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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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感慨,“哀家本想着为了太子,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哀家要忍着多包容些,慢慢教导。如今这一看啊,倒是都不必了。哀家与她半日后,也是受益良多,这般豁达聪透,世间少有的女子了,不愧是临安出来的,人杰地灵之地,就是不一样。”
周嬷嬷笑着点头,“太后说得对。”
太后又道,“哀家就是不太明白,早先她一味地要退婚,是为着什么,太子人品样貌,身份尊贵,任哪个女子见了,无不心倾爱慕,偏偏她就是不喜。”
周嬷嬷道,“临安有不与皇室牵扯的规矩。”
太后道,“这倒是个理由,但哀家总觉得,若只为这个理由,不至于闹腾到那个惊天动地的地步。”话落,她揉揉眉心,“罢了,哀家老了,诚如太子所说,多操心做什么?不想了,他们如今能好好相处,便是极好,哀家也就放心了。”
周嬷嬷点头,“太后您宽心,您所操心的事儿,殿下都明白,定会都处理妥当的。”
太后又乐起来,“正是,哀家的这个孙子啊,腹中有乾坤,万事都胸有成竹。”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渐渐地一时比一时小了。
云迟和花颜撑着伞出了宁和宫,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二人四周,不再是噼里啪啦的声响,而是清清润润的细响,带着烟雨的缠绵和柔软。
云迟放慢脚步,对花颜含笑说,“倒是我白担心一场了,就该知道你有法子对付皇祖母的,不管是谁,只要你一心投其所好,便没有不说你好的。”
花颜轻笑,睫毛抬了抬,如两把蝶扇,清水的眸子清澈地含着笑意地望着云迟,“太后其实很好哄的,也十分不易,尤其是对你身上,用心至极,有些地方可能做得对你来说不太妥当,但人无完人,端看其心,就够了。”
云迟抬手,轻点花颜眉心,失笑说,“本宫的太子妃,豁达明智,聪透坦荡,随性平和,与你相处,皇祖母哪怕有些拧巴,也都被你解开了绳子。”
花颜好笑,“你这是夸我呢。”
“嗯,夸你呢。”云迟撤回手,云纹水袖拂过花颜面颊,有些轻柔的软和暖。
花颜心中荡起涟漪,忽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问,“今日你不是该很忙吗?怎么看起来还这般悠闲?”
云迟脚步顿了一下,停住,偏头瞅着她,见她挽着他手臂,与他亲密自不必言说,他笑意浓郁,嗓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川河谷一事在早朝上商定后,安书离便回了安阳王府,王妃听闻安书离要去川河谷治水,便又去了赵府议谈,让赵宰辅答应捐献兴修川河谷水利的银两一力承担了,她就既往不咎昨日之事。”
花颜挑眉,“所以,赵宰辅今日一早求了你后,你就反手推给安书离让他去说动安阳王妃了?”
云迟“嗯”了一声,“我派了福管家跟着安书离,又陪着安阳王妃,前去赵府,作个见证。也算是我东宫出面调停了此事。”
花颜笑着说,“怪不得你清闲了,竟然跑来宁和宫找我,大约朝臣们如今都盯着赵宰辅和安阳王妃了。”
云迟笑着点头,对她问,“陪了皇祖母半日,累不累?”
花颜摇头,“不累,太后也有许多让人学习之处,与长者言谈,总有受益之处。”
云迟伸手轻柔地为她理了理发丝,询问,“既然不累,我陪你在皇宫走走?御花园里,景致也有可观之处。”
花颜点头,“好啊。”
云迟陪着花颜转道走向御花园。
烟雨中的御花园,大雨下了几日,不染一尘,草木清新挂着水珠,水蒙蒙,雾蒙蒙的,鲜花被雨水滋养,开得盛华,娇艳欲滴,或如火如荼,或十分俏丽。
有一处山石,堆垒成轩台,上面坐落着高阁,四周挂着轻纱的幔帐,是一处观景台。
云迟见花颜望向那处,对她说,“昔日,我母后就喜欢登上那处高台,欣赏景致。要不要登上去看看?”
花颜点头,“好啊。”
云迟握着花颜的手,一步步走上高阁。
说是高阁,其实不算高,最起码不及东宫那处高阁的一半高,所以,二人很轻易地登了上去。
高阁内设有桌椅矮凳,小忠子带着人在二人上来之前已经收拾停当,铺了软垫,又沏了茶,摆了瓜果糕点等物。
花颜站在高阁上,举目下望,便看到了她昔日最熟悉的风景,脸色有些清透。
云迟随手一指,说,“那处就是我与你说的皇宫禁地,是几百年前前朝留下的,太祖建朝后,重修了皇宫,大变了模样,独留了那处温泉池。有诏曰,子孙永生永世,南楚朝在一日,子孙都不准用那处温泉池,所以,几百年来,一直封着。”
花颜轻声说,“真的成为禁地了吗?没有谁偷偷地溜进去过?比如说,你呢?”
云迟摇头,“迄今为止,没有一人进去过,我也没进去过。”
花颜笑了笑,眸光幽远,声音更轻,“南楚的子孙真听话。”
云迟仔细地注意她神色,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在一点点儿地变凉,不知是高阁上高处有风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他用力地握了握,将她的手全部包拢在自己手中,温暖她的指尖,微笑着说,“是啊,太祖爷下了死命令,那处温泉池,如蛊王宫一样,有太祖爷留下的一支暗人守着。”
花颜讶异了一下,轻轻地笑了笑,“一个温泉池而已,太祖爷这是何必呢?”
云迟低声说,“据说,淑静皇后的骸骨未入前朝陵寝与怀玉帝一起安葬,而是被太祖爷安置在了那一处禁地的温泉宫内,用千年寒冰棺镇着的,淑静皇后是太祖爷一生挚爱,自不准许谁碰触踏足那处。”
花颜面色刷地一白,整个人轻颤地抖了抖。
云迟本就敏锐,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立即伸手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用平和的嗓音柔和地说,“怎么了?可是高台上风大,冷了?”
花颜不说话,这一刻,云迟的怀抱也不能温暖她。
她脑中满是云迟的话在回响,原来,在她死后,没有与怀玉一起安葬,而是被放在温泉宫里以千年寒冰棺镇着,由暗人看护,封成了禁地?
怪不得,她无黄泉路可走,无彼岸花可踏,无迹可寻怀玉。
她心口血海涌了涌,这一刻,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又“哇”地吐了出来,喷洒了云迟一身。
云迟面色大变,喊了一声,“花颜!”
花颜头脑昏沉,魔魔怔怔地看了一眼云迟,想说什么,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第九十章(二更)
鲜红的血染了云迟满身,花颜在呕血后,眼前一黑,身子随即软倒。
云迟本是半抱着花颜,大惊失色下急喊了几声,花颜如风中的残叶一般,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云迟的怀里。
小忠子和采青本来躲远了些,此时闻声立即奔了过来,见此情况,也一下子白了脸。
小忠子急声问,“殿下?是喊太医还是?”
云迟抱着花颜,青白着脸沉默了一瞬,似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吩咐,“不得声张,给我拿一件衣服来,我换上,立刻回东宫。”
小忠子心神一醒,知道太子殿下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不能被人看见,幸好这处高阁无人,只他和采青跟着,他当即应是,连忙去取衣袍。
不多时,小忠子取来衣袍,云迟脱下染血的外衣,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用披风裹了昏迷不醒的花颜,下了高阁。
小忠子命人抬来了一顶软轿,云迟抱着花颜坐进了软轿里。
太子殿下的轿子经过,宫女太监纷纷避让一旁跪地行礼。
软轿不声张地一路出了御花园,向宫门走去。
未到宫门口,遇到了几名大臣,见到了云迟的轿子,连忙上前见礼,询问太子殿下可是去议事殿,云迟在轿子中,淡声说,“本宫回东宫一趟,今日不去议事殿了。”
几名大臣一怔,有一人试探地问,“那殿下早先所说的让我等去议事殿商议……”
云迟截住他的话,“明日再议。”
那人听出云迟嗓音低沉,连忙后退了一步应是。
几人让开路,软轿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云迟抱着花颜上了马车,马车驶向东宫。
回到东宫,云迟对小忠子吩咐,“去请天不绝到西苑。”
小忠子应是,也顾不得打伞,一溜烟地向天不绝的住处跑去。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云迟抱着花颜下了马车,将她用雨披裹了个严实,自己则冒着雨一路回了凤凰西苑。
天不绝听小忠子说花颜在皇宫又呕血了,面色也变了,本要午睡,闻言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冲出了院落。
安十六与安十七、花容听闻后,也都齐齐地赶去了凤凰西苑。
云迟将花颜放在榻上,看着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刺目的鲜红,几乎灼烧他的眼睛,他掏出娟帕,为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无声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一直以来,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花颜的症结大约是因了他的身份,或者是在皇宫,因为,上一次她踏入京城,半丝也没有去皇宫的打算,极力地避开。
可是他没想到,原来她的症结,是在皇宫的那一处禁地。
他即便聪明绝顶,也不敢去想,关于她与那一处禁地有着怎样的纠葛?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南楚建朝四百年,那处禁地的的确确已经封死了四百年,历代南楚皇室子孙,无一人踏进去过,他也不曾,更遑论其他人了。
天不绝冒着雨冲进了西苑,云迟在听到他脚步声时,便立即对外面喊,“快进来!”
天不绝冲进了内室,便见花颜躺在床上,云迟坐在床前,花颜如往次发作一般,昏迷不醒,眉心隐约青气浓郁,他奔到床前,顾不得喘口气,伸手为花颜把脉。
这一把脉,他面色大变,惊骇道,“怎么会这样?”
云迟心下一紧,脱口问,“怎样?”
天不绝翘着胡子,抖着嘴角,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气伤五脏,弩伤六腹,心血呕急,息弱恶断,有性命之忧。”
云迟脸色一时间血色尽褪,腾地站起了身,沉声问,“你说有性命之忧?”
天不绝点头,“短短时间,她呕了心血数次,这一次,最为严重,太子殿下,你探探她鼻息,这般气若游丝,岂不是要命?”
云迟白着脸说,“你该怎么治她?本宫能做什么?”
天不绝灰白着脸说,“老夫穷极一生医术,于她身上,也是没有法子啊!如今只能再开一副药,喂她服下了。”话落,对云迟说,“老夫观她这脉象,一时比一时浅。太子殿下既然在每次她昏迷时喊她管用,便喊喊她吧!能喊醒她,便无性命之忧,若是喊不醒她,便是真真正正地危险了。”
云迟颔首,“本宫晓得了,你快开药方。”
天不绝应是,立即去了。
安十六和安十七、花容早也跟着天不绝冲了进来,一直没靠前,如今见天不绝去开药方子,三人都围上前来看花颜。
花颜的模样,令人见了实在是触目惊心,如纸人一般,苍白虚弱得很。
安十六忍不住问云迟,“太子殿下,少主为何又发作呕血了?她知道自己的症状,不是克制不住的情况下,不该呕血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云迟慢慢地坐下身,伸手握住了花颜的手,柔若无骨,冰凉入骨,他盯着花颜看了一会儿,目光低暗,嗓音低沉,“本宫带她逛御花园,登上了高阁,正与她说起皇宫的一处禁地时,她便发作了。”
安十六立即问,“殿下能否说说,是什么禁地吗?”
云迟沉声说,“是四百年前太祖爷大修了皇宫,独独留下的一处温泉池,命暗人看护,后世子孙,南楚在朝一日,都不得闯入打扰的禁地。”
安十六闻言心下一惊,已然是明白了,安十七和花容自然也是明白了,一时间,安十六不再言语,安十七和花容也不再作声。
云迟偏过头,看着三人,“你们是知道她癔症发作的原因是不是?告诉本宫,她因何如此?”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对看一眼,安十六拱手,无奈地垂下头说,“太子殿下恕罪,少主和公子都下了死令,花家任何人等,都不可妄议少主癔症之事。”
云迟眯起眼睛,“花灼是宁可妹妹有事儿,也不愿本宫知晓吗?他的死命,是针对本宫了?”
安十六立即说,“公子也是应少主所求,太子殿下见谅,您该知道公子是十分疼宠少主的,除了自逐家门,但又所求,莫不应允。”话落,他看向花颜,面上现出揪心之色地说,“太子殿下问少主吧!从小到大,少主不准的事情,除了公子,花家任何人都不敢不应,少主之事,我等不能说。”
云迟薄唇抿成一线,“她是要瞒死本宫,若是此次本宫喊不醒她,你们觉得,本宫当如何?”
安十六三人顿时一震,面上也齐齐不见血色。
“行了,你们下去吧!”云迟摆手,不再与三人多说。
安十六看着云迟,挣扎了片刻,但想到魂咒无解,少主也是一番苦心为太子殿下,还是将话狠狠地憋在了肚子里,咬着牙走了出去。
安十七与花容也挣扎了片刻,见安十六走出去,也一起跟着走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后,云迟攥紧花颜的手,低声说,“不愧是临安花家的人,都这般时候了,有你和花灼的死命,说什么也不告诉我。”
花颜自然不能接他的话,静静地躺着,气息微乎其微。
云迟没向往日一样喊她,而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与她说话,“花颜,有一件事儿,我本想在你我大婚,洞房花烛之夜,我再告诉你的。如今我便与你说了吧。”
云迟看着她,轻声说,“你可还记得,在南疆时,你让我实话告诉你,说我也许没那么喜欢你,只不过是为了我要的天下,你才是那个最适合你的人,你说除了你,也许无人能胜任我身边的位置……”
云迟摇摇头,低声说,“没遇到你之前,我起初是这样想的,但遇到你后,我便不这样想了,我心悦你,喜你,慕你,甚至一腔心意,都倾在了你身上。你见我之初,是在临安花家,我见你之初,也是在临安花家,可是我慕你时,却是在五年前的川河谷,未见你人,倾心不已,日日累积,不可收拾。”
云迟目光凝视着花颜,一手轻轻地摩挲她的脸,手下触感也是冰凉的,他将手移到她心口处,若非这里有丝温热,他几乎要怀疑她已绝了气息,他眼睛不由得发红,哑声说,“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我从不怀疑自己能把你娶到,成为我的太子妃。可是如今,你应了我,却是这般频繁癔症发作,我……真是不知怎么做才是对你好了……”
第九十一章(一更)
云迟一番话落,便是长久的沉默。
花颜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醒来,也没有应答,睫毛也不曾颤一下,诚如天不绝说,这一次,是真真的十分凶险到有性命之忧的地步了。
天不绝开了药方子,小忠子连忙去熬药,天不绝没走,便在房中的一处窗前坐着,一边思索着,一边听着云迟的话,不时地瞅床上躺着的花颜和床边坐着的云迟一眼,心中是绵延不绝的叹息。
他一生钻营医术,看惯了生生死死,于情爱一事,年轻时,嫌弃麻烦敬而远之,一年复一年,孤僻地便这样到了半百之龄。这一刻,他却着实地体会到了,人人都说太子云迟胸中装着天下,生性凉薄,不近女色,可是如今,他不过是千万凡夫俗子中的一个罢了。
为了花颜,他着实是丢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以及不该因情爱而有的失控表情。
小忠子端来汤药,喊了云迟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了他面前。
云迟伸手接过,汤药温热,他含了一口,俯下身,以唇哺喂花颜,她牙关紧咬,一时不松开,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撬开她的贝齿,将药喂了进去。
一碗药喂下后,云迟将空碗放下,用帕子擦了一下嘴角,看着花颜,低声说,“是不是,我若是与你悔婚,还你自由,你就不会再犯癔症了?就不会克制不住自己每每出事儿了?是不是在南疆时,我若是不以条件相换,做低自己,用蛊王换你做我的太子妃,你顺心顺意地救了苏子斩,与他双宿双栖,就不会如此了?”
小忠子听的心惊胆颤,“殿下万万不要想不开。”
云迟不理会小忠子,继续低声说,“你从不怪我,一日待我比一日好,花颜,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毒药?让我恨不得飞蛾扑火,也莫可奈何。”
小忠子几乎要哭了,“殿下,太子妃待您不可谓不心诚,您可不要想着悔婚,太子妃可是您千方百计费劲无数心力要娶的人啊,若您悔婚,还上哪里去找您喜欢极了的太子妃呢?万万不要啊。”
云迟话语顿住,又沉默下来。
小忠子心里急的不行,看向远处坐着的天不绝,“神医,你倒是说句话啊!”
天不绝看看云迟,又看看小忠子,然后对小忠子摇摇头。
小忠子拧着鼻子,忍着难受,不吭声了。
云迟揉搓着花颜的手,感受不到半丝温热,对天不绝和小忠子说,“你们都出去吧!”
天不绝站起身,对云迟道,“老夫就在外面画堂等着,太子殿下有事儿就喊老夫。若是她醒了,也立即喊老夫。”
云迟点点头。
天不绝走了出去,小忠子也跟了出去。
外间,安十六、安十七、花容三人没走,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见天不绝和小忠子出来了,三人都看向天不绝和小忠子。
天不绝叹了口气,“我就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丫头,从小到大,认准一条道走到黑。这道坎,是怎么也过不去了。”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三人面色忧急,皆无话。
云迟又沉默了许久,拖了靴子,上了床,将花颜抱在怀里,覆在她耳边,低声喊,“花颜,花颜,花颜……”
一声又一声,低低沉沉,柔柔缓缓,千回百转。
喊了一会儿,花颜依旧没动静,云迟在她耳边说,“花颜,你醒来,你若是醒来,我便……”他咬了一下牙,“只要是为你好,我便可以与你悔婚,不再娶你……”
他话落,花颜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没力道地挠了他手心一下。
云迟一喜,低头看花颜,她依旧昏迷着,似乎手心只是无意识的蜷缩动作,但这已经足够他心喜,他立即对外面喊,“天不绝!”
天不绝闻声立即冲了进来,“太子殿下?”
云迟哑声说,“她的手动了,你再诊脉。”
天不绝闻言立即为花颜诊脉,须臾,大喜,“是有苏醒的迹象,奈何沉脉太沉,如高山压着她,醒不来,待我再拿出些药助助她,必须让她尽快醒来,这般昏迷下去对她不利,恐长睡不醒而被困气绝。”
云迟点头。
天不绝从怀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从中选出三瓶,分别倒出三颗,一共九颗药,递给云迟,“都给她服下。”
云迟接过,一颗颗地塞进花颜的嘴里,待最后一颗化在她嘴里后,他静静地看着她,低声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与你悔婚,若是你希望,也是为你好,那我……”
“浑说……什么……呢……”花颜嘴角动了动,极低地断续地吐出几个字。
云迟看着她,见她虽然开口了,但是并没有睁开眼睛,脸色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如何,腮帮子微微气鼓,眉头拧成了一根绳,似挣扎着要醒来,奈何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天不绝在一旁加劲儿,“你若是再不醒,太子殿下当真悔婚了,你又待如何?你这般一次一次地吓人,纵然是太子殿下,也是受不住的。”
花颜动了动嘴角,没再发出声来。
天不绝又上前给花颜把脉,此时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心脉不再是沉脉了,总算是有生机了。太子殿下放心吧!无性命之忧了,你只等着她自己睁开眼睛就好。”
云迟微微地点了点头,“本宫知晓了。”
天不绝长舒一口气,“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是个不禁吓的。”话落,他摸摸身上的冷汗,又走了出去。
云迟在天不绝出去后,轻轻拢了一缕花颜散乱的青丝说,“我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你醒来告诉我到底是何原因好不好?若是你不告诉我,我便不敢再筹备你我大婚事宜了。”话落,他俯下脸,贴着她的脸说,“哪怕心悦你成痴,也不敢言娶一字了。”
花颜睫毛猛地颤了几颤,嘴角微张了几下,片刻后,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云迟低声说,“不急,我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你慢慢地醒来,我等着你。”
花颜动了动手指,似有了些力气,反而紧紧地握住了云迟的手。
云迟看着她,似被万千的丝网和魔障困住,她要挣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虽然闭着眼睛,但眼帘处似都急红了,他伸手一把捞起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似过了许久,大约一个时辰,花颜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底拢着一层浓浓的云雾,看着云迟。
云迟低头瞧着她,温柔浅笑,“终于醒了。”
花颜点点头,慢慢地伸手摸他的脸,指尖比早先的冷入骨髓多了些暖意,她轻轻地在云迟的脸上流连了片刻,又闭上了眼睛,对云迟说,“我不同意悔婚,你不要做想了,我生是花家的人,死就做你云家的鬼,早已经说定了的事儿,你若是撇下我,放弃我,不如我现在就死了算了,也免得你气我。”
她刚醒来,一口气说的话有点儿多,不由得气虚地咳嗽起来。
云迟立即对外面喊,“来人,太子妃醒了,倒一杯清水。”
小忠子和采青从外面奔了进来。
天不绝、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四人也不约而同地冲了进来。
天不绝最快来到床前,看着花颜,连声说,“醒了就好。”话落,伸手给花颜把脉,然后彻底松了一口气,对花颜训斥道,“你说说你,此回有多凶险,你可知道?你真是不想活了还是怎地?怎么就依旧入了魔障控制不住自己呢?有什么事情大不了的,让你至此地步?”
花颜想起云迟在皇宫高阁处对她说的话,刚醒来恢复了几分的脸色又攸地血色尽褪。
“打住,打住,我不说了,你别想了。”天不绝一见又要不好,立即出声。
云迟低声开口,“是我不对,不该与你说那些话……”
花颜咬着唇,沉默了许多,似极疲乏地说,“我没事儿,阎王爷不会收我的,若是收我,早就收了,你们不必担心。”话落,对云迟说,“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魔障。”
第九十二章(二更)
花颜只说了两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云迟低声喊她,“花颜!”
花颜“嗯”了一声,眼皮沉重,似十分没力气再说话。
云迟抬头,看向天不绝。
天不绝又为花颜把脉,片刻后,对云迟说,“无碍的太子殿下,她既醒来,就再无性命之忧,她疲惫乏累至极,让她睡吧。”
云迟点头,慢慢地放下花颜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安十六、安十七、花容见花颜没事儿,悄悄退了出去。
天不绝对小忠子招了招手,小忠子连忙跟着天不绝走了出去。
天不绝来到画堂,提笔又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小忠子。
小忠子伸手接过,试探地问,“神医,这方子……”
天不绝看着他说,“我观太子殿下面色,他隐有郁症,内积有滞,旧伤未根除殆尽,恐时日一长于身体不利,这是方子,让太子殿下连服七日。”
小忠子一惊,“多谢神医。”
天不绝摆摆手,出了凤凰西苑。
小忠子连忙拿了药方子又走了进去,见云迟倚在床边,闭着眼睛,眼底一片浓郁的暗影,他心悸地悄声说,“殿下,神医给您开了个方子,说您……”
云迟截住他的话,“本宫听到了,拿去煎吧!”
小忠子试探地问,“您可否看一眼?”
云迟摇头,“不必。”
小忠子应是,拿着药方子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十分的静,窗外的雨越下越小,几乎听不到落雨声。身边的花颜,不是如早先一般,一动不动,似呼吸都听不见,而且有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手自从醒来,就一直反握着云迟的手,指尖从寒入骨到微凉再到柔软温暖,从手心指尖一直传递到云迟的心里,紧紧地握着,就如同握住了他的心。
让他的心又暖又疼,从未有过的体会。
在寂静中,他想了很多,仿佛又什么都没想。
半个时辰后,小忠子端来药,小声说,“殿下,喝药了。”
云迟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
小忠子接过空碗,小声说,“殿下,书离公子来了,您见不见?”
云迟颔首,“请他到玉湖轩。”
小忠子应是,立即去了。
云迟看了看花颜,见她睡得熟,起身,整了整衣袍,出了花颜苑。
安书离来到玉湖轩时,面色含笑,但见云迟脸色虽寻常,但隐约气息沉重,他不由得收了笑意,“殿下可有了什么难事儿?”
云迟揉揉眉心,“无事儿。”话落,坐下身,对他询问,“事情可顺利?”
安书离点头,“顺利,赵宰辅十分痛快,一口就应了,倾赵府全力甚至赵家全族之力助我治理川河谷一带水患,我娘十分满意他的爽快,昨日之事就这般揭过去了。”
云迟淡笑,“这便好,虽一时糊涂,但总归是明白人。”
安书离点头,笑着道,“赵宰辅明白太子殿下的态度,自然不敢不应允。”
云迟笑了笑,“安世子可醒了?”
安书离叹了口气,“醒了,我哥哥……哎,他醒来以为是赵小姐,欢喜不已,我嫂子气得狠,如今俩人又闹起来了。”
云迟不意外地点头,失笑,“安阳王和安世子都是毁在了风流二字上。怪不得王妃最喜欢你。”
安书离扶额,“我娘听闻我要去川河谷,这一次,非要跟了我去,我如今也是头疼不已,劝不住她。”
云迟含笑看着他,“所以,你没法子了,来找本宫,是想让本宫帮你想想法子?”
安书离点头,诚然地说,“殿下知道,我拿我娘没法子的,昨日对她翻了一回脸,已是不孝。如今因为此事,我不能再与她翻脸。”
云迟闻言琢磨了一下,想到安阳王妃的厉害劲儿,上一次因为与安书离定下计策瞒了她,她好生地找了他一回茬,他也头疼地说,“本宫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怕是也帮不了你。本宫虽是太子,但王妃是长辈。”
安书离看着云迟,“我是没打算指望殿下,是想请太子妃帮忙,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能让我娘不跟着我。”
云迟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书离,“你是用本宫的太子妃帮忙用顺手了吗?大事小事儿都想着找她。”
安书离哑然失笑,看着云迟,拱了拱手,“书离惭愧,实在是没法子了,但分有法子,也不会在太子妃刚帮了我一个大忙后,又来打扰她,殿下谅解。”
云迟微哼了一声,“她因为为你卜卦,受了伤,今日早起进宫,陪父皇皇祖母说话了大半日,又染了风寒,如今病了,正昏昏欲睡,你以为她还能爬起来再帮你去处理你那理不清的家事儿?”
安书离一愣,立即说,“昨日我观太子妃为我卜卦后,面色极差,便觉得她是伤着了。”话落。他惭愧地说,“是书离的错,如今再来叨扰太子妃,着实不对。”
云迟见他听他言语后当真是觉得惭愧,心中舒服了些,“她如今确实病了,这样吧,明日一早,她若是好些了,本宫和她去一趟安阳王府,劝劝王妃,毕竟你是为朝廷办事儿,本宫也不能真不管你。只有让王妃安静了,你才能无后顾之忧。”
安书离看着云迟,摇头,“既然太子妃病着,还是好好修养不得劳神,我还是自己回去想法子劝住我娘吧。”
云迟瞧着他,“本宫了解你,若是有法子也不会找来了,你先回去,太子妃醒来本宫问问她,她聪明,确实会的法子多些。”
安书离见云迟话已至此,也就不再推脱,站起身,拱手,“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云迟颔首,“嗯,你先回去。”
安书离告辞,出了玉湖轩。
云迟在安书离离开后在玉湖轩内坐了片刻,湖风夹杂着细细的零星的飘雨,吹的他本就温凉的面色愈发的清凉,如晨光前夕天边青白的云雾,浓浓如化不开的云黛。
小忠子捧着一件披风,站在云迟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天气凉寒,您披一件衣服吧。”
云迟摇头,缓缓站起身,“本宫这便回西苑。”
小忠子只能将披风收了起来。
云迟抬步走向西苑。
福管家匆匆走来,追上云迟,“殿下,武威候府的继夫人,说要见太子妃。”
云迟脚步顿住,皱了皱眉,“她要见太子妃做什么?”
福管家摇头,“老奴不知,问了,她不说,只说知晓太子妃来京了,要见她。”
云迟摆手,“你告诉她。太子妃偶染风寒,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福管家应是,连忙去了。
云迟进了西苑。
回到房间,花颜依旧在睡着,整个人静静的,睡的熟,不是早先那般没了呼吸一般,而是呼吸均匀。他拂了拂衣袖,拂去一身寒气,脚步放轻,走到床边,褪去了外袍,挨着她躺下,将她娇软的身子揽在怀里。
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也是舍不得退婚和放手的,可是不放手,难道便眼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消失吗?
花颜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她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她睁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渐渐地看清自己躺在床上,云迟拥着她,她枕着云迟的胳膊,她睡姿舒适,云迟为了迁就她,睡姿却显而易见的不太舒服。
她借着黑暗里从窗外细微透进来的光,看着云迟的睡颜。眉目如画,丰姿静好。
睡着的他,看不到他眉眼对别人的温凉凉薄以及对她的温柔,也看不到他常年不怒自威的威严冷清以及对她的含笑温暖。
她忍不住伸手,指尖去碰触云迟的脸,还没触到时,便回过神,指尖缩了回去。
她刚缩回去,云迟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蓦地睁开了眼睛,嗓音含笑低润,“我竟不知,你喜欢偷偷摸摸的亲近我。”
花颜脸一红,被他抓了个正着,羞恼地说,“谁偷偷摸摸了?我是怕扰醒你。”
云迟低笑,“如今我醒来了,你想摸哪里,我不怕你扰醒了。”
花颜气笑,“我调戏你,倒反被你调戏了。”话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我的好殿下,我饿了,你若是想被我摸,也得先喂饱了我才是。”
云迟笑着点头,“好,先喂饱你。”
第九十三章(一更)
小忠子和采青一直守在外面,得了云迟的吩咐,小忠子立即跑去了厨房。
花颜没醒,云迟连晚膳也没吃,厨房一直有人当值等着,早已经备着饭菜了,得了小忠子传话,立即起灶,很快就做了一桌子菜送去了房间。
花颜得云迟伺候漱了口,喝了两杯水,然后搂着他的脖子赖在他怀里,让他抱着去了桌前。
云迟将花颜抱到桌前后,见她依旧搂着他的脖子,没有松手的打算,似乎就打算赖在他的怀里了。他哑然而笑,抱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
花颜粘在他怀里,连手也懒得伸,云迟见此,只能夹了她爱吃的菜喂她。
花颜十分乖觉,云迟喂一口。她吃一口,片刻后,她鼓着腮帮子对他努嘴,“你也与我一起吃啊。”
云迟看着花颜,忽然爱极了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微笑,“好。”
于是,云迟夹了菜吃一口,再夹了菜喂花颜一口,二人安静的吃着饭,静谧而温馨。
小忠子探头瞅了一眼,偷偷地笑了一下,悄悄地缩回了脖子。
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桌子上的饭菜被消灭了大半。
直到花颜再也吃不下了。对着云迟摇头,云迟才放下了筷子。
花颜依旧赖在云迟怀里,看了一眼窗外,雨早已经停了,阴云散去,满天星辰,她搂着云迟的脖子,撒娇,“吃了这么多,你抱着我出去消消食吧。”
云迟自然应允,随手拿起了外衣,裹住花颜,抱着她出了房门。
花颜伸手一指房顶上,“去上面。”
云迟点头,足尖轻点,抱着花颜上了房顶。
下了几日夜的雨,房顶的瓦片上湿淋淋地滴着水,云迟随手一拂,水滴尽去,他抱着花颜坐了下来。
花颜靠在云迟的怀里,看着满天星辰。雨后的天空,每一颗星辰似乎都比往日明亮,如一颗颗小夜明珠,璀璨亮眼。
花颜看了一会儿,对云迟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观星辰?”
云迟点头,“嗯,你说过一次。”
花颜认真地想了想,似乎在花家时,她对他确实说过,不过那次她提到熬不过天命,惹得他大怒。她抿了一下嘴角,“每个人,都有一颗星辰石,你的星辰石……”她伸手一指中天最亮的那颗星,“喏,是那颗,最亮的。”
云迟顺着花颜手指方向看去,在中天上,果然有一颗最亮的星,璀璨闪耀,周围群星聚拢,他对观星象所知不多,但也能看出那颗是帝王星。
花颜笑着说,“你是天生的命定的帝王星,四海臣服,周遭星辰因你而变。”
云迟看了一会儿周围星辰,围绕在那颗星周围的星辰太多,哪一颗都很明亮,虽盖不过那颗星,但也十分夺目,他问,“你呢?你是哪颗星?”
花颜笑着摇头,“这些星辰里,都没有我那颗星。”
云迟猛地收了笑意,低头盯紧花颜,“怎么说?”
花颜对他笑着说,“我从出生后被抱出房门之日起,观星象,便没有我的那颗星,每年,我的星辰只有在我生辰之日才能显露。不过今年,与往年不同,显露了两次,一次是三月初三,我生辰之日,一次是夺蛊王之夜。”
云迟眉头拧紧,抱着花颜的手臂收紧,声音蓦地低哑,“这是为什么?”
花颜听到云迟语气变了,感受到他心里也因她的话而揪紧,她摇摇头,轻声说,“我也不知为什么。”
云迟看着她,见她面上带着清风般的浅淡,声音轻若一缕云烟,他忽然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似乎怀里的人儿,忽然也轻的如风似云,他忍不住,将脸贴在她脸上,低沉着声音说,“你我虽然还未曾大婚,但诚然已是夫妻一体,花颜,你告诉我吧!困顿你的癔症,到底是什么?我想等你对我开口,但时至今日,你却想死死地瞒着我,是不是,我还没能入你的心?让你对我信任不过?”
花颜的心猛地缩了缩,手指猛地蜷了蜷,她就知道,醒来逃避不了,躲避不开的事情,便是这一桩了。
怪她克制不住自己,在他面前呕血晕厥,云迟是何等聪明的人,有些东西,岂能瞒得住?
可是“魂咒”二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晓得。
她扣紧贝齿,内心挣扎片刻,然后在他的盯视下,垂下眼睫,低声说,“我昏迷时,听你说,想要与我悔婚?”
云迟面色刷地一变,嗓音蓦地一哑到底,“你……想我与你悔婚?”
花颜沉默,手臂勾紧他脖颈,与云迟悔婚,以前她百般愿意,如今自是千般不愿的,但若是与他悔婚,对他也许是极好的事儿,毕竟,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似在一点点的流逝,她以最强大的抑制力,都不能控制住一旦发生不可预知之事时心血翻涌不呕血,那么,五年都是奢侈。
云迟还这么年轻,年仅弱冠,五年后,他也才二十五而已。若是因为她,他的漫漫一生孤寂到老,实非她所愿。
所以,若是此刻,就此打住,她不再言嫁,他也不再言娶,是否,对他是好事儿?是否还来得及,他再选一位太子妃,与他并看山河?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过长,使得云迟的脸一白再白,在夜色里,几乎不见了血色,但他依旧没吭声,等着她。
他也在想,是否悔婚了,对她便是最好。她不再时不时癔症发作,也不再时不时因他而呕血受伤,兴许,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犹记得,没应允他婚事儿前,她是极好的,活蹦乱跳,明媚而有活力,皎皎如月,肆意洒脱。因为要嫁给他,如今她饱受折磨,风雨侵蚀,而他无能为力。
也许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与她悔婚,自此,再无相连纠缠的轨迹,对她便是最好。
可是悔婚,只想想,便如用刀子在剜他的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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