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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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了,怎么办呢?自由的代价未免太大。”

“让朕看看到最后会怎么办吧!”

几时容得女人来对他索问心碎之后的结局呢?身为皇帝,没被教育过这方面的善后问题呀,否则冷宫从何而来?然而,他却为她的话心悸了,只为她。

***

“你家相公是做什么的?”

“是不是与王孙贵族有关系呀?”

“对呀,我听说长安有一名大户人家正是姓云,同时也是皇太后的表亲呢!”

“你们成亲多久了?”

直言不讳的问话,从一大早便盘旋在柳寄悠身边,几乎包围成一圈恶形恶状的梦魇。

男人们倒好,早由好客的叶放歌领着出门赏玩了,而女眷们理所当然陪着她谈些闲话。

江湖女子果真是大方到不遮掩的,哪有人拼命问人家相公的种种私事,端差没直说:他身边尚缺妾位否?我也来挤一挤如何?摆明了丝毫没有把平凡的柳寄悠看在眼内,那股子妒意可直接了,女人们都认为她不该嫁到这么好条件的男人。

饶是柳寄悠天生的好脾气,可也受不了由早上一路被追问到午后的疲劳,让她没机会清闲;在好不容易不必伺候皇上的空档,却没法子看书或看风景,心中涌着烦闷,不知该怎么打发这些人才好。

可见这些人昨天没法子由燕奔身上挖出一个消息;当然,也没有她胡诌的分。

但人家可不饶她,尤其叶放歌的小妹叶浚芳问得最咄咄逼人。

“云夫人,你总该回答一下吧?我们问了这么多。”

她放下茶杯,直视面前容貌娇美的女子:

“知道了又如何呢?叶姑娘?”

“哎呀,我们对京城人好奇嘛!”一个女子回应。

叶浚芳更不客气:

“我们只想了解云公子为什么会娶你?”哼!一定是媒妁之言,不然这女人怎么可能嫁到好丈夫。

柳寄悠微笑以对:

“你心中不早就给自己答案了。喏,我相公会娶我是门当户对的媒妁之言,掀盖头那一刻要后悔也来不及,不是吗?而且,我家相公一定是有钱的名门公子,在京城横行扬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我,唉……真是瞎猫走到死老鼠运,怎么可能嫁到好丈夫,偏生你们这些大美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好男人出现呢?你们的问题,其实是不需要我提供答案的,你们心中早有了。”

轻轻柔柔的嗓音里,很难想像居然讲的是含讽的话,目前她只求这些人快快走开,让她安静而已,顾不得礼貌问题了。

“至于你们心中所图谋的,我不会反对,但看你们的本事如何了。可以吗?”

满脸青铁色的少女们在这一句话中找回了生机,平息了羞恼的怒火。依然由叶浚芳发言:

“此话当真?”她已开始幻想纤纤玉臂勾在俊男手中的美好远景了。

“当真。”反正也容不得她来为此置喙。

女子们得到初步满意的答案,开心地步出嘉宾居,终于善良地还给了她双耳清静的时刻,真是功德无量。

不过清静的光景并没有维持太久,当她收回看向蓝天的目光,再平视回前正门,已见着一名白衣美妇怀中抱着稚儿正沉静地看她,眉宇间的愁怀益显得身子骨的弱不禁风。

被人打断了宝贵的平静,可以安慰的是这位不速之客看来值得深谈,所以柳寄悠回以笑容,不见愠色。

“很抱歉听到刚才的谈话。原本我只是来探问贵客是否住得舒适而已,可是……我想……也许咱们可以谈一谈。”柔美的白衣少妇神情中充满愁色,分明是为情所困的模样,有些无措地发现自己尚未表明身分,忙道:“我叫柯醉雪,叶放歌是我夫婿。”

是庄主夫人?可是昨日宴会上所介绍的家眷不曾出现呵。倒是有一位美丽,并且看来充满主母之风的妇人坐在庄主身侧被称为夫人。

柳寄悠不动声色,也没有多事地探问,只道:

“夫人敢情是要问我对夫婿纳妾的看法?”

柯醉雪讶然怔了下,没料到来客居然如此聪颖,一眼便可看出她的愁结。

“是的。我不明白……当你所爱的男人又有了其他心仪的人,为何你可以做到不在意?

我一直在我,想找到可以平息妒火的方法,有位师太叫我修佛,可是……修了佛,修不去妒心,怎么做方可以无动于衷呢?”

柳寄悠柳眉一扬,讶异了:

“修佛是一种心的修行,可不是用来逃避俗世的工具呀!移转痛苦固然是好法子,但对问题置之不理,我不认为是好方法。你深爱叶庄主吧?”

柯醉雪沉痛地点头:

“如果不爱他,哪会有那么深的甬苦?你不能体会吧?如果你体会不了,除了他尚未纳妾,就是你没有放下感情去对待,否则你就该明白什么叫心碎。”

没有深爱过,并不表示不明白痛苦所代表的情境。她不让自己有执念,就是太明白她无法承受心痛的次数;也所以,她对皇上的“爱”,没有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心碎了,怎么办呢?男人要求女人的心,却又轻易弃若敝屣,不善加珍惜,活该女人要掏心,是不?

“如果男人无情,那就学着不要让自己受伤;心既然碎过一次,再痛也惨不过这一次。

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但我依然不会反对丈夫纳妾,因为当男人执意做什么时,女人的声音向来起不了作用。气愤以对又如何?你的伤心若无人怜惜,愁肠百结也仅在消耗自己的青春与美丽而已。”

柯醉雪怔然瞧她:

“你一定没爱上你的丈夫。”

“是夫妻,但不见得非爱不可。”她走近,看她怀中六、七个月大的小女婴:“好可爱的女娃儿。”

柯醉雪温婉而笑:

“是呀,叫芙雅,如今是我唯一可以放心去爱的命根子了。我娘家叫我快快再生一名儿子,抓回丈夫的心,别让二房的儿子抢先出生;昨日你应看得出来,她目前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儿子、女儿又如何?因为太爱那个男人,以至于不能原谅他对感情的背叛,我……没打算再做卑微的乞怜了。一年以前,当我大着肚子跪地求他别娶侧室,以泪洗脸都不能阻止他时,我的心已死一半。”

只是,那哀愁的情怀,已成了她眉宇间终生挥不去的印记。爱与恨在心口煎熬,泪往肚中流,选择眼不见为净,渐渐遗忘,至少不会伤害别人,也让自己平静自若。

柳寄悠看着她,突然道:

“你很美。”

赞美突兀得让柯醉雪听了羞怯,苍白的娇颜染了浅浅的红晕,笑得牵强:

“我……只是无知的女人罢了。当男人爱你时,那叫做纯真可人;但不爱时,那叫无知愚蠢、不识大体,见不了大场面。所谓的美丽。要看情况的,如今我能体会。”

“叶庄主对你不理睬了吗?”就她看来,叶放歌或许多情了些,但断然不会绝情。

如她所料,柯醉雪摇头:

“半年以前,他还会来找我,而他的另一位妻室确实也是识大体的,相形之下,我不让他进门,只会惹他更少来找。但我们母女被照顾得很好,他必定每三日来“映荷园”抱女儿,看看我们母女;我的痛苦来自他的多情,并且重感情,让我恨不下心。怎么会那么快呢?那个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不出两年就找到他“真正”需要的女子,那我又被置于何地?没学识、没手腕、没有英气魄力,的确不是好客天下知、经商致富的男子该有的伴侣,但……当年他说他就是爱我的温柔顺和呀!不让他进房门……也好,那种温存……我不要……”

柳寄悠坐在她身边,沉吟道:

“既然如此。离开这个男人不会太为难吧?”

她被吓住了!

“离……离开?”女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呢?你已不要这个分到一半的丈夫了。”

“我能去哪里?我娘家不会接受我的。”

她叹息:

“除了舔舐心痛,女人也要懂得安排自己呀!这辈子,除了丈夫有别人之外。你最遗憾的是什么?”当然,不离开也成,但成日哀怨过日,并不是过生活的好方式。既然人家上门求助,她无法袖手旁观。

柯醉雪看着天空,轻道:

“我想识字,那样一来,学佛便更容易得多。”而且有事可做,她的怨恨会渐渐地忘掉吧?一年多来,她已恨得心力交瘁了。

“我会留在这儿三天,就让我教你一些吧,但日后,你可得找识字的人教你才行,短时间无法学成。”

“我明白。”她点头:“你看来很聪明、很有才学,想必就是因为读了书,让你懂得自处吧!”

柳寄悠微笑,轻道:

“那个男人,不是我在意得起的。在感情上,不聪明点不行,我不想为情吃苦。”

迎上柯醉雪欣羡的眸光,她只是笑着,再一次警剔自己深情会招致的下场。

男人呀,哪一个值得以生命去托付?

***

“你去哪里?”

以为皇上睡了,才要起身穿衣,不料被有力的手臂勾住腰身,她的玉体又横陈入健硕的怀中,灼人的唇瓣温存地在她雪肩上盘桓着吻迹。

“以为皇上睡了,才想起身看书。”

背对着他,感受他雄健的身躯贴在背后,醇厚的温暖气味容易教人迷恋,但她总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沉迷。这么多的例子,够她警剔再三了。如果她不能是唯一,那就不该失去理智地任性纵情;身体可以失去,心则不能。

“晚上看书伤眼,白天还看不够吗?”他就是不能理解,她成天抱书本看的乐趣在哪里?何况在他怀中亦作如是想就有点伤他自尊了。没来由的,他吃起味来了,为几本书!

“皇上说的是。”她迎合地应着,没有斗嘴的心思。

他手指在她丝发间穿梭。

“你在冷淡朕吗?”

“不是的,皇上。”

他将她翻转过身。

“不曲意承欢,亦不巧言善辩以对,不是冷落是什么?”

他口气中的烦躁让她失笑,纤手轻指他胸膛:

“我一向不是热情的人,皇上早已知晓,却仍执意要我跟着南巡,这是皇上的失策,不是我的过错。何况该做的本分,我丝毫不敢怠慢。”

渐渐不动怒于她无礼的回应,龙天运不得不承认,自己只要求她开口与他谈话,至于谈什么都无所谓。他爱极了她轻柔的嗓音,犀利又冷淡的应付方式,并且每当他以为占了上风,惹她心动时,却又立即感觉到她又退开了去,一次又一次冷淡了面貌。

如果,这样的心性才华,再佐以一张旷世美颜,那当真足以倾城、倾国、倾江山了。不可讳言,他心目中——甚至全天下男子心中完美女子的样貌,都是勾画着相同、真正的才色双全,教男人倾心相守一生亦无悔。

可惜她少了容貌,若不是他无意中与她谈话了数次,怕是日日相见十数次,也难教他停步看上一眼吧!

才、貌无法双全的情形下,他向以貌为取决条件,所以至今他们不停自问,为什么一再想亲近她?想藉由一次又一次的临幸让她臣服身侧,不再迳自转身而去?

他忍受不了的,是她的不屈服、不沉迷。还是全天下唯一不慑于他种种好条件,迳自淡然以对一如所有寻常男子。

今日他若不是一名君主,怕是她连虚应也不会有吧?

抱她入怀是这么迷人的温暖自在,超越于肉欲之外,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心感受。

很奇怪是不?裸袒以对的男女,居然在纯感官的悸动之外有了不同的意义,那种更接近隽永的感觉。深刻在心中摆汤……那会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她了。这个女人要命地惹他专注,甚至无理地教他想命令她只看他、只想他,其它都不许去做、去想。

像中邪!对了,就像中邪那般。不可思议地将目光胶着在她平凡面孔上,久了,他惊诧地发现,这张聪颖的面孔饶是平凡,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帝王、他是天下的主宰,所以他要她,她就得留下,这是他辛苦治理天下应得的奖赏,再也不会让她走开了。放纵自己的蛮横,他也要霸道到底。

即使她一辈子不爱他!

“皇上,您让我喘不过气了。”他突然加重的手劲让她不适,忍不住低声叫着。

“朕要封你为妃。”他搂她一同坐起来,将她圈在双手的空间中,意料地看到她愕然的惨白容颜,虽是早已料到,但随之跌宕的心情仍然克制不了持平的原样。

柳寄悠下意识想挣开他的箝制,但她的力道终究不如他,反而让他趁机又拥紧到体肤相亲的地步。

“皇上……皇上……您不能……我只是个才人,无妊又无功,没有封妃的资格。何况,我从来就不是您钦点的妃妾,这是康大人安排的权宜之计,皇上,您明白的!”

“朕不明白!”他理直气壮地耍赖:“朕只明白在临幸过后,你已没资格要求出宫;更甚者,如天淖那小子所计量,带你去北方,找个男人嫁了!你不明白皇帝的女人不容第二个男人觊觎的吗?”

“我不会嫁人!我从来就不曾想过要与男人共度一生——”她轻声解释,怕他一意孤行的念头更坚定。如果她不能在这一个月中趁着日夜相处的机会动摇他的想法,怕是日后真的必须老死在宫中了。

但他没有被说服:

“是啊,你想出家为尼!”

她摇头:

“世间容不得独居不嫁的女人,只有出家得以光明正大地存活在蜚短流长之外,但,进了皇宫一遭,就不必担心了,没有人敢动您的女人,所以我就是不出家,也不怕遭人打扰指点了。皇上……我以命发誓,我不会再委身于任何男人,世间……眼光奇特如您者,并不多见。”如果他只想宣占她的身体主权,那还不好办吗?这辈子她是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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