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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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是,立即给统领传信。
统领很快就收到了信,此时,他站在北安城的城楼上,整个城是一座空城,除了他身边的闫军师外,再无一个人迹。他一身黑衣黑袍,望着京城方向,眼眸如起了大雾的黑夜。
他收到头目失手后传回的消息,眸光在黑雾中破出森森的冷冰渣子,“花家份属云族一脉,对比南楚皇室,是真真正正地得了云族灵术的传承,花颜的邪门,用的是云族灵术。不过。她两次用术,是自寻死路!”
闫军师惊讶,“原来早先北安城的大雾是云族的灵术,如此强大的本事,若是我们有人会也就好了。”
统领冷笑,“得天厚爱,亦得反噬,轻易不得动用,今日她动用了两次,不死也是强弩之末了。”
闫军师试探地问,“统领,如今追不上了,怎么办?”
统领眼底雾霭沉沉,声音狠厉,“继续追!我倒要看看花颜还能蹦哒多久才去死。”
闫军师颔首,传信命人继续追杀。
第三十三章(一更)
半个时辰,足够再度甩开追兵一段距离。不过追兵十分顽强狠厉有穷追不舍的韧劲儿,第二日天明时分,又快追上了花颜等人。此时,花颜等人已来到了松兰山的山尾。一夜奔波,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们都累了,脚程皆慢了下来,走不动了。花颜已觉得自己发起了热,眼前冒金星,但却死撑着不敢晕过去,对安一问,“试试家传的传音术,问问十六和十七到哪里了?”安一点头,以花家的传音术询问安十六,这等传音术只有方圆三十里可传音,但十分耗费功力。安一刚催动传音术,不远处便传来安十六的声音,“可是少主经过?”安一大喜,转头对花颜说,“少主,是十六,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就在前面那座山埋伏。”花颜松了一口气,“快,我们再忍忍,翻过那座山。”安一应是,回了安十六的话,“是少主!”安十六立即问,“少主可好?”安一默了默,回道,“受了伤。”安十六声音随风传来顿时紧张不已,“少主竟然受伤了?怎么伤的?伤势是不是很重?谁伤的少主?”夏缘这时开口,“后面那群王八蛋!一会儿你们打死他们。”安一本来也想说王八蛋,闻言住了口。安十六恨恨的声音传来,语气重重的,“好,你们快过!交给我们。”安十七的声音也传来,咬牙切齿,“等我们收拾这群欺负少主的王八蛋。”花颜心中好笑,此时却难受得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扯动一下嘴角,身体每一处都是疼的。她想着这一路吃了天不绝给的大把大把的药,可是经脉处依旧如烧焦了的荒原,未曾滋养半分。一行人加快行程翻过了大山,与埋伏在半山腰处的安十六、安十七等人汇合。安十六和安十七一起冲上前,看到花颜的模样,齐齐都骇了一跳,不敢置信,“少主这……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话落,看向安一,“大哥,怎么似乎只有少主受伤了?”安一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花颜简短地解释,“我动用了灵术。”二人恍然,云族灵术传承,轻易不可妄动,动用灵术伤身,大动干戈更会要命。二人看着花颜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心疼不已,心中如烧了熊熊烈火,“哪个王八蛋如此狠毒,连百姓们都不放过,竟然逼得少主必须带着百姓们离开,受如此拖累重伤?”“是坐镇北安城的统领,不知是谁,心狠手黑,先别说了,后面的人快追来了。”夏缘开口,“有你们拦着,我们也能喘口气。”“你们去前面那座山头的背风处歇着。”安十六立即道,“我已派人查了,陆世子的兵马在五十里地外,很快就会赶来。”花颜松了一口气,“大哥来了就好了。”云暗请示花颜,“主子,我带着人留下相助十六公子与十七公子。”“好。”花颜颔首。云暗于是带着太祖暗卫留了下来。安一带着花颜继续前行,他这一路被追的憋屈,其实也想留下来打一场,但是知道安十六和安十七此时摩拳擦掌,用不到他,另外花颜身边不能离开人保护。那头目带着梅花印卫追上这座山头,还没出手,便收到了一封飞鹰传书,他顿住身形,打开书信一看,面色大变,当即一摆手,果断地道,“统领有令,撤!”梅花印卫们得到命令,先是愣了一下,但都十分遵从统领命令,顿时如潮水般地撤了回去。随着梅花印卫撤下,三十万大军的将领也收到了命令,齐齐撤了回去。安十六、安十七、云暗等人正等摩拳擦掌等着他们上来痛快地杀个片甲不留,没想到,他们已到近前,竟然忽然停住,转眼便撤走了。安十六和安十七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云暗,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云暗也奇怪,飞身上了山顶的最高处。安十六和安十七也尾随云暗身后,上了山顶的最高处。三人眺目四望,只见梅花印卫果然撤走了,三十万大军也原路返回了。安十六恼怒地说,“追上去,杀!”安十七点头,“好!”云暗看着远方,又看看二人,冷木的声音沉静,“先将此事禀告给主子,由主子定夺为好。”安十六和安十七对看一眼,觉得有理,三人一起下了山顶,前去找花颜。花颜此时由采青扶着,靠在她身上,坐在一处山石的避风处,天不绝正在给花颜号脉,眉头拧出了好几道褶子,能够夹死一窝苍蝇。夏缘白着脸,眼睛通红,盯着天不绝,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安十六和安十七、云暗三人轻松地赶上来后,引了众人的主意。花颜立即问,“怎么回事儿?没交手?”安十六道,“不知为何,那群王八羔子撤走了。”花颜一愣,“梅花印卫和所有士兵都撤走了?”“嗯,都撤走了。”安十六疑惑不解,“我们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们突然就撤走了,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撤退了。”花颜了然,“他们一定是收到了大哥带着五十万兵马来此的消息,敌我悬殊下,那人不是傻子,定然在第一时间就果断地下了撤退的命令。他虽视人命如草芥,但也要有价值的情况下才豁的出去。”安十六恍然,“这王八蛋可真聪明狡诈。”“何止是聪明狡诈?”花颜想起看到的那两个黑影,“有狠有谋,让我这么狼狈,是个人物。”安十七立即问,“少主既然与那人打了照面,可识出是何人了?”花颜摇头,“没有,那人聪明,不靠近我,只远远地指挥,被我看了两眼。”说着,她一口气不顺,猛地咳嗽起来。采青立即拿出帕子递给花颜。花颜伸手接过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才止息。她感觉到了口中的铁锈咸味,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夏缘了解花颜,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帕子,展开后,当看到上面的斑斑血迹,顿时身子发抖,脸色煞白,同样血色尽失,一个字也说不出地看着她。众人见了,也都齐齐面色大变,一时间,都看着血色的帕子,沉默无声。上风呼啸,猎猎寂寂,一时间,无数人,无一人说话。百姓中的一名老婆婆忽然哭了起来,“太子妃都是为了救我们啊!”她这一哭,不少人齐齐应和,也都哭了起来。顿时,这一片山坳中,响起无数哭声,伴随着风声,分外惨烈。花颜扯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口中腥甜,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张了张嘴,索性又闭上,用眼神示意安十六。安十六意会,压抑着问天不绝,“少主可有大碍?”天不绝道,“我身上的好药都被她吃光了,全无半点儿效用,如今非五百年以上的人参不能滋养了。”安十六一听,立即说,“当初少主将五百年以上的人参都送给子斩公子了。”“公子那里应该还有。”安一道,“我这就传信给公子。”安十六点头,“快传!”话落,问天不绝,“若没有五百年人参,少主会如何?”天不绝绷着脸道,“说不好,要择一处地方,我给她行针试试,依如今看,这般下去的话,她性命堪忧,活不了几日。”“胡说!”花颜刚一张口,又咳嗽起来,她又从夏缘手中夺过帕子,一边咳一边说,“别听他危言耸听吓唬人,我没事儿,死不了。”“你闭嘴吧!再说话你不等我行针就会没命。”天不绝没好气地道。花颜又咳嗽了一会儿,住了口。“前方应该有猎户人家,”夏缘站起身,对安十六说,“十六公子,快去找找,必须让师傅尽快给她行针。”安十六应喏,“是,少夫人,我这就去找。”话落,他风一般地去了。花颜见好多百姓们还在哭,对程顾之说,“安抚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哭了,我身为云迟的太子妃,保护南楚百姓,是应尽之责。”程顾之默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抚百姓。五皇子看着花颜强忍着难受的模样,低声说,“所有人都好好的,没受伤,唯独四嫂受了这么重的伤,四哥若是知道,怕是……”后面的话顿住,有些微哽。花颜嘘声说,“不要让他知道。”
第三十四章(二更)
安十六很快就找到了一户猎户人家,在五里外的山里,他折回来后,立即与天不绝、夏缘、采青几人带着花颜去了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只有老两口和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儿子,以打猎为生。安十六已提前打好招呼,借一间屋子来治病,老两口和那儿子很好说话,当即腾出了一间屋子,供花颜使用。安十六带着花颜来到,立即带着她进了屋子。屋子虽不大,烧了炭火,干净暖和。花颜被放到热炕上后,天不绝挥手赶安十六,“你们都出去。”安十六知道天不绝要给花颜行针,除了夏缘,其余人不方便留在屋中,立即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天不绝随身带着针,待夏缘帮花颜解了外衣,只留了一层单衣后,他当即动手,全身上下都给花颜排满了针。花颜身体内煎熬的难受,烧灼的疼,若是晕过去还好,偏偏她神志清明,这煎熬十分也就成了百分。夏缘握着花颜的手,红着眼睛说,“若我能替你受了这罪,该多好。”花颜忍着难受,虚弱地笑,“你自己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话落,又换了一句话,“哥哥更舍不得。”夏缘被她取笑,脸也没法红起来,“我一会儿就给他写信,让他收拾那王八蛋。就不信了没人能治得了他了。”花颜轻声说,“云迟、苏子斩、哥哥他们三人应该也快收到我上次的传信了,知道瘟疫得解,就不必急着找盘龙参了。”夏缘立即说,“可是北安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王八蛋竟敢明目张胆地露头追杀我们,他不止凭借三十万大军和梅花印卫吧?必定还有什么依仗。不必找盘龙参,他们一定要尽快擒了这人。”花颜叹了口气,“他就在眼前,可惜,我如今无能无力,连他的模样也没看到。”“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定长的很丑。”夏缘恨恨道。花颜笑着点头,“嗯,一定很丑。”天不绝瞪眼,“不准再说话了!仔细动了针。”夏缘立即住了嘴。花颜小声说,“嫂子陪我说话,我就感觉没那么疼了。就你毛病多,不许这不许那的。这不是没动针吗?”天不绝气急,“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珍惜自己的命是不是?让你闭嘴你就乖乖闭嘴,疼也忍着。你这种混账东西,还怕什么疼?”夏缘听不过去了,红着眼睛说,“她已经够难受了,师傅就别骂她了,您骂我好了。”天不绝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夏缘一眼,又对花颜说,“扔下那些百姓,那人也不见得会杀了。非要弄到这步田地,心善是大祸。”花颜肯定地说,“那人一定会拿北安城这些百姓们祭旗逼我出来,没有不见得,我虽没见到他,但他宁可毁了地下城也要杀我,可见就是个灭绝人性的。对于这种人,不能想他手下留情心存良善,我的命是命,百姓们的命也是命。”天不绝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说到底,还是为了云迟。若你不是太子妃,何至于如此?”花颜仔细地想了想,是啊,为了云迟,为了他肩上的南楚江山,她早在南疆时就答应他,做她的太子妃,一定想他所想,思他所思,求他所求,如今,她在做承诺的事儿。若她不是太子妃,她自然也不会卷入皇权风雨里来,自然也不必理会谁的江山下苦苦倾轧的百姓们的性命受到谁的威胁时,轮不到她出手相护,身为花家人,过寻寻常常的日子就好。但她如今就是太子妃,既定的事实,就该做她的身份该做的事儿。云迟的事儿,便是她的事儿,她的所作所为,会代表云迟,半丝差错都出不得。半个时辰后,天不绝起了针,又给花颜把脉,片刻后,又为她行了一遍针。花颜在天不绝对她行第二遍针时,身体微微地轻快了些,但还是疼的钻心扯肺,出气似都带着身体干涸的疼。就跟抽干了血液,疼的她神魂都如扎了黄蜂针。夏缘一直紧握着花颜的手,心中默默地祈祷,一定会没事儿的。天不绝片刻也不敢离,行一遍针已耗费了他大半力气,行两遍针后,他已没了力气,歪躺在了一旁,喘气极粗重,几乎重过了花颜。寂静中,外面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前来敲篱笆门。安十六向外看了一眼,见到陆之凌,眼睛亮了亮,立即迎了出去,“陆世子,你总算来了。”“我妹妹呢?她怎么样?我听说她受伤了?”陆之凌大踏步走了进来,抓住安十六急急问了一句。安十六向屋内示意地看了一眼,说,“少主动用了云族灵术,十分不好,天不绝正在给她行针,一直没动静。”陆之凌跺脚,怒道,“北地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她一人顶着?她如此一人都顶了,要暗卫何用?要士兵何用?”安十六能理解陆之凌的心情,就如他和安十七乍然听闻花颜一人受伤时的心情一样,可是前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便能理解花颜的做法了。若是少主不以一人之力扛下,如今的这些人都会死。三万士兵、五千百姓,以及安一带的花家暗卫与云暗带的太祖暗卫,当真被纠缠较量起来,根本就不是梅花印卫加三十万兵马的对手,敌我悬殊太大了。他拉过陆之凌进了外堂屋,将从安一那里了解到的这两日的情况与陆之凌细说了一遍。陆之凌听完后更气,气的不是花颜,而是背后那人,他也恨恨地骂,“真是个王八蛋,混账东西,不是人,拿百姓性命作伐,与畜生何异?”安十六早已经骂过一轮了,如今听着陆之凌骂,牙疼的他又想骂了。陆之凌骂了片刻,问,“没查出那畜生是谁?”安十六摇头,“那人阴险狡诈,离的远远的,没靠近少主面前。”陆之凌冷静下来,静思片刻,揣测道,“难道是认识的相熟的人?怕走到近前,被花颜认出?”安十六也做如此想,道,“说不准。”陆之凌深吸一口气,看向关着的屋门,都怪我,太听太子殿下命令了,早该带着五十万大军入北安城外守着。安十六道,“岂能不尊太子令?更何况让你带兵在北地境外守着,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谁成想北安城下竟然有地下城?谁又成想藏了三十万兵马?太子殿下想不到,少主也想不到,谁也没想到。”陆之凌总觉得心中有一股郁气要发泄,憋的他难受,他站起身来回走溜溜,“进去多久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说着,他恨不得敲房门问问,但也知道不能打扰。安十六也等的心急,但还是自我宽慰说,“有天不绝在,不会有事儿的。”陆之凌只能强忍着耐心等着。终于,时辰到了之后,天不绝起身拔了花颜身上的针,又给她把脉,长吁一口气,“总算管些用,只希望人参尽快送来。”夏缘一喜,对花颜说,“还是师傅厉害,有本事。”天不绝哼了一声。花颜虚弱地说,“我听见大哥似乎来了,帮我穿上衣服,再让他进来。”夏缘点头,利落地帮花颜穿了外衣,然后起身去打开了房门。房门刚打开,陆之凌就冲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炕沿,紧张地看着花颜问,“妹妹,你怎么样?”花颜想对陆之凌笑一下,但没扯出来,扯出来的不知怎地反而是有些委屈,她表情难看地要哭了,软软地虚弱地喊,“大哥。”“唉!”陆之凌答应一声,看着花颜苍白无血色的模样,也红了眼眶,一个大男子汉,心疼的也要哭了,忍了忍,没忍住,对花颜伸出了手。花颜将手虚弱地搭在他手上,娇气地扁着嘴说,“疼死我了。”陆之凌顿时又上前了一步,慢慢地托起她的身子抱在怀里,拍着她说,“就知道你很疼很难受,这副样子,不难受才怪。”话落,对天不绝问,“神医,怎么办呢?有没有止疼的药?”天不绝没好气地说,“没有,如今什么药都没有。”陆之凌咬牙,对安十六说,“没有就快去找!”
第三十五章(一更)
陆之凌看向安十六,安十六看向天不绝。
有什么药能止疼?天不绝翻了个白眼,哼道,“她身体如大火烧过,一片燎原荒郊,除了五百年以上的人参,还能有什么药?”
“那快找五百年的人参啊!”陆之凌又瞪着安十六。
安十六叹了口气,“五百年的人参是有,但在临安,远水解不了近渴,已飞鹰传书给公子了,公子收到信后,命人最快送来也要四五日。”
天不绝道,“四五日我老头子还是有本事保着她的小命的。”
“但是她疼怎么办?”陆之凌问。
天不绝摇头,“没办法,只能疼着,又疼不死人。”
陆之凌闻言又瞪向天不绝,“你不是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吗?连疼都治不了,算什么神医!”
天不绝顿时气了个够呛,伸手指着陆之凌,“我已经给她行针了,除了五百年以上的人参,再没别的药,我是神医也难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行不算神医,你行你来!”
陆之凌顿时没了话。
天不绝依旧气哼哼,“臭小子,怪不得被你老子打,果然不讨人喜欢。”骂了一句,他转身出去了。
陆之凌眼看着天不绝出去,显然是没法子了。他低头看花颜,心疼的不行,“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他有一通恼怒的话,但偏偏指责不出来,憋了半天,只吐出了这一句话。
花颜被陆之凌半抱着,忽然不委屈了,陆之凌是真的将她当做亲妹妹,她这个大哥做的像模像样,不差花灼半分。
她终于露出笑意,语气轻松地说,“跟大哥说着玩呢,就是为了让你哄哄我,一点儿都不疼。”
陆之凌仔细看着她,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色,就连嘴唇都干干的起了一层皮,没半点儿水润的红色,显然难受成什么样,如今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故意说的。
他叹了口气,满腹的话都吞了回去,温声哄道,“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你放下心,好好睡一觉。”
花颜疼的睡不着,但还是乖觉地点了点头,“好。”
陆之凌将她放下,盖好被子,轻拍着她,“睡吧。”
花颜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对他说,“你给太子殿下去一封信,让人用花家暗线传去京城,就说你已来了北地,将如今那背后之人占据北安城的情形与他说说,别提我受伤之事。”
陆之凌点头,“好,不说你受伤之事,睡吧。”
花颜又闭上了眼睛。
陆之凌坐在炕沿,看着她,都成了这副样子,连笔都拿不了了,还不想太子殿下知晓担心她。这世上多少女子为求男人堪怜,柔弱无骨,恨不得真化成一朵娇花被男人护在怀里,可是她偏偏刚强的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想让人担心。
陆之凌虽从来没哄过人,但他想着小时候他娘如何拍着他哄他,便像模像样地轻拍着花颜,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十分有节奏感。
花颜本来疼的没法睡,但不知不觉被他拍的身体放松了,渐渐地当真睡着了。
陆之凌见花颜睡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房门。
房门外,等候着安十六、安十七、程顾之、五皇子、程子笑、夏泽、采青等人。
安十六见陆之凌出来,对他致以崇敬的眼神,拱手,“多谢陆世子,若是没你,少主如今大约还疼的睡不着。”
陆之凌眉头拧成一根麻花,扫了众人一眼,问,“你说那人突然撤回了梅花印卫与三十万兵马?”
安十六点头,“是,突然撤回的,少主说大约是收到了你带兵来的消息。”
陆之凌脸色难看地说,“可否派人去北安城查了?那统领是什么人?”
安十六立即说,“因少主受了重伤,性命堪忧,我们还没腾出手来派人去查那统领的身份。”
陆之凌果断地道,“你们这就派人去查,妹妹交给我,我来看顾他,一定要查出那人是谁?他既已露面,总有迹可循。”话落,他恨声说,“若非妹妹身体已到了这个地步,我如今就带五十万兵马攻去北安城,现在只能让他们多在北安城蹦跶几日了。”
安十六颔首,“既然陆世子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少主就交给你了,我亲自带着人去查。”
“好,小心些。”陆之凌嘱咐。
安十六点头,立即带了安十七与花家暗卫,前往北安城方向而去。
五皇子看着陆之凌,商量地问,“陆世子,四嫂如今的情况不太好,是不是赶紧给四哥传信让他知晓如今的情形?”
陆之凌摆手,“若是叫太子殿下知道,他还岂能在京城坐得住?妹妹的意思是瞒着他。”
五皇子担心地说,“四嫂受伤这么大的事儿,若是瞒着四哥,将来四哥知道了,我们都要吃挂落。”
“吃挂落就吃挂落,京城距离北地路远,他来了又能如何?让他知道无非是担心自乱阵脚罢了。”陆之凌断然道,“瞒着!谁也不准给他传信。稍后我提笔写一封信,将那统领与梅花印卫、三十万大军之事与他说说。”
五皇子见陆之凌半丝犹豫没有,也点了点头,看向关着的门,担心地问,“四嫂暂时没大碍吧?”
陆之凌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嗯,难受的很,幸好睡着了。”
五皇子也松了一口气。
猎户人家地方不大,歇不了太多人。所以,在花颜睡着后,夏缘、采青、天不绝三人留在了这一户人家里,其余人如程顾之、程子笑等人都去了五十万大军在不远处安扎的营寨里。
陆之凌出了猎户人家后,带着人巡视了一圈营寨,又安排了士兵照顾随军的百姓们。安顿好了之后,他才提笔给云迟写了一封信,让安一以花家暗线送去京城。
他在信中提了如今北地的情况,自然是分毫没提花颜受伤之事。
此时的京城内,皇帝听朝理政,太子这几日一直在东宫养病。
皇帝每日上朝都面带忧急之色,东宫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朝臣们都打探不出太子殿下的任何消息。纷纷都在猜测,太子殿下到底是这一年来诸事繁多劳累给累垮了身子,还是得了什么重病?
有消息灵通者在得知北地封锁了所有城池,都敏锐地嗅到了也许与北地有关,揣思也许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已经离京了。
总之,朝臣们无论背地里如何揣测,面上都与皇帝一样,挂着忧急忧愁,十分相信云迟是累病了。
皇帝听朝这几日,除了担心云迟外,觉得朝事儿十分轻松,满朝文武似也不见背地里那些蝇营狗苟,总之,十分平顺和平。
京中也十分安静消停,不见什么作乱之事,平静的让皇帝都觉得太平静了。他甚至在上朝的时候悄悄地注意每一个朝臣的表情,发现,每个人都看不出有不对劲。
他每日下了朝后,都暗自感叹,他坐了二十年皇帝,能看得清自己,偏偏看不清这些臣子们。
若满朝文武都这么乖觉,北地又哪里来的大乱?
无论如何,皇帝为了做样子,每一日下朝后,都会去东宫一趟看望生病的云迟,他如今已不相信任何人,就连他身边的王公公也算着,所以,每日,他都如第一日云迟离开时一样,进云迟的内室坐上半晌,然后再满面忧愁地出东宫回宫。
苏子斩前往神医谷后,云迟回京,并没有进城回东宫,而是落脚在了距离京城十里外的一处农庄,将东宫的所有人派了出去彻查盘龙参,同时密切注意京城各个府邸和朝臣们的动态,尤其是来往北地的信笺信鸽飞鹰,但凡入京信函,一律拦截。
可是一连几日,京城千里内都搜遍了,不止盘龙参没有找到,京中一切都十分太平安顺,不见半丝异常,就连来往信笺,也只不过是些许寻常家书。
他所彻查之事,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半丝踪迹。
云迟素来内敛沉稳,凡事都会在他的掌控中,意料之外的无非是花颜到南疆夺蛊王,但如今他也没料到他倾东宫之力与苏子斩在京城一带的势力,竟然什么也查不出来。
显然,若非背后之人不在京城,就是藏的根基太深,深到他挖不出来。
第三十六章(二更)
想到花颜在北地没有盘龙参,情势何等紧急?云迟心急如焚,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致使风寒在喝了药后,不但没好,反而又加重了。
云影带着东宫暗卫,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京城一带的土都挖个底朝天,彻夜不休,死死地彻查盯着,可是,京城就如无风无浪的湖面一样,水波都不动一点儿。
似乎,京城如今的情形,就跟拧成暴风的球一样,外表看球是透明的,但实则混沌不堪,但即便明知道混沌,偏偏挖不出来那个角。
云影对云迟禀告时,脸上也带着灰暗,他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无能,至今没查出来,请殿下治罪。”
云迟负手立在窗前,外面夜色的黑暗透进了室内,室内没掌灯,漆黑的很,就如云迟此时不见光亮的内心。
他摆摆手,嗓音暗哑,“起来吧,你没有罪,只怪本宫根基太浅,还不足以成气候。”
云影闻言默默地站起身。
云迟凉声道,“四十年前,黑龙河决堤,那么大的事儿,竟然瞒的滴水不漏。说明南楚几十年来,从先皇开始,皇权便脱离掌控力了。本宫监国不过四年,根基太浅,挖不出来,也无可厚非。”
云影试探地问,“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云迟闭上眼睛,沉寂地说,“继续查,同时等苏子斩从神医谷探查的消息。”
云影应是。
云影刚要退下,有人来报,“殿下,太子妃来信。”
云迟霍然转身,“呈上来!”
有人立即呈递上了信函。
云影上前一步,拿出火石,掌了灯。
信函是两封一起来的,可见是前后时间相差无几。
云迟立即打开信笺,两封都读罢,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夏缘找到了替换盘龙参的离枯草真是解决了一大燃眉之急,让他总算撤掉了心口背负的那块大石和心急如焚,同时讶异武威候夫人竟然与天不绝有一段过往,这事他从未听闻过。
他随即又大怒,北安城竟然有一座机关密道打通的地下城,不止藏着瘟疫之源,藏着兵器库,藏着粮仓,竟然还藏了三十万兵马。
他震怒的刚要抬手,便看到了花颜后面补充的话,让他不准伤了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没将手里刚痊愈不久的拳头挥出去。
北安城的地下城最少怕是已存在十几二十年,他自出生起至今,二十年里,前十五年羽翼未丰,没有多少根基,自从穿河谷水患后,他才渐渐地立起了根基,四年,对比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甚至更久的隐藏筹谋,他的根基的确发现察觉不了。
他沉默地折起了信笺,对云影低声说,“是本宫无能,她没事儿就好。”
这一句话语气沉沉,如千峰压顶,沉的透不过起来。
云影低声说,“殿下,如今局势尚在掌控,陆之凌已赶去北安城,只要没有了瘟疫危害,有陆之凌的五十万大军,太子妃定能收拾了北安城的地下城。”
云迟颔首,狠狠吐了一口浊气,“她本可以一世无忧,是本宫非要拖着她入南楚江山社稷这潭深水泥窝,若不能肃清整个天下,清除鬼魅邪祟,本宫便不配她如此相待,不配为储君身份。”
云影劝慰道,“殿下别急,会有肃清那一日的。”
云迟点头,让翻滚震怒的心湖平静下来,坐下身,提笔给花颜回信。
信中提了如今京中的情形,同时提了他的无能,暂时没查出什么,又嘱咐他万事小心。
这一封信,他落笔轻浅,虽没力透纸背,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沉沉冷寂。
对于如今北地一桩桩一件件的大案,悬而不明,彻查不透,让他几乎不禁怀疑自己的能力。原来,四年来,他在朝中一言九鼎,本以为可以在大婚登基后熔炉百炼这个天下,心中一番凌云壮志,可是,还没真正的起步,便发现他把如今南楚天下背地里的脏脏污秽想的过于浅薄了,如今真正查起来,如石沉大海,深埋渊底,束手无策。
他封好信笺,交给云影,“立即送去北地。”
云影应是,退了下去。
室内静了下来,灯火的微光打在窗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缕缕风拂过浣纱格子窗,带着如刀锋般的凌厉,割破窗纸,透进丝丝寒气。
就如南楚的江山,表面看起来平静,但已被悬在身边的无数把刀锋磨砺,若再不肃清修复,早晚有一日,总会刮破这层窗纸,透进刺骨的寒剑,山河破碎。
没有小忠子在身边絮叨,云迟便这样静静地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明,云迟收到了苏子斩的书信。
云影冒着一身寒气将书信送进来,同时对云迟禀告,“京城还没动静,子斩公子给殿下来信了。”
云迟颔首,接过苏子斩的信打开,苏子斩的信很简短,只说了一件事儿,就是他去了神医谷,发现神医谷封谷了,待他破了神医谷的机关进去后,发现神医谷已被毁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神医谷已不复存在了,他正在追查原因。
云迟脸色发沉,也就是说,有人先苏子斩一步毁了神医谷,让他们查无可查。
他提笔给苏子斩写了回信,然后做了一个决定,对云影吩咐,“回东宫。”
云影应是。
于是,这一日,皇帝下了早朝后,列行前往东宫去看望云迟,进了凤凰东苑的内室后,发现云迟在,皇帝怀疑自己眼花了,猛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云迟。
云迟拱手见礼,“父皇。”
皇帝见云迟好模好样地站在面前,大喜,对他问,“你从北地回来了?北安城的瘟疫如何了?朕这几日一封关于北地瘟疫的奏折也未曾收到。”
云迟摇头,“儿臣没去北地。”
皇帝一愣,看着他问,“你没去北地?那你这几日去了哪里?”他也觉得云迟若是去了北地,不应该这么快回来才是。
云迟也不瞒皇帝,将他前往北地,途径兆原县,被苏子斩拦截,又折回京城,暗中盯着京城彻查盘龙参与背后之人之事简略地说了,自然又提了如今北地瘟疫得解,但北安城发现了地下城之事。
皇帝听到北安城的地下城,以及北安城地下城藏着的瘟疫之源、粮仓、兵器库、三十万兵马时,勃然震怒,“是什么人所为?可查出来了?”
云迟摇头,“没有。”话落,补充,“不过儿臣早就调了西南境地的五十万兵马前去北地边境守着,一旦北地有变,便让五十万兵马前去应援。陆之凌亲自带兵,此时应该收到消息,赶往北地了。”
皇帝气的肝疼,只觉得胸腹里有一腔怒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北安城如此施为,这可真是……”说着,他猛地咳嗽起来。
云迟上前,伸手帮皇帝顺背,就连他得知此事时,都震怒不已,怒火滔天,更何况皇帝。任何一个帝王,听闻此事,都会怒极。
皇帝好一会儿才止了咳嗽,又用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胸中的怒火,“建一座地下城,不是一日之功。”
“是,太子妃信中说那座地下城的存在怕是最少十几二十年了。”云迟道。
皇帝又怒极,也就是说,在他登基亲政时,就已筹谋或者开始筹谋了。可是他在位二十年,竟然丝毫不知。他一直以为北地有程家在,程家虽张扬,但从没生出大乱子,他对北地,因了程家,但凡小事儿,大多会睁一眼闭一眼,但没想到,程家不过是背后之人用来铸造防护罩的幌子,竟然藏了一座地下城。
皇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是朕的失败,朕以为从先皇手中接过这江山十分顺泰,朕不求功载千秋,只求顺顺利利地传到你的手中,没想到,早在那么久之前,这南楚江山就已不太平了。”
云迟沉声道,“父皇身子骨不好,不怪父皇。”话落,道,“儿臣今日回来是想问父皇一件事儿。”
“你说。”皇帝似没了力气,靠在椅子上,似颇受打击。
云迟看着皇帝,鬓角的白发似比去年多了,他轻抿了一下嘴角,问,“当年,梅府两位小姐,我母后与我姨母,当真是自愿入宫和自愿嫁入武威侯府的吗?”
第三十七章(一更)
皇帝没想到云迟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云迟看着皇帝,沉声道,“父皇请务必告知儿臣。”
皇帝蹙眉,看着他,“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云迟见他没有立即答,而是反问他,挑眉,“我母后果然不是自愿入宫的?我姨母也不是自愿嫁给武威候的?”
皇帝不语。
云迟盯着他,“若非如今牵扯到四十年前的黑龙河决堤,牵扯了皇祖母,也牵扯了二十年前的神医谷之事,儿臣断然不敢不孝质疑父皇与母后。但为了南楚江山,还请父皇务必要实言。”
皇帝见云迟这话说的重,他虽自小惯有主张,偶尔被他骂做不孝子,但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却从不质疑他与皇后的感情,如今这般问出来,自然必有原有。
他苍老的面容又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本来你母后不愿嫁入皇家,但是当年朕身为太子,为着她,却亲自陪着她与你姨母前往南疆求南疆王出手解寒虫蛊,朕身体不好,能陪着她走那一趟,是让他看见朕待她之心,她因此欠了朕的恩情,待从南疆回来后,朕向他许婚,她虽不是十分甘愿,但也是亲口答应了的。”
也就是说,皇后还是自愿的。
云迟又问,“那姨母与武威候呢?”
皇帝叹了口气,“你姨母是真真正正不愿意嫁入武威侯府的,她不喜欢武威候,她心中那时已另有心仪之人。”
“那人是谁?”云迟追问。
皇帝摇头,“朕也不知,你母后知道,但她从不与朕提,只说是她对不起妹妹,若当年中寒虫蛊的人是她,以她的身体,早就不存于世了,也不至于害了你姨母。”
“既然她不甘愿嫁给武威候,那后来又如何同意了?”云迟又问。
皇帝道,“朕去南疆,虽身为太子,奈何颜面不够,南疆王死活不给动用蛊王解寒虫蛊,后来还是武威候,用了法子,让南疆王答应了,也因此,你姨母也欠了武威候的恩情。”
云迟拧眉,“武威候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南疆王答应的?”
皇帝道,“是武威侯府的家传之宝,能够温养人的一件古玉,古玉能温养人,也能温养蛊王,所以,他以此宝交换,南疆王才舍得拿出了蛊王为你姨母解毒。”
云迟颔首,“怪不得。”
“是啊。”皇帝感慨,“欠什么都不能欠恩情,武威候早就相中了你姨母,喜欢她活泼的性子,陪她去南疆,也是为着心仪爱慕,舍得为了她拿出传家宝,以至于,在从南疆回来后,他进宫请先皇赐婚,先皇询问梅老爷子时,梅老爷子也无法拒绝。”
“那姨母呢?”云迟问。
皇帝道,“梅府对于当年之事讳莫如深,朕也知之不多,只知晓你姨母说了一句,若是让她以身还债,她不如死了算了。但后来不知怎地,她又同意了。”
云迟看着皇帝,“父皇怎么看武威候这个人?”
皇帝一怔,“他?”
云迟颔首,“就是武威候。”
皇帝摇摇头,“他看着聪明,实则糊涂的很,武威侯府看着门楣赫赫,内里其实乱七八糟。当年他之所以在你姨母故去后那么快娶柳芙香,是因为他思念你姨母太深,一次醉酒后,把柳芙香当做了你姨母,事后不久,柳芙香竟然有孕了。”
云迟闻言道,“儿臣却是不知,原来竟是因此吗?”
“嗯。”皇帝道,“你母后喜欢苏子斩那小子,朕毕竟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喜欢他,实在不忍看他因你姨母的死和武威候续娶柳芙香而废了,所以,私下叫了武威候,问了他此事。”
云迟道,“武威候娶柳芙香,不是因为柳芙香可疑,为了查我姨母的死吗?”
“也有这个原因,但因此事他难以启齿,所以,隐瞒了下来。”皇帝道。
云迟颔首,“这件事儿他瞒的倒严实,只有父皇知晓。”
“苏子斩离京,一人挑了黑水寨,那段时间,你的心神都被牵引着找他,自然对武威候府的事情不知道。”皇帝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查你母后与你姨母的死,但是似都没查出什么来,他与朕说,是他私心自私,栓了你姨母一辈子,幸好你姨母是善良明理之人,他待她好,她亦待他好,放弃了年少慕艾的人,成全了他一番痴情。”
云迟又问,“武威候继夫人至今没有子嗣,五年前她有孕的那个孩子呢?”
皇帝摇头,“被武威候给暗中用药打掉了。”
云迟点点头。
皇帝看着他,皱眉,“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难道是武威候有不妥之处?”
云迟摇头,“因牵扯了神医谷,牵扯了母后和姨母当年,故而问问。”
皇帝颔首,“如今的朝臣们,朕也是不敢相信了。每一日待在宫里,都颇有些草木皆兵。如今你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云迟道,“儿臣继续装病,朝事儿依旧交给父皇,既然如今什么也查不出来,儿臣就换个方向来查。”
“什么方向?怎么查?”皇帝问。
云迟道,“儿臣查南楚建朝有史以来的所有卷宗,从卷宗查起,找蛛丝马迹。”
皇帝一怔,“四百年至今的卷宗,查起来可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云迟抿唇,“儿臣根基浅,背后之人藏的深,但南楚建朝四百年,无论是后梁的梅花印卫,还是几十年前的黑龙河决堤被瞒住,只要发生了的事情,总有痕迹,即便是卷宗想要瞒住,也要抹平些东西,但凡人为,总有痕迹。”
皇帝闻言觉得有理,慢慢颔首,“既然如此,你就查吧!祖宗的江山总不能毁在我们手里。朕无能,只能指望你了。”
云迟道,“父皇这几日的戏做的便很好,接下来继续吧。”
皇帝颔首,“便依你所说。”
父子二人商议妥当,皇帝又换了一副忧急愁容出了东宫。
王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离开,东宫的人满面愁云地相送,小忠子眼睛熬成了兔子眼,眼下两个大黑眼圈,一看就是彻夜难眠心力交瘁的模样。
云迟在皇帝离开后,吩咐人暗中调先皇做太子时到至今的卷宗,他决定从后往前查,同时,又吩咐人暗中查神医谷的人进入太医院伊始至今的卷宗。
就在他换了个方向着手查时,这一日傍晚,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他心口在一瞬间似痛的不能呼吸,他猛地捂住心口,只觉得心田心脉处如大火燎原般地烧灼起来,干涸感直通心肺,似要将他烧焦。
小忠子这一日还没从云迟回宫的欢喜中回过神来,眼巴巴地侍候在一旁,当看到云迟脸色霎时苍白,伸手捂住胸口,十分难受的样子,顿时上前惊呼,“殿下,您怎么了?”
云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似下一刻就会被烧灼而死,他也不明白怎么了。
小忠子吓坏了,对外面大喊,“快,太医!快叫太医来。”
太医院的两名太医自从在几日前的半夜被接进东宫,就一直住在东宫,他们从被接进来就没看到太子殿下,住了几日,也没看到太子殿下,这一日,终于有人急匆匆的来传,他们不敢耽搁,连忙提着药箱赶往凤凰东苑。
凤凰东苑内,云迟脸色白如纸色,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滴落,捂着胸口的手一直没拿开,小忠子立在云迟身边,急的直哭,但也不敢挪动他。
两名太医进了屋,见到云迟的情形,骇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太子殿下真病了,以为太子殿下定是因为什么缘故,才让他们住在东宫不出,定然是朝堂又要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可是没想到,如今看到了这样的云迟。
二人扔下药箱,顾不得见礼,齐齐上前说,“赶紧将殿下扶去榻上。”
小忠子哭着说,“殿下不让动。”
云迟似浑身无力,疼的手指都动不了,如抽筋剥骨,他见到两位太医,咬牙对二人摇摇头。
两名太医见此再也顾不得了,其中一人立即上前给云迟把脉,这一把脉,脸色也跟着云迟一样刷地白了。
第三十八章(二更)
云迟的脉象显示他身体如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精气,奇经八脉寸寸如焦原。
人是血肉之躯,身体靠的便是血液精气供养,如今身体干涸到了这个地步,就如一株枯树被大火烧得黑焦黑焦。
那名太医把到了这样的脉,猛地退后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
小忠子面色大变,质问,“你什么意思?殿下怎么了?”
那名太医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小忠子怒极,又看向另外一名太医。
另外一名太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给云迟把脉,片刻后,也骇然得颜色尽失,同样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
小忠子大骂,“恕罪个锤子!你们给杂家说,殿下到底怎么了?说不出来,将你们拉出去砍了。”
两名太医哆嗦地对看一眼,皆垂下了头,齐声道,“……臣不敢说”
云迟每喘息一口气,都疼的撕心裂肺,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着两名太医,咬牙开口,声音沙哑虚弱,“说,本宫……恕你们无罪……”
一名太医顿时红了眼睛,胆战心惊地说,“殿下您……您的脉象像是油尽灯枯之像。”
一名太医也胆战心惊地红着眼睛说,“您身体似经脉干涸,寸草不生,正是……油尽灯枯之像……”
云迟感觉眼前发黑,“原因?”
那二人齐齐地摇摇头。
小忠子跳脚,“你们确定你们把准殿下的脉了吗?再仔细地把把脉,不准胡说八道。殿下好好的,怎么可能是油尽灯枯之像?”
两名太医闻言又齐齐起身,连忙上前重新给云迟把脉,生恐自己早先把错了脉。
片刻后,两名太医全无血色地摇头,又重新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小忠子急了,“殿下问你们原因呢?你们身为太医院得殿下信任的太医,就说不出原因吗?”
两人又摇头。
“庸医!”小忠子恨恨地骂,对外面喊,“快,来人,去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喊来东宫,要快!”
福管家早已经得了消息,进了屋,见到云迟的模样,听了两名太医的诊治,此时也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对外面喊,“快,快去,将所有太医都请来,不得耽搁。”
有人得令,立即匆匆去了。
云迟只觉得身体五内俱焚,如大火在烧,烧的他神魂似都被架在火上烤,难受至极,从小到大,他身体极好,即便偶尔有受伤不好时,也不会如这般,似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对那两名太医摆摆手,“你们出去!”
那两名太医得蒙大赦,站起身,抖着身子后退着颤颤巍巍地退出了内室,但没敢离开,躬身立在了堂屋外。
小忠子眼泪横流,“殿下,您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您早先不是还好好的吗?风寒也不至于让您如此啊?”
云迟摇头,虚弱地说,“先扶我去榻上。”
小忠子哭着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云迟,但云迟全身一点儿力气没有,他的小身板扶不动,他立即对副管家喊,“快,福伯,来帮忙。”
副管家骇然得腿脚早就软了,一把年纪,最不禁吓,他也从来没见过云迟这个样子,连忙颤颤巍巍地上前。
这时,云影现身,拂开小忠子,轻而易举地将云迟轻巧地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扶去了榻上。
他是云迟的近身第一暗卫,不是十分特殊的情况下,从不离开云迟,这些日子,云迟除了奔波到了兆原县又回来后,一直在暗中彻查背后之人与盘龙参,除了那日与子斩公子交手外,再没与别人交手过,他也不明白云迟为何突然如此了。
小忠子急中生智,“殿下是不是中毒了?”
云影拧眉,细想着云迟这几日入口的食物,他与十二云卫也都一起吃了。京郊十里外的别院从没对外泄露过,里面侍候的几个人也都是千挑万选从东宫出去的。除了他,近来没人近云迟的身,可能是中毒吗?
云影看着云迟,“殿下,您如今是如何感觉?”
云迟哑声说,“说不出来,似身体被大火漫过烧灼,难受得很。”
云影在想着什么毒会让人如此?若是天不绝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出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东宫的人忽然冲进太医院,传令所有人都前往东宫给太子殿下看诊,太医院的众人齐齐一惊,见东宫来的人十分急迫,恨不得拎了人就走,没人敢耽搁,都连忙匆匆赶去东宫。
不多时,太医院的人到了东宫,直接被请去了太子殿下住的凤凰东苑。
小忠子焦急地站在门口,见太医们都来了,立即招手催促,“快,都进来,赶紧的,挨个给殿下看诊。”
太医们气喘吁吁,刚瞅了立在廊下的两名血色全无的太医一眼,便被小忠子催着,一窝蜂地进了内殿。
云迟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如火焚般的烧灼感,浑身七经八脉痛的喘不过气来,似生命力一点点在流失,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是中毒,像是他正在被人无形地抽干所有的精魂力气。
太医们进来后,看到榻上气息微弱的云迟,脸上都齐齐地现出震惊之色。
“都愣着做什么?快啊!赶紧给殿下看诊。”小忠子急的催促。
太医们回过神,连忙挨个上前,每个人一把脉,都如前两位太医一样,吓的三魂丢了七魄,面无土色。
所有的太医们都把完了脉,齐齐脸色煞白,鸦雀无声。
“你们倒是说话啊?殿下到底怎么了?”小忠子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拖出去喂狗,诊完了脉不说话,太医院养这些人有什么用?一个个无能庸医。
太医们齐齐看着云迟,又互相对看,发现一个比一个脸白胆寒。
云迟睁开眼睛,克制着疼痛问,“本宫如何?但说无妨。”
其中一人胆大地开口,“殿下……您……您怎么会是油尽灯枯之像?您……”他想问您做了什么?怎么会成了这个脉象?但又想想身为太医,连病症原因都诊不出来,实在太无能,遂住了口。
小忠子震怒,“你们……你们废物!”
太医们齐齐都后退了一步,无声地跪了一地,“殿下恕罪。”
云迟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小忠子死死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你们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啊?既然殿下是这个脉象,该吃什么药?该怎么治?你们总要说出个章程和法子来,难道就任由殿下这样?”
太医们心中又惊又骇又苦,油尽灯枯之像,能有什么法子?一般这种脉象,都是人之将亡之兆……
小忠子见太医们着实都无用,急的恨不得跺碎了地面的玉石砖,看向福管家。
福管家也急得乱转,想着除了太医院的太医,还有什么医术高绝的大夫可以请来给太子殿下诊治,他如今只能想到一个妙手鬼医天不绝,但天不绝跟着太子妃在北地,他立即对云迟道,“殿下,派人请天不绝进京吧。”
云迟不说话。
小忠子也急着点头附和,“殿下,派人请天不绝来京吧。”
云影也忍不住开口,“殿下!”
云迟打破沉默,沙哑微弱地说,“去请……武威候府的大夫来一趟东宫。”
小忠子眼睛一亮,“对啊,还有武威候府一直为子斩公子治寒症的孙大夫。”话落,他立即说,“奴才去请。”说完,一溜烟地冲出了内室。
小忠子离开后,云迟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都抬起头,看着云迟,实在难以相信好好的殿下已病成了这副样子。油尽灯枯之像,还有什么人能治好?即便是天不绝在,也回天无力吧?武威候府的孙大夫虽然医术不错,但也不及天不绝。
太医们都叩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小忠子冲去了武威侯府,正逢武威候要出府门,他一把拽住武威候,脸色煞白地说,“侯爷救命!”
武威候一愣,看清是小忠子,纳闷地问,“小忠子公公?你怎么了?”
小忠子立即哭着说,“不是奴才怎么了?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看不了诊,奴才只能来找府内的孙大夫了。”
武威候面色一变,“太子殿下已病得这般严重的地步了吗?”
小忠子连连点头,“侯爷,快别问了,赶紧让孙大夫跟我去东宫吧。”
武威候颔首,立即对身边的常随急声吩咐,“快去,将孙大夫立马找来,告诉他赶紧带着药箱去东宫给太子殿下看诊。”
第三十九章(一更)
武威候的常随闻言撒丫子就跑去找孙大夫,动作十分迅疾。
孙大夫很快就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武威侯府门口,武威候见了他,立即说,“你骑本侯的快马,立马去东宫给太子殿下看诊。”
孙大夫应是,有人牵来武威候的快马,孙大夫急忙上马,打马匆匆前往东宫。
小忠子见孙大夫走的快,也跟在其后上了马,急急返回东宫。
武威候本来有事要外出,也不出去了,跟在小忠子之后,也骑了马赶去了东宫。
无论是东宫派人喊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还是小忠子纵马到武威侯府喊孙大夫,动静都不小,不止惊动了朝臣们,也惊动了宫内的皇上、太后。
朝臣们听闻太子殿下似不好了,都急急赶往东宫。
宫里的皇帝心生纳闷,他今早下朝后见到云迟还好好的,他暗中在彻查卷宗,是打算没查出来前一直装病下去的,怎么突然就大张旗鼓地叫太医院的太医了?
他本想打发王公公前去东宫看看怎么回事儿,但是一想到南楚如今诸多乱事儿,对于东宫的事儿,他是连王公公都瞒着的,还是自己亲自去东宫看一眼吧。于是,他立即吩咐摆驾前往东宫。
太后前几天听了皇帝的话,没前往东宫探望,今日听闻东宫派人请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前去都看诊不了,又请了武威候府的孙大夫,她终于坐不住了,也吩咐人摆驾,前往东宫。
孙大夫到东宫时,守在门口的福管家立即将他请了进去。
孙大夫一眼就看到了躬身立在门外的一众太医,每个人都脸色发白,一副战战兢兢,大难临头的模样。他心中暗暗揣测着,进了内室。
云迟躺在床上,手一直放在心口处,静静地闭着眼睛,若非他睫毛偶尔微颤,只看他如今的模样,似已不见生命力。
孙大夫也是惊了一跳,连忙放下药箱,给云迟见礼。
福管家立即拽起他,“孙大夫,快不要多礼了,赶紧给殿下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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