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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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请他打电话向我的秘书预约。”她绕过他往二楼的餐厅走去。

黑衣男子本来伸手要阻止,但站在角落的老人伸手让他没动手,看方筝远远走开了去。

“冯爷?”男子低声请示。

“由她去,反正今天对她的了解也够多了,”冯驭湍淡淡笑了一会。有个性的女孩是迷人的,最特别的是她居然没什么好奇心,与一般的女人大不相同。

事实上,应该说是没有女人味,却又致命地吸引人。有这种儿媳,对他孤僻冷漠的儿子而言是好事吧?至少御骋永远不必对难理解的女人心去苦恼。

但愿……他的大儿子也会有这种幸运!

 ※  ※ ※

“我可以与你较量一下吗?”

凌晨两点半,小睡过后醒来的方筝,因为没了睡意,所以索性弄醒枕边的风御骋,问他这个问题。

他支起一肘,低沉问着:

“太久没有被找麻烦,手痒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被训练多年的身手究竟厉害我多少。”她翻身下床,找出她的练功服穿上,催促他道:“起来啦,陪我活动一下筋骨。”

他邪恶地调笑:

“咱们的活动量还不够吗?”

如果他预料方筝听了会害羞,那他可要失望了。

“要均衡呀,动完了下半身,也要照顾一下上半身的运动量。”她伸手给他,让他起身。

风御骋赤身下床,穿上他的休闲服,既然他的娘子兴致勃勃,他当然要舍命陪君子。

“为什么男人的力量会比女人大呢?”她坐在床上,浏览着他强健体魄所呈现的力与美,每一块肌里都勃发着无与伦比的力道,那是她身上看不到的。

“力量大不代表必胜,有灵活的大脑才值得欣羡。女人除了力量不足些,可以利用的武器并不少。”

她走过去代他将头发缩成一束在颈后。

“我比较喜欢去研发一具身体潜能的极限。也许武侠小说是叙述得太夸张,但我相信人的身体有无限的可能性,现在的人就是动脑太过,所以身体机能愈见退化。与其和别人大玩我虞尔诈的游戏,我宁愿对手派来一串人与我厮杀。”

他们一同往顶楼的和室走去,他将她搂在身边: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厌倦孙俪那些人的打扰?”

“情况大过复杂,她和每一个你母亲或父亲派来的人手,是不是代表着反对呢?我无法不去想这一层的顾忌。无论如何,想到这个,再洒脱的人也放不开,或许日后所谓的婆媳关系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你说你打算与我定居在台湾,但……知道自己被反对,总是——很难愉快得起来。”在三楼的扶手处,她背靠着墙,面对他道:“我向来不怕麻烦与打斗,更甚地说简直是乐在其中!不过,那是因为我不必担心对付的同时还必须去想受不受喜爱的问题。我喜爱你,自然而然也会希圣你家人做到最基本的不排斥我,否则我们的未来可能是一片黯淡。”她的行事原则向来不强求,也绝不委屈自己。

风御骋突然拉住她往楼下走去。

“怎么了?要去哪里?”方筝不明白地低问,控制音量不去吵到宅子内的其他人。

“去找我母亲,你们该正式见一面了,有话全摊开来谈。”

“哎!现在才两点半多,而且……你母亲在哪里你知道吗?”方筝可没打算去面对他那些伟大的家人。

他拉她回房间拿车钥匙,并且很快拨了一通电话给狄森.威尔。

“给我我母亲的地址。”

十秒后,他挂掉电话,对她道:

“走吧,我也很久没看她了。”

方筝躲过他要抓她的手,戒备道:

“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放心,我没有与长辈决裂的习惯,我只要她的祝福而已。”

“祝福?谁提到婚礼了吗?你何必早早去威胁你母亲,吓她心脏的承受力呢?我认为此刻她没什么心理准备的。”

风御骋没给她挣扎的机会,而他敏捷若猛豹的身手也不是方筝防范得了的。迅速一探,她已牢牢被他搂住,半挟持地往车房而去。

坐上车之后,他才道:

“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感到厌烦了,所以我要敬驰代我除去一切骚扰,连孙俪也弄回美国,不惜欠下一堆人情债。只是我没料到你终究还是会介意受不受欢迎的问题,这是我的疏忽,但凡有令你介意的事,皆是我首要解决的大事。”转头给她一个吻,低喃道:“待你完全没有心结时。我们就该步入礼堂了。有祝福、有花、有真实的婚礼与准备相守一生的两颗心。”

这是他人生的大梦。追梦来台湾,就是为了完成他今生之所盼;如果方筝想要未来婆婆的祝福,那她一定会得到!

方筝由他眼中的晶亮光芒,以及温柔口吻中所传达的讯息,也明白他最想得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家”。

沉默了良久。她思考一个问题:

“御骋,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这么做,或许只是想取得你的注意,她不见得是讨厌我,只是有某些希冀的事也渴望达成?”或许初步的打斗是一种试探,过后较为过火地派孙俪前来,怎么会没料到孙俪可能会有的举止?一个江湖上叱咤风云二十来年的女巨头会没预料到这点失误吗?

风御骋怔了一下,很快地否决:

“你不了解她,我与她之间是“上下属”的关系超越一切身分;她并不需要情感方面的养分来丰富她的生命,从来就不需要。”

“可是,如果你能有对情感的渴望.又怎么能否决生你的母亲会没有呢?你究竟是她的骨肉。遗传自她的所有不是吗?”

“你是这么希望的,是吗?”对于与他共处二十八年的母亲,还有谁比他更了解的吗?何况方筝根本没见过,种种不正确的臆测都推翻不了他的认知。

方筝摇头:

“希望是一回事,但我的猜测并不是由那个为出发点。我很少自欺欺人,也许你是当局者迷,我才是正确的。”

车子奔驰于墨浓的夜色中,沉寂的车内因没有交谈而凝窒,许久之后,风御骋回应道:

“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我母亲的野心比我想像的更大。”话气中含着冷漠:

她对他们母子的相处情形浮上好奇,忍不住问:

“她抱过你吗?亲过你吗?”

答案是方筝曾料想过的:

“如果我曾享受过一丝温情,那么大抵不会把家庭的温暖当成一生最难达成的目标吧,并且盲目地狂恋上你。我与她之间——从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反而是我大哥才给了我血骨相连的情感,父母皆无法超越。”

好诡异的亲子关系,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小心地问:

“你——恨她吗?”

“不。”他摇头:“你无法要求一个穷人贡献出金钱,我知道她爱我的方法就只能那么多了,我父母皆来自帮派家庭,江湖上的事情重于一切;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谁能向他们索求连他们都陌生的东西?只能说每个人追求的理想不同。我绝不会向别人乞求眷恋;我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争取,不会因为她是我母亲而以为她理所当然要给我所有的爱。”

他有这样的思想,也难怪他在计划事情时皆有万全的准备工夫,光是由追求她的事件上便可看出来,她常在想他为什么要观望她六年才来?

除了与他兄长的合作事业要漂白为正经企业,还有什么顾忌呢?他明白她嫉恶如仇、讨厌黑道人物,所以他走向正轨,并且一一与敌人解决恩怨;而让他父母谅解他的脱离,想必也花了一些时间。

六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打算白白付出,所以他来到她面前,已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让她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他不择手段要夺取她的心,用热情、用恩情——并且算准了她性格中大恩不言谢却会永铭于心的特质,利用了个淋漓尽致。所以她会觉得没爱上这个男人会很对不起他。

会恼他的算计吗?其实并不,如果有一个人了解你如此透彻,费尽了那么多心思,对情感再愚钝的人也会心折动容。芳心如何不悸动?

也许她没有一般女人恋爱时该产生的羞态娇柔,但爱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错过了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欣赏她一辈子也不会穿女装的性格了,并且知道她的妩媚在中性扮相中最为动人。他证实了她的爱情看法——如果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绝不会要求女人为他而改变,迎合他的喜好。

她一直认为,如果在相遇之初的单纯吸引,造就了恋情,必定是那样的相貌特质有其出色之处;不该在相恋愈深时,反而要求对方不断改变,迎合自己心中塑造好的模型,然后渐渐丧失原有的特质,渐渐磨去初时单纯喜爱时的悸动。到那时……爱情仍是真爱情吗?她不以为。

轻笑出声,她靠向他肩:

“虽然你对你母亲的想法尚有可议之处,但是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仍是欣赏的,如果你打算与我结婚,我想我会同意。”

“你以为你逃得掉必然的结局吗?”自大狂妄的口吻表示出他从不怀疑会步入礼堂的事实。

她一点也不介意这次他口中霸道专断的决定,逸出清朗的笑,觉得心情良好,一扫近几个月来的不确定与气闷。

 ※  ※ ※

他来得比她预料的时间还晚。

她原本以为一星期前他们自绿岛回来后,她那独子必然会来兴师问罪,但没有,一天等过一天,风御骋的时间只分给方筝与石敬驰。

这孩子打算长住在台湾这个拥挤的小岛吗?不然他怎会与敬驰商讨成立公司的事宜?

她会从此刻开始彻底失去一个儿子吗?

并不是她早预测到他会在凌晨来访,而是自从来台湾之后,她几乎彻夜不得眠;尤其近些天,她一直在等儿子前来。

单纯的亲子关系而言,他们母子冷淡得不可思议。倏然警觉她的儿子内敛着澎湃热情时,才恍然明白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原本可以更好一些。

御骋会达成她所下的每一道指示、顺应她每一个要求,但他绝不会与她讨论任何事。他成长的岁月中,每当他有疑问困扰时,总能自己找法子解决;并不是说地会漠不关心或拒绝施以援手,如果他开口,她会为他做所有事的。

但他的儿子从不曾向她要求过什么,他就如同她其他弟子一般,尽力做完每件她要求的事,并且索取合理的报酬;他们之间从不仗恃着母与子的关系有任何特权。

当她一视同仁地训练子弟兵时,是为了让儿子有一流身手,承受得起任何困苦的磨练;她从不怀疑自己是一流的领导者与师父,但训练及公事之外,她忘了让儿子明白他们之间的血缘天性,该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情感。

或者应该说,是她忘了有血缘天性,也必须由生活中累聚出情感,进而没有理由地信任相扶持。以为母子关系已是最笃定的事,不须去努力些什么。

原本她是满意的,如果她没来台湾的话。

风千韵深深看着儿子,以及必定会成为她儿媳妇的方筝。她可以依然端着冷漠冰凉的表情来让他人永远看不透她,可是内心的激动难抑,却又欷唏着自己居然也是用这面孔与儿子相处二十八年。

“母亲,我想你应该会好奇未来儿媳的长相,于是此刻来拜访你,希望不会太打扰。”风御骋握着方筝的手,一同坐在风千韵对面。

“你知道我来多久了吗?”

“两个月。”

“你气我吗?”她冷冷的语气中含着细微的激动。

风御骋回应:

“不。你一向以为要当风家媳妇的女子必须具备基本的自保能力,我想你只是在测试。”

他没有坦白出他的不悦,他就像一般的下属迂回着来意,寻着适当的字眼与她周旋。

风千韵咬着牙,忍住心中的失落与忧伤,合宜的微笑招呼方筝:

“方小姐对我有任何看法呢?对于我带给你的不便?”

你只是个渴望被儿子敬爱的母亲罢了——这是方筝心中肯定的想法,但现在不是直言的时刻。她只是笑:

“没有什么看法,我只是想知道,伯母对我的测试通过了没有,然后您愿意给我什么分数。”

风千韵淡道:

“对你重要吗?即使我有那么一丝不满意,御骋已将你带来我跟前。意思已很明显了。不管是给你满分还是零分,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心吧?”眼光扫过儿子,从未曾这么心悸过——以一种母亲的心情。

“我希望有你的祝福,毕竟一旦结婚了,您就是我的母亲。”方筝慎重说着。

也许是天性有着难以根除的鸡婆;也或许她感觉到有责任改善这对母子的关系。因为实在是不习惯与家人存在着心结。一旦风千韵成为她的婆婆,她就希望维持良好的关系,不让任何一方有不愉快,所以她希望自己有推波助澜的功效。

这种疏离,实在不适用于母子之间。

“你也希望我祝福吗?”风千韵看向儿子。

风御骋侧着脸看向方筝,为她而点头:

“是的,这对方筝很重要。”

“对你呢?”她问得差点失态,太急切了。

所以他迟疑地看她好一晌,记忆中的母亲永远自信而冷然从容,今夜怎会有失常的举止?

“如果你能祝福当然好。”这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并不避讳地说出来。

该讲的话似乎也只有那么多,这辈子没谈过公事之外话题的母子,只能任空气去尴尬地凝结;即使有心把场面弄得自然随兴一些,也只是高难度的奢求。

他因该讲的事情陈述完,在等答案而沉默。

她冷然的面孔底下惴惴着不知该怎么打破冷寂关系,来让母子之间能有更好的交流……但她……从未有这方面的训练,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做。她的双手拿过刀、动过枪,曾与敌人喋血交战于街头,但——就是不曾拿着母亲的心情去搂抱过她的儿子。

今夜他来,也不过只是要她一句话来让女友安心罢了,这孩子从不向她求一丝额外的报酬。也许她该庆幸冷淡的二十八年亲子关系,没让儿子怨恨她,反而将这种疏离合理化。谁叫他看过的情况都是这样呢?敬驰的母亲、她、以及许多她的朋友……

是她不满足,妄想做回一个“母亲”,在未曾付出的二十八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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