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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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里屋,只见墨兰脸颊瘦削,虽不如往日润泽鲜妍,但别有一番楚楚之姿,她一身青罗纱袄斜倚在藤椅上,露种连忙接过东西,然后细细翻给墨兰看,墨兰只翻了翻眼皮,没什么反应,明兰又开始心疼了。露种见墨兰不言不语的,露种生怕明兰心里不舒服,赶紧道:“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过六姑娘了,六姑娘快坐,我这就沏茶去!”明兰原本也没打算多留,放下东西便算尽了姐妹情分,随即挥挥手叫露种别忙了,正打算告辞,懒洋洋靠着的墨兰忽然直起身子来,道:“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
明兰转过身来,看了看一脸寞落的墨兰,便去一边的圆凳上坐下了。
墨兰转头朝露种道:“大嫂子送来的果子还有罢,带她们两个出去吃些;我与六妹妹说说话。”露种知道自己主子想和明兰说两句,便转身去扯小桃和绿枝,谁知她们两个站着不动,只看着明兰等吩咐,待明兰也颔了下首,三个女孩儿才一起出去。
墨兰目光尾随着她们出门,才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抹讽刺:“六妹妹好手段,把院里的都收拾服帖了,不论你出门多少日子,院门都看的牢牢的。”明兰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主仆一场,她们待我忠心,我便也护着她们安稳,如此罢了。”
墨兰想起被打的半死后又被卖了的云栽,心里一阵不适,过了半响,才忽轻笑道:“你可还记得大姐姐出嫁时的情形,那会儿,咱们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姐姐的屋子里也堆满了各色喜庆的物件,我那时还小,瞧着好生眼热,只想着将来我出嫁时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如今…呵呵,你瞧瞧,我这儿怕连寡妇的屋子都不如。”
明兰抬眼看了一遍,一屋子的冷清,日常没有姐妹兄嫂来关照道喜,晚上也没有生母低低细语出嫁后要注意的事项,明兰沉默了半响,只道:“四姐姐不是太太肚里出来的。”顿了顿,又低声道,“有所得,必有所失。”
墨兰脸色一沉,目光中又露出那种凶色:“你打量着我这会儿已和爹爹太太撕破了脸,便敢出言放肆!我知道,永昌侯夫人瞧上儿媳妇的是你,如见叫我捷足先登,你心里必是不痛快!这会儿便敢来消遣我?!”
明兰摇摇头,道:“高门不是那么好攀的,四姐姐有胆有识,自是不惧怕的,妹妹胆小,没这个金刚钻,便不揽瓷器活。”
墨兰愣了愣,捂着嘴呵呵笑倒在榻上,好容易止住笑声,才一脸傲色道:“你索性直说出来罢,永昌侯府有位了得的表姑娘!如兰那丫头早来讥笑过一番了!哼!女子生而在世,哪里不是个‘争’字?难不成低嫁便高枕无忧了?!”
不知为何,明兰心头忽然飘过一个瘦骨支离的身影,眼中阴霾了一下,想了想,心头澄净下来,又摇头道:“不一样的。爹爹再喜欢林姨娘,王家老太太可以送陪房过来帮衬,王家舅老爷可以写信过来提点,谁也越不过太太去;便如孙秀才一般混账的,还有个得力的娘家可以助淑兰姐姐脱离苦海,令寻良缘;可是高嫁…那便难了。”墨兰被堵的脸皮涨红,她知道,按礼数嫡女就该比庶女嫁的好;可她偏偏咽不下这口气,明兰瞧着墨兰变幻的脸色,轻轻道:“如今为了姐姐的事儿,前前后后多少人遭了殃,但愿姐姐觉得值。”
墨兰想起林姨娘,心里愈加难受,转了几遍脸色,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一昂脖子,倔强道:“自然值得!”明兰清楚墨兰秉性,心知她必然是在打主意怎样将来翻盘。
瞧着墨兰骄傲的神色,明兰又想起了曹锦绣。
墨兰虽然看着斯文娇弱,但到底是千娇万宠养大的,骨子里那种自认为尊贵的傲气是抹不去的,像曹锦绣那样,十岁举家被流放,一个少女最美丽的豆蔻年华都埋在了西凉的风沙里,皮色粗黄,手脚粗糙,身骨伶仃,那种深入骨髓的卑微才是真的可怜。
明兰心里无端的烦躁起来,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老是想起这档子烂事,她是思路素来清晰干脆,从不纠缠烦琐,现在不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去想它!明兰抬头,微笑着看向犹自喋喋‘远大抱负’的墨兰,殊不知,这是明兰最后一次看见墨兰这样率性说话。
七月初八,梁盛结亲,老太太照旧只露了露脸,然后回屋歇息去了,只有王氏僵着一张脸出面张罗,好歹也收拾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不过若是林姨娘在的话,只消仔细一查点,就晓得其中三分之一不过是虚抬。
永昌侯府似乎也没什么意思铺张,不过梁夫人的忽悠水平显然比王氏高多了,张口就是一番大道理:“…国丧甫出,陛下且尚未选秀女,吾等臣子怎好大肆操办婚嫁。”
非但没人说闲话,还赢得不少赞赏,盛老太太忍不住又拿这先进事例教育了王氏一番.王氏得知梁夫人的态度后,心里乐了好一阵,不过婚嫁当日,当她瞧见白马红衣的梁晗,一身帅气英武嘴角含笑,就立刻又是一番火气上涌,刘昆家的在袖子底下扯了她好几把,王氏抽搐的嘴角才缓过来。'
照习俗,新郎官要被拦在门口敲出几个开门红包来才算数,大姐夫袁文绍要求梁晗剑舞一段《将进酒》,长枫要求当场以夏桃为题作一首诗,长柏最好说话,因为他根本不说话。待到墨兰三朝回门,王氏瞧见墨兰身着大红羽遍地石榴花开撒金纱袄,一脸娇羞的坐在那里,旁边的梁晗态度也算和煦,王氏好容易捂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忍不住板起脸来,数落了墨兰几句:“…永昌侯府不如盛家,可不由得你使性子乱来!如今嫁了,更要孝顺公婆,友爱弟妹妯娌,不可妄言妄行动,丢了盛家的脸!”然后就是一长段训斥。"刘昆家的无语,林姨娘母女最擅长应对的就是这种强攻,果不然,对着王氏一连串的严厉,墨兰一概低头应下,眼中却泛起微微水光,侧眼去望梁晗时,更是弱不禁风的似乎立刻要倒了,梁晗大为心疼,言语行动间,更是维护墨兰。
王氏加倍气愤!想了想之后,转头低声吩咐了彩佩几句,嘴角起了几丝笑容。
盛紘却瞧着梁晗多少有些公子哥儿习气之外,不过其他倒也看得过去,长枫最是高兴,梁晗算是他的正牌小舅子,便拉着梁晗长说短诉个没完,奈何一个以为王羲之和王献之是兄弟俩,一个不知道斧钺的十一种用,怎么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长柏依旧没什么话。“仓促不查的断定一个人,不若索性不要下断定。”
这是长柏常说的一句话,明兰深以为然。
梁晗随着墨兰给老太太磕了头,站起身来时一抬头间,见老太太身边立着两个衣着考究的少女,左边一个也就罢了,右边一个女孩穿着一件浅玫瑰粉的羽纱对襟比甲,里头一身雪荷色绫缎长袄,下边是同色的挑线裙子,头发也就简单的侧绾了一个坠马髻儿,用一支荷花头红玛瑙簪子簪住了,身旁的乌木花几上摆了一件水玉白瓷花囊,插了几支新鲜清香的夏荷。
梁晗目光触及,只觉得这女孩眉目如画,清艳难言,虽只低头肃穆而立,但叫她那么轻巧的一站,满屋的衣香鬓影似乎都失了颜色。恍惚间,听王氏一一指认了:“…这是你六妹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梁晗心里忽然沉了沉,当初盛家来提亲时,他一口应下亲事,一来春舸肚子等不住了,二来他觉着那盛家四姑娘也是个难得的清秀佳人,如今,他终于明白当时母亲眼中的深意了——“你可莫要后悔。”梁夫人如是道。墨兰则很恼怒,自来三朝回门,拜的是长辈,识的是兄弟连襟,除了华兰婆婆又‘病’了没来,未嫁的小姨子不一定要出来见姐夫的,可王氏如此行事,分明是…
墨兰咬了咬牙,一侧头,朝梁晗嫣然一笑,眼中风情盈盈,唇瓣娇媚点点,梁晗一愣,心里又舒服了些;虽然容貌不如,但这般的风情却也补足了;如兰瞧见了,轻蔑的扁了扁嘴,明兰死命的低头,她知道王氏的意思,偏又不能不给王氏面子,只好装死人了。
拜见过后,男人和女眷便分了开席吃饭,饭后是茶点,墨兰一直想吹嘘两句永昌侯府的富贵排场,可偏偏王氏和两个兰都没有任何问她侯府的意思,便是她自己挑了话头想说几句,刚开了个头就被如兰岔了开去,具体案例如下。
似乎很热的样子:“…这天儿可真热呀,好在侯府地窖够大,便是天天用冰也…”
“前回连姐儿送来的酥酪可真好吃,我觉着像是羊奶做的,六妹妹你说呢?”如兰一脸兴趣状望着明兰。
“呃…我吃不出来。”这是真话。到了后来,如兰索性喧宾夺主,叽叽呱呱的和王氏明兰不住的说笑,三朝回门的主角却半点搭不上,墨兰气的俏脸煞白,还是海氏瞧不过去,微笑着问了两句墨兰过的好不好,才算把气氛掩了过去。这种行为于理不合,到了晚上,海氏便去了陶然馆劝说如兰,没想到明兰也在。
“五姐姐想学针线活,便叫我来看看。”明兰其实很疲劳;大约是姑娘大了,如兰渐渐对针线活有了兴趣,便常叫明兰的指点,“教人做绣活可比自己做累多了。”明兰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无吐槽,心里再暗暗补上一句——尤其是学生换怎么聪明。
海氏瞧着明兰有些恹恹的,知道如兰急躁的性子,心里有些不忍,便叫她们先歇歇,然后对着如兰说上了。
“五妹妹,听嫂子一句,到底是自家姐妹,如今她都出嫁了,你们寻常也见不到,何必不好好处着呢,叫外头人知道了,换笑话咱们家?况且了,墨丫头嫁进了侯府,姐妹间将来未必没个依着靠着的,你想想呢?”海氏的确是长嫂做派,劝的苦口婆心。
谁知如兰全然不领情,反而振振有词道:“外头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家里姐妹的事儿?除非墨兰自己去说的。大嫂子,我与四姐姐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厌恶我,我也烦见她,大嫂子也好好想想,便是我从此刻起好好的与她处着,难不成她就不会在外头说我坏话?难不成我有了难处,她就会鼎力相助?别踩我一脚便很好了!算了,我还是靠父亲母亲和大哥哥大嫂子罢。”;
海氏被生生哽住了,细想之下觉得也没什么错,一旁捧着针线绷子的明兰更是心有戚戚焉,还觉得很痛快,如果她投胎成嫡女,有厉害的老娘和哥哥,说不定她也会这样的。'海氏语塞了半刻,苦笑一声:“旁的嫂子也不多嘴了,不过以后在外头,在众人面前,你当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免得落了话柄。”
如兰撅撅嘴,不乐意的点点头,海氏又拉里拉杂的说了好些,直把如兰也说烦了,索性赌气说要睡觉了,明兰这才逮着机会溜走了。'走出一半后,绿枝忍不住忿忿:“五姑娘也真是,想学针线,为何不叫针线上的来教,她大小姐一发起性来,不论白天黑夜,想到了便把姑娘叫过去,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当我们姑娘是什么!”
便是丹橘也有些不高兴:“做针线的最怕熬坏了眼睛,便是要学,也挑挑时辰呀。”明兰沉默了一会儿,轻斥道:“不要说了。”
走在庭院里,夏夜星空点点,周围异常静谧,明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舒服许多了,人类是比较的动物,如果动辄和华兰如兰比,那她一定早早更年期,想想那落魄的曹锦绣,她岂不是强上许多?!在没有心理医生的古代,穿越女要学会自我心里建设。
又过了一会儿,丹橘又轻轻道:“瞧着四姑奶奶今日的架势,似乎在侯府过的不错?”丹橘想着,若真是一桩美满的亲事,那这原本当是自己姑娘的。
绿枝不屑的哼了一声,低声毒舌道:“今日不算什么,日子得放长了看。新开的茅坑还有三日热闹呢!”明兰大囧。
第85回 秋闱将至,贺弘文回家了
要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王氏心里想什么华兰清楚的很,为此,华兰积极打听墨兰在永昌侯府的情形,不需要后期加工,过程就精彩的跌宕起伏如同美剧。
墨兰在永昌侯府的日子的确不容易,新婚当夜,那位春炯姨娘就嚷着肚子疼,叫心腹丫鬓闯进新房找梁晗J这要是碰在如兰身上,估计当场就打了出去,也亏了墨兰好气性,生生忍了下来,她按住了想跑出去的梁晗,还温柔的劝梁晗“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女人家的毛病男人不方便瞧的”,然后把新郎留在洞房里,她亲自去探望春炯,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请了大夫,熬了杨药,墨兰亲自守在门口,硬是一整夜投合眼,连梁府最挑剔的大奶奶也说不出话来。
王氏气的脸色铁青,重重一掌拍在藤漆茶几上,茶碗叮咚碰撞了几下一一当年林姨娘就常用装病这一招把盛舷从她屋里叫走,显然墨兰是早有防备的海氏连忙给婆婆捧上一碗新茶,如兰听的入迷,连连催促华兰接着讲下去
新婚之夜空度,春炯小姐尚不肯罢休,第二晚居然又肚子疼,又叫人去找梁晗,墨兰动心忍性,愣是瞧不出半点不悦来,还倒过来劝慰梁晗‘女人怀孩子到底辛苦,难保不三灾五难,,她又亲自去探望春炯小姐,照旧体贴照看了一宿,还替春炯求到梁夫人面前,求来了几支上好的老山参,直累的自己一脸,憔悴。
新媳妇过门两天,竟被一个妾室阻挠的未能和新郎圆房,这一下,永昌侯府上下都纷纷议论那春炯小姐的不是了,风言风语都传到永昌侯爷耳朵里,永昌侯生了气,把大儿媳妇叫来数落了一顿,梁夫人更是话里话外指摘大奶奶姨妈家没家教,这才养出这么个投礼数的姑娘来,进门还役几天,居然就敢跟正房太太争宠
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放在嘴边,连着两夜都没能成事,便是梁晗也对春炯有些不满。
第三夜春炯又肚子疼,再叫丫鬓去找梁晗,这次舆论风向都朝着墨兰,春炯小姐倒了大霉。据可靠消息,愤怒中的梁晗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照着那丫鬓狠瑞了十几脚,当场就打发了出去,还把照看春炯的丫鬓婆子狠一顿发落。
“身子不适叫大夫便是,想男人就直说好了,整日拘着爷们算怎么回事!咱们爷是瞧女人的大夫么,这种下作伎俩也做的出来!不嫌丢人现眼!”梁府的管事妈妈故意大声的冷言冷语;墨兰却一副贤惠状,又替春炯说了不少好话。
这之后梁晗对墨兰又是歉意又是温存,这才有了三朝回门的情形。如兰虽然讨厌墨兰,但听了这些也是咋舌不己:“这位表姑娘…哦不,春炯姨娘也太过了Q巴!居然敢如此?永昌侯夫人也不做做规矩
华兰呷了一口井水湃过的梅子茶,伸出食指戳了下如兰的脑门,悠然道:“傻妹子!我说了这许多你还听不出来!如今永昌侯爷的庶长子得力,还有风言风语说侯爷有意立他为世子,他家大奶奶自也得脸,梁夫人为了避嫌,不好随意动那位表姨娘的.
如兰似懂非懂,明兰轻轻哦了一声,心里明白,若梁夫人出手收抬春炯,难免叫人带上嫡庶之争的闲话,但若是墨兰动手,就只是妻妾之间的内宅之事了。
王氏深深一叹,心情有些复杂,她并不希望墨兰过的风生水起,但站在嫡妻的立场上,她又很赞赏墨兰的手段心机,当初她要是有这番能耐心计,也不到林姨娘风光了。
明兰看了看王氏有些黯然的脸色,转头问道:“大姐姐,那五姐姐和梁府其他人可好?公婆灿埋叔叔小姑什么的。
华兰伸手刮了一下明兰的鼻子,笑道:“还是六妹妹机灵,问到点子上了。
梁夫人对墨兰淡淡的,投有特别亲热,也没有为难,墨兰头天给公婆敬茶,梁夫人也给足了见面礼,不过明眼人都瞧得出梁夫人并不喜欢墨兰,别说嫡媳,便是下头几个庶媳,因几个庶子自小养在梁夫人屋里,便也常把他们媳妇带在身边说话吃茶,对墨兰却少有理会。
王氏陡然精神起来,讥讽而笑道:“她以后便靠自己本事罢,反正婆婆那儿是靠不住了。华兰撇嘴而笑,面有不屑:“五妹妹贤惠着呢,这进门才一个月,己把身边的几个丫头都给妹夫收用了.
明兰心中暗暗叹息:这才是梁夫人的厉害之处,墨兰无人可依仗,便要全力扑在丈夫身上,听华兰的描述,那位春炯小姐似乎是个尤三姐式的人物,虽艳若桃李,性子泼辣,但未必敌的过墨兰的阴柔手段。梁夫人忌惮庶长子夫妇已久,怎肯叫自己嫡子身边留着春炯,推波助澜,藉着墨兰的手能收拾掉春炯最好,便是拼个两败俱伤,梁夫人也不损失什么。正是,鹅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兰心情还是有些低落,送华兰出门时,挽着她的胳膊,轻轻道:“大姐姐,袁家姑太太寿山伯夫人和永昌侯交好,你若是有机缘,还是稍微提点五姐姐一二罢
华兰脸色一沉,冷哼道:“你倒是个好心的,便是忘了她打你的事儿,也不该忘了卫姨娘是怎么死的
明兰正色的摇摇头,对着华兰诚恳道:“妹妹是个役用的,叫孔撞嫁打了一顿板子,至今还记着;五姐姐再不好,却也姓盛,若她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咱们姐妹又有什么好名声了?”若墨兰的手段太激进太狠毒,但头一个受非议的,就是娘家家教不好。华兰容色一肃,她何等聪明,只是和林氏母女积怨太深而一时看不情罢了,思忖了下便明白了,她亲热的揽住明兰的肩,微笑道:“好妹妹,你是个明白的,姐姐记下了。
明兰展颜而笑,嘴角两颗俏皮的梨涡跑了出来:“上回送去的小鞋子,庄姐儿和实哥儿穿着可好?”
“好,都好。”提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华兰神情立刻柔软下来,“你给庄姐儿做的那个布娃娃,她喜欢的什么似的,谁都不许抱一下;小孩儿脚长的快,鞋子最费了,妹妹下回不要做那么精细的绣活了,怪可惜的。你这般惦着姐姐,姐姐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回头你出嫁了,姐姐给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明兰看着华兰绽放的笑容,知道她最近过的不错,也替她觉得很高兴。
八月一到,秋闱将至,划在北直隶区的各处学子陆续进京了,盛府迎来了五位客人,三个是盛舷故旧之子,两个是盛舷交好的同年同乡的子侄,他们赴京赶考却无亲属在京,而每三年秋闲春闹之时,京都的驿站会馆客伐什么的,都是涨价的离谱,不但辅费耗大,且也不能安心读书。盛舷和王氏一合计,索性把盛宅后园边上的一排屋子拨出去,给这些学子读书暂住,王氏这次之所以这么大方,显然是另有打算,这其中有不少家底丰厚的官宦子弟。
至八孕旬,长梧九个月孝期满了,带着妻女再度上京,一道来的还有表弟李郁,这次,不论是李郁赴考还是自己起复,都要仰仗盛舷,刚一安顿好,长梧便直奔盛府,允儿早一步去见了王氏,一通眼泪鼻涕的告罪,口口声声自己母亲对不起王氏,她是万分羞愧。
王氏心里带气,但经不住允儿哭的天昏地暗,又奉上成箱成箱的厚礼,再想想到底不干她的事,也是自己太轻信康姨妈,自家姐姐什么德性自己换清楚,也得怪自己
“罢了,下回把你闺女带来罢;既算我侄女,又算我外甥女的,少不了要拿双份红包的。最后,王氏淡淡的表示算了。
李郁是初次拜见盛掀夫妇,刚要下跪磕头,盛掀抢先一把扶起了他,忙道:“都是自家人,别讲什么虚礼了。
盛老太太上下打量李郁,只见他生的眉清目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右枉薄绸衫子更显得白皙俊俏,便笑道:“几年不见,郁哥儿可长高了。
李郁恭敬的拱一拱手,笑容满面道:“老太太倒瞧着愈加松柏精神了,这回我来,母亲叫带了几支云南来的白参,既不上火又滋补,权作孝敬了。”然后微微转过身子,对着王氏道,“家母还备了些薄礼,给太太和几位妹妹们,万望莫要嫌弃了。
老太太满意的领首,王氏也微微而笑,盛舷见李郁言语周到,态度妥帖,也十分喜欢,道:“好好!你先好好读书,回头叫柏哥儿带你和你兄弟一道去拜师会友,乡试不比会试,役那么多门道,你们松山书院的几位先生都是当过考官的,你只梢把夫做扎实了便好。
李郁脸上涌出几分喜色,连连垂首拜谢。)
如兰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王氏拉着允儿到老太太身边去说话了,明兰有些惊奇的发觉盛舷似乎很喜欢李郁,细细看后,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说李郁和少年时的盛掀有些像了。
长枫虽和盛舷长的像,但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身上多了几分矜贵的公子哥儿气,反倒是这个李郁,都是商家子走仕途,都朝气蓬勃,都有旺盛的上进心,而且…明兰眯了眯眼睛。
从适才盛舷和长梧谈起复的事儿起,李郁就时不时的偷眼看她,有一次他们俩目光恰好对上,他居然还眉目含情的冲自己笑了笑,明兰惊愕,赶紧看了看旁边的如兰,见她目光呆滞的看向窗夕卜,似乎在发呆,明兰这才放心。好吧,这家伙的确和盛掀很像。
老太太常说盛掀其实并不坏,他与王氏刚成婚时,也是真心想要夫妻美满,他也尊重妻子,信任妻子,任由王氏发落了两个自小服侍的通房也没说什么,若不是王氏仗着家世颐指气使,过分掺和例外事务,或者再温柔些,贤惠些,懂些风花雪月,就算盛掀将来会有两个小妾,也出不了林姨娘这档子事儿了。
用现代话来说,盛舷虽有利心,但也有情感需求;所以他明知会得罪王家,还脑子不清楚的宠爱林姨娘。
便如李郁。现在的这个情形,明明如兰这个嫡女比自己更有争取价值,L对他的欣赏喜欢,只消他;顺利考取,迎娶如兰的可能性高达成呀;可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却微微羞涩的偷看自己,他懂不懂道理呀!要知道,美色易求,什么扬州瘦马北地胭脂,成名就之后讨她十七八个美妾就是了,可是有个得力的岳家比啥都实在!小年轻就是不懂事;明兰+分遗憾。
老太太最近有些忙,常叫长柏过来询问李郁的情况,问他的待人接物,谈吐举止什么的,直到八月二十八秋闱开试那日,长柏才吐了一句话:“此人勤勉实在,心思灵敏,年纪虽轻但处事练达圆滑,将来必有些出息。老太太眼神闪了好几下。
明兰知道老太太是心思括泛了,自从见过曹家母女后,虽然什么都役说,但老太太对贺家的热情明显下降了,明兰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要看贺弘文的态度,若他也跟贺母一般糊涂,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秋闱要考三场,第二日一早,明兰正在寿安堂做针线活时,忽然房妈妈从外头疾步进来,满面笑容道:“贺家弘文少爷回来了,刚把几车货交了药行,连自家都还投回呢,便直往咱们府来了!说是替老太太办了些东西,顺路先送了来。
明兰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去看老太太,清楚的从她的目光中看出满意之色。
第86回 偏房,妾室,丫鬟,都不行
贺弘文风尘仆仆,一身玄色棉布袍子多有破损,行过礼后,盛老太太叫人看座上茶,明兰则一言不发的立在老太太身旁。
“哥儿这回可壮实多了。”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贺弘文,“也晒的黑了。”
贺弘文抬眼间,见明兰亭亭玉立,秀美更胜往昔,一双澄净的眸子清亮之极,他面上一红,低头回道:“这回与祖母家的叔叔伯伯们一道去,识得了好些稀罕的药,也晓得了药行药市的好些规矩,弘文受益匪浅。”
老太太微微点头,言道:“好男儿生当自立,你这样很好。听你家祖母说,你已在太医院挂上名号了?”
贺弘文似有羞赧,恭敬道:“都是叔叔伯伯们提携,其实…照弘文的意思,还是想在下头历练历练,医者不比寻常行当,越是见识多的才好。”
老太太听的连连点头,微笑愈发和煦了:“你是个肯吃苦实干的好孩子,明理懂事,不枉你祖母悉心养育你一番。”正说着,老太太话锋一转,又道,“前阵子暑气重,这会儿又凉的快了些,你母亲的身子多有不适,我这儿备了些东西,回头你带与你娘吧。”
一边说,一旁的房妈妈就叫丫鬟们抬着一口小箱子,里面尽是些贵重的药材,还有稀罕的绮罗纱和鲛纹缎,贺弘文见此,心里一沉,这些年来他多有孝敬盛老太太,老太太都欣然笑纳,不多客套些什么,只在年礼时多加些份子罢了,可今日…贺弘文小心的抬眼去瞧老太太,只见她态度和睦如常,老太太只字不提曹家的事,贺弘文也没机会说什么。
他从信中已然得知曹家回京的事儿,还知道曹家姨妈有意让自己娶锦儿表妹,当初贺母的确有意结这门亲的,可世易时移,如今贺弘文早认定明兰会嫁给自己;这些年来,两家来往间也不言不语的默认了,他秉性淳厚,行事规矩,自然不想变卦。谁知没过几天,家中又来了信,说锦儿表妹愿与自己为妾,旁的却又未说清,他着实糊涂了。
又说了几句,老太太道了声乏,贺弘文便起身告辞,老太太随口道:“明兰送送罢。”
贺弘文眼睛一亮,恭敬的道了辞,乖乖的低头离去,明兰在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转头微笑着送贺弘文出去,两人后头随着丹橘和小桃,然后顺着寿安堂外头的石子小径一路往外走。
“…明妹妹近来可好?”贺弘文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明兰微笑道:“一切都好,上回弘哥哥送来的清心糯丸老太太吃的极好,我也吃了两粒,甜甜的,蛮好吃的。”
女孩的声音娇娇嫩嫩的,贺弘文立刻松了一口气,朗声笑道:“我知你最怕吃苦药的,在里头加了好些甘草脆梅子碎,妹妹若喜欢,明年我给你多送些来。”
明兰捂嘴轻笑,颊上薄染菡萏色:“药哪是顽吃的,若是嘴馋,索性吃零嘴好了。”
贺弘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淡褐色的面庞笑起来十分俊朗:“下回我想去云贵瞧瞧,那儿山高林密,没准能找着更稀罕的东西;就怕母亲不答应。”
明兰听的好生羡慕,她也希望能到处走走呀,便道:“弘文哥哥想的很对,前朝名医甄百方曾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搜罗百氏,采访四方,方当得医者之道’。”
贺弘文眼睛发亮,心里头很是熨帖;明兰接着道:“退一万步说,要是给达官贵人瞧不好病,没准要落埋怨;不若先在下头练好了呢。”
贺弘文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氛一时轻松,走到快二门时,贺弘文忽然站住,嘴唇翕翕的,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明兰知道他的意思,便朝后头跟着的人摆了摆手,丹橘和小桃立刻退了些许开去。
老黄头已备好了一辆结实的青油呢帐的平顶马车,他原是老太太的陪房,最是老实,旁边是他两个儿子,都是可靠的,他瞧见明兰面色不虞,也不多问什么,下了车轿脚凳,让三个女孩进车马去了。
“老叔爷,去胡同口的桃林!”小桃伸着脑袋,朝老黄头轻声道,老黄头应声,然后扬鞭驱马,两个儿子在旁随着,车辘辘而动。
“姑娘!急死了我了,咱们倒是去哪儿呀!”一上马车,丹橘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明兰半阖着眼睛,不想说话,小桃就凑上来答道:“适才我送贺家少爷出门,听贺少爷说起外头的风光,我想多听两句便一路送到了门房;刚想走人,谁知瞧见了曹家的马车等在咱们府门口!上回去贺家,咱们回府时我在贺家门口见过那马车,灰扑扑的粗油布帐帘,褐扁木的车架,还有那个车夫,脸上好大一块黑斑!然后里头探出半个脑袋来,就是那曹姑娘!贺少爷好像吃惊不小,不知那曹姑娘说了些什么,他就上了马车!”
丹橘张大了嘴,吧嗒了几下,呆呆看了看明兰:“难不成…咱们要追去?这可不成呀!”
小桃脑门换断的出汗,扯了下丹橘的袖子,继续道:“我当时就多了个心眼,叫门房的小顺子跑着过去瞧瞧,谁知没一会儿小顺子就回来了,说他远远瞧见那马车进了胡同口的那片桃林;我立刻回来告诉了姑娘。”
盛府所在的地段很不错,离不多远处,便有一片小小桃林,虽不甚整齐,游人又少,却也颇有野趣,明兰略估计下情况,想必那曹表妹是单身前来,表哥表妹要单独叙旧情,地点很重要,要诗情画意,要人迹罕至,贺家不行,曹家也不行,那小桃林正好。
明兰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从盛府到桃林大约只七八分钟马车,小顺子和小桃都是短跑健将,加起来前后不过耽搁了半小时左右,按照韩剧的套路,这会儿表哥表妹估计才刚刚叙完分别这几年的经历,瞧曹锦绣那样子,约莫掉眼泪也得花去不少时间。
丹橘听完后,期期艾艾道:“…便是如此,姑娘赶过去想做什么?”
难道去捉奸?!丹橘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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