要是考不出,季大郎这才名……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大家说是吧?也不用一个月,大郎只要把这篇小文抄一遍送给周六就行,头一句杨一笑,就改成季疏影,大家看怎么样?”

宁远转了几圈折扇,敲着桌子问道。

“好!”周六先跺脚鼓掌,远哥太给力了!这简小文送来,他一定装裱好高高挂在大门口影壁上!

吕炎心思转的飞快,有这个赌,季疏影今年下场的这份突转,就顺理成章了!这是两个人的双簧?昨天……

“好好好!公道之极!我赞成!”心思转的飞快,吕炎嘴里也没落下,鼓掌赞成,季疏影抬手轻拍了他一下,“你也跟着起哄?”

“确实是好主意,这样最公道!”李信也跟着拍手赞成,有没有这个赌,季疏影今年秋天都是要下场的……

“好你们!这是要把我往火上架,那秋闱春闱哪是那么容易的……”季疏影点着众人,又气又笑。

“君子一言!”周六急着要踩实这件事,“大家都赞成,那就这么定了!就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你要是中了,我再大摆三天戏酒给你庆贺!以后你再说我什么三年不成,我绝对不恼,随你说!来来来,大家满饮了这杯,都替我和季大郎做个见证!”

众人笑闹着站起来,和周六碰了杯中酒,只有季疏影坐在座位上,一脸苦笑不停的摇头。

散了席,宁远叫了周六,到旁边溪水旁钓鱼,两人懒散无比的歪在躺椅上,宁远懒洋洋道:“小六,季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季疏影他爹,状元出身,我看,说不定,他真能考上。”

“考上就考上!反正他考上也没说让我抄那玩意儿。”周六浑不在意。

“他要是考上了,那就是官身,你再见他……”宁远拖长声音,“他要是拿官身压你,让你跪下磕头,你可就得跪下。”

“他敢!”周六一把将钓杆扔进了水里,小厮急忙扑上去捞。

“今天他不就敢了?你能怎么样?”宁远晃着脚,顺手起杆,甩了条鱼上来。

第一百七七章 钩鱼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姑母要个恩荫?”周六反应很快,宁远没理他,周六捏着下巴,“光恩荫也不行,压不过姓季的,要不……对了,要不我也去当御前侍卫吧,跟远哥你在一起!”

“瞧你幅蠢相!”宁远从眼角往下斜了眼周六,“侍卫营有我,你还去干什么?咱们兄弟扎堆挤一起,有什么意思?”

“也是。”周六拧起了眉,“那怎么办?恩荫要么就侍卫这样的,要么就是闲职,没差使的闲职有什么用?要么,考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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