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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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瞧见贺弘文身上的素衣孝巾,便敛容道:“你外曾祖父出殡,我和祖母本想去的,可是…”贺弘文连忙摆手,温和的笑道:“你们原就是来吃喜酒的,又住在伯父家里,红白事相冲总是不好,你们不来是对的。”

明兰低声道:“贺老太太定然很是伤怀。”

贺弘文走过来,瞧着明兰,和气道:“祖母豁达,常言人皆有生死,此乃天道;外曾祖父已是高寿,睡梦中过世,也算是喜丧了。死有何惧?”

明兰怔了一下,点头道:“贺老太太说的极有道理,我也不怕死,我只怕活的不痛快。”

贺弘文听了一动,笑道:“我也不怕死,只怕活不长而已。”

明兰终于笑了出来,贺弘文见她笑了,才问道:“适才妹妹做什么愁眉苦脸的?你堂兄婚宴上红包拿少了么?”

明兰摇头,苦着脸道:“我不会打算盘,祖母说我会败家。”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担心盲婚哑嫁,只好随口诌一句。

贺弘文失笑:“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拿上配的人参膏去喂金鱼,费掉了不知多少,金鱼也翻了白眼,父亲追着后头训我是败家的。”想起亡父,弘文脸上一黯。

明兰大摇其头:“伯父训错了,这哪是败家,这是庸医!我们的错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请不要把我拉下水。”

贺弘文扑哧一声,不禁莞尔,指着明兰连连摇头,少年温柔从容,笑的和煦爽朗,湖光山色,秋风吹动一抹淡淡草叶香气,明兰忽觉心境开阔。

45、第45回 一个业余偷听者的职业素养

回宥阳盛宅已是傍晚,贺弘文留了一大包草药风制的陈皮给明兰,明兰尝着甘甜清凉,一回去就分出一半给品兰送去,谁知品兰却不在屋里,丫鬟支支吾吾的说大小姐回娘家了,明兰立刻就觉着不对,连忙又到了淑兰的原住处。刚进内间,只见淑兰满脸都是泪痕,面色灰败如老妪般倚在床榻上昏迷,品兰捏着拳头在屋里暴躁的走来走去。明兰忙问何事,品兰磨着牙齿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原来孙志高的那位外室有身孕了,孙氏母子大喜过望,连忙要把外室纳进府来,淑兰秉性柔弱,不过身边的妈妈颇为果断,一看事态不对,即刻带着淑兰回了娘家。

下午孙母便杀上门来,傲慢的要求淑兰让那外室进门,盛老太太寸步不让,只给了四个字:留子去母。孙母冷笑几声,张扬摆袖而去。

品兰气愤不过,跑出去对着一棵枯黄的柳树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明兰在一旁也劝不出什么话来,只默默陪着,直到天渐渐黑了,品兰明兰才垂头丧气的回屋,刚到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悲戚的哭声和李氏无奈的哄劝声。

“…自婚后,婆婆说不可打扰相公读书,一个月中…不到三五日,…埋怨我无能,我便为他纳妾,…他又嫌那些个无趣…如何是好!”淑兰的哭诉断断续续的闪进了明兰的耳朵,品兰天真,半懂不懂,可明兰全明白了。

淑兰相貌平凡,又老实懦弱,孙志高自诩才子雅士,老婆通房统统看不上,好容易见了一个漂亮懂风情又有几分才华的‘边缘’女人,自然被迷住了。

明兰轻轻叹气,这个世界对男人总是比较宽容的,只怕淑兰这次要吃亏。

果然,之后几日盛府被几拨人马搅的鸡飞狗跳,有来说情的孙氏族人,也有来瞧热闹的三房女眷,更有在乡中素有名望的耆老来调解,不过说来说去,大意见还是一样的:叫淑兰大人大量,让那女子进门算了,便是生下男丁也是归在淑兰名下的。

盛家始终不松口,时日久了,外头流言蜚语骤起,说长道短,纷纷指责盛家女儿善妒,不肯容人,孙志高始终不曾来接妻子,更索性把那舞姬领进了门,里里外外当正头夫人般奉承起来;李氏也渐渐熬不住了,只有大老太太坚韧沉默如同磐石,任凭谁来说只闭口不言。

半月后,大老太太忽然发话,说她要见见那个舞姬。孙母以为盛家撑不住了,第二日便乐颠颠的带着那舞姬上门来,谁知大老太太一言不发,只把那舞姬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又问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进屋,孙母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送出门去了。

这一日,品兰心不在焉的看着明兰往肚兜上描花样,不住往外头张望,忽然一个小丫鬟快步跑进来,在品兰耳旁说了一句,品兰立刻如弹簧般蹦起来,拉起明兰飞也似的往外跑,明兰险些被拖倒,绣花绷子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捡,没头没脑的跟着跑起来。

跌跌撞撞奔了一路,穿花丛过树林,只觉得路越来越窄,后来索性连正经小路都不走了,踩着草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越走越偏僻,绕过主屋几间房,来到一间幽暗的茅草屋。

明兰终于甩开品兰的手,喘气道:“我再也走不动道儿了,你到底要作什么?”

品兰红彤彤的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那天孙老太婆来过后,祖母把自己关在佛堂里都几天了,只和你祖母说过几句话,连我母亲都不肯见,我一直叫人守着,今日祖母忽然叫母亲去见她,如果我猜的不错,她们是要商量姐姐的事儿。”

明兰连连点头,觉着这位堂姐很有逻辑分析头脑,便问:“那又怎么样?”

品兰怪叫一声,恶狠狠的揪住明兰的袖子:“我姐姐的生死大事,你居然说‘那又怎么样’?信不信我揍你!现在我要去听她们说话,你去不去?”

明兰惊奇的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所谓大家闺秀,是连打听人家私密都不应当的,何况偷听,好吧,虽然她也偷听过几场,但那都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呀!

明兰惴惴道:“这,这不好吧?怎么可以偷听!”一看品兰脸色不虞,连忙又道:“况你怎么偷听呀!你祖母难道会敞着窗子大声说出来?”

品兰胳膊一挥:“不用担心,这儿有个狗洞,我小时候被罚在佛堂禁闭时常溜出去的,很是隐蔽,幸亏这回祖母在佛堂说话,不然我还真没辙,我当你是亲姐妹,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前几回你总与我一道挨罚,很讲义气,所以我有好事也不忘了你!”

明兰一个趔趄,几乎绝倒,有没有搞错,钻狗洞和偷听算哪门子有福同享!

品兰不理明兰哆哆嗦嗦的抗议,利索的扒开肆长的杂草山藤,露出一个尺余宽的窟窿,一边用眼神威逼明兰,一把拖过她往那狗洞里塞,明兰苦着脸,等品兰进去后,挽起袖子扎起裙摆,一路狗啃泥般往前挪动,过了会儿,前头的品兰便直起了身子,然后把明兰拉出狗洞,明兰转头一看,自己刚才出来的洞口原来是一个大水缸和杂草挡着。

品兰吃力的把水缸搬回去:“我特地叫她们这几日别往这个缸里打水的。”

然后两个女孩贼头贼脑的穿过一个院子,小心的闪进内宅,品兰熟门熟路的溜进一个窄门,然后就是一片漆黑,品兰蹲下,明兰笨拙的随着品兰狗爬几步,然后趴进一个类似柜子里的地方。

品兰凑到明兰耳边,蚊鸣般的声音:“这里是佛龛后面的夹间,放心,这屋子很大。”

明兰渐渐心慌起来,觉得今日自己着实唐突了,只伸手过去拧了把品兰,她们趴着等了一会儿,忽听见帘子掀动声,然后是李氏屏退左右的声音,似乎婆媳两坐的离佛龛很远。

接着李氏轻轻道:“老太太,您,您…叫儿媳来,莫非…?”

大老太太道:“我足足想了几日,决心已定,叫淑兰和离罢。”

明兰猛的一惊,黑暗中感觉品兰呼吸也重了不少,只听李氏轻轻涕道:“老太太,您再想想吧,淑兰年纪还轻,这…下半辈子如何过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大老太太声音干涩无波:“我何尝愿意?我来回的思量,足足想了几个日夜,着实没有法子,正是趁她还年轻,赶紧把事儿了解了,以后兴许还有好日子过。”

李氏轻轻抽泣,大老太太道:“女人这一辈子无非依靠三个男人,父亲,夫婿,儿子。那孙家母子的德行你是瞧见了,这样的婆婆,这样的男人,叫淑兰如何熬过一辈子?若是她有个子嗣也罢了,靠着儿子总也能熬出头,可如今她连个傍身的都没有,待你我和她爹闭了眼,她哥哥嫂子总是隔了一层,你说她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李氏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可怜的淑儿,都是我害了她,当初猪油蒙了心,瞧上了那个姓孙的杀才!想着他家贫,瞧在我们厚待他们母子的份上,定会善待淑儿,谁知,谁知…竟是个猪狗不如的!”

大老太太叹气道:“我本也不忍,原想等等看那小畜生如何作为?你也看见了,淑丫头回娘家这许多日子了,他竟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我算是灰心了,如今他媳妇的长辈俱健在,他就敢如此糟践淑丫头,以后若真谋得了个一官半职,那还了得!罢罢罢,你也把心眼放明白些,别指望他了。”

品兰紧紧抓住明兰的腕子,明兰吃痛,她很理解品兰的心情,但毫不客气的也拧回去。

李氏哀戚道:“我并非舍不得那小畜生,只怕坏了家里的名声,若是撕破脸,他家不肯好好善了,执意要休妻怎办?”

大老太太冷笑几声,沉声道:“姓孙的被人捧了这几年,早忘了天高地厚,他以为别人捧他是瞧在他面上,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不过是七分钱财三分起哄罢了,如今以我们家还怕了他不成?要私了,我们有人手,要公了,我们有钱财,便是要打官司,难道我们家官场上没人?!他若是肯好聚好散的与淑兰和离,便留下一半的嫁妆与他家,否则,哼哼,他们孙家原来是什么样子,便还让他们什么样子!”

李氏听了,沉默了会儿,似乎还在犹豫,大老太太又道:“本想着不论哪个小的生下一男半女,淑丫头过到自己名下也罢了,可是那贱人你也是见过的,妖妖娆娆,口舌伶俐,惯会谄媚有心计,你看着是个省事的?日后她生了儿子,淑儿还不被她连皮带骨吞了!”

李氏不语了,但泣声渐止,明兰觉得她是动摇了,大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惨然道:“儿媳妇呀,你是没经过我那会儿,全家上下都叫那贱人把持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那大姐儿,不过一场风寒,一剂药便能救了命的,却生生被磨死了!我这才狠下心,带着你男人和纭丫头躲到乡下去,幸你二婶子帮把手,拦着不让你公公写休书。我们母子三人在乡下什么苦都吃了,好容易才熬出头…”

说着似乎哽咽了,明兰一阵心酸,想着大老太太枯槁的面容上远过于年龄的皱纹,每条都埋藏了几多苦痛酸楚,旁边的品兰似乎轻轻咬着牙齿。

李氏轻轻道:“老太太的话我都省的,淑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瞧她受苦,我也似刀割般,可…可…,只怕,只怕耽误了品儿,她也大了,人家要是因这个,不要她怎办?”

明兰忽然觉得身边一阵风动,品兰再也忍不住,轻轻把明兰推到里角,一骨碌从夹间里钻出去,一把掀开厚厚的帘子,扬声道:“我不怕,让姐姐和离!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叫姐姐在孙家受罪!”

明兰以狗啃泥姿势趴在地上,只觉的根根头发都竖直了起来,吓的魂飞魄散,肚里一百遍的臭骂品兰这只猪,手脚吓的冰凉,这要是被逮住了…呃,估计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明兰强自镇定下来,仍旧一动不动的趴成狗狗状。

幸好她窝在木隔间的里角,又隔了一层帘子一层流苏,那婆媳两并未察觉里面还有一个人,只被忽然钻出来的品兰吓了一跳,然后李氏气急败坏的骂起品兰来,品兰顶嘴,当然她不会说里面还有一个,李氏和大老太太也想不到听众会有两个。

然后品兰似乎被打了一巴掌,但她铁骨铮铮,一声未哭,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大声表白:“人的命,天注定,若女儿有福分,便是姐姐和离了也无妨,若是叫姐姐过着苦日子,我便是当神仙也无趣!”然后连连磕头恳求李氏。

明兰惊慌之余也没怎么听清,最后似乎是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直到明兰定下神来,李氏已带着品兰离开,似乎下定决心要和孙家干一架了,明兰趴在里面背心都是冷汗,外面十分安静,因此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心里无数次祈祷,只希望大老太天今天不想念经,赶紧回去休息,好让她溜掉。

谁知她趴了越一盏茶功夫,大老太太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听见她拨动念珠的声音,明兰觉着膝盖已经麻了,汗水冷下来,身上一阵阵发寒,只暗暗叫苦中,这时,盛纭来了。

母女俩都是爽快人,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盛纭道:“母亲和嫂子说定了?”

大老太太没说话,明兰猜测她应该是点了点头,然后听盛纭又道:“也是当初嫂子想偏了,不喜老靠着堂哥家,不就是王氏嫂嫂给她看过几次脸色嘛!那又如何,她连自己婆婆都敢轻慢,何况我们做买卖的;且二婶和堂哥可是好的,提携帮衬从来二话,咱们两房有来有去的,有什么不好?可嫂子非想自家也出一个官老爷,这才把孙家纵容成这样!…好了好了,不说了,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大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都预备好了,就这三两天,事毕后叫淑丫头住到你那儿去,你与她好好说说道理,女人家自己懦弱不争气,到哪儿都叫人看不起!你若瞧着合适,也可打发她到苍乡桂姐儿夫家去,那家婆婆与我是旧识,人是再好不过的,必不会给眼色瞧,让淑丫头在乡下散散心也好。”

盛纭似乎哼了一声:“淑儿小时候还好,和我家桂姐儿一道爬山赶牛,胆子大性子也爽利,后来硬是叫嫂子拘成这样,学什么大家闺秀,这下可好,学出个没用的!看看我家桂姐儿,亲家和女婿是厚道人,公婆小姑都亲亲热热的,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言语中颇有得色,大老太太轻笑道:“那是她肚子争气,那家九代单传,人丁稀少,桂姐儿进门四年生了三个小子,这会儿肚子里又是一个,那家人还不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不过你也得提醒她,不可轻慢了,当心以后吃苦!”

盛纭看把母亲逗乐了,便又说了几句长女的笑话,然后忽问:“哎呀,娘,…哦,对了,这事儿二婶都知会过了?”

大老太太道:“废话!你当这次非请她来不可,老三虽胡闹,这些年我们处处忍让,难道还拿捏不住?!自打那小畜生弄了外室,我就起了这个心意,这回你二婶带了你堂哥的一封信给县太爷,金陵更是她娘家,故旧遍地,我看那小畜生能翻出天去!”

盛纭恨声道:“哼,孙家那群王八蛋,等淑兰脱了身,看他们还得瑟的起来?哎,说起来,二婶人可真好。”

大老太太似乎嗯了一口,道:“亲戚家就当如此,咱们自己立的住有本钱,也对得起你二婶家的礼数,亲戚间好来好去的,你帮着我些我帮着你些,你嫂子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处。还有,你少给我装蒜!你当我不知道,你二婶这次肯来,不单是给明丫头入籍的,你打什么鬼主意,当心你嫂子和你恼了!”

清脆一阵瓷器响动,盛纭似乎慢悠悠的倒了杯茶:“我知道您打的主意;紧着先让梧哥儿成了亲,然后远远打发到京城,便只剩下一个品兰,她只十二三,议亲还早,趁这个时候赶紧让淑兰和离,待过个几年,众人都忘了,品兰说亲也不耽误了,便是有耽误也无妨,不是还有我们泰生嘛!”

大老太太似乎恼了,大声道:“你这副怪模怪样的做给谁看?!品兰配你们家泰生,亲上加亲,有甚不好?!难不成你还瞧不上?”盛纭一阵清脆的笑:“哟,娘,您这话说反了吧?不是我瞧不上品兰,是我嫂子瞧不上我们家泰生罢!”

大老太太不说话了,盛纭似乎吹着热茶,又道:“真论起来,品兰这般野性子没规矩,愿意娶她做媳妇也真不多,可到底是自己侄女,纵使平日里对泰生呼呼喝喝的,我也愿意娶进门来,好好待着。可大嫂子心眼高~~~,瞧不上你女婿是庄户人家出身,想攀李家的郁哥儿!偏李家又瞧不上品兰,她又回过头来瞧着我们泰生好了。哼,嫂子也忒气人了,我们泰生再不济,也是要钱财有钱财要人品有人品的,这几年为着品兰,我不知推掉了多少来说亲的好人家!嫂子倒好,当我们泰生是什么了?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随她挑挑拣拣的么?这回我还偏不随她了!”

盛纭似乎也动了气,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上。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大老太太才轻轻道:“所以你便写信给你二婶,把你家泰生好生夸了一顿。”盛纭干脆的承认:“不错!我知道堂哥家里有几个丫头,王氏嫂嫂的宝贝闺女我不敢想,不过养在二婶跟前那个我想想总成吧。”

里面的明兰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再次痛骂品兰:叫你偷听沉不住气!叫你只听前半段!事关你终身幸福的后半段没听到了吧?该!回去就不告诉你!

那边,大老太太凉凉道:“如今呢?你嫂子慌了手脚,日日和你赔笑脸,你痛快了?”

盛纭呵呵笑道:“好吧,当初我请二婶来,是想杀杀嫂子的威风;不过后来…咳咳,娘,不瞒您说,我可真动了心思。我二婶教养的那孩子还真没说的,也不扭扭捏捏的充大家闺秀架子,落落大方的。啧啧,那通身的规矩气派,娘,你瞧见她吃饭走路行礼的样子没有?到底是宫里的嬷嬷教出来的,一举一动又好看又体面,待人亲切和气,女红理家也都来的…娘,您别这幅脸子给我瞧,您别当泰生是您外孙,您当他是亲孙子,若让您挑孙媳妇,您要哪个?”

明兰听人这么夸她,心里有些飘飘然,要说泰生也是个好男孩,可是,可是…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一个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呢?品兰你真的要嫁他吗,遗传不安全诶。

大老太太似乎再次无语了,过了会儿,低声叹气道:“可品兰怎么办呢?”

盛纭大大咧咧的笑道:“娘,您别往心里去,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喜欢明兰,也得二婶喜欢泰生才行;欸?娘您看出来了没有,李家的舅太太好像对明兰也有些想头?”

大老太太没好气道:“你这猴儿都看出来了,别人会看不出?不止他家,我听闻你二婶在金陵遇上个旧时的手帕交,那家也有个哥儿,好似人品颇得你二婶喜欢。”

盛纭倒也不生气:“对呀!所以说嘛,以后的事儿且看着吧,若是我们泰生有福气,二婶能看上,那便很好,若是二婶另有意思,也无妨,不是还有品兰嘛!呵呵…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呀!”

大老太太骂道:“你这会儿倒不气你二婶挑拣你们泰生了?”

盛纭悠悠道:“不一样,二婶待我的恩德,只要不把我家泰生煮了吃喽,都成!”

 

46、第46回 古代离婚现场见证实录

盛氏母女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什么该听不该听的明兰都听了,好容易老人家乏了,盛纭扶着歇息去了,明兰艰难地挪动已经跪麻的腿慢慢退出去,双腿酸麻刺痛,腰酸背伛像个老阿太,一边还要防着被人看见,明兰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不忘记把水缸拉回去,钻出狗洞时把杂草都拨拉上。

一身泥巴,狼狈不堪,明兰不敢回自己屋,只偷偷溜去品兰处,只见那丢下战友的叛徒正忐忑不安的等着自己,一见面就满脸堆笑讨好起来,拿出备好的衣裳请明兰梳洗更换。

明兰上去就是一阵揉搓,略略出了口气后才动手梳洗,一脱下衣裤,两个女孩都吓了一跳,明兰的手肘膝盖都红肿一片,白嫩的肌肤上好像盖章似的布满了佛堂石砖的纹路,品兰拿自备的药膏子推拿了半天,又熬了姜汤给明兰灌下去驱寒,饶是如此,第二天伤处还是转成斑驳的青紫色了,好像厕所的隔色方砖。明兰大怒,扯着品兰的面颊用力扯开两边去,品兰哇哇大叫,但很老实的受着,一连几天都乖觉的跟只小哈巴狗似的,一个劲儿赔罪。

待明兰的膝盖青紫渐退时,大老太太便集齐了孙盛两家的族长耆老,以及素有交情的德馨老人,最后请了孙氏母子,济济一堂,要了解这件事;如此盛事,品兰岂坐的住,在李氏跟前央求了半天,李氏自然不肯让女儿去观看大人吵架,反是大老太太说了一句:“她也不小了,该让她知道知道世道的艰难,没的像那娇花般经不起风浪。”

大老太太的生存哲学和儿媳妇不一样,她认为杂草比观赏用的兰花强多了,李氏不好违抗婆婆,瞪了品兰一眼不管了,品兰立刻去找明兰连声叫道‘同去同去’,明兰也很心痒,但还是先禀过盛老太太,谁知祖母竟也不拦她,于是两个女孩便兴兴头头的偷绕到正堂的隔间,“不整死他丫的!”品兰特别振奋。

到了隔间,却发现淑兰已经端坐在那里,神色枯槁如丧妇般。

“是老太太叫我们姑娘来的。”淑兰的贴身丫鬟轻轻说了,明兰和品兰对看一眼,这次大老太太怕是要下狠药了,一次性断了淑兰的念想。

孙氏母子见盛家仆人恭敬的来请,以为盛家妥协了,便大摇大摆的上门去,到了一看竟然坐了半屋子的人,在座的不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便是两家人的长辈,再一扭头,竟然看见本地的通判老爷也在,旁边还跟了两个录事,孙志高渐有些不安,只孙母还犹自不知,趾高气扬的挑了把最前边的椅子坐下。

待众人一一见过礼后,胡姑父和长松将那通判老爷和两位录事请出去吃茶,品兰隔着门缝仔细瞧了瞧,回头轻轻道:“幸亏三房的没来,不然定叫他们瞧笑话了。”

进过一盏茶,盛维扫了一圈堂内众人,一拱手道:“今日请众位父老到此,便是要议一议小女与孙家姑爷的之事,家事不利,请诸位莫要见笑。”

孙志高一看这架势,心道莫非你盛家仗着势大想要逼我就范不成,想着先下手为强,便冷哼一声:“岳父大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志高忝为孙家子孙,如今二十有五尚无子息,实乃不孝,现家中妾室有了身孕,正是孙家之喜,内人自当妥善照料,岂料她竟妒忌至此,不肯容人,岳父大人深明大义,当训诫她一二才是。”

盛维听他如此颠倒黑白,饶他素来厚道,闻言也不禁一股气上涌,李氏看丈夫紫涨的脸色,便缓缓站起道:“此乃家宅内事,我当家的不好说,便由我这当娘的来说罢。”说着转身向孙志高,“姑爷,我来问你,我闺女进门三年,为你纳了几个妾?”

孙志高气息一窒,哼了一声不说话,李氏继续道:“我闺女进门不足半年,便为姑爷你张罗了三个通房,一年后又从外头买了两个,第二年聘了一个良家的姨娘,另三个通房,第三年又是四五个,如今姑爷你二十有五,屋内人零零总总已有十二三个了。”

听李氏如数家珍把自己的底细抖搂出来,孙志高脸皮涨红,四周耆老族人都纷纷侧目,一个与孙志高素有嫌隙的族叔凉凉道:“怪道大侄子屡试不中,原来如此忙碌哟。”

孙志高羞愤难言,孙母看儿子发窘,连忙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况且我儿是为子嗣大计,亲家这是何意?”

盛纭冷哼一声道:“到底是为了子嗣,还是好色,天晓得~~~~!”

孙志高大怒,几乎要拍案而起。

孙家老族长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亲家且先息怒,这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何必争执呢?”

孙母见有台阶下,赶紧道:“没错,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媳妇自己无能也不说了,既然房里有人怀了身子,她便好好接纳进来,待生下个一男半女,也是她的福气。”

李氏语音森然:“今日便要说这个,我只问亲家一句,若是我儿坚不肯纳那女子,你们待如何?”

孙志高霍然站起,一脸高傲:“不贤之人,要来何用,休书一封,下堂去罢!”

盛维终于忍不住,连连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读圣贤书的女婿!”

明兰心中怜悯,转头去看淑兰,只见她眼神空洞,身子摇摇欲坠,全靠丫鬟撑住了,品兰咬牙再三,在明兰耳边说:“我若是个男子,定出去狠狠揍他一顿!”明兰看品兰威武的样子,心道:其实你虽是女子,你姐夫也未必打的过你。

孙志高看盛家人不说话,又傲慢一笑:“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若她肯贤惠些,好好照料孙家子嗣,孙家也不会少她一口饭吃!岳父岳母仔细思量下罢。”大马金刀的坐下,一副笃定了盛家舍不得他这女婿的模样。

李氏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抹犹豫都没了,心里恨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大声道:“不用思量了,你孙大才子我们高攀不起,不过不能休妻,只能和离,一应陪嫁全部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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