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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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指着适才那傲气的年轻媳妇子,对屠虎道:“这个忠心的,就请二爷亲自动手罢。”越是忠心,大约知道的越多。
屠虎哈哈一笑,一把提起那媳妇子:“为着自己个儿的黑心肝,毒害良善老人,我呸,贪官污吏的狗腿子还忠心呢!成!我倒要瞧瞧,是我老屠的手段硬,还是她的骨头硬!”
那媳妇子面如死灰,满面痛楚,死死的咬着嘴唇。地上几人都是惊惧交加,有个媳妇已是两眼一翻,吓晕过去,然后侍卫们陆陆续续将人拖出门去。
待人走干净,康姨妈才被那两个婆子从小隔间里拉出来。一个婆子伸手将康姨妈的下颚托上去,另一个帮着活血松动几下,明兰起身笑吟吟的看着。
康姨妈倚着椅子,半张脸都疼麻了,半响才嘶哑道:“好,我算是小瞧你了!没想到盛家门里还有你这么号人物?这回算我栽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明明是上门来验收胜利果实的,却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明兰恨她入骨,掌心里抠着指甲:“早在姨妈送表妹来侯府那会子,就该想到了。”
康王氏气的浑身发抖,心中又恨又悔,恨的是此人如此难缠,悔的是自己为何不多小心些。其实她也不是没料过若叫人察觉后会如何,不过她算着时间,应先是王氏受疑,再是牵连到自己,接着一通质问扯皮…怎么也该至少一两日才发作起来。
不曾想方短短一夜,这死丫头下手如此之快,布置如此周全,迅雷不及掩耳,处处抢先,绑票诓骗,无所不为——实在胆大包天之极,打她个措手不及。
这哪是闺阁深门的大家小姐,分明是办案老辣的陈吏!哪个会想到?!
“你别以为拿了几个奴才,就了不得了!”她恨恨道,“屈打成招,没什么人会信!想要我招认,做梦!有本事,就对我用刑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王家康家交代!”
明兰轻轻笑了起来:“谁说我要你招认?你招不招,有什么要紧的。”
康姨妈怔了下,“不要我招认?那你想怎么处置我。”
“是不是你做的,你我都清楚。”明兰面上阴戾,缓缓道,“我只恨自己顾忌太多,念着兄姐的情分,念着盛家养育之恩。若真能豁出去,直截将你三刀六个洞,倒吊在梁下慢慢放干了血,叫你吃尽痛苦而死,然后套条麻袋丢了乱葬岗喂狗了事!”
康姨妈听的心头发凉,一阵害怕,旋而冷笑道:“好,把我除了,再余下的人灭了口,我妹子就摘干净了,你对嫡母倒孝顺!”
明兰挑眉道:“谁说我要放过她了?”至于康姨妈手下那几个知情的,用不着她动手,估计有个人会更急着封口。
康姨妈一愣,然后疯癫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傻妹子呀傻妹子,你以为把姐姐供了出来,你就无事了!你不知你养了头狼崽子呀…!”
明兰不欲再听她的疯话,只淡淡的吩咐:“两位嬷嬷,动手罢。”
两个婆子得令,立刻从地上一个大包袱中取出一团布料,轻轻一抖,却是半尺宽十几丈长的灰黑粗布,康姨妈看的发慌,忙爬起来要跑,被一个婆子一把拿住压在椅子上。
然后两人手上不停,左左右右的缠绕起来,宽阔的布条先平平绑住她的手脚身躯,然后继续不停的缠绕,连人带椅子缠起来,最后缠在柱子上,足足绕了几十层。
康姨妈被牢牢缚在椅子上,背贴着柱子,周身便如一只蚕蛹,这粗布十分结实,她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不由得惊叫道:“你想做什么?你你,莫非想对我用刑?!”嗓子喊的高,心下已是怯了。
明兰满意的左看右看:“恰恰相反,是怕姨妈想不开,自己伤了自己。”若这死女人豁了出去,来个撞头或是自残,下面的戏就不好演了。
她转头微笑道:“辛苦两位嬷嬷了。王府的手段果然了得。”
一个婆子道:“这原是宫里传出来的把戏,专伺候那些不懂事的贵人,防她们自戕自伤。”
康姨妈气急败坏,张嘴又要大叫,她身边的婆子迅速塞了团破布在她嘴里,便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明兰点点头,吩咐道:“每一两个时辰给她灌些汤水,吃食就不用了,拉撒由她在身上罢。”只要不脱水,饿一天也不算什么。
两个婆子应了声,然后送明兰离去,门口留了两个侍卫看着,她们就能轮换歇息了。
此时已近中午,各处厨房杂役均动作起来,经王氏严厉约束,没一个人敢多说半句,也无人敢接近后府的排屋。王氏又惊又怕,哼哼唧唧躺回屋去,只海氏忙碌个不停,既要张罗府内诸事,又要给侯府来的人准备歇脚处和饭食。
她生性谨慎,对面昨夜开始的种种异常竟一句疑问都没有,对着凭空而来的许多侍卫,仿若自家小姑子带来串门子的家丁,一派和蔼可亲,温煦斯文。
忙了好半天,直到日头偏西,她才回自己屋里,预备用些吃食,早等在里头的一个媳妇子赶紧走出来,凑到海氏耳边,低声道:“人已送出去了。”
海氏松口气,又不放心多问一句:“可是我娘家带来的那几匹黄风驹?”
那媳妇子道:“大奶奶放心,一人两匹轮换着骑,这些路程,大半日可到。”
海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老天保佑,家里横遭变故,只盼大爷快些赶到!”
…
这一日的盛府分外安静,府后僻静的一处排屋,隐隐传来些惨叫哀告声,顺着风向,若有若无的传了些到府西侧的院落。
长枫抬着脖子往窗外眺望,喃喃道:“怎么半天没声响了?”
柳氏坐在床上,轻声逗弄着孩儿,闻言抬头道:“相公真真有趣,有声响时坐卧不安,没声响了也惦记着。”
长枫苦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我这心头猫挠似的。”
“怕是已审出来了。”柳氏掖了掖襁褓,将女儿抱起来哄着,低声道,“相公别多想了,这事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到现在爹爹都没有半句话给相公,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小婴儿发出咿呀的声音,粉红的小手肉团团的摇动,大大的眼睛直直看着父亲,长枫满心喜欢怜爱,伸手抱了过来,轻轻道:“娘子说的是。”
…
日落月升,一夜过去,天方微微亮,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跑到寿安堂,跟房妈妈低声说了两句,随后房妈妈走到里屋门口,“姑娘,王家来人了。”
明兰从躺椅上起来,伸了伸懒腰:“康家没来人么?”更加妙了。
房妈妈低声道:“康家只来一个晋少爷,王家却是来了不少。”
明兰走到老太太床前,见她面色渐渐褪了灰败,似有几分血色,心中宽了些。她心里高兴,觉着浑身都有力气,提高声音道:“给我更衣。”
想起昨夜小桃来报的话,声音中带着笑意,“给我那好姨妈也更衣。”
叫她满身屎溺的过了一夜,先出口恶气,今日就了结了她。
第196回 世间道 之 向左走,向右走
穿戴收拾好,明兰没有直接去见王家人,而是略拐了个弯,在通往书房的小径上兜住了昨夜独睡的盛紘,对老爹黑如锅底的脸色视若不见,笑吟吟的边走边说。
“爹爹,你说奇不奇?康姨妈一夜未归,康家不急,王家倒急了?”
盛紘低头走路,不肯搭理她。自那日争执后,他的嘴角和眼角始终处于下垂三十度状态。
“照我看来,这是老太太中毒的缘故。”明兰也不等父亲答话,“不过爹爹观事明了,不消我说,定也明白此中因由的。”
盛紘哼了一声。小女儿笑容可掬,他不好当众斥骂,心里闷的很,暗道那日你获知老太太中毒,几欲当场吃了王氏,今日却没事人般——如此翻脸如翻书,倒是混官场的好料子。
明兰悠悠道:“依女儿愚见,此回康姨父不曾来,不过两个缘由。”
盛紘强力忍住询问,只言不发。
“要么是康姨父知道了这事,但漠不关心,不愿替姨母出头;要么是姨父根本不知道,王家不欲姨父知道。”夫妻感情已经那么差了,还是别给康家更多厌恶康王氏的理由比较好。
“待见了王家,爹爹可问一句姨父为何不来?不过嘛,我估计晋表兄只会说两种缘由…”明兰狡黠微笑,“姨父身子不适,无法前来;或者,康家有事,姨父抽不开身。”
盛紘欲笑,连忙扯直嘴角,板住面孔——赋闲多年的连襟有什么可忙的,除非又多纳了两个美婢累坏了身子倒有可能。
明兰也笑了笑:“倒是今日王家来人,想来不过三种情形…”盛紘不自觉的慢了脚步。
“第一种,王家不知康姨妈恶行,此次上门只是关怀老太太病况;第二种,王家知道内情,今日是来与父亲求情商量,如何放姨妈一马…”
盛紘捻着颔下短须,心中暗暗点头,心想小女儿见事倒明白。
“第三嘛,有人存心不良,想将此事一概推到太太头上,推在盛家门里。”
盛紘倏然停住脚步,直直看着女儿,面色冷肃。
明兰轻道:“此事如何,片刻父亲即可分明。”
父女俩不再耽搁,疾步往正院走去,甫踏进厅堂,只见王氏正伏在王老夫人膝头痛哭,王舅父和王舅母在旁边劝边叹气,康晋愁眉苦脸的立在王老夫人身后,他侧边站着一个仆妇打扮的老妪,形容颇是精明干练。除此之外,只刘昆家的侍立在屋角,旁的丫鬟婆子俱被打发出去,厅堂门窗五米开外不许有人窥探,院门口着人把守。
王老夫人一见盛紘来了,欣慰而笑:“贤婿,你总算来了。”
父女俩一前一后,拜倒向长辈行礼方才起身。盛紘看见康晋,忍不住问:“你父亲呢?”
康晋脸色一僵,支吾道:“我爹…他…他近日身子不适。”
盛紘忍住不去看小女儿的脸色,又对王老夫人问安道:“岳母这般大年纪,还累得您奔波劳累,是晚辈的不是了。”
王老夫人悲叹:“王家出此不孝女,我哪里有脸来见你!”说完还恨恨瞪了王氏一眼,王氏当即跪倒哭道:“娘,女儿知错了!”
王老夫人指着女儿骂道:“出嫁前我是如何教你的,孝乃天地立身之本,为人子媳的,持家理事或相夫教子,在这个孝字前都得退一射之地。你倒好,行此禽兽不如之事,我们王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王氏大哭道:“娘,女儿确是错的厉害!给爹娘兄嫂丢人了,娘,您要打要骂都成,只求能宽宥了我!”
王老夫人心酸的厉害,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宽宥你容易,可姑爷家怎么说得过去?!”她又抬头对盛紘道:“好姑爷,她害了亲家老太太,实是罪过大了,你预备如何处置此事?”
因小女儿的提醒,盛紘多留了个心眼,此时越听越疑惑:“岳母…言下之意,全是柏哥儿娘…”他踌躇不前,转头去看明兰。
明兰肚里大骂这个便宜爹拈轻怕重,索性直言道:“老夫人明鉴,前日我家老太太好端端的,忽然病倒不醒,我等原以为只是天热骤病,谁知经太医细细诊断,竟是中毒。”
她与王家本来进水不犯河水,可进门至今,王老夫人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女儿如何如何,没半句问到祖母安危,可见此行目的,索性直截了当说出来好了。
王老夫人面带惭色:“我已知晓了,王家真是万万无脸见亲家。”说着,又重重打了王氏背上几下,骂道:“都是你这糊涂的,怎么这般不知事!”
这次连王氏也听出不对劲了,挂着泪水诧异道:“娘…你…?”她们母女从一见面就激动万分,一个说一个骂,然后抱头痛哭,也没把事情说清楚。
明兰嘴角噙笑:“看来老夫人以为,我祖母之事全是太太所为了?”
王老夫人听出这话有异,再看女儿女婿神情或惊或怒,心中疑惑,便转头去看康晋身边的那个老妪——不是说,王氏对婆母心生怨愤,所以下了些致病之物么。
见此情形,盛紘和明兰已确定一半,父女迅速对视一眼。
那老妪丝毫不慌,轻轻推了康晋一下,呆呆静立的康晋恍若骤醒,连忙朝盛紘拱手道:“姨父容禀,我娘已一日一夜未归,家中心急如焚,可否先请我娘出来一见?”
盛紘心中恼怒,沉声道:“明兰,先将人带出来!”
明兰走到门边,遥见绿枝已等在院门口,远远的挥了挥手,然后自回到屋里。
绿枝后头跟着两个婆子,中间挟着康姨妈迅速走来,进到屋里,众人只见康姨妈一身姜黄薄绸夏衣,身上头上倒无不妥,只腮帮子发红,明兰知道这是刚扯去塞嘴的巾子所致。
王氏看着姐姐身上自己的衣裳,闷声不响;她想起刘昆家的来回报康姨妈被绑坐了一日一夜,身上屎尿便溺,臭不可闻,着实狠狠吃了番羞辱痛苦,心中对明兰更畏惧几分。
康姨妈受了一番罪,本来神情萎靡,一见母亲兄长和儿子,顿时精神一振,用力挣开两个婆子,跌跌撞撞的扑到王老夫人腿前,嚎啕大哭:“娘呀,你总算来了!女儿可被折磨的狠了,盛家…呜呜…他们欺人太甚,女儿真恨不得死了的好!”
康晋也跪到母亲身边,母子俩一顿痛哭;明兰扯扯嘴角,挥手叫那两个婆子先下去。
盛紘看见她就有气,原本自家好好的,父子儿女共同奔在繁荣盛家的道路上,今日会闹到这般不可开交,全是这个毒妇的缘故,如今还有脸和母亲儿子哭。当下冷笑道:“我母亲尚在挣扎病榻,大姨姐可千万活好了!”
王老夫人缓缓拭泪,这个小女婿素来谦和孝顺,今日口气这般,恐怕内中另有隐情,正犹豫间,康晋身旁的老妪哀哀哭道:“我可怜的姑娘,自小到大何曾这般委屈过!”
受了这个提醒,王老妇人沉下面孔:“不知我这女儿有什么不妥的,做大姨子的,莫名叫扣在妹子夫家,这事着实旷古未闻!”
盛紘被当头骂了一通,正欲辩驳,明兰抢先一步,看着那老妪,微笑道:“这位便是祁妈妈罢。果是姨妈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不单妈妈能干,妈妈的两个儿子也极得姨妈重用。”
王老夫人脸色不悦,康姨妈满心仇恨,赶紧大骂道:“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随意插嘴,小妇养的,果是没有规矩!”
盛紘一听‘小妇养的’四字,心头怒火万丈,冷冷道:“连个外家奴才都能插嘴,我女儿在自己家倒不能说话了?也不知这是哪来的规矩?!”
王老夫人被不轻不重的连带了一下,强自忍住,同时拦着大女儿不让再说。
祁妈妈心中大震,心道儿子果然被盛家捉去,这下麻烦大了。
她抬头看着明兰:“看来老婆子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在亲家姑奶奶手里了。真不晓得,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姑奶奶非要行那下作手段,当街掠人,禁锢嫡亲姨母,说出去,真不敢叫人相信这是是书香门第的盛家作为。”
好厉害的口齿,三下五去二就把重点引向手段问题,绕过了事发根源。
明兰丝毫不以为忤,微笑道:“这点子手段与那下毒之人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何况,用些非常手段,也是为了几家人的脸面。真像祁妈妈所言,都摊开来好好说,恐怕王康盛三家,以后都别出去见人了…王家尤甚。”
王舅父始终皱着眉头,闻言问道:“此话怎讲?”
明兰冷笑两声,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纸,先取头两张叫刘昆家的交给王老夫人,同时娓娓道:“大约两个多月前,康府的祁二管事经掮客尤大引路,识得了城西一个偏僻道观里的老道。这名老道最擅长的便是炼制各种下作的丸药汤剂,平素专给那窑子青楼供货。”
从□,迷幻药,避孕药,堕胎药,甚至伪作处子的凝红丸,货品齐全,种类繁多,更兼服务周到,质量上乘,生意甚是红火。
明兰指着王老夫人手中的纸道:“这是那掮客尤大和祁二管事的供词画押。”
王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眼睛耳朵都还很灵光,供词上写的十分清楚,王舅父夫妇也凑过去看了,王舅母侧脸看了祁妈妈一眼,不掩鄙夷之色。
祁妈妈脸色难看之至,强嘴道:“这不争气的东西…”
王氏大喝一声,骂道:“你给我闭嘴,怎么做奴才的!让主子把话说完!”她再糊涂,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只希望明兰加把劲,把康姨妈的罪钉死了,否则自己便得当替罪羊!
她边骂边瞪着自己姐姐,康姨妈别过脸去不看她。
明兰接着道:“此后大半个月,祁二管事常与那老道吃酒套交情,终有一日祁大管事亲自出马,叫那老道制一种毒药,既不能叫银针试出来,又是快。那老道一开始不肯,被劝说些日子后终于答应,献上个土方,以上百斤出芽银杏炼出极浓的芽汁。只消吃下少许,片刻即可致命。”
她又将手中纸张拿最上头两三张,让刘昆家的递过去,“这是那老道的供词画押。”
王老夫人看着供词,手指开始微微发抖,王舅父方看了几眼,就心有不忍的连连摇头,康晋凝视母亲不敢置信。
“祁大管事付过两百两定金,那老道就立刻动手。因要购入大批生芽银杏,零散农户不能供足,老道就寻了四家偏远的小生药铺子,将其陈年废置的存货一购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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