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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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来到灵云寺,寺中住持携带众僧已经依次排开等在山门前。
除了众僧外,还有京中各贵裔府邸家眷仆从,也在门口等候恭迎,听说太子驾临,既然都住在灵云寺,依照尊卑规矩,自然都要前来迎驾,不敢避而不见,知而不接。
一众人里,苏风暖一眼就看到了许云初,还有立在他身边的许灵依。自然也看到了王夫人、苏夫人、刘嬷嬷。
除了皇上指派的御林军外,太子身边只有冯盛,他虽然身份比这里迎接他的所有人都尊贵,但却不是前呼后拥仆从成群,即便加上一个凤阳和苏风暖,也着实看起来单薄的可怜。
尤其是凤阳和苏风暖二人身上的气息,实在不像是个会侍候人的。
马车来到门口,除了身上有诰命身份的夫人和几位高僧外,一众人等纷纷跪在了地上,声音震耳欲聋,“恭迎太子殿下。”
苏风暖听着几乎把她耳朵震聋了的声音,暗暗想着,怪不得人都说皇权大如天,就连如今明显局势对他不利,已经失了一大半势的太子,依旧让人甘愿下跪。自古以来那些人为了皇权天位争名夺利斗个你死我活所作出的那些脚踏白骨之事儿,也在这时很好理解了。
冯盛上前恭敬地挑开车帘,伸手去扶太子下车。
太子慢慢地从车内走出,站在一旁,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苍白的脸色被阳光一打,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他平平静静地摆手,“平身。”
众人叩谢,齐齐起身。
住持方丈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听闻太子奉皇命要在灵云寺沐浴斋戒三日,敢问太子是要住在寺中还是每日沐浴完法事再下山住去灵云镇?”
太子看着他道,“住在寺中。”
住持连忙说,“老衲这便着人安排。”
太子点点头。
住持又问,“太子舟车劳顿,沐浴礼佛之事是从明日开始?还是从今日开始?”
太子道,“本宫从灵云镇来此,路途不远,不甚劳累,不需要休息,就今日。”
住持点点头,“太子请。”
太子抬步跨入山门,侧身而过许云初身边时,他脚步顿住,偏头看着他,“小国舅融在一干女眷中,本宫险些认不出来。”
许云初微笑,“太子大病初愈,眼神有些许欠妥,也能理解。”
太子不再多言,转回头,抬步向里面走去。
凤阳和苏风暖自然是跟在她身后跨入山门。
凤阳来到许云初身边也脚步顿住,偏头看着他,“小国舅融在一干女眷中,不止太子没看出来,本少主也没看出来。”
许云初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说,“凤少主容颜雌雄莫辩,远远看来,我还以为太子是带了两名婢女。”
凤阳也不再多言,转回头,抬步向里面走去。
苏风暖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前面的太子听得清楚,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凤阳自然听得更清楚,也转回头看她。许云初的目光以及周围一众人等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苏风暖伸手捏了捏嗓子,在无数目光中收了笑,眼神坦荡得很,看了一眼天,说,“这天气不错,今天应该没雨。灵云大师不知道是道法不够还是诚心不够?这雨求得真少,只前夜下了那么一点儿,不够庄稼浇灌的。”
前面走着准备带路的住持方丈和一众僧人顿时都目光如炬地瞅向她。
苏风暖摸摸鼻子,敢在人家山寺门口踢人家得道高僧的场子,确实不怎么地道。她咳嗽了一声,眼神更坦荡地说,“头有点儿晕,这太阳晒得实在太热了。”
凤阳本来因为她发笑而沉着的一张脸顿时忍不住喷笑,伸手一把拽过自言自语的她,恶声恶气地说,“果然是晒糊涂了,再胡言乱语,太子发怒,将你乱棍打死。”
苏风暖被他拽着走了一步,嘟囔,“佛门清静之地,不能杀生。”
凤阳一时无言。
前面的太子却笑了,他的笑容有点儿浅,但却是真实的,开口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也带了一分笑意,“本宫不随便打杀人,不过你的头再晕下去,难保不被方丈赶出山门。”
苏风暖有些讶异地看着太子的笑容,虽然他的容貌不十分出挑,只能算中上,但这一笑,却如春风十里桃花开,让他本就孱弱苍白的眉目都生动了一般,她愣了愣。
太子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住持方丈瞅了瞅苏风暖,不认识,又瞅了瞅拽着她的凤阳。心下揣思,能在凤少主和太子面前如此随意的女子,自然不是如她的婢女打扮一般简单。
他笑了笑,道了声“阿弥陀佛”,回应她的话说,“灵云师兄道法虽然高深,但也是凡人。向天求雨,自然急不得。不过师兄说,明日夜晚,会有大雨。应是不会说错。”
苏风暖又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住持将太子迎入达摩院,一众人等也浩浩汤汤地跟到达摩院。
达摩院搭建了高台,灵云大师坐在高台上,除了护卫山寺的僧人,只有他一人,未曾出去迎太子。但这时见太子来到,还是起身施礼,道了句,“阿弥陀佛,恭迎太子。”
太子摆摆手,“大师不必多礼,本宫奉父皇之命来沐斋,大师只管依照安排进行就是。不必照拂本宫。”
灵云大师点点头,看向太子身后的凤阳和苏风暖,怔了怔,失笑,“凤少主别来无恙。”
凤阳随意地拱了拱手,“大师风采更胜了,本少主也来沐沐佛光,求佛祖赐一个媳妇儿。”
灵云大师大笑,“天下谁人求不到媳妇儿,也不会是凤少主求不到。”话落,他挥挥僧衣的袖子,“住持师弟,给太子和凤少主看座。”
住持连忙点头,命人看座。
灵云大师看向苏风暖,眉毛动了动,又补充了一句,“也给这位……女施主看座。”
苏风暖眼皮翻了翻。
住持连忙应是。
三把椅子,一前两后,放在高台一侧。太子坐了上去,凤阳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苏风暖看看前面,看看旁边,又看看高门贵裔府邸一众人等陆续地盘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包括她外婆和娘,以及刘嬷嬷。许云初则是没入场,站在最后方,似乎没有听沐的打算。她收回视线,也一屁股坐了上去。
达摩院静了下来,灵云大师继续讲佛法,佛音鸣鸣,钟声悠悠,有净化人心之效。
太子脸色平静,从坐下后就没动,似乎听得认真。
凤阳身子坐得不直,苏风暖的身子也有点儿歪,其余众人等,都端正而坐,面相十分虔诚。
苏风暖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偏头看太子,没有丝毫不耐烦,她又看了一眼凤阳,见他神色虽然不虔诚,但似乎也仔细在听讲经。她悄悄站起身,准备溜出去。
凤阳一把拽住她,用口型问,“你去哪里?”
苏风暖想说去四处转着玩玩,这里闷死了,但她估计自己若是说出来,这凤少主一准不让她去。她扭捏了一下,憋出两个字,“如厕。”
凤阳顿时嫌弃地松开了手。
苏风暖轻松地出了场地,很快就出了达摩院,想着尿遁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了,以后要常用用。
她虽然出来了,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要不然还去外婆和她娘安置在这里的斋院睡觉?今儿外婆和娘的身边没带着小池,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她这样想着,便抬步打算去后山斋院。
她刚走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许云初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响起,“姑娘易容了,在下险些认不出来。”
苏风暖脚步一顿,想着许云初的眼睛可真够毒辣,她的易容术虽然简单,但自诩手法精妙,尤其是还改了声音,他竟然仍旧认出了她。
她慢慢地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打招呼,“原来你就是小国舅啊,以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许云初距离她一步的距离站定,闻言微笑,语气颇有深意,“姑娘更是让在下刮目相看。若不是因为你跟在凤少主身边,且言语随意,在下也识不出姑娘这样精妙的易容术,竟然连声音也能改。”
苏风暖眨眨眼睛,“易容不易音,跟没穿衣服一样。易容自然要易音的。”
许云初含笑看着她,“凤少主和姑娘怎么会跟随太子殿下一起?”
苏风暖也不隐瞒,如实说,“凤少主是太子殿下请来的护卫,我则是凑数。”
许云初笑着点头,“太子殿下离京匆忙,皇上令他从简,他确实贯彻得到底,东宫内一个随身护卫和侍候的人都不曾带。”顿了顿,他道,“不过太子殿下请了凤少主,无异于请千百护卫。”
苏风暖不置可否,凤阳是谁啊,抵千百护卫还是少说的。
许云初看着她,“姑娘看来不喜听佛法?”
苏风暖回头瞅了一眼,达摩院内,高高的轩台上,灵云大师一身佛衣袈裟,口中念念有词,诵经的模样宝相庄严,与吃鱼的老和尚神态一点儿也不相符。轩台下,坐着太子和凤阳,前面一排坐着灵云寺的各院长老,之后就是设了蒲团,坐着国丈夫人、丞相夫人、安国公夫人、景阳侯夫人、平郡王妃、王夫人、苏夫人以及各府小姐。还有些前来沐浴佛音的市井百姓,身份不及贵裔府邸众人者,不见雅坐,也不见身下有蒲团铺垫,都虔诚地半跪在石砖地面上。
她收回视线,微微哼了一声,“没趣,不听也罢。”
许云初看着她,“姑娘似乎对佛事不止不喜,心里更是不以为然。”
苏风暖也看着他,道,“我不是不喜佛事觉得没趣,更不是对佛法不以为然,我也尊重佛道,但是佛门口口声声讲究众生平等,却做着不众生平等的事儿。你看看,太子尊贵,凌驾众人,坐着雅座。高官厚禄贵裔家眷者虽然没有座位,却垫着厚厚的蒲团,而平民百姓却面对的是冷硬的石砖。其实,所有人的向佛之心应该都不少,百姓更虔诚。但佛祖面前,却也不平等。”
许云初闻言也向内看了一眼,缓缓点头,“佛门较之天下,已经算是众生平等之地了,据说天下很多地方,寻常百姓们连边都沾不着,想面对冷硬石砖的机会也没有。”
苏风暖想着这说的倒是事实,点点头,对他道,“我也不是愤世嫉俗之人,更不是认为天下就该众生平等,而是比较不喜口不对心。天下别处不管如何,至少没口口声声说众生平等。而佛门则是打着口口声声众生平等弘扬佛法的旗号,却做着不是众生平等的事儿。没有蒲团是小事儿,百姓们不会不满,甚至认为,理所当然,否则如何区分身份贵贱?只是我各人脑子犯抽时有些看不惯。”
许云初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姑娘是性情中人。”
苏风暖“哈”地一笑,对他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我只当这是夸了。”
许云初道,“确实是夸。”
苏风暖看着他,挑眉,“小国舅不进场沐浴经,该不会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许云初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甚喜佛事,但却喜佛门清静。心中有佛,沐不沐经,却也不必拘泥。”
苏风暖点头,“这话确实有理,我虽不喜佛事,很多时候,倒也极爱往佛门之地跑。”话落,又道,“佛法、佛心与佛门之事,丝毫不冲突。我虽然有点儿看不惯连佛门也做不到众生平等,但也知道,佛门要生存,没有捐献,僧人也只会而饿死。各贵裔府邸每年都捐献大笔金银,比寻常百姓贡献得要多很多倍。”
许云初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苏风暖又道,“佛法和佛心天下大同,人人可修,但却不必人人出家来修或者沐斋来修。心中有佛,处处皆善。心中无佛,身处佛门也是无道之人。所以,修佛心即善心,和听不听**与入不入佛门,其实没什么关系。”
许云初含笑,“姑娘所说,即是我所想。”
苏风暖笑了笑,不再继续说,就此打住话。
许云初却对她道,“姑娘如今从里面出来,不知有何去处?”
苏风暖自然不会说想去她娘所住的斋院睡觉,含糊地道,“随意转转。”
许云初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问,“姑娘以前来过灵云寺吗?”
苏风暖点了点头。
许云初道,“在下左右也无事儿,姑娘看来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我们随意转转?正好我有些话也憋在心里好久了。”
苏风暖想拒绝,脑中思索着理由时,许云初看着她似笑非笑,“姑娘这一次不会又要想办法躲着我?”
苏风暖所有想法顿时打住,一时有些无语,半晌,挤出一句话,“我何时躲着你了?”话落,她笑着扬起脸,“要早知道你是小国舅,靠着你的身份增彩的事儿,我怎么也不会躲?以前不是一直有事儿嘛,你早告诉我就好了。”
许云初失笑,“姑娘如此聪颖,怕是早就知晓在下身份了。不过在下一直还未猜透姑娘身份,至今连个名字也不可知。姑娘如今还不打算告知吗?”
苏风暖挠挠头,想着他都问几次了,若是她再藏着掖着,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但若是如实告诉他,这个时候更不恰当了。
她正犯难之际,身后又有人走出达摩院,声音温柔端方地喊了一声,“哥哥。”
苏风暖此时真是太感谢许灵依了,慢慢回身,看向她。
许灵依今日没遮掩面纱,容貌端静柔美,十足十的大家闺秀,莲步轻移,她身后没跟着婢女,走出达摩院后,看着许云初,同时细长的眉眼打量苏风暖,笑得有礼,“这位姑娘是?”
苏风暖没说话。
许云初道,“你怎么出来了?”
许灵依微笑,“我见哥哥与这位姑娘站在此地说了许久的话了,还未曾见过哥哥与哪个女子说过这么久的话,所以出来瞧瞧。”
许云初默了默,似乎一直也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许灵依又看向苏风暖,十分柔和地问,“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苏风暖眼皮动了动,笑着说,“我姓风。”
许灵依道,“天下少有风这个姓氏。”
苏风暖笑道,“和凤这个姓氏算是一家。”
许灵依点头,“凤阳镖局名声响彻天下,就连深闺女儿家也是晓得的。不知风姑娘和凤少主是什么关系?”
苏风暖摇头,“有点儿亲戚,不远不近。”
许灵依更是笑得温柔,看着她说,“那日赠送叶世子玉扳指的人,是你?”
苏风暖没想到她竟然认出来,看来传言许灵依聪慧绝顶确实所言不虚。那日她戴着面纱,今日易容,连声音也改了,她都能看出来。果然不负名气。她淡淡一笑,“有这回事儿吗?我不记得了。”
许灵依本来以为她会承认,没想到她却这样否了,顿时一怔。
许云初也看向苏风暖,见她脸色坦坦然然,像是真没那么回事儿一样。他对那日之事也只是从许灵依口中得知,具体如何,也不曾深究过。此时见她否认,便笑着说,“妹妹兴许是认错人了。”
许灵依本来也只是觉得像,倒不是容貌衣着,而是苏风暖给她的感觉,这种随意,不是任何女子身上都有的。所以她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思,此时见许云初也这样说,便笑着点头,“那日天色有些晚,兴许真是我认错人了。”
苏风暖对她笑笑,“我也时常认错人。”
许灵依不再多言,转头对许云初道,“哥哥想必与风姑娘还有话要说,是我打扰了,我这便回去了,你们聊。”
许云初点点头。
许灵依转身又折回了达摩院。
他刚折回,冯盛便从里面出来了,先对许云初见礼,又对苏风暖说,“姑娘,凤少主找您。”
苏风暖问,“何事儿?”
冯盛摇头,“凤少主没说。”
苏风暖点点头,看来她想去睡觉的美梦是彻底泡汤了,回去对着老和尚讲经和对着凤阳无聊,应该也好过许云初对她盘究细问。她对许云初说,“我先回去。”
许云初笑着点头,“姑娘这三日都会随太子和凤少主住在灵云寺?”
苏风暖点头,“也说不准,不出意外,应该会随着住三日。”
“既然如此,我们另寻机会再聊。”许云初笑道。
苏风暖颔首,随着冯盛进了达摩院。
许云初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挥手招来一人,对他压低声音吩咐,“速速去查,江湖上可有一位姓风的女子?”
“是。”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冯盛带着苏风暖进了达摩院后,悄声说,“姑娘以前就认识小国舅?”
苏风暖道,“见过几面,不太熟。”
冯盛闻言不说话了。
回到原处,只见凤阳脸色难看地盯着她,她摸摸脸,坐下身,对他问,“什么事儿?”
“你不是去如厕吗?怎么和小国舅聊的热闹?”凤阳瞅着她,眼神凉凉的,“糊弄我你很开心?”
苏风暖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我还没来得及去,便被她堵在了门口盘问事儿。你当我意被她堵住盘问啊。”
凤阳哼了一声,“我看你意得很。”
苏风暖抬脚踹了他一脚,“你不是我的谁,少对我摆脸色,就算跟他聊的热闹,跟你有什么关系?”
凤阳一噎,脸色更不好看了。
苏风暖懒得再理他,转过头,见太子回头瞅了她一眼,那一眼依旧平平淡淡的,似乎只是寻常看了一眼,便转了回去,让她连多探究一丝都没时间。
凤阳半晌,咬牙低声说,“是不是只有叶世子那混人才管得着你?”
苏风暖哼了一声,“提他做什么?”
凤阳冷笑,对她说,“口不对心。”
苏风暖一噎,恼道,“你是要在这里跟我打一架?”
凤阳撇开头,皱了皱眉,又转过头,对她说,“我也没对你摆脸色,只是我觉得,你将来不嫁叶裳,定然不会嫁许云初,跟他聊什么?以后你兴许真嫁我。为防万一你将来是我夫人,我自然要提前看管着点儿。尤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我如今不管,岂不是让我将来后悔?”
苏风暖几乎喷笑,彻底无语地看着凤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地说,“你没发热?脑神经可真大。”
凤阳轻轻哼了哼,“没有。”
苏风暖转回头,觉得快要笑内伤了,“若你这样说来,岂不是你那些桃花们,对你都更该管着点儿。以防万一你将来娶了她们。”
凤阳噎住,也过了一会儿似乎才喘上气来,对她说,“那也要有本事管得住本少主才行。”
苏风暖好笑,“这样说来,你的本事比我也还差点儿,也是管不住我的。”
凤阳的脸顿时沉了沉,又被她噎了半晌,才气恼地说,“你不止人厉害,嘴皮子也厉害。那怕许云初做什么?见到她就拔不动腿了。”
苏风暖翻白眼,“我何时见了他拔不动腿了?”她是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好不好?
凤阳哼了一声,“那叶裳呢?你在他面前,可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苏风暖顿时郁闷,“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想打架不成?”
凤阳看着她,“没话说了?”
苏风暖转头恼道,“谁没话说了?叶裳能一样吗?”话落,她懒得理他,“我不跟你说了,否则我真怕忍不住跟你打起来。”
凤阳见她要濒临爆发的境地,脸色不好不坏地住了嘴。
二人说话的声音极低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佛法之音响彻整个达摩院,众人皆虔诚。无人注意他们。
过了一会儿,苏风暖昏昏欲睡。
凤阳身后碰碰她。
苏风暖没好气地问,“干嘛?”
凤阳低声问,“你不是要去如厕吗?”
苏风暖憋了憋说,“我不去了,忍着。”
凤阳对她说,“走,我陪你去。”
苏风暖睡意顿消,看着他,像是看怪物,“你脑子没事儿?这也陪?”
凤阳看着他,“你不是不想被许云初再盘问吗?我陪你去,他便无法对你再盘问了。”话落,看着她道,“憋坏了怎么好?”
苏风暖脸黑了黑,无力地说,“我是大活人,不傻,不会为了躲人就会憋坏。凤少主,你还是少操心,小心老得快。”
凤阳看着她,见她真没难受的意思,恍然大悟,“原来你刚刚想偷偷溜出去玩,借尿遁。如今你能乖乖坐在这里,还要多谢许云初了。”
苏风暖懒得再跟他废话,闭上眼睛,继续睡。
凤阳瞅着她,见她不大一会儿真睡着了,灵云大师讲解的佛音经成了她的催眠曲了。他一时颇有些无语,觉得普天之下,也就这女人无论在哪里都随心所欲地让人嫉妒。
第七十四章 出了大事
苏风暖睡醒时,一日的法事已经散了场。
她睁开眼睛,灵云大师已经不在,达摩院黑压压的人头已经都走了。她偏头去看,太子依旧坐在原地,凤阳也依旧坐在她身边,冯盛候在一旁。只有他们几人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一旁的凤阳,“散场了?”
凤阳不耻她的行为,没好气地说,“你倒睡得香,让太子和本少主以及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盛公公陪在这里等着你睡醒。”
苏风暖看了一眼天色,呐呐地道,“散场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凤阳嗤她,“睡的跟猪一样,我就奇怪了,这么多人,你坐着这把硬邦邦的椅子,怎么就能睡得着?若是谁趁机给你一剑,你估计会被就地斩杀,死的无声无息。”
苏风暖咳嗽一声,瞪着他,“你怎么不喊醒我?”
凤阳哼了一声,说,“太子不让喊你。”
苏风暖哑然,抬眼去看太子。
太子此时转过头,看着她,眸光微带了一丝笑意,慢慢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说,“能睡得着是好事儿。”
苏风暖看着他依旧平静的脸,若不是那双眸子有丝笑意,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他是对她笑的。她挠挠头,也跟着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听着佛音实在是让人太想睡觉了。”
太子点头,“灵云大师佛法高深,佛音沉梦,这是心中有佛的最高境界了。”
苏风暖一时无言,脸有些红,“只是我贪睡而已,被殿下这样一说,我倒是悟了佛道了。”话落,忽然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凤阳抬手照着她脑袋给了她一巴掌,“为了等你,饿死了,赶紧的,去吃饭。”
苏风暖被打了一下,十分不满,但自己睡觉让他和太子等了一个时辰,也实在有点儿理亏。只能认了,对他说,“我也饿了。”
凤阳不客气地说,“果然是猪,睡醒就饿,吃完再睡。”
苏风暖一噎,反驳,“有我这么美的猪吗?”
凤阳瞅着她,更是嘲笑,“没看出你哪里美了,这么一张青黄瓜的脸,看着都倒胃口。”
苏风暖忽然想起她的脸如今是易了容的,一时没话反驳,气恼地踢了他一脚,“看着我倒胃口,你不会别看?”
凤阳没躲,着着实实被她踢中,轻轻哼了一声,“这么大力气,看来你不饿。”
苏风暖揉揉肚子,“怎么就不饿?饿死了,快,快,我们去吃饭。”
太子微微隐了丝笑意,对冯盛说,“盛公公,吩咐人备膳。”
冯盛应了一声,连忙对一位小僧招手,吩咐了一句,小僧连忙去了。他回头对太子说,“殿下,你的斋院距离这里不远,咱们过去。”
太子点头。
冯盛又对凤阳和苏风暖说,“殿下的那处院子大,也安置了凤少主和姑娘的房间。”
凤阳也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达摩院,前往斋院。
太子步履轻浅,走在前面,不疾不徐,看着背影清瘦有些许孱弱,但周身气息平和淡薄,给人一种空山云雾的感觉。
苏风暖看着太子背影,想着这位太子与传言还是有些不符的,传言他多病、娇气、金贵、不经风雨、闭塞不喜人。如今这一日接触下来,她虽然孱弱,但性体随和,虽然寡言少语,但却看不出娇气闭塞的模样。
她又想着,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他的病弱也不见得是真的弱。
去年东湖画舫沉船,死了六十三人,其中还有庆阳县守的独子,那样的大案,东宫都给压下了。不单单是一个后宫的月贵妃能拢得住的事儿。太子虽然鲜少触及朝事儿,但也不是不能接触朝事儿。
其中必定有他的手笔。
但是他却中了无伤花,从此后再不能……
她一时间只觉得可惜了。
凤阳见她一直盯着太子看,伸手挡了一下她的眼睛,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
苏风暖脚步顿了一下,颇有些无语地挥开他的手。
路上,遇到香客和僧人都齐齐避开,避不开的或跪在路旁或垂首而立。即便太子未前呼后拥,未仆婢成群,未排场极大,但他依旧尊贵高人一等。
苏风暖不由得又多了些感叹。
来到太子所安置的院落,厅内已经安排了膳食。
太子迈进门槛前,回头对凤阳和苏风暖道,“你们与我一起用膳。”
凤阳看了苏风暖一眼,见她没意见,点了点头。
桌案上摆的虽然是素斋,但十分丰盛,苏风暖见太子和凤阳吃得缓慢优雅,自然也稍微矜持了些,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顿饭,她窝在椅子上不想动。
太子待冯盛收拾下去,对凤阳问,“凤少主,对弈一局?”
凤阳看着他,“太子不累?”
太子摇头,“还好,不太累。”
凤阳道,“好。”
苏风暖顿时来了精神,对二人说,“我观战。”
凤阳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冯盛收拾好桌案,拿出白玉棋盘,太子执白子,凤阳执黑子,你来我往,对弈起来。
苏风暖看着,同时心里打着思量,常言说由棋观人,太子心思细密,走一步,观三步。凤阳则是喜欢剑走偏锋,棋风如刀,处处凌厉。太子对上凤阳,一人棉柔,一人锋芒。正好相克。
一局棋下罢,不出意外,平局。
凤阳放下最后一颗子,抬眼看了太子一眼,哂笑,“都说传言误人,诚不欺我。”
太子也抬眼看了凤阳一眼,浅淡无痕地一笑,移开视线对苏风暖说,“姑娘也来一局?”
苏风暖摇头,“太子大病初愈,不宜劳累,明日还要沐斋,十分辛苦,改日再来。”
太子也不强求,点了点头,“那就改日。”说完,他站起身,去了内室休息。
凤阳在原地坐了片刻,偏头看苏风暖,二人目光相对,各有思量,没说话,齐齐起身,出了房门。
冯盛见太子去休息,连忙进去里面侍候。
凤阳和苏风暖出了房间后,一起去了不远处给苏风暖安置的房间,进了房门后,凤阳随手关上了房门,对苏风暖压低声音问,“你看出了什么?”
苏风暖摇摇头。
凤阳挑眉,“什么也没看出来吗?”
苏风暖看着他,“你是说太子?”
凤阳道,“废话。”
苏风暖道,“我不是下棋者,我是观棋者。”
“不是说旁观者清吗?”凤阳扬眉,“我便不信你观了一局棋,什么也没看出来。”
苏风暖想了想,道,“我只是有些不解。”
“嗯?”凤阳看着她。
苏风暖坐下身,对他说,“由棋观人,太子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才是。下棋走一步看三步,做事情也该会如此。我不太明白他怎么会让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比如?”凤阳看着她。
“比如怎么会中了无伤花?以至于再不能人道。要知道,不能人道可是大事儿。而他还未娶太子妃,东宫虽然有侧妃嫔妾,但至今无子嗣。也就是说,与金銮殿那把椅子无望了。”苏风暖道,“若是从棋风上看来,他这样的人,不该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才是。所以,我不解。”
凤阳颔首,“百闻不如一见。他确实与传言中所说的那个月贵妃护在手心里的太子不同。”
苏风暖揉揉眉心,“不止不同,是大为不同。”
凤阳见她似十分忧思,嗤笑一声,“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不解就不解。与你我也没多大关系。若他真孱弱无能,即便月贵妃护着,也不会活这么久。皇宫里哪个人不心思深且缜密?他如此也是应该。至于为何如此心思缜密还中了无伤花,也不难揣测,估计是百密一疏,阴沟里翻船了。”
苏风暖闻言瞥了他一眼,“你说的也有道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凤阳出了房门,去自己安置的房间睡了。苏风暖睡了半日,自然没什么睡意,也不打算去找她娘和外婆,便坐在窗前瞅着夜色。
夜半十分,她落下窗帘,也去床上睡了。
第二日,凤阳踩着点来敲房门。
苏风暖睡得正香,不想起来,抱着被子咕哝,“你陪着太子去,我没睡够,再睡一会儿。”
凤阳看了一眼天色,不满地说,“说你是猪果然没说错。”
苏风暖哼哼两声,不理他,继续睡。
凤阳见她真不起床,只能自己陪着太子前去达摩院。
与昨日一样,达摩院内佛音徐徐,钟声悠悠,灵云大师坐在高台上**,众人皆神态虔诚。
苏风暖睡够了,起床时,天已经大亮,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梳洗一番,随便吃了一口饭,出了斋院,前往达摩院。
来到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一派祥和。她缩回头,转身离开,打算四处走走。若是进去被凤阳看到她,又该抓住她陪着坐冷板凳了。
凤阳也是个闲不住的主,这回应承护卫太子,倒像模像样真像个护卫,耐得住硬凳子,也难得耐得住听和尚念经。
她走出不远,便见许云初在一棵古松下站着,他背靠着古松,手里拿了一根松枝,似乎闲来无事,在悠闲纳凉。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来,见是苏风暖,温和的眉眼现出一丝亮光,温声开口,“姑娘睡醒了?”
苏风暖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睡到现在才醒?但如今确实已经日上三竿了,还真没有她这样能睡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不答反问,“小国舅是在这里纳凉?”
许云初笑着点头,“闲来无事,又不喜听佛经,这里凉快。”话落,又道,“早先遇到凤少主,说姑娘还未醒。”顿了顿,又笑着说,“姑娘称呼我小国舅未免太生疏了,喊我云初就好。”
苏风暖想着喊你云初岂不是太亲近了?她摇头,笑着说,“称呼而已,不分亲疏。”
许云初看着她,“姑娘似乎每次见了我,都刻意想与我疏远。难道是因为我这身份?”
苏风暖“哈”了一声,想着真敏感,面上不做丝毫表现地对他笑道,“我有刻意疏远吗?小国舅是否误会了什么?还是因为几次碰面,我们都没怎么说上话的原因?至于你误解了?”
许云初看着她含笑,“也许我真是有些误解了。”话落,笑道,“既然姑娘没刻意对我疏远,就喊我云初。姑娘不喜听大师**,我也不喜,不如我们随意走走?”
苏风暖想了想,折中说,“我还是称呼你许公子,还是这样习惯。”
许云初笑着点头,“也好,只要不是小国舅就好,听别人称呼也就罢了,听姑娘如此称呼,总觉得太过疏离。”
苏风暖微笑,想着话说到这里,如今也没什么理由避开他,便说,“灵云寺有二景,一景是藏经阁,藏书万卷,囊括许多天下间寻不到的孤本书籍;二景是灵云山观景台上的十八仙景古壁画。藏经阁无住持和寺中长老领着,进不去。但是可以去观观十八仙景古壁画。如何?”
许云初笑着点头,“好。”
二人说定,便一起往灵云寺后山而去。
绕过了几座寺庙,走了大约两盏茶,来到了灵云寺后方。
观景台前有僧人守着,见许云初与苏风暖来了,他显然识得许云初,许云初与他交谈了两句,说观十八仙景古壁画,那僧人便让开了路,请二人入内。
观景台有十八道天阶,十八道天阶不是石阶,而是用铁锁钉扣,穿起的铁链。若想上观景台观十八仙景古壁画,必须要足登铁锁铁链,攀爬而上,一边上铁链一边晃悠,非胆子大者,不能做到。
但是这对于苏风暖和许云初来说,不算什么。
苏风暖轻轻提力,凌空而起,三丈高处,拽住绳索,再微微提力,一个上翻,上了高台。
许云初大赞了一声,“姑娘好功夫。”话落,便也拽着绳索,轻而易举地攀上了观景台。他身法自然不及苏风暖轻盈,但也是速度极快,不费吹灰之力。
苏风暖见他上了观景台后,笑道,“许公子武兼备,名不虚传。”
许云初笑道,“虽不知姑娘采如何,但也一定差不了。论武我更不及姑娘。称不上武兼备,羞煞于人。”
苏风暖转过头,笑着说,“天下颂扬你韬武略,被誉为第一公子,许公子太自谦了。”
许云初摇头,“夸大而已。”
苏风暖失笑,“许公子,谦虚太过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许云初闻言也失笑。
二人转过身,只见观景台极大,设有八仙桌椅,靠山的石壁上,以天然的山石为背景,经过人工雕刻,做了一幅十八仙景的壁画。虽然年代久远,但十八罗汉神色各异,栩栩如生,如真人坐在面前,石壁光滑,似乎也看不出岁月刻印下的痕迹。
苏风暖看了片刻,赞叹,“果然是十八仙景,画工神乎其技,鬼斧神工。”
许云初道,“据说数百年前,灵云寺开立山门的得道高僧德灵大师善画技,用大力金刚指刻画下的这幅壁画,流传至今。”
苏风暖敬佩地道,“德灵大师的确当得上得道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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