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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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快乐的人,如何有美满的未来?得是要她先存有憧憬,才能创造呀!

在高老的闲谈中,益加发现自己付出的稀少;然而对于性格已然成型的叶盼融,他已无力扭转乾坤了,可是他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对吧?叶盼融一定有她期望的东西,如果他知道,就有着力点去为地做一些事了!

边走边想,在眼波不经意的扫视中,他看到了树丛后方露出爱徒的螓首,不禁叫着:

“盼融。”稍一飞纵,已来到她身边,却也顿时冻住了他唇边的笑容。

她正罗衫半褪,以一池湖水稍作洗涤,晶莹的水滴凝结布满她上半身;在蜜色的肌肤上反射出日光作用后的七彩色调,眩花了观看者的眼。

他连忙背过身,但那震撼的影像早已深烙脑海,胸口撞动激烈,白皙的面皮更是涌上红潮。此刻不得不有所认知,当年那十岁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个女人了;而他……居然怦动得不知所措!他身为人师的人,怎么可以有这种反应?那根本已是逾越了本分……

“对不起,为师唐突了!”

叶盼融所受的惊动并没有太多。在初时的讶然过后,她看着白煦背影,没说些什么;缓缓着衣,将布条缠上胸口,直绕到腰腹才打了个结,按着穿上中衣及外衣,将她女性的曲线尽可能地束缠成俐落的平直。

常年穿着合身的劲装,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展现太过啊娜的女性曲线,因为不方便也易遭来意淫的眼光。着好衣裳,身形恢复原有结实平直,微微的曲线不会成为外人注目的焦点。

“我找到了几味草药,长在污泽畔,采着了,也弄污了衣物,便来此清洗。”她走到白煦身边,解释自己袒裸上身的原因。

她之所以全无惊色,是不是因为他像是父亲,而不是她所认知的“男人”?

这个问题突兀地浮上心口。白煦止住自己不该有的心思,口气却显得严肃了。

“虽然这山中几乎不见人烟,但你一个女孩儿,真的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露体。若是遭人瞧见了,清白不就毁了吗?”

“若有人瞧见,他也不会有机会四处去说。”因为,她会杀了偷窥者。

白煦心情益加沉重,双手轻搭上她肩:

“你不能有这种想法,赤身露体便是你不该。倘若他人撞见了,也不能顿起杀意。我们必须先从自己做好,才能要求别人,不是吗?”

“盼融无意令师父困扰。”然而,她的世界中已然成型的惯用法则,是无法与白煦沟通的。

除了在意境居过着遁世的生活之外,他们师徒各自面对的江湖经验是截然不同的。白煦不会知道她甫出道时遇过多少登徒子,住在客栈时,曾有多少不肖之徒想藉由春药迷药强占她身子;她不是一开始便养成以杀止杀个性的,多少的闷亏与教训让她确立了狠绝无情的原则。白煦所教养的“宽容”她不是不曾实行过,但却总是留下后患,置她濒临死地。

有些人永远不必宽容;而她的心,也一年比一年冷硬,已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这些白煦无法体会,因为,他的世界充满了祥和。

“我多希望了解你心中的想法,但大多时候你都沉默不语。一双眼盈满疏离,却什么都不肯说,我这个师父做得多么失败。”将她搂入怀,无助地想抹去她身上的冰寒与沧桑。也许,在给予温暖的同时,他也安了自己的心。

她紧紧圈住他的腰,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到了开阳之后,她已不能这么抱他了,他……说过他有未婚妻的。

那代表……将会有一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得到这片温暖、宣告所有权,并且有权利不让其他女人来共享。

“去开阳……会有一场婚礼吗?”

他微怔了会,才明白她问的或许是他与未婚妻的事。

“也许吧!”十年未归,不知情势如何,也不急着去思考。此刻,他只想好好搂着她,在他能尽一分心意的时候。

※  ※ ※

开阳的追风山庄历代经营米粮而致富,数十年来又因政治安定而拓展往饭馆事业,稳健的经营方针造就了今日殷实的成果。虽不能称首富,但风评一向是很好的;再加上与江湖人物有所往来,即使追风山庄不以武功见长,但其他宵小仍不敢放肆,做一些妨碍之事。尤其近几年来,冰叶女侠的传奇成为全江湖人注目的大事。传说中她敬白煦如父,以师徒身分称之;而白煦正是追风山庄的二少爷,一些地方恶霸可不会轻易砸人家的场子,惹来自己死于非命。

谁都知道冰叶嫉恶如仇到手下从不留情。

地头蛇习惯向地方当户索取保安费,以换取不骚扰的保证,但追风山庄数十年来并无此困扰,也可以说白家历代传人皆手腕灵活,懂得处处交友,绝不结怨的原则;即使面对地头蛇,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态,不招惹,偶尔自动给些好处,自然无灾无恙地安身立命于开阳,成为地方仕绅人民眼中的好邻居。

白家第五代传承者即是白熙,现年三十岁,与其父相同娶了一妻一妾。富贾人家的姻缘向来充为互利的手段,理所当然,他十八岁时娶进的元配全然是媒灼之言,身家足以相配之外,也成功地促使两户人家在商业上合作无间。至于娶妾,便不会有所限制了,他可以任意娶进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也之所以在七年前,他娶进了青梅竹马,并且已为他生下两女一子的奶娘之女。妾的长女比元配的长子大上两岁,而能够被迎娶,则是因为她终于生下男孩,才被元配允许进门。

不过,那也都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辛苦工作的男人们总会希望有新鲜的慰藉来松弛自己劳累的身心,白熙不是个太纵情美色的男人,因为事业是他生下来就必须扛起的责任,而他也乐在其中;不若平常富家子成日往妓院跑,满脑子想的是哪条花街的姑娘美,或哪条柳巷的新来小姐香。偶尔逢场作戏,却不沉迷,对于真正能令他沉迷的人,他会索性就迎娶回家。

他以为他不会再有少年时期那种悸动的!犹如十五、六岁时为奶娘之女心仪的那股子狂热,可是他错了!三日前,他在收租的途中,救了一名因生病昏迷在路上的女子之后,他的心狠狠地被撞痛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震动,才是真正的爱恋吧?

那个女子叫赵紫姬,虽已三十岁,却无三十岁妇人该有的老态;肌肤如凝脂,神韵柔弱且怜人,而那容貌……才真正令人失魂:这般美艳、这般吸引人,直让天下男子恨不得穷其所有,以博得美人勾魂的一瞥。

文君新寡的身分,举目无亲的可怜遭遇,让白熙义不容辞地将她带回家中;而他的心神,便一直恍憾至今。只要一刻不见她,就无心做事。有她陪着,他办公起来彷佛可以永不觉得累,他是真真正正迷恋上这名无依少妇了。

只待她从悲伤中回复,他使要迎娶她入门。这项决定他的双亲并无异议,至于妻妾的反对,他又怎么会看在眼里?眼前他心中唯一想的便是如何博佳人一笑,根本连妻妾那边也不去了。

此刻,他便是丢下公事往东厢的“含笑楼”奔去,那边住着白煦的未婚妻连丽秋。昨日介绍她们认得之后,今日一早,赵紫姬就来这边与连丽秋聊天了。全山庄的奴仆皆感受到了大少爷的心思,自然也对赵紫姬这名娇客备加——,生怕有所怠慢了。

比起来,身为白煦未婚妻的连丽秋,反倒显得落寞许多。名未正,分未定,总是有丝尴尬。难得娇客愿意来与她亲近,她自是连忙欢迎都来不及了。

“大少爷来了。”贴身丫头提醒着两名相谈甚欢的主子。

她们一同起身迎接。赵紫姬眼波低垂,外人看来像含羞带怯,然而一双明眸飞快闪过的却是厌恶,她甚至还未开始探问到白煦的一丁点事。

“打扰到你们了吗?”白熙热切她笑着。与白煦相同长着一张儒雅的面孔,但因长年经商,精明有之,尔雅从容不足,相貌也是略为逊色。

“没的。大伯,我与赵姑娘只是在闲聊,才正要谈白煦呢——”连丽秋露出苦笑,早已习惯所有人投给她的同情眼色。

白熙眼光沉了下,对这个弟媳老爱有意无意地抓了人便诉苦的行为不表苟同。她的苦处人人都知道,何必生怕有人不明白地硬要再三说明呢?为什么女人老是这么无病呻吟?相信这种毛病他的心上人不会沾染上的。

“有事吗?”她迎向白熙痴迷的眸光。

“哦!我来找你去前厅。今日有一名江南来的珠宝商人带来许多珍品,如果合你的眼,多选几样配戴。”他转而看向连丽秋,当然也看到她眼中的艳羡,笑道:“对了!丽秋,有个好消息,昨日收到煦弟的传书,他今日傍晚会抵达山庄。爹娘要我快快过来知会你一声,让你高兴一下。”

“啊!他……他要回来了!”连丽秋讶异而失措地叫了出来,脑中却怎么也浮现不出当年见过的面孔。那人……似乎与大伯相同英俊,但十年了,不知变成如何?

“对,你去爹娘那儿,他们有话告诉你。”话完,他伴着绝代佳人往前厅会珠宝商去了。

今年真是喜事连连呀!

 

第6章

 

十年未归家门,乍见景物依旧,彷若十年的光阴未曾流逝于弹指间,一时之间心绪激昂难以抑制;盯着大门,迟迟无法跨出步伐。白煦就着黄昏的夕照,深深打量着家门许久许久,才对身边的爱徒道:

“盼融,这里就是师父的家。”

她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来,进来吧!”他正要走上台阶敲门,但大门却已早一步打开。

“啊!二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夫人等得都心急了,所有人都等着少爷回家吃晚膳哩!”老门房福伯声若洪钟地大叫出来,在奔出大门的同时,也招来几名俐落的小厮来牵走少爷的马车与扛行李,而他则直躬身嚷叫:“快进来、快进来!”

嚷叫声早已吸引出了所有人,首先奔出来的便是白夫人,也就是白煦的母亲。未语而泪先流,直直奔入儿子怀中抽泣不已:

“煦儿啊!你可回来了!是什么铁石心肠让你不回家?娘可想死你了!不孝孩儿!”

“好了、好了,人回来就好了!煦儿有事在身,十年来有捎回家书就成了,翻什么旧帐!”大家长白力行扶住老妻。在看向儿子时,仍不免有些怨言:“你可好!这十年丢下未婚妻,让我这张老脸无法面对老朋友的托付。”但因为是自己锺爱的儿子,怨言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场面话罢了!

白煦深深躬身:“是孩儿不孝,请爹娘见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白夫人紧抓着儿子的手,才发现儿子身边立着一名黑纱覆面的黑衣女子:“这位是?”

白煦笑道:

“她叫盼融,是孩儿的徒弟,一同来家中玩几日。”介绍完,转向爱徒:“盼融,叫白叔、白婶就可以了。”

叶盼融拿下纱帽,无视众人惊奇的抽气声,对着白氏夫妇微一点头,平淡地叫:“白叔、白婶,打扰了!”

向来厌恶攀亲带故,能做到打招呼已是极限。她无法扯动皮肉佯扮笑容,也不勉强自己。看着孕育师父的两人,因相似的面貌而有些许亲切,所以她的声音不见冰寒,已是随和的极限。

当所有人仍沉浸于她不可思议的美貌与天生的冰寒时,白熙突然叫出声:

“煦弟,那么这女孩便是人人敬畏的冰叶女侠喽?”随着他的移近,所有人也全涌了过来。

“是的,大哥。”白煦回应,但无法说明太多,因为有太多的人必须打招呼且重新认识,更别说多了几张生面孔。

结果晚餐只有顺延了。

自家大家长白老爷有一妻一妾,元配生了两男一女,女儿已嫁人;妾室生了三女一男,但并无出色的外表与才能,自然在白家无法占有主事地位,明显看得出妾室一房的弱势。

长子白熙有一妻一妾,加上一名可能会成为新宠的赵姑娘,目前共育有三子三女。

属于白煦的,自然是订亲十年的连丽秋了。二十七岁的年纪并不算老,但过于装扮的衣着略见老态,反而没有赵紫姬那般美好的风韵,可以说是一票认得的人之中,最最不起眼的一位。

但白煦属于她!

叶盼融在别人热络的介绍中,视线锁在连丽秋身上。那名女子在乍见儒雅不凡的白煦时,先是不信,再是迸发欣喜的光芒,便再也移不开眼光了。多么多么伟岸的翩翩公子呀!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呢!

而另一名女子也令叶盼融看了两眼,也就是美丽无双的赵紫姬。她也在看白煦,眼中深沉不已。

最后,她们的眼波相连,互打了无言的招呼。

会有什么事即将在这大宅内发生?

叶盼融别开眼时,接收了赵紫姬唇边似有若无的冷笑。唉!纷争的因子已然埋下……

※  ※ ※

是个多云的月夜,月光或明或隐地投照大地倏忽的柔光,也将追风山庄静谧的夜照出几点小心翼翼的黑影。

含笑楼后方的庭院暗处躲了一男一女,在无人察觉的死角喁喁细语。

“我明日找二哥说去!”稍大的声响展现了男子激昂的情绪。

“不!不可以!”惊惶的女声也扬高,黑暗中紧紧抓住冲动的男子不放。

“你说过二哥回来就可以公开我们的事的!没关系,二哥一向宽大为怀,他一定会了解我们真心相爱,并给我们祝福的!”

“白涛,不可以!”女子口气已有些败坏。

白涛,一名二十一岁的男子,白力行妾室的儿子,同时也是自家三少爷;相貌平实,性格亦是平凡老实。在白力行判定他没有独当一面的魄力后,只让他待在大哥身边打理一些琐事,没有太多往外跑的机会;又因身分不高,县内富户并不将他列为乘龙快婿之林,致使二十一岁仍无人提起婚事。白力行也就没费心思了,也就因为闲赋时间太多,无意间与相同受冷落的准二嫂多了相处机会。由三年前起了个头,如今已有颇深的情分,白涛的一颗心全然是挂记在连丽秋身上了。

但连丽秋却是懊悔不已的!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悔不当初!她没想到白煦会回来,三年前心慌意乱的她只怕年华虚掷、枯等无望,便大着胆子趁青春时找来一个伴相依偎……她没想到与她订亲的丈夫会回来,更没想到居然是那样卓绝出色的男子,而且品格那般高尚,几乎像是天神似的。当年她实在不该怕无依无靠而委身平凡男人,她可以得到更好的!

白煦是她的未婚夫婿啊!

“丽秋姊,你不会真的想与二哥拜堂吧?”白涛脸色黑紫地低吼。他知道二哥长得好,又受宠,一切的优点全在他身上,自己万万比不上。可是,他与她已有三年感情了呀!她想变心吗?

被说中心事,连丽秋急忙否认:

“不,我没有!可是白涛,除了白煦同意之外,你爹会饶过我们吗?这种败坏门风的行为,他会打死你的!”抬出白涛最惧怕的大家长,果然看到白涛抖瑟了下。

“那……总不能这样下去呀!不如就像我们上个月提的,偷偷离开白家,到时便不会有顾忌了。”私奔一直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

连丽秋虚应了事:

“可以呀!但我们并没有钱,而且又没有处世经验,何况你还这么小——”

“我可以种田养你,而且我会长大。这几年来,我大哥也拨了不少月俸给我,我存了很多,寻常过日,用上五年也不愁。”

“哦……是吗……”她心不在焉,一双眼扫向白宅内的屋瓦楼阁,想着昨日白熙为妻妾与赵小姐添购了数十万两的首饰,心中殷殷渴盼着自己也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有权有财的男子给她穿用不尽的珠宝绫罗。

十年来,白家没有亏待她,但因为没有男人扶持,她也不曾享受到最好的待遇。除了四季定时的添衣,以及逢年过节发送的礼钱,是白家人统统有的之外,哪会有人献来宝物,只为她而费心思呢?

如果她的丈夫是人人喜爱的白煦……

公婆会疼爱她,大伯也会对她另眼相待;更别说底下仆人迫不及待的巴结了,那才是身为女人最高的荣宠呀!白煦比之白涛,何止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呀!

此刻看来,白涛平板的相貌真是愈看愈厌,真奇怪以前怎么会以为他不错,真正的好男儿应是她的未婚夫婿白煦哩!那才真正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呀!

思及此,她想到自己必须找个好时间与未婚夫深谈,为当年的事作一个说明。唉!蹉跎了她十年的青春,白煦一定会娶她的!

暗影中,是滔滔不绝的男子与别有所思的女子,而在他们身后的围墙上,坐着一抹纤影,冷漠的双眼露出了些许兴味,淡鄙地微微笑着……

云破月出,柔光下描绘出赵紫姬精致的玉容。

※  ※ ※

成亲一事,并不是白煦回来的主要目的,而他真的意外连丽秋会愿意嫁他。在双亲不断地暗示他之后,他心中微微感到心烦,然后再为自己的心境而自省,他不该为任何事心浮气躁,并且怨怪他人;然而……他随遇而安的性情,何以不再平静了呢?

“师父。”

叶盼融经仆人通知来到白煦住的院落。向来他们师父一向住得最近,甚至由他拥她而眠,但大户人家礼教多如牛毛,不许有这种事发生;即使他的院落尚有数间空房,也不许她住,她必须住到专为客人准备的女眷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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