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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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迟含笑,“她在睡着,且睡得熟,怕是明日才会醒了,我仰慕大舅兄已久,趁机前来叨扰。”
花灼扬了扬眉,也笑了一下,“既如此,倒也好,免得她醒着闹腾人。”话落,他让开了门口,“太子殿下请!”
云迟点头,缓步进了花灼的书房内。
花灼没立即折进去,而是看着秋月说,“你如今歇了大半日,总算是能看了。”
秋月脸一红,跺脚,“公子早先也不怎么好看的,一身风尘仆仆,灰扑扑的,还阴沉着脸,着实吓人,竟然还取笑我。”
花灼失笑,伸手敲她的头,如玉的手指指尖微凉,激得秋月倒退了一步,他笑着说,“好啊,胆子大了,底气也足了,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练出来的?”
秋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失言了,看着花灼,扁着嘴角,一时没了话。
花灼也不再逗她,将信函递给她,“我已经写好了信函,你尽快让人传给天不绝吧。”
秋月接过信函,转头就跑了。
花灼好笑地看着她如后面有狼在追一般地跑远,转身进了房门。
花灼的书房十分大,十分宽敞,一排排的书架,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墙壁上挂了十几幅画像,是从花颜儿时到如今的模样,似乎是每年一幅。
云迟津津有味地一幅幅地欣赏着,脑中同时在想着花颜从小到大的模样,这画功从稚气到娴熟再到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活灵活现,是花颜的成长,也是花灼画功的日益精进。
怪不得花颜说她哥哥的书房里收录了许多她的画像,果然如是。
原来她从小到大,是这样一步步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芳华女子的。
花灼走进来,见云迟在对着墙壁看着花颜的画像,也不打扰他,慢慢地坐下身,动手沏了一壶茶,倒了两盏,然后又摆上了一局棋局。
云迟看了许久,直到将所有的画像都记于心中,才收回视线,看向花灼,笑问,“本宫都依照大舅兄的要求和议程,逐一做妥当,太子妃的嫁妆里,这十六幅画卷,大舅兄就割舍做添妆如何?”
花灼挑眉,果断地说,“不如何,你娶走了我妹妹,还想将这些画卷一并带走?太子殿下,做人可不能太贪心,我若是将这些画卷给你,让你放弃娶我妹妹,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云迟断然摇头。
“那就没得说了!我也不同意。”花灼也断然道。
云迟浅笑,心中早已经知道他不同意,便也不强求,坐在了花灼对面,笑着端起茶盏,看着桌案上摆的棋局说,“那日与颜儿对弈了一局,她昏迷不醒,吓了我几日,大舅兄不会如她一般吧!”
花灼眯了一下眼睛,“她多年不真正碰棋,却为太子殿下开例,你很得意了?”
云迟摇头,“没觉得得意,倒是因担心惊慌了几日。”
花灼拿起棋子,也不问云迟,先落子于棋盘,眉目清淡地说,“我妹妹从小到大,说让人省心也是个让人省心的,说让人担心操心,却又比谁都不省心,太子殿下一心要娶她,当真不怕自己娶个麻烦?头疼一辈子?”
云迟失笑,也拿起棋子,落子于棋盘,“本宫不怕麻烦,大舅兄不必担心,我以诚心娶她,要的便是她这个人,她无论如何,在我眼中,都是极好的。”
花灼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记着太子殿下这句话了,但愿你无论何时也不会忘了这句话。”
云迟点头,“有劳大舅兄记着了,本宫不会忘。”
花灼收回视线,又看向棋盘,“她有许多优点,但也有许多缺点。”
云迟颔首,微笑着说,“我知晓。”
花灼继续落子,道,“有时候,她十分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在临安花家,有我压在她头上,尚能压制管制得住她,待以后,太子殿下既不能欺负了她,但也莫要纵容了她。”
云迟也继续落子,笑着说,“她嫁给我,自此与我夫妻一体,不同于大舅兄与她是兄妹,我虽不太懂夫妻相处知之道,但也知晓一些,夫妻相处,讲求以诚相待,相互尊重,我会包容她,她想必更会包容我,至于大舅兄说的纵容,我只怕,我纵容她,她却纵容我更甚。以后还望大舅兄多费神提点了。”
花灼又抬眼瞅了云迟一眼,终于笑着扬眉,“以太子殿下的身份,能悟透这一点,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云迟微笑,“我对她珍之视之,妥帖安置,不敢出一丝一毫差错,如今是,以后亦是。让她嫁给我本就是委屈了她,在其他方便,便不能让她再委屈了。”
花灼点点头,收了笑意说,“让她嫁给你,虽是你以命相救,她以身相许,但也的确是委屈了她,这委屈,好比天高海深了。苏子斩虽许多地方不如你,但若是嫁给他,她一定不会很辛苦。但如今她却是在走一条万分辛苦的路,你大约看不见,但不等于没有。”
云迟抿唇,颔首,“我知道。”
花灼看着他,见他眸色深深,他收回视线,嗓音平和了些,“你知晓就好,这话除了我说,也没人会与你说了。”
第二十八章(二更)
花颜从晌午后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她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蒙蒙亮。身边不见云迟,被褥平整,不见躺下过的痕迹,她慢慢地坐起身,披衣下了床。
采青听到动静,在门外小声喊,“太子妃,您醒了吗?”
花颜“嗯”了一声,来到房门口,打开房门,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对采青问,“太子殿下呢?他一夜未睡?去了哪里?”
采青点头,小声说,“太子殿下昨晚去了花灼轩,我听秋月姑娘说,先是与花灼公子下了三局棋,然后二人又比试武功剑术,你来我往地过招了一夜,如今似还未尽兴。”
花颜倚着门框,闻言懒洋洋地笑,“看来那三局棋是和棋了?”
采青眼睛晶亮,敬佩地点头,“是呢,奴婢听秋月姑娘说,是三局和棋,太子殿下和花灼公子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间,云影和十二云卫都跑去花灼轩围看了,据说十分精彩。”
花颜笑看了采青一眼,“你没过去是因为要留在这里照看我?”
采青吐吐舌,“奴婢怕您夜里醒来饿,没敢离开。”
花颜微笑,采青对她着实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了,她笑着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采青顿时欢喜地点头。
花颜随意地梳洗穿戴妥当,出了花颜苑,去了花灼轩。
花颜苑与花灼轩本就比邻而居,刚踏出花颜苑的院门,便听到了花灼轩里传出宝剑相击金铁交鸣的打斗声。
采青兴奋地说,“殿下从不轻易与人动手,如今竟与花灼公子比试了一夜。”
花颜笑着说,“我哥哥也不轻易动手,如今难得遇到太子殿下。”
采青立即说,“太子妃,咱们快点儿!”
花颜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脚步加快,很快就到了花灼轩。
花灼轩门口,云影和十二云卫或站在门口,或骑在墙头上,还有花家被惊动的暗卫,围了满满的一群人。
云影和十二云卫听到脚步声,见是花颜,连忙转过身或者跳下了墙头,对她规矩地见礼,“太子妃!”
花颜摆了摆手,“我也过来看看,你们随意。”
云影和十二云卫脸上难得见到十分兴奋的神色,齐齐点头,又都归了早先的位置继续观看。
花颜缓步进了花灼轩。
在满院的花树中,有两个人影在过招,正是云迟和花灼。
剑雨扬起满院的花瓣飞扬,在花树中,两个人,两柄剑,衣袂飘飞,身影和剑光都快如闪电。
真正的难分伯仲的剑术和武功。
采青惊叹不已,“好精妙的剑术,好精彩绝伦的过招!”话落,她问花颜,“太子妃,奴婢见识浅薄,看不出来,您觉得谁能赢啊?”
花颜笑着说,“再打上三天三夜,也难分胜负。”
采青欷歔,“那怎么办?太子殿下和花灼公子会不会一直打下去?他们这样,谁能分开他们啊?”
花颜笑而不语。
采青又兴奋地转过头,继续观看。
秋月走过来,对花颜说,“小姐,您醒了?昨晚未吃晚膳,可是饿了?”
花颜摇头,“不饿。”
秋月低声说,“昨日公子书信一封,送去了桃花谷,若是子斩公子情况稳定,公子请师傅来一趟临安为小姐看诊。”
花颜点点头。
秋月又说,“太子殿下和公子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个头啊?都一夜了。”
花颜笑着说,“稍后我便有法子分开他们,让采青看一会儿,她惦记了一夜。”
秋月点点头。
采青闻言转过头来,清脆地道谢,“多谢太子妃想着奴婢,一小会儿就好。”
秋月笑看着她说,“你能跟在小姐身边侍候,有福气得很,小姐待人素来极好,掏心掏肺的。”
采青重重地点头,“奴婢也觉得自己有福气得很。”话落,又转过了头去。
花颜寻了个地方坐下,望着那剑雨飞花中的二人,笑着说,“同传一脉,临安花家与世无争,潜心修习武功剑术,好上一筹理所当然,但是云迟自小浸淫学习帝王谋术,武学功法还能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说,他本身天资便得天独厚了。”
采青颔首,“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的武功剑术,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登峰造极。若非与他过招的人是公子,怕是当世最好的剑客,在他收下也过不了百招。”
花颜伸手接了几片花瓣,笑着说,“真是糟蹋了这花灼轩的满院繁花了。”
采青也心疼不已,“这一回不知道要熬多少好药,才能给这些花树补回来。但偏偏我也没敢因为心疼花树而破坏太子殿下和公子两个人的兴致。”
花颜莞尔,“人生得遇对手,三生之幸,难得的很。”
秋月点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采青走过来,对花颜说,“太子妃,奴婢过了眼瘾了,快到早膳的时辰了,您让他们停手吧!这样打下去,万一把太子殿下和花灼公子都累到可不太好。”
花颜也觉得过招了一夜也差不多了,伸手捡了一根树枝,瞅准机会,对着二人中间掷了过去。
她的力道拿捏得正好,不轻不重,恰恰落在二人中间,相互地阻隔气劲。
随着那根树枝到,二人的剑也随即到,齐齐地刺到了那根树枝上,霎时,一根树枝在双重的剑气下化成了粉末,与花瓣一起,四散飞扬起来。
花灼和云迟各退了一步,齐齐向花颜望来。
打得太尽兴和过瘾,早先二人没发现她已经来了且看了半个时辰了,如今她出手,方才看到了她。
云迟当即收了剑,对花灼笑着说,“大舅兄的剑术,让本宫佩服。”
花灼也收了剑,清风云淡地浅笑,“太子殿下的剑术,名不虚传。”
云迟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快步走向花颜,三两步便来到了她身边,笑着说,“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清晨寒露未褪,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
采青连忙认错请罪,“是奴婢错了,奴婢心心念念着过来看殿下您和花灼公子过招,忘了晨起寒气重了。”
花颜看了采青一眼,笑着拉住云迟的手,“不怪采青,如今酷热时节,清晨也不冷的。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见你们打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开的架势,便想着该吃早饭了,你们若是要打,吃过早膳再打。”
云迟反握住她的手,确实没感觉到冷意,闻言不由失笑,“的确有些累了,不打了。别说三天三夜,便是十天十夜,输赢也不见得有定论。”
花灼缓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花颜一眼,点头,“气色比昨日好多了。”
花颜歪着头瞅着花灼笑,“今日不去松鹤堂了,我们就在哥哥这里吃早膳了。”
花灼点头,对一旁的小厮说,“去告诉太祖母一声,太子殿下和妹妹在我这里用早膳了。”
小厮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发现,下了三局棋,过了一夜招后,花灼对云迟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看着他不像是抢走了他妹妹的人了,而是认可地将他当做妹婿对待了。
花灼轻易不喝酒,今日难得令人温了一壶上好的佳酿,与云迟喝了几杯。
早膳后,花颜考虑到二人过招了一夜,多少都会累,便嘱咐花灼休息,拉着云迟回了花颜苑。
云迟沐浴后,躺在床上,笑着对花颜说,“昨日辛苦一夜总算没白费,到底是让你哥哥待我像是待妹婿了,真不容易。”
花颜好笑,“天下本就没有白费的苦功,好了,你快睡一会儿吧!”
云迟看着她,“你呢?”
花颜耸肩,“我刚睡醒,总不能再陪着你睡,也睡不着了。”
云迟伸手拉她,“我想你陪着我。”
花颜看着他,一夜未睡,这人不见多少疲惫,容色如玉,颜色华贵,每逢这般有要求时,都带着几分执拗,她抿着嘴笑了笑,柔声说,“好,我陪着你。”
云迟握着她的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花颜便懒洋洋地靠着靠枕倚在云迟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云迟不多时便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浣纱格子窗照进屋里,明媚地打在床上一睡一卧的两个人身上,花颜苑静静的,室内也透着静谧的安宁。
第二十九章(一更)
云迟睡了半日,睁开眼睛,花颜还躺在他身边,也没做什么,安安静静地,似乎一直在陪着他。
云迟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晌午,他眉目微动,支起身,对花颜问,“都到晌午了,你一直在床上陪着我?”
花颜见他醒了,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说让我陪着你,我答应了,自然要陪着你了。”
云迟失笑,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拽进怀里,刚睡醒,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这般实心眼,让你陪,便一直一动不动地陪着,是不是很无聊?”
花颜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揶揄地说,“没有,欣赏睡美人,一点儿也不无聊。”
云迟低笑,“不成想本宫的太子妃还是个喜好美色的。”
“一直就喜好美色。”花颜一本正经地点头。
云迟又笑了一声,轻吻了她唇角一下,心情愉悦地说,“睁开眼睛便见你安静地待在我身边,这种感觉实在好。”话落,他“唔”了一声,“想到与你分开半年,便割舍不得,舍不得回京了,你答应我好不好,若是我抽不开身,你就每日与我书信一封,让我知道你每日都在做什么。”
花颜大笑,“我的太子殿下,不至于吧?若是被人知道,一定会笑话你的。”
云迟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至于的,我不怕被笑话。”
花颜见他认真的,笑着答应他,“好,每日一封,你别嫌我烦。”
“不会的。”云迟笑着摇头。
花颜笑着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云迟想了想,舍不得地说,“还想再多待两日,三日后吧!”
花颜点头,“起吧,用过午膳,我带你出去转转,临安有许多美景,你难得来一趟。”
云迟放开她,坐起身,含笑问,“我们这般出去,不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吧?那一日进城,着实记忆犹新。”
花颜想笑,嗔了他一眼说,“那一日还不是怪你,五百台的聘礼,便那样大张旗鼓地抬进临安,任谁也要出来瞧热闹,如今外面也还议论得热闹呢。”
云迟笑着问,“都在议论什么?”
花颜抿着嘴笑,“在议论,太子殿下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娶临安花家的花颜,花颜有什么好?真没看出来!太后又气病了,满朝文武也都惊掉了下巴,皇上每日一封信函,催促你赶紧回京,似乎也身体抱恙了。”
云迟伸手点她额头,又气又笑,“你身在庐中,遍知天下事儿吗?”
花颜煞有介事地说,“如今天下都盯着临安啊太子殿下,你知道多少人涌来临安探查消息吗?如今临安当真的确是人满为患。”
云迟收了笑意,看着她说,“因为我势必要娶你,让临安受万众瞩目,我也莫可奈何,但是你放心,以你哥哥的本事,他能护得住临安的,待将来,一旦风云变动,我也不会对临安袖手不管,这是你家,我守天下之大家,自然也包括临安一地。”
花颜心下动容,面上扬起盈盈浅笑,“太子殿下德荣兼备,恩施天下百姓,我不怀疑,有朝一日,这天下一定会在你手下创一个登峰造极的盛世的。哥哥不许我自逐家门,那么,自此临安,就与殿下一体同心了。”
云迟低头吻她,深深浅浅,嗓音低哑,“花颜,娶你三生之幸。”
花颜暗暗地想着,三生之幸不见得,但她此生一定不会让云迟因她而不幸,几百年前,她未托花家下水,几百年后躲不过,那么,便不躲了。
用过午膳,花颜让秋月取了两顶笠帽,她与云迟,一人戴了一顶。
秋月看着二人戴好笠帽,左瞧瞧,右看看,还是说,“太子殿下和小姐即便戴了这东西,也遮不住清贵的风骨,明眼人还是一看就能看出来太殿下非富即贵,还是易容吧!”
花颜笑着说,“大热天,易容实在难受得紧,便就这样吧!寻常百姓们不会生事,这样少了些麻烦,至于明眼人,既然是明眼人,那么就让他们看看好了。”
秋月点点头,“也是,近来咱们临安,实在是太热闹了!公子说,不止京城来了大批人,北地也来人了。”
“哦?”云迟偏头看向秋月,“北地?来了什么人?”
秋月道,“有几个世家的人,公子清楚,奴婢不太清楚,今日只听公子提了一句,说原来北地的人也喜欢凑热闹。”
云迟若有所思。
花颜笑着说,“北地三大世家,苏家、程家、林家。既然惊动了哥哥,想必三大家族都来人了,且来的人物不小。”
云迟眉眼淡淡温凉,“本宫平复西南境地,又来花家求娶,看来对北地冲击不小,竟然都涌来了临安探听消息。”
花颜笑着看了他一眼,“天下因你我的婚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北地来人探查消息是否属实也正常,走吧,这几日,外面的人探查不到花家府内情形,都等急了,我带你出去转转,让他们查探个确实。”
云迟失笑,“原来你不是为了带我出去玩,是目的不纯,想要赶人出临安。”
花颜嗔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临安的各大酒楼客栈都住满了人,茶楼酒肆,画舫巷陌的生意都异常好做,我才不赶人呢,就是单纯带你出去转转,体会一番临安的风土人情。”
云迟笑着握住她的手,“那就走吧!”
二人说笑着,出了花颜苑。
秋月没跟着,忙着熬药给花灼轩那些被摧残了的花树,叫了一个与花离差不多年纪的叫花容的小少年陪着,小忠子和采青跟着,十二云卫和花家的暗卫也暗中跟着二人,出了花府。
花容与花离一样,喊花颜十七姐姐,没有花离性子活泼跳脱,是个十分乖巧俊秀的小少年。
云迟多看了他两眼,他的脸便红了红,云迟笑着对花颜说,“根骨不错。”
花颜莞尔,点头,“花容与花离一起随哥哥住在花灼轩,一起习武,但花离贪玩,不专心,喜欢奇巧之术,所以,武功学的不精,基础不扎实,但花容不同,不但聪颖,也耐得住性子,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学得扎实,哥哥十分喜欢他。”
花容听到花颜夸奖,脸更红了。
采青有趣地看着花容,清脆爽利地说,“太子妃,原来男孩子脸红起来,也很漂亮的。”
花颜大乐,“是呢!”
花容似有些微囧,但还是笑着说,“十七姐姐取笑我!”
一行人走入街道,两旁花树繁密,满城似乎都飘着花香,不愧是临安花都。
街道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丝毫不次于京城繁华。
花颜带着云迟,悠闲地走在街道上,虽引起了不少人注目,但因二人都带着笠帽,所以,也未引起太大的动静。
走了两条街后,云迟笑着感慨,“临安真是人杰地灵。”
花颜笑着说,“得益于千年的积累,花家不贪心天下,能守一城百姓安稳足以。”
云迟颔首,“几百年前,太祖爷从临安通关之后,便曾感慨,花家之大义。”
花颜默了默,浅浅地笑了笑,“对太祖爷来说,花家是大义了,对后梁来说,到底是江山崩塌,社稷覆灭。”
云迟忽然偏头瞅了她一眼,笠帽遮掩,看不到她面上的神色,但他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虽谈笑自诺,但就是不对,他停住脚步,对她轻喊,“花颜!”
花颜眼底的雾气散去,隔着笠帽,对他微笑,“嗯,在呢。”
云迟握紧她的手,笑着说,“你说的原也没错,但后梁末年生灵涂炭,已到了末数,谁也挽救不了,只能重新洗牌,花家免一城战火,算是造了福祉。”
花颜看着他,轻声问,“云迟,后梁乱世末年,重新洗牌是有定数,如今天下算得上是安平,你又为何要熔炉百炼这个天下呢?”
云迟一字一句地说,“南楚历经数百年,已经到了外表看着繁华,但实则裹脚繁冗的地步,利民政策难以推行,五年前,川河谷大水,便多因各大世家保其在川河谷任职的不成器子弟而层层隐瞒,导致对川河谷援救不及,险些尸横遍野,毁了社稷民生,当年我便意识到,南楚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革的地步。”
花颜点头,“寒门学子难出头,天下各州郡县城池官员,十有九成被各大世家子弟盘踞,的确如你所说,这个天下,是要改一改了。为社稷民生长远计,便不能安于一时安稳。”
云迟颔首,“正是!”
第三十章(二更)
花颜领着云迟在街上转了几圈后,累了,便择了一处茶楼,走了进去。
茶楼里正在说着太子殿下雷厉风行地收复西境之事。
云迟坐下来听了一会儿,对花颜说,“人人都道我收复西南境地功绩卓绝,却殊不知,有七成功绩我是仰仗了我的太子妃。”
花颜喝了一口茶,隔着笠帽的轻纱浅浅而笑,“我有什么七成功绩,无非是那个捣乱的,却不小心帮了你而已。”
云迟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给我捣乱,却又不小心帮了我,那么这个天下……”
他话未说完,花颜接口说,“乱了!”
云迟失笑。
说书先生讲的书虽然有很多地方失真,但不失精彩,所以,花颜听得极其有味,除了喝茶外,还点了几碟坚果和瓜子。
云迟难得来茶楼酒肆这种地方,鲜少听民间说书先生说书,是以,也听得有趣,不过他只喝茶。
花颜偶尔剥了瓜子递到他嘴边,他也不拒绝,张口吃下。
采青和小忠子站在二人身后,十分乐呵地一边听书一边看着二人。这样的太子殿下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太子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的感觉。
一场书说完,天色已然不早。
二人出了茶楼时,已到了傍晚。
花颜笑着问云迟,“累不累?”
云迟对她挑眉,“我若说不累,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花颜笑着说,“去画舫,灵湖画舫在掌灯十分,最是热闹,是临安的一景,让你真正地见识临安风貌。”
云迟含笑点头,“好!”
于是,花颜便带着云迟出了城,向灵湖走去。
傍晚的街道上,家家门前已经掌了灯,将街道照得十分明亮,但这还不算亮,出了城后,走出三里地,来到灵湖河畔,云迟才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明亮。
整个灵湖江畔,一排排的画舫湖船,依次排列,船头的桅杆上都镶嵌着夜明珠,一字排开的湖船将整个灵湖照得如同白日。
放眼望去,整个灵湖看尽眼底。
有轻纱薄裙脂粉钗环莺歌燕舞的美人红袖招展,有对酒当歌迎风品茶的风流才子吟诗作赋,有杂技杂耍班子展示十八般令人惊叹的绝技……
入目所及处,一片繁华,互不干扰,却又相得益彰。
花颜笑着抬步走向一处美人莺歌燕舞的画舫,云迟见此,伸手拽住她,“这么多的画舫,你怎么偏偏往那里走?”
花颜回头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乐不可支,“哎呦,我的太子殿下,你不会没进过这种画舫,连踏上去也不敢吧?”
云迟见她笑得花枝招展,笠帽轻纱被风吹起,容色比灵湖的湖光还要美三分,伸手握住她的手,气笑说,“你这喜欢美人的性子,既让人恼不得,又让人无可奈何。”
花颜笑得欢畅,反手拉住他的手,“走啦!带你见识见识。”
云迟无奈,只能被她拉着上了那处画舫。
船头迎客的主事人见到二人,目光流连片刻,眉开眼笑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这处画舫很大,很是宽敞,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二人走进来,不少人的目光都向二人聚来。
花颜拉着云迟,择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带着笑意地说,“但凡好菜,都摆上来,好茶,也端上来。我哥哥喜欢听《灵湖醉月》,让媚儿姑娘也过来唱一曲。”
云迟偏头瞅花颜,没言声。
画舫的主事人是个风韵美人,看着二人,笑着点头说,“公子既然喜欢风月曲调,《灵湖醉月》虽好,却也是老的调子了,不如就听听媚儿姑娘新谱的曲子《红粉香笺》,这个更有韵味。”
花颜笑吟吟地说,“那就两个都唱,比较一番。”
主事人笑着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有姑娘端来上好的青碧茶,衣袂带着脂粉香,素手分茶洗茶,动作柔美。
云迟忽然伸手将花颜拽起来,“你来!”话落,对那姑娘说,“这里不用侍候,你下去吧!”
那姑娘一怔,似乎没遇到这样的客人。
花颜低笑,对那姑娘摆手。
那姑娘退了下去。
花颜接手了姑娘的活,随意地摆弄着茶具,看着她漫不经心,但不出片刻,袅袅茶香挡都挡不住地飘散在了整个船舱里。
云迟微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便知道你一定沏得一手好茶。”
花颜偏头隔着轻纱嗔了他一眼,“明明我也可以坐在这里享受,偏偏被你拉出来干活。”话落,又笑起来,“不过得你一句夸奖倒也值了。”
云迟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唇齿留香,当真是觉得,任何事情,除非花颜不做,只要做,就会做得最好,谁也难及。
隔桌的一位年轻公子忽然站起身,来到这边桌前,拱手见礼,“在下闻得这位姑娘沏茶手艺了得,茶香四溢,在下也是爱茶之人,可否厚颜讨得一杯喝?”
云迟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这人。
花颜也抬头,只见这人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墨韵坊的锦绣衣锦,足登着金香阁的缎面薄靴,样貌极好,清俊秀气,眉眼温和,带着善意。腰间系着一个香囊,香囊里飘出丝丝安神香。
她笑着开口,“我哥哥若是同意,我就没意见。”
云迟忽然伸手弹了她额前的笠帽一下,温和地笑着说,“惯会调皮,明明是未婚夫君,你却口口声声叫哥哥,没白地叫人误会,平添麻烦。”
花颜失笑,“未婚夫君此时也不能喊夫君,你比我大,自然喊哥哥,也没错的。”
云迟似是接受了她的说法,轻抚云纹水袖,放下了茶盏,对那年轻男子说,“阁下既是爱茶之人,便坐吧!”
那人笑着道谢,缓缓地坐在了二人对面。
花颜动手端了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向隔桌瞅了一眼,方才就他一人坐在那桌,似是只身前来,他笑着问,“公子初来临安?”
那人似乎真是爱茶之人,端起茶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大为夸赞了两声“姑娘真是好手艺,好茶。”话落,回答花颜的话,“早就对临安慕名已久,难得今年家中同意在下外出游历,便先来了临安。”
花颜浅笑,“公子来临安几日了?”
那人说,“昨日刚来。”
花颜笑着说,“昨日刚来,便来了这灵湖最懂得享受的画舫,公子好眼光。”
那人笑道,“在下对临安慕名已久,据说临安有七宝,一宝是临安的花,冠绝天下;二宝是临安的美人,以柔美著称天下;三宝是临安的茶,青碧清茶,有除却青碧不是茶之说;四宝是临安的曲艺,媚儿姑娘一曲,听者神魂皆醉;五宝是临安的山水,天断为关山,九曲不河山;六宝是临安的夜市,有不夜城之说。”
花颜见他一口气说了六宝,笑着问,“头一次听有人这般评价临安,倒也十分贴切,那七宝呢?”
那人看了花颜一眼,说,“七宝是临安花家的小女儿花颜,在下仰慕已久。”
花颜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云迟瞅了花颜一眼,如玉的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温和含笑地颔首,“的确说得极其贴切,我也深以为然。”
花颜更是大笑,一时间笑得停不下来。
那人脸微红,“让姑娘见笑了,在下是不是说得哪里不对?”
花颜一边笑一边摇头,对他问,“前面六宝也就罢了,这七宝是花家小女儿之说,让你仰慕?从何而来?”
那人诚然地正了神色说,“普天之下,有几个女子视皇权如粪土?又有几个女子不喜尊贵的太子妃身份而百般抗拒悔婚?除了临安花颜,怕是无一人。是以,在下甚是仰慕,前来临安,想一睹芳容。”
花颜咳嗽一声,又“噢噢”了一声,不由得笑看了云迟一眼。
云迟笑而不语。
那人纳闷地看着花颜,“姑娘笑什么?难道我又说错了?让你这般好笑?”
花颜摇头,笑着问,“那你见到花颜了吗?”
那人摇头,“明日我打算登门拜访。”
花颜顿时高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就在花家?而你口中的花颜,如今可是极心甘情愿做太子殿下的太子妃,聘礼都收了呢。”
那人顿时神色黯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那又如何,不瞒姑娘,在下只是想见见,拜会一番而已,据说花家没太多世俗规矩,想必会让我见,难道太子殿下会不让我见人?她不是还没真正嫁入天家吗?便被看管起来不让见了?”
花颜默了默,笑起来,“太子殿下没那么小气,你明日只管去拜会好了。”
第三十一章(一更)
那年轻男子品味着花颜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云迟含笑瞟了花颜一眼,笑问,“阁下是北地人?”
那人点头,“不瞒兄台,在下正是来自北地苏家,在家中行四。”
花颜有意思地看着这人自报家门,想着北地苏家人都是这么有意思的人吗?北地苏家,有四位公子,最出名的,便是三公子和四公子。
据说北地苏家三公子善兵谋之术,北地苏家四公子善机巧之术。
她浅笑,“公子只身一人来的临安?”
那人摇头,“与我三哥一起来的。”
花颜挑了挑眉。
那人笑着说,“我三哥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我磨不来他,只能自己来了。”
花颜笑着点头,原来北地苏家的三公子也是不喜踏足画舫的正人君子。见他杯盏中的茶水喝没了,便又替他满上了一盏。
那人道谢,“多谢姑娘!”话落,试探地问,“这位公子听起来像是京城口音,来自京城?姑娘的口音却是听不出来,难道也是从京城而来?”
云迟淡笑,“不错。”
花颜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时,主事人带着一名抱着琵琶的妙龄女子进了画舫的船舱,这女子容色极美,行走间婀娜风情,娇媚入骨。
花颜的眼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笑吟吟地说,“媚儿姑娘又美了呢!”
媚儿脚步一顿,向花颜看来,眼底波光流转,唇角微弯,露出月牙般的笑,然后看向她身边坐着的云迟,很快就正了神色,屈膝见礼。
主事人笑呵呵地说,“媚儿本是被彩春芳的船包了场,但姑娘点名要媚儿姑娘,我只能先将她带了过来,好在就两首曲子,唱完再赶去彩春芳的画舫也来得及。”
花颜笑着伸手入怀摸出一对金铃铛,轻飘飘地递进了主事人的手里,笑着说,“多谢姐姐了!我带哥哥来见识一番,两首曲子就好,耽搁不了媚儿姑娘太多时间。”
主事人顿时笑容深了,不客气地笑着收了,“多谢姑娘。”
媚儿寻了个地方落座,便拨弄琵琶,弹唱起来。
先一首是花颜点的老曲《灵湖醉月》,后一首是主事人推荐的新曲《红粉香笺》。
花颜听着不觉得什么,只觉得妙不可言,云迟喝着茶,有笠帽黑纱遮掩,也看不出多余神色,那北地苏家的四公子却是听得面色潮红,频频喝茶,其余人则听的神魂颠倒,神思不属。
两首曲子唱罢,花颜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串碧玉莲花珠,不见她如何动作,却轻飘飘地轻而易举地套进了媚儿白皙的手腕上,笑吟吟地说,“这新曲子真是好曲子,红粉不知事,春风度玉人,妙极了。”
媚儿笑脸弯弯,“多谢姑娘赏!”
“客气了!”花颜摆手,“不耽搁你了,快去吧!”
媚儿抱着琵琶站起身,又对云迟福了福礼,转身向外走去。
她刚走两步,外面进来了一波人,这一波人当前一名女子,芳华年纪,容貌娇美可人,面上带着丝娇憨,后面跟着几位年纪不等的男子,她进来后,一眼看到了媚儿,顿时说,“明明是我们包了媚儿姑娘在彩春芳的场子,谁这么大的脸面将人半路劫了来晾了我们的场子?”
花颜看到这女子,微微挑了挑眉。
主事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片刻的功夫,包场子的人便找了来,她连忙上前,笑着赔礼,“是我见天还未黑,便做主将媚儿请来片刻,这就过去彩春芳,让姑娘辛苦找来一趟,对不住,今日彩春芳的场子钱,我给姑娘打对折。”
那女子竖起眉,看了主事人一眼,似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银子本姑娘不看在眼里,你只说,是什么人让你这么给面子,姑娘我可是三日前定的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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