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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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宫外,所有诞下子嗣的妃嫔还有公主王爷们都站在烈日下等着,好不容易见到有太监出来,顿时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花的眼变得精神不少。
“传皇后旨意,宣敬贵妃、淑贵妃,端王殿下、瑞王殿下、诚王殿下、晋安长公主侍疾。”太监传完皇后的懿旨,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径直匆匆回了殿内。
其他人虽不甘,可是也无可奈何,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皇后便是后宫中最大的人,她说不让谁进,谁敢硬闯进去?
一行人进了闷热的殿中,淑贵妃皱着眉道:“屋内如此闷热,为何不用冰?”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今陛下脉象虚弱,如何用得寒凉之物,淑贵妃若是嫌热,便回寝宫歇息去,想必皇上这里不缺侍疾之人。”
淑贵妃被皇后这话一刺,心里虽不快,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也只好对皇后福了福,“嫔妾只是担心皇上受热,还请皇后饶了嫔妾失言之罪。”
皇后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旁边的贺渊,不再搭理她,转而看向又是给皇上扎针又是按摩的太医,语气低沉道:“皇上此次病情危急,脉象微弱,你们……要好好伺候着。”
进来的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脉象微弱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可是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淑贵妃大概是面色最难看的人,她视线扫过屋内众人,若是皇上就这么去了,那么自己的孩儿还有几分继位的可能?想到这,她带着敌意的看向满脸担忧的贺珩,若是让韦氏的儿子成为皇帝,这大隆朝哪里还有他们母子容身之处?
“怎么会这样呢?”淑贵妃声音渐渐变大,甚至有些尖利,“皇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脉象微弱?!”说完,便悲戚的哭了起来,口中还不时的叫着陛下。
敬贵妃虽不似淑贵妃那般,却也是红着眼眶,默默的流着泪,不一会儿手中的手绢便被泪水湿透了,可她却毫无所觉,只是站在龙床旁边无声哭着。
庆德帝似乎听到一个尖利的哭声,这个声音哭得他头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便见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定睛看去,便看到淑贵妃露出喜色带着泪痕的脸。他心头一动,张嘴便要说话时,却看到站在床脚处垂着泪的敬贵妃,她沉静红肿的双眼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一个人也没有说,他却能感到她对自己的担忧与牵挂,还有在看到他醒来时的喜悦。
他想坐起来说自己没事,才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他想多说几句话,才发现自己连呼气都觉得困难,他转着眼珠,看看跪在自己旁边衣衫精致讲究的女人,又看看站在床脚衣衫有些凌乱,就连头发也没有好好梳的女人,良久后,闭了闭眼睛,从身上挤出一丝力气开口道:“宣大理寺田晋珂、户部尚书罗长青、丞相魏炆广、礼部尚书张竹成,禁卫军统领孙彰尤。”
就这么一句话,庆德帝说得是气喘吁吁,跪在他面前的淑贵妃手心渐渐发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宠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可能就要离她而去了。她心里有些难过,却更加的焦急,这个男人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承诺,是否会把皇位留给渊儿?
“皇上,您看看渊儿,他来看您了,”淑贵妃起身把贺渊拖到床边,有些焦急道,“您忘了吗,您曾经说要和渊儿一道去爬山,一道去骑马,这些您还没有做到呢,待您好了,一定要兑现这些承诺。”
庆德帝看着自己最宠爱的三儿子,他甚至为这个孩子换过尿片,洗过脚丫,也背着他在床上玩过,眼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为一个俊俏的青年。
“父皇,”贺渊跪到庆德帝的床前,眼眶发红道,“儿臣记得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您快些好起来吧。”
是了,那时候他说了不少话,甚至承诺过要让三儿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可是这些年来,他也没有立他为太子,三儿的性子太傲,他总想着等他再懂事一些才好 ,等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浑浊的视线越过贺渊的肩头,看到沉默的站在几步外的二儿子,这是韦氏给自己生的孩子,他记得他功课好、规矩好、甚至孝顺,他也爱赏不少东西给这个儿子,别的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孩子小时候长得也是白白胖胖的吧,他还记得当初韦氏抱着他,他对着自己伸手叫父皇的样子。
孩子们都大了,可是他却老了。
“皇上,大人们都到了。“太监总管小声道。
“宣,”庆德帝收回视线,有气无力道。
田晋珂等人进了大殿后,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待他们见到满面红光时,心头一个咯噔,纷纷跪了下来,“臣等见过皇上,见过皇后。”
庆德帝也不叫起,而是道:“上文房四宝。”
淑贵妃睁大眼睛看着太监们拿来文房四宝,她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一颗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上。
“朕念,田卿家写,你们都听着。”庆德帝视线缓缓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到角落里捂着嘴,明明哭得已经喘不过气,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敬贵妃身上,他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眼中已经是坚定之意。
贺渊见到父皇这个眼神,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忍不住开口道:“父皇曾经说的话,还算吗?”
庆德帝看了他一眼,微微移开视线,喘了几口气:“朕自登基以来,对内无治国之功,对外无扩疆之能,然有子者……珩,生而敏慧,心思纯善,齐家修身,有先帝之德,朕再三思之,唯有此子有治世之能,遂传位于皇二子珩,择吉日可登基。”
说完这几句话,庆德帝已经喘得不行,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他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玉玺以及私印,颤抖着拿起玉玺,在田晋珂捧着的圣旨上按了下去。
“父皇!”贺渊看着朱红的玉玺印痕落在了圣旨上,不敢置信道,“您为何要改变主意?”
庆德帝并不搭理他,又吃力的把私印盖在了圣旨上,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后背一阵阵冷意。
“父皇,父皇,为什么!”贺渊要去抢圣旨,却被太监拦了下来,他转而愤怒的看着贺珩,“你究竟玩了什么手段,让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
贺珩眼眶微红道 :“三弟,你现在先别闹……”
“少装模作样,你们两母子向来擅长装模作样,别人吃你这一套,我瞧着还恶心,”贺渊恨恨的看向庆德帝,“父皇,你就是这般对我吗?”
庆德帝仿佛听不到贺渊的吵闹般,他怔怔的看着床脚,喃喃道:“婵儿不哭,婵儿……朕错了,错了……”
淑贵妃蓦地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庆德帝,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大殿中一片寂静,他们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婵儿是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说错了,但是他们知道,端王便是未来的皇帝,继位者已定,便少了许多的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时间,敬贵妃走到庆德帝旁边,弯腰握住了他的手。
庆德帝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敬贵妃食指轻颤,另一只手轻轻放到庆德帝鼻息间,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皇上!”
淑贵妃一把推开敬贵妃,扑到庆德帝身上大声嚎哭,“皇上!”
太监总管噗通一声跪下,大呼道:“皇上,驾崩了!”
屋子里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下来,田晋珂跪行道贺珩面前,高举圣旨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安排先帝丧葬之事,跪请皇上节哀。”
“跪请皇上节哀!”众人高声呼道。
殿外的人纷纷哭着跪下,不管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此时皆哭得喘不过气来。
贺珩慢慢伸出双手接过田晋珂手里的圣旨,跪行到庆德帝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儿臣资质平庸,今受父皇爱重,定鞠躬尽瘁,心系天下百姓。”磕完,才踉跄着站起身,痛哭出声。
原本守在殿外的几个侍卫太监听闻端王继位后,皆趁着此时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仿佛他们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突然,一阵惊雷响起,初夏的第一场雨终于降了下来。
端王府中,曲轻裾临窗站着,看着陷入水雾中的王府,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前些日子她察觉贺珩与贺明在密谋一些事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到庆德帝有突然驾崩的可能?
想到这,曲轻裾皱了皱眉,她怎么莫名其妙去想庆德帝驾崩,这脑补是不是有些过了?
☆、85·进宫
狂风暴雨虽然厉害,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便停了,甚至连太阳都钻出云层,给整个京城撒上一片金色。曲轻裾站在王府唯一的三楼高楼上,眯眼看着漂亮得惊人的夕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从皇宫方向传出沉闷的钟声,因为端王府离皇宫很近,这个钟声她听得很清楚。
站在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面色大变,纷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捂着眼睛,尽力让自己哭泣的样子悲伤一些,黄杨甚至还十分难过的痛呼一声皇上,然后便用袖子擦起眼泪来。
曲轻裾脑子嗡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宫的方向,夕阳下的皇宫像是镀了一层神秘的金光,这种景象若是吹嘘得厉害些,那就是吉兆,怎么会是皇帝驾崩了?
她愣了愣,才转身吩咐道:“速速去把府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不可出现艳丽之物。”眼见黄杨红着眼睛下了楼,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回正院伺候我更衣。”
虽然现在宫中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但是曲轻裾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脸上的妆,脱下身上的桃红裹胸纱裙,换上了一件雪色普通裙衫,腰间配上素色腰带,披帛香包压裙角坠子通通取下,发型也换上简单的发髻,用几支银簪固定住发型,就连耳环也取了下来。
王府中的下人们也纷纷换下身上艳色的东西,王府里很快挂上了白底黑字的灯笼以及白幡,任何与红色有关的东西都被收回了库中。
江咏絮看着自己院中的下人忙乱着收拾东西,她换上鸦青色棉布裙,问身边的艾绿道:“王妃可有什么命令下来?”
艾绿伺候着她把发间的首饰取下来,打散了头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两支银钗固定住,“王妃那边没有什么命令,只叫各个院子里把该收的收拾了,该挂的都挂上。”
江咏絮淡淡的皱起眉头,她有些不安的走到院门口,看着外面来往的下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艾绿知道主子是在担心新皇继位一事,如今若是他们王爷继位倒还好,若是瑞王继位,只怕王府日后就不那么太平了。
“怎么,你也待不住了,”冯子矜扶着夏云的手,嘲讽的看着江咏絮,“我当你多能忍呢,不也还是这样么?”
江咏絮面色平静的看着冯子矜发间的蓝宝石发锭,淡淡道:“你有到我这里闹的功夫,不如早些把身上的东西换下来,若是王妃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动怒?”
“不过是王妃面前的一条狗,有什么好得意的,”冯子矜冷哼一声,扶着夏云的手便离开了。
艾绿恼道:“她一个受王爷厌弃的侍妾,狂什么!”
“她父亲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我父亲受她父亲管辖,她自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江咏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样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艾绿见主子面上带着笑意,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头的恼意倒是消了不少。
宫门大开,一个骑着骏马的四品御前侍卫飞速出了宫,守卫瞧着是往端王府的方向赶去,当下有些感慨,这端王府的人可算是鸡犬升天了。
随后,便是一队护卫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宫,马车上虽挂着白花,但是瞧着规制,应该是皇后才有资格坐的马车。
当下他们便明白过来,这马车怕是去接端王妃的。
曲轻裾面色肃穆的坐在端王府的正殿中,她身后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太监,所有人脸色都很严肃。
看着大开的殿门,曲轻裾喝了一口消火的苦丁茶,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缓解了她心中那点焦急。
“王妃,宫里圣旨到了。”黄杨忙不迭的跑了进来,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看着格外的好笑。可是曲轻裾面上却毫无笑意,她慢慢的站起身,看着身着神色御前侍卫袍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然后跪倒她面前。
“皇上有旨,特迎娘娘进宫,以掌管后宫诸事。”
庆德帝已经死了,现在被称为皇帝的只有新皇,而新皇的女人自然就能称娘娘,曲轻裾微微颔首:“这位大人请起。”她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此人确实是御前侍卫,才道,“皇上现在可好?”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过于悲恸,滴水还未进,”御前侍卫恭敬道,“皇上特意让微臣前来宣旨,车马护卫随后便到,请娘娘稍待片刻。”
曲轻裾淡定的点了点头,这幅平静的样子让传旨的御前侍卫心生敬佩,不愧是端王妃,面对端王继位这等大事也如此平静,毫不失态,当真是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态。
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此时已经喜出望外,只是因着有外人在场,才勉强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木槿上前扶着曲轻裾的手臂,小声道:“娘娘,不如让奴婢们去收拾些东西。”
曲轻裾点了点头,对御前侍卫道:“这位大人请坐,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微臣不敢,”御前侍卫拱手道,“微臣乃是御前四品侍卫高晋,曾在王府做过一段时间护卫。”
曲轻裾点了点头,明白这位可能是贺珩的自己人,她安静的在上首坐下,不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车架到了,木槿等丫头东西也收好了,曲轻裾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走出王府大门,看着那豪华的马车时,叹了一口气,脚下顿了顿才扶着木槿的手上了马车。
街道两边的百姓已经被侍卫们下令回避了,曲轻裾坐在马车中,觉得有些无趣。以往她坐在马车中,还能能听到一些路人的声音,现在耳边除了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马蹄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难道这就是王妃与皇后的差别?
马车进了宫后也没有停下,她微微挑起窗帘,只看到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后背,这些人莫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只要皱个眉他们便没了性命似的。
待马车过了宫门不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曲轻裾下了马车,换乘凤辇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子到了天启宫,她下了凤辇,就看到站在玉阶上的贺珩。
她站在高高玉阶下,与他对视一眼,一步一步朝着上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稳,也格外的用力。
就在离贺珩还有三级玉阶时,贺珩竟然几步走了下来,稳稳的牵住了曲轻裾的手,两人一齐走到玉阶之上,贺珩仰头看着天启宫的牌匾:“父皇的灵堂设在寿康宫,等下你与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曲轻裾恍然,原来庆德帝的遗体已经不在天启宫了吗?她回头看了眼玉阶之下,才发现上面与下面的风景截然不同。
她仰头看了眼天启宫的牌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节哀还是恭喜好,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沉稳之感,想了想,曲轻裾还是开口道:“我听说你滴水未进,天气如此炎热,你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贺珩笑了笑,他看着天际已经渐渐暗下的夕阳,“如果担心我,便与我一起用晚膳吧。”
曲轻裾点了点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带了丝关切。
两人一起进了天启宫,很快膳食便上来了,虽没有半点荤腥,但是样子却十分精致,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有胃口。
一顿膳食用完,贺珩漱口完毕后,边擦着嘴角便道:“这些日子宫里会比较忙乱,你跟着母后一起处理后宫的事情,待事定后,也好管理后宫。”
曲轻裾眉梢微动,贺珩这话的意思是,后宫以后归她管?
“宫中有两位母后,哪里用得着我来做这些,“曲轻裾笑着道,“皇上难道就不担心累着我?”
“怎么会不心疼你,只是咱们的后宫,你怎么能不管,”贺珩温和一笑,“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曲轻裾看着他双眼,发现他这话说得格外认真,认真得她差点都要相信了。
沉默半晌后,曲轻裾笑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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