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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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儿跪在地上哭泣,长梧只好陪着一起跪。
华兰忙过去扶起,边对母亲道:“娘,看你!这跟允儿妹妹什么干系,您就算不认外甥女,也得认侄媳妇呀!”这句话暗含厉害,允儿多少也懂了,却不敢答应,只能伏地哭泣。
见事已如此,两个兰在王氏处磨出什么花样来,她们转而去抚慰祖母病弱的身体,还有老爹盛紘‘那受伤的心灵’——娶妻不淑,家门不幸,使他十分忧伤。
允儿则求到内务府,苦苦哀告,只求见母亲一面,结果…当然没有结果。
长梧暗盼,府吏们一定要公正严明呀。
允儿大哭一场,先去找父兄商量。得知如今内宅是金姨娘当家,父亲冷冰冰的根本不愿提及母亲,兄长满脸苦痛茫然,不知所措,亏得嫂嫂嫁妆不菲,母亲仅剩的嫁妆也被外祖母讨回,加上康晋的俸禄,哪怕康父翻脸,他也能自立。
想去求王家,然而外祖母病的不省人事,舅父忙着侍病床前,舅母态度鄙夷厌弃,几番推诿敷衍,最后,允儿只能抱着不可能的希望去了盛家。
因盛紘还在‘忧伤’,允儿只好去见长柏,她也不知道该求些什么,放母亲出来么?还是原谅母亲的丧心病狂?为人子女,她哪有的选。
谁知正遇上也在向长柏求情的华兰如兰,她们并不在意康姨母被关进塔利班,还是集中营,但希望王氏莫受太大罪。结果…这次有结果了:
两姊妹被长柏从头到脚训了一遍,非但没替母亲争取到任何减刑,连她们在婆家的行为一并受到提前警告,还被迫听了三四篇圣人云。
对自己同胞姊妹尚且如此,对元凶之女自然客气不到哪里去,长柏直言道:“若作为姨母之女而来,就什么也不必说了,只请出去;若是作为堂兄之妻,咱们还是一家人。”
允儿哭的伤心,不待她说什么,长柏又补上一句:“我已写信回宥阳,将此中情由一并告知伯父伯母了。”
正在低头劝慰妻子的长梧傻了,允儿呆滞,不过也不哭了。
直到回家,夫妻俩才揣摩明白长柏的潜台词:
敬爱的堂嫂康氏,您想被休吗?您想与儿女分离吗?那么请做出正确的选择。你那恶贯满盈并且已救不出来的妈,还是自己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可她终究是我娘呀!”允儿怆然泪下。
长梧肃然道:“岳母做出这等歹毒之事时,就该想到会累及儿女。”
然后他严正申明立场:作为女婿,他虽然应该积极营救岳母,但盛老太太是大房的绝世恩人,所以,如果老婆非要继续纠缠不清的话,他也只能放弃一边了。
如此鸡飞狗跳了两日,允儿哭的两眼发干,再也熬不出半滴眼泪来,而面对长柏的铁壁,两个兰也全然无法,王氏渐渐安静下来,开始接受现实。
此时,两姊妹才想到明兰来。
不是她们脑袋迟钝,而是在海氏的叙述中,刻意淡化明兰在此事中的存在和作用,仿佛一直奋战在第一线的是盛紘父子,明兰只是在旁愤怒。盛紘当然不会主动澄清,老母被害,自己却一直在打酱油,房妈妈等也不会多嘴。
而如兰听了翠屏的转述,不疑有它,只听海氏说明兰异常气愤,对康王氏恨之入骨。
这时华兰才不安起来,她深知幼妹对祖母的感情,既然对首恶恨之入骨,那对帮凶王氏呢?因此才带了如兰和允儿一齐上宁远侯府。
明兰一见了允儿,当即皱起眉头,她本来蛮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堂嫂,觉得歹竹出了好笋,可现在一见她就想起康王氏,那股子恨意始终消褪不了,便道:“我们两房素来亲厚,堂嫂要来我这儿,我欢迎之至,只请堂嫂决计莫要提及令堂半个字。”
看着明兰寒霜般的神气,允儿含泪低头,羞愧的再不敢说话。她知道母亲罪孽深重,做儿女的,该尽的本份都尽了,其余也不可再强求。
这边厢,如兰亟不可待的说起王氏,口口声声母亲受罚太重,这回明兰笑了:“五姐姐该去找大哥说呀,太太这事实实在在是他一手定下的。连爹都没说上一句呢。”
这是实情。
说起长柏,如兰立刻默了,随即又燃起希望:“不如…叫妹夫去跟大哥说说,侯爷位高权重,大哥哥总不好连他的情面也不卖罢。”
明兰沉吟片刻,道:“五姐姐该先去跟老太太说,毕竟,被下毒至剩半条命,生死挣扎的是她。五姐姐可问问看,老太太现下如何看待想叫她大病不愈的太太。”
如兰彻底熄火了,她没这个脸。
听了这番,华兰明了幼妹态度,她的确暗怨王氏,但还不至于深恨,全因心疼老太太。
唉,罢了,只能叫母亲回老家好好思过了。
而且,说实话,其实她暗暗也是同意长柏的。
第一,母亲的确错了,该当受罚,不然祖母这罪受的太冤了;第二,将婆媳俩隔开,数年后再泣泪赔罪,才有捐弃前嫌的可能,总比面上好看,但经年累月的心底忌恨强。
想明白这关口,华兰便不再罗嗦什么,只含笑关切明兰的身孕,又拉如兰加入谈话,说说笑笑,扯些家常,尽量叫气氛和乐起来——她这个年纪阅历了,深切明白家族的力量,绝不能因为姨母的愚蠢疯狂,叫她们亲骨肉生了裂痕,让这个家散了。
当然,对外的宣称必须统一口径:盛老太太骤然病倒(老人家说不准),几日几夜昏迷不醒,儿媳王氏泣泪对佛祖发誓,倘若婆母能醒转,她愿到家庙茹素诵经数年(众人云,好媳妇呀好媳妇)。但老太太病根未清,遂随长孙去任上寻访那位隐医。
第203回 儿女事
又过得几日,王氏启程之日已届,长柏于阴凉的清晨给母亲送行,华兰和如兰互相依偎着含泪道别。王氏已泣不成声,长柏居然还道‘早去早回’——十年呐十年,怎么早去早回呀?!直把她气的咬碎一口银牙。
此后盛府便由两个儿媳掌理,香姨娘专事料理盛紘起居,一概事务倒也井井有条。没了日常拌嘴吵架之人,身旁尽是温顺的侍妾,盛紘竟觉出几分寂寞来,某日对长柏幽幽说了句:“你娘本性不坏,这么多年来,我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海氏来探望明兰,顺嘴溜了出来,明兰捂着帕子笑倒在榻上。
“老太太愈发好了,现下能绕着池塘子走上半圈,一顿能添半碗饭,你哥哥说,照这么着,待他述职完,就能一道上任了。”
明兰笑道:“这回,三个孩儿都带去罢。”
海氏眼睛一亮,这才是她最高兴之事,嘴里却道:“你哥哥要给全哥儿启蒙,还要教闺女规矩,他说呀…呵呵,老人家养孩子,再明白的,也难免宽纵了。”
明兰戏谑道:“那是,谁及得上哥哥呀,他是娘胎里带来的老成持重!”
她深深同情长柏的孩子,有这么个爹,童年该多么悲催呀,待顾廷烨回来后,她就与他说了,谁知男人持相反意见,大掌摩挲着团子的脑袋,“我早想过了,想来咱们儿子,若爱习武也就罢了,多少好手我都能寻来。可若想习文…还得交给舅兄。”
明兰大惊失色:“你也下得了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长柏的严厉,对自己亲妈也下得了手,手指都不用动,光斥责就叫人想跳河了。
顾廷烨把胖儿子扛在肩上,叹道:“自己下不了手,才要叫别人下手。”
明兰:…
此刻的热,独带了股闷,直叫人透不过气儿来,偏此时明兰用冰尤其得小心,叫她恨不能扯掉衣衫果着才好。如此炎热,孕妇已是难熬,产妇就更不容易了。
九月初,小沈氏终于分娩,痛苦一天一夜才产下个女儿,听说险些性命不保。明兰不方便去探望,倒是郑大夫人来过一趟,送来个红线缠的福件。
“这是几日前从广济寺求来的,一个给弟妹,盼她顺顺当当,后来听说你也有了,就也给你求了一个。”郑大夫人面色疲惫,无精打采,“不过你不戴也成,我瞧也不甚灵验。”
“这话怎么说的?”
郑大夫人叹道:“这回弟妹罪过受大了,太医说她落了病,以后不容易再有了。唉…她年纪轻轻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明兰默了半响,劝道:“大嫂子素来待我亲厚,今日我冒昧一句,您宽些心,兴许就是这福件,沈家姐姐才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郑大夫人笃信佛法,叹道:“罢了,就当命里该当这遭劫难。”她双手合十,低声道,“这孩子打小父母缘浅,兄嫂带大,如今只盼佛祖保佑,叫她儿女福泽厚些。”
遇到这种真正高尚人格,宽容仁善的好人,明兰反而不知该怎么劝了,讪讪了半响,只好叫人把团哥儿抱出来放软榻上,表演一段S线蛤蟆步。
小胖子重心不稳,蹒跚几步,就会‘平沙落雁,屁股向下’,每回摔倒,胖墩粉气愤,用小肥爪子卖力的打软榻,然后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继续挪动,直把郑大夫人逗笑,抱着团哥儿狠狠亲了两口,以她平日不苟言笑的肃穆性子,实是难得了。
送走郑大夫人,明兰头回庆幸自己此时怀着身孕,否则去探望小沈氏时,该说什么呢?
明兰摇扇叹息,她还是修行不够。
炎炎酷暑,蓉娴两个早开始夏休了,每旬只需上一两日学,明兰此刻闲暇,就教她俩学些家务,没的变成第二三个顾廷灿,只知清高,却不会持家。
从府库里寻出几本陈年老账簿,拣三四本采买粮食的,叫两个女孩换着看,却不许互通消息,十数日后到明兰跟前交成绩。娴姐儿看出五处错,蓉姐儿却瞧出十八处。
明兰一边摇着美人扇,一边鼓励她俩畅所欲言。
蓉姐儿先说,将那十八处错一一指明,“…因庄上会送粮来,是以府里每年向外头买粮不过两三回。可这账上写的,每回都比上回贵,若说春夏节气不同才致贵贱之分;可我比对了那几年的,便是同样月份,也是**比上回贵的,这里头分明有鬼!”
她越说越气,似恨不得把那几个污了银钱的下人捉起来打一顿。
娴姐儿第二个说,小姑娘微微而笑,“我觉着,持家不该过严,若锱铢见罚,连散碎银子都不放,怕会因小失大。不过…”她脸上红了红,“我比对了附册,瞧见那几年‘涝灾粮贵’,我听人说‘涝灾害三年’,大约是这个缘故吧。”
蓉姐儿当即红了脸:“我…我也看了附册,见到处都写着种种艰难,总是推诿之词,我觉着有假…”
“那你们可有求证?”明兰微笑道。
两个女孩一齐摇头,几十年前的老黄历,怎么求证呀。
“那好,再给你们几日,看看能否察出些什么来。”
蓉娴俩面面相觑,只好迈步出门。又过了十数日,两人兴冲冲的奔来寻明兰。
娴姐儿先开口,额头亮晶晶的汗珠也来不及擦:“我找到后院洒扫的一个老嬷嬷,她家里原是京畿周遭务农的。她说,三十八年前那阵,天下风调雨顺的很,她自小就有馒头吃。反是到了三十多岁时遭了灾,才拖儿带女的卖入府中。”
蓉姐儿也是满脸兴奋:“从薛先生那儿借到一本年录,上头写着,那几年虽风调雨顺,百姓丰足,可那年武皇帝要用兵,急征粮草,是以京畿乃至周边的粮价,俱是涨了许多,可第二年,武皇帝大胜归来,粮价又回去了。”
明兰笑着叫她们坐下,又叫小桃倒茶。
“也就是说,这年的粮价比去年高,是应当的。”娴姐儿翻着脆皮般摇摇欲坠的老账簿,“可后来那几年,明明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却也年年攀升粮价,的确不对。”
蓉姐儿喝了口茶,差点被烫到,结巴道:“我们觉着,是这,这位管事办差年数多了,一开始还诚实,可后来得了主子信任,少了顾忌。”
结论:即便是用惯了的老人,主子也要时时督查,否则易生蛀虫。
明兰十分赞赏这份答卷,连连鼓掌:“吾家有女,已非昨日无知孩童了,好,说的好!”
两个女孩被夸的心里甜甜的,红脸低头,又骄傲又得意。
明兰叫小桃捧出早备好的两只钗叫她们挑,一支赤金红宝,垂坠数颗大明珠,环珰叮咚,光华四射,一支通体白玉,温润明净,只顶端嵌了颗指头大的绿宝,莹莹碧芒璀璨。
这两件珍宝一出,屋内瞬间光耀起来,两个女孩吃惊的呆在那里。
明兰以前也常给她们小首饰佩戴,像小耳坠,小戒指之类,大多是给女孩日常戴着顽的,然此刻两件珍奇,实是太贵重了。
娴姐儿先反应过来,赶紧推脱,蓉姐儿涨红脸死活不要,明兰温言劝了半天,她们才扭扭捏捏的上前,又互相推让,最后娴姐儿拿了那支白玉绿宝石的,蓉姐儿就要了那支金珠红宝的。当晚,两个女孩在明兰处用饭,还喝了好些果酿,然后红着脸颊,捧着奖品,乐悠悠的各自回屋了。
邵氏甫见那支白玉钗,当即吓了一跳,对着灯火细细看了,喃喃道:“…这是稀罕的好东西。”便是亡夫留下的财物中,也鲜少与之媲美的。
娴姐儿喜孜孜道:“婶婶说,我俩都是好孩子,不但用心读书,还聪明好学。”她颇有一种‘这是我靠自己本事赢来’的自豪。
邵氏沉吟许久,忽道:“看来你婶婶是要给蓉姐儿寻婆家了…也是,大姑娘了嘛。不好只给她一个,是以也没落下你。”
娴姐儿捧着热热的小脸蛋,呆了半天,大声道:“哎呀,娘,你又来了!老胡思乱想!”
邵氏搂过女儿,慈爱温柔道:“你这傻孩子,你是不知道。当初你爹对你二叔…不大好;你爹过世前,只担心你二叔迁怒。”
“我瞧二叔挺好的。”娴姐儿枕着母亲的怀抱。
邵氏点着女儿的小鼻子,笑话道:“才吃了一顿饭,就觉着二叔好了?”
“今晚二叔不在,他去郑家吃满月酒了。”
邵氏摇头道:“谁知道他心里是否还记恨你爹。不过,你婶婶还算厚道…”
母女俩相拥了片刻,娴姐儿抬起脑袋:“娘,婶婶真要给蓉姐儿找婆家了吗?”她实在舍不得,要是蓉姐儿出嫁了,就只剩她一个了。
邵氏笑道:“这哪知道?娘素来没什么见识,兴许又错了,真是想多了也没准。”
不过,这回邵氏却是猜中了。
辰时的梆子刚敲起,顾廷烨带着淡香的酒气从外头回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对着明兰的肚皮开始胡言乱语。
“…郑家那闺女生的倒不错,就是弱了些,眼睛都睁不开,不像咱们儿子,当初满月时,对着满桌凶神恶煞的大老粗,一点都不怕,还挠了老耿一把,呵呵…”
顾廷烨把手按在明兰的肚皮上,气息不稳的发出一阵笑声:“这胎咱们生个女儿罢。要白白的,小小的,要大眼睛,嘴角还要长一对笑涡…”他手指点着明兰嘴角的笑涡,“乖巧漂亮一些,别跟那臭小子似的闹起来没完…但也不能太老实了…”
明兰听他说了半天傻话,心里直翻白眼,知道的是傻爸爸在展望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淘宝购物呢,要求也忒具体全面了。
“…将来,老子要好好挑女婿,若是学武,要勇冠三军!若是学文嘛…”顾廷烨对文化造诣的标准不大清楚,光一个‘才高八斗’无法满足他,最后想起符学勤的某句话,大发豪情道,“要三元及第!否则,休想娶我闺女!”
明兰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一手拍桌,一手去扯男人的耳朵,叫道:“醒醒吧,他爹,开国至今,三元及第统共出过俩(还都是中年人),你想让女儿等到哪年月呀!”
顾廷烨揉揉耳朵,很大方的笑道:“那就前三甲。不计状元,榜眼,探花哪个,大概齐…也能接受。”
“要不是个闺女呢?”明兰已经无力了“或长的不好看,是个无盐?”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段夫人好看吧,她那二丫头…啧啧…”段氏夫妇都模样端庄,谁知这闺女净挑挫的长了。
顾廷烨酒都吓醒了——不会吧,不要呀。
“好啦,说正事了…本不想这会儿说的,既然侯爷提了,就说了吧。”明兰用力摇晃他,“您那小闺女现下还不知在哪儿呢?倒是您大闺女该操心了。”
“…蓉姐儿?”过了半响,顾廷烨才反应过来,“她才几岁呀。”
“现下十一,过年就十二了。”明兰腹诽,刚才说的天花乱坠的那个‘白白小小眼睛大大的女儿’又几岁?
顾廷烨怔了好一会儿:“那也…有些早罢?”
“早什么?你以为女婿是后园种的菜呀,啥时想要了去拔一颗。”明兰吐槽,“好亲家难找着呢,没个几年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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