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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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真人语带试探,“天道中……透露了?”

河蚌只是笑,不再言语。

虽不知行止真人为何突然让他们保护名单上的人,但庄少衾还是将这些人都接到了一处,共一百六十余人,有经商的、入朝为官的,甚至还有种地的。

庄少衾也十分无奈,“真人,您至少告诉我一个缘由吧,不然突然接这么多然过来……”

行止真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揖到底,“国师,行止有不能说的难处,请国师见谅。”

一日无事,夜间,餐桌之上,河蚌吃着肥嫩的水煮虾,玉骨正帮她剥虾壳。容尘子等人还在想着文大人的事。叶甜调查了文大人一家,其家人表示文大人性格温和,平日里少有仇家。且近日也没有性格大变的异常反应,临死前一刻钟还有家奴进去送过茶水,那时候他正在书房里看书。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文大人一直就是条三眼蛇?”

行止真人一直端坐不语,他也不知为何河蚌一直不告诉众人情况,这时候也只有沉默。如今众人也理不出头绪,除了文大人莫名身死的尸首,没有任何线索——凶手是谁?目的何在?文大人为何竟是条三眼蛇?

河蚌却是不管这些的,她吃得饱饱的,自然就要美美地睡上一觉。

所以容尘子回到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八月盛夏,即使夜间天气也很炎热,饶是玉骨给她备了冰枕,她额际仍是微微出汗。容尘子便取了扇子替她扇风,她睡得蒙蒙眬眬,觉得容尘子这边凉快,就滚过来,猫儿一般蜷在他身边,继续睡。

容尘子轻抚她微凉的长发,突然明白为何妻子又称作娇妻。

次日一早,河蚌是被一阵唢呐声吵醒的——外面文大人出殡。虽然他的尸身被带入皇宫了,但家人仍是将他的遗物放在棺材里先行安葬。河蚌站在门口,见棺材从面前抬过去,文大人生前人缘不错,这时候哭丧的人也多。

放眼一望,整条大街都是白色的纸幡,令路人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哀色。容尘子和庄少衾等人也在路边驻足,见河蚌出来,容尘子将她揽到身边。

河蚌难得安静地望着悲痛欲绝的送葬人群,突然她踮起脚尖歪着脑袋看容尘子,“知观,如果你死了,会给我留遗产的吧?”

容尘子无语。

回到宅子,玉骨张罗了早饭,庄少衾暗暗递给容尘子一个孔雀石的胭脂盒,做工轻巧细致,“贡品,很难得的。”

容尘子挑眉,“何为?”

庄少衾摇头,“当然是讨好美人,难道我还能留下来偷擦不成?”

容尘子倒是明白过来,“她就在席间,你直接送她便是。”

庄少衾一脸叹服,“师兄,你到底是如何得美人芳心的?给你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容尘子将粉盒纳入袖中,却只是淡淡道:“她孩子心性,也不喜胭脂水粉。此物我当转赠。”

庄少衾扶额——这天下,美人都瞎了……

正自不平,突然有道童来报:“国师,圣上请您速速入宫。”

庄少衾微微皱眉,“何事?”

“传旨的公公说……圣上夜梦不祥。”道童垂着头低声道,庄少衾了然,“师兄,行止真人,你等都随我一并见驾吧。”

那河蚌却大为不满,“我呢?还有我我我!”

庄少衾颇为无奈,只得看容尘子,容尘子有什么办法,只得叮嘱她道:“皇宫不比别处,不许胡闹。”

河蚌这才高兴起来,揽着容尘子的脖子狠狠亲了他下巴一口,“格老子的,人家什么时候胡闹过!”

几人入得宫中,圣上沉迷道术,住在清虚宫,皇宫的建筑也是以日月星辰环绕拱卫紫薇星座,以示皇权至上。

因圣上慕道,宫中嫔妃也多奉道,日日着道袍,持拂尘,衬得皇宫比道观更像道观,看得河蚌大失所望。

行过回廊,穿过花林,皇帝在一处六角小亭里看书,旁边有两位素颜宫妃做伴,亭外琴师抚琴,衬得这皇宫内苑如同世外清静之地。

庄少衾领着众人行礼拜见,河蚌转着小脑袋左右观望,只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好在圣上也没怪罪,只令众人进到亭中,“国师,各位仙师,朕昨日偶得一梦,见群蚁噬蛇,而蛇渐体衰,醒来后心中一直不安,遂召汝等前来。”

庄少衾还未开口,那河蚌却已经蹦哒到亭边坐下了,“蛇乃龙之象,群蚁噬蛇,定是国本不安,龙气流失之兆。”

她语声又娇又脆,那静坐看书的圣上这时候方注意到这群道长之间还跟了活蹦乱跳的河蚌,他虽喜清静,然对她倒也算和蔼,“你是何人?”

庄少衾赶忙将河蚌揪下来,叶甜帮着解围,不免又将这河蚌吹嘘了一通,“回皇上,她是贫道挚友,擅占卜、解梦,法术通天,只是长居灵山,难免失之礼仪,还请皇上万勿见怪。”

河蚌虽然不如其他人谨小慎微,一脸笑容还是向日葵般灿烂可爱。皇帝也不与之计较,“那么她所言当真?此梦当真是龙气流失之兆?”

庄少衾心中也是暗自嘀咕,“皇上乃天人下凡,既做此梦,定是神托。待贫道前往龙脉一观,查明原因,再禀告圣上。”

皇帝略略点头,河蚌听不惯这些委以虚蛇的话,伸手就想去拿桌上的果子。庄少衾忙一巴掌拍下她的手,她小嘴儿顿时翘得老高。皇帝微微一笑,伸手取了串荔枝递给她。

她当然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而且还乱丢荔枝壳和核!庄少衾不敢久待,忙道:“即是如此,贫道等先行告退。”

皇帝抬眼瞧了瞧河蚌,语声倒是含了三分笑,“是该告退,不然这儿要堆一地果核了。”

庄少衾也是低笑,叶甜把着河蚌的胳膊把她扯出去,庄少衾正欲告退,埋头看书的圣上突然道:“久闻容仙师这个鼎器美貌非常,如今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庄少衾微怔,抬头看他,他却又挥手道:“朕也乏了,国师自去吧。”

庄少衾再度行礼,心下也是微凛——宫里这位看似不问世事,心里却不糊涂。

众人出得皇宫,容尘子便牵了河蚌。河蚌果然将前几日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会儿正搂着他的胳膊,“知观,人家还想吃那个荔枝。”

“嗯。”容尘子将她手上和脸上的汁水细细擦拭干净,“现在就买。”

夜间,待众人准备妥当,自然是要一探国都龙气汇聚之处。河蚌坐在桌边吃荔枝,容尘子准备好符箓就欲走,行止真人低声问:“不带陛下一同前往吗?”

容尘子摇头道:“她体质柔弱,禁不得劳顿。”

行止真人却有自己的顾虑,“只是杀死文大人的凶手尚未捉住,如今留陛下在此,知观不担心吗?”

容尘子略一思索,转身将河蚌抱进房里,替她换了件轻便柔软的衣服。河蚌小狗似的在他脖子上舔来舔去,他仔细地替她系好衣带,只是淡笑,“别闹。”

子时过半,一行人进了御花园地牢,沿着甬道向里走。行至尽头,一道石墙横隔于前,似乎到此再无通路。庄少衾伸手触摸石壁,不见机关。二人摸索了约有三刻,未有所得。

容尘子蹲身细看壁下的尘埃,突然道:“有东西已经进去了。”

庄少衾也是十分严肃,“何物如此大胆,竟敢吸食龙气,动摇国本?”

行止真人有些不自在,转头看了一眼河蚌,河蚌神色如常,仿佛她根本就不知道任何事。

身后有掌印太监上前,右手托着玉玺,他将玺盒打开,握住玉玺往那方石墙凹陷处用力盖下去。原本平淡无奇的石墙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周围尘土抖落,许久之后,石墙突然缓缓升起。一股灵气逼人而来,墙旁的人俱都神思一清,连容尘子都不禁道:“这条龙灵气迫人,看来外物的入侵,尚未造成太大的影响。”

庄少衾也不敢耽搁,赶紧招呼一行人进到里面,“为防地气外泄,此门不可久开,快走吧。”

一行人鱼贯前行,河蚌突然展臂拦住紧跟在她身后的玉骨,借从她包里拿肉脯的时机轻声道:“去趟长岗山,找个人,把他带到这里来。”

玉骨十分为难,“主人,长岗山距这里好几日的功夫呢,我……”

河蚌一拍脑袋,“忘了教你点远行术了,容尘子也是,我不教他也不教,哼!”她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鲛绡,递给玉骨,“这个带你去。”

玉骨将鲛绡接过来,她还有疑问:“主人,那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长岗山挺大的,我怎么找呀?”

这个河蚌十分放心,“你就站在长岗山最高的地方,大声喊蠢货,答应你的就是了!”

玉骨往后一走,容尘子便发现了,“何事?”

河蚌一边把玉骨推走一边道,“让她回去帮我拿肉脯!”

容尘子牵起河蚌,语带薄责,“不许多事。不过里面情况不明,玉骨先回去也好。”玉骨不敢多说,连连点头,转身出了地道。河蚌还在感叹,“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容尘子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不许骂人。”

河蚌伸手去他腰间的乾坤袋里取葡萄干,“人家又没有骂她。”

石墙之后约十步远,掌印太监便不再跟随众人一起前进了。前面似乎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地下河,上面原本架有铁索桥,但现在桥面的木板已经被抽去,只剩下几条铁索,且俱已锈蚀不堪。

好在一行人都身手不凡,很快就过了桥,灵气越来越强烈,走在最前面的庄少衾突然停住了脚步,河蚌将脑袋从容尘子身后探出来,也不由得有些意外。众人行走多时,此地当已经走出皇宫,只见面前居然是一座山,山前有一湾清水浅浅流淌,四周山势所衬,正是渴龙饮水之局。

“这……莫非是当今皇室的祖坟所在?”庄少衾引着众人往前走,山上道路细窄曲折,四处都是粼粼鬼火,除了水流的声响,在没有任何声音。

容尘子牵着河蚌,任他见识广博也不免有些惊诧,“谁能想到本朝皇室的祖陵竟然会建在这种地方,这世道真是无奇不有。”

众人尽皆感叹,这一山一石,在风水宝地又人为地汇集灵气,再加之山前水潭以灵气补充流失的地气,设此祖陵的不知是何方奇才。

河蚌却在想别的事,“皇帝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这么多人进到这里?他不怕这事泄露出去吗?”

行止真人颇有些紧张,“还是尽快找出龙气流失的原因,离开这里吧。”

言语间一行人已经行至下马道,神道两旁俱是玉制神兽像,暗绿色的鬼火之中,石碑隐隐在目。容尘子从袖里取出前日庄少衾赠给河蚌的香粉,那粉质地极为细腻,他打开粉盒,轻轻一吹,香粉飘散在空中,摇摇曳曳。

片刻之后,容尘子将余下的香粉递给河蚌,“灵气流转正常,地势没有问题。看来得去水下看看。”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看河蚌。躲在容尘子身后的河蚌极为恼怒,“有没有搞错,我躲在这里你们都能看见。”

容尘子淡笑,“我下去吧,你乖乖的不要捣乱。”

河蚌拉住他,“算啦,哼!”

容尘子还在观察附近地形,河蚌自顾自地脱衣服准备下水。那雪白晶莹的肌肤在暗绿色的鬼火中更衬得润泽无比,旁边诸道士瞠目结舌,庄少衾的眼睛都瞪成了青蛙。容尘子一回头,脸色顿时比鬼火还绿,他拾起地上的外披一把将河蚌裹住,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不许乱脱衣服。”

河蚌嘀嘀咕咕地下了水,却惊觉这水潭深不可测,她本就不愿意找,嘀嘀咕咕地象征性游了一圈,又慢吞吞地爬上去,“没有,什么也没有。”

众道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虚,“干吗?你们居然还敢怀疑我吗?”

最后还是清玄低声道:“师娘,看身后。”

河蚌一回头,就见着一个人,红衣黑发、极艳似邪,如今正似笑非笑地看她。河蚌眯起眼睛纠结了一阵,她还想给自己洗白,“那我又没看见他,他在我身后嘛,我身后又没长眼睛,是吧?”

容尘子将她拉过来护到身后,从乾坤袋里掏了一颗苹果堵住了她嘴。庄少衾挑眉,“淳于临?不……你是鸣蛇?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吸食龙气!就不怕引动雷劫吗?”

面前淳于临在看河蚌,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道宗这一群人放在眼里,“过奖了,你们居然就这么前来送死,胆子也不小。”他缓缓上前,突然向河蚌伸出手,“不过,何必带着我家陛下。”

河蚌仍然躲在容尘子身后,她还啃着苹果,说话也含含糊糊:“别过来,你们胆子都大,我胆子小。既然你们在这里遇到了,说不得肯定有一场好打。你们先大吧,我就不打扰了。”

话虽然太粗浅,倒也还是事实。众道士俱都祭起法器,淳于临右手掐诀,“也罢,先送各位上路。”

眼看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河蚌吐了苹果核,突然道:“慢!”

众道士都转过头去,连淳于临也暂停念咒,河蚌在行止真人身上擦干净手,“我觉得吧,咱还差了一个环节……是什么呢?对了,正邪相对,不是应该互相辩论一通,把正邪都论清楚,以证明邪不胜正。然后再动手的吗?”

道士沉默,终于清玄靠过来,“师娘,我们这边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全不擅口水。再说了,对方还是一条蛇,您不觉得一堆道门圣师骂一条蛇有失身份吗?何况现在咱是以多欺少,还胜负未分,万一口水的时候把话说满了,最后被鸣蛇端了,岂不是当众打脸?”

河蚌还是不满意,“那鸣蛇你怎么也不说话?”

淳于临温柔地望着她,许久方道:“我怕陛下在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刻笑场。”

河蚌还是不甘心,“那这一场大战,肯定会有所伤亡,我看大家最好还是把遗言交代清楚,啊不!最好每人写份遗书,安排好后事,也算是有始有终嘛。”

这下连淳于临都看出来了,“陛下在拖延时间,是要等谁呢?”

他细细看过在场众人,语带不解,“我实在想不到,如今道宗,陛下还能指望谁。”

河蚌也十分无奈,“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话……跟我一块等等!”

淳于临笑容未敛,语声温柔,“既然陛下在等,他早晚总会来的。何必空等呢?”

语音一落,他念动咒语,满山鬼火顿时光芒大盛,山前的深潭如同沸水般滚动。所以的铁石都被烧的通红。行止真人怒喝一声,当先冲出。庄少衾祭出一道银色符咒,也随后而上。

容尘子摸摸河蚌的头,低嘱了一声小心,也持剑而上。河蚌体内有天风灵精和天水灵精,很快就将温度压了下去。鸣蛇毕竟是上万年的凶兽,虽上次一战损伤严重,但如今获得龙气补充,其法力复原甚快。

如今他有盛年时的七成法力,自认为对付这群道宗的肉体凡胎已不费吹灰之力,是以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倒是河蚌修为不凡,体内又有天风、天水灵精,不可小觑。

河蚌坐在石碑上,只是控水,并不帮忙。这里处于皇陵,龙气充溢。淳于临可以肆意吸收,她却不行——吸收龙气乃是祸国,但凡影响国运,那就是影响千千万万人类的性命,比天灾严重得多。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妖怪若道行不够,连皇室贵族都不能接近,否则必被龙气所伤。而修为通玄的妖怪更不愿沾染这龙气,以免引动天劫。

河蚌倒早已不惧龙气,但如今困在这里,淳于临龙气补给,她守着无尽灵气也不敢动,能用的只有这一潭水,大大出于弱势。再加之鸣蛇生来就是异兽,上万年修为,她如果不是身负风、水灵精,还真是不够看。

她又将蠢货骂了一遍,最后从怀里掏出个海螺,轻轻一吹,中间的淳于临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变得非常愤怒。他不顾周围的道士,纵身扑向河蚌。

幸而容尘子也一直留意河蚌,当下祭出灵符,借此一阻将河蚌抱开。河蚌还顺手从他的乾坤袋里偷了几个糖果。

吃糖果的时候没法吹海螺,淳于临似乎也冷静了下来。等吃完糖果,河蚌又吹了一声,他猛然回过头,沿着铁索爬过来,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河蚌收起海螺,缓缓后退,“淳于临。”

他努力摇摇头,突然回身抓住一个道士,用力撕成两半。血雨四溅,腥气刺激了他,他逼向行止真人,一掌将他打落水中。叶甜惊呼一声,容尘子回剑欲救,淳于临却突然也随其没入水中。

一直隔岸观火的河蚌突然站起身来,砸吧砸吧嘴,“哎呀,行止不能死呀。”

她纵身跃入水中。淳于临五指刚刚触到行止,突然水潭中央卷起一道狂浪,他望向河蚌,笑容温柔如水。河蚌猛然一惊,他却突然上跃,河蚌刚刚将行止真人扯到身边,突然整潭水全部结冰。

淳于临站在冰上,隔着冰面触摸她,“陛下,天风灵精和天水灵精固然威力巨大,但是二者都需要流动。如在深海,大抵没人能控得住水。但若在湖泊水潭,万不可被困于水中。您御水千年,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容尘子等人见她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也只有干着急。淳于临缠着容尘子,意要非杀他不可了。庄少衾尽力帮忙,叶甜修为不比二人,只急得不知所措,其余清玄、庄昊天等人比她更不如,几乎没有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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