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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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钰微笑,“我来看看堂兄还需要在床上躺几日!”
“滚!”秦铮赶人。
秦钰叹了口气,“脾气这么暴躁,实在不利于养伤。”话落,不但不走,反而坐在了不远处的榻上。
秦铮刚想再撵他,忽然似有感觉般,向门口看来。
谢芳华伸手挑起门帘,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大床上的秦铮,他侧着身子躺着,手里捧了一卷书,因天色昏暗,屋中还未掌灯,他半边脸被帷幔挡住,只能看到一面侧脸,尽管光线低,但仍然能看得清楚他这一面侧脸异常的苍白。
显然是受伤极重,失血过多。
见她到来,那人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谢芳华脚步也不由得顿住,挑着帘子的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帘幕。
四目相对。
秦钰攸地向门口看来,见到二人对视的目光,眸光紧了紧,语调有一种异常的压抑,“芳华小姐是父皇刚刚召进宫里来看堂兄你的。”
这话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是自愿来的。
秦铮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了榻上。
谢芳华心神一醒,慢慢地松了帘幕,抬步走了进来,脚步不见快,却几步就到了秦铮的床前。
秦铮忽然闭上了眼睛,身子仰面躺在了床上。
谢芳华站在床前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刚刚他掉在床榻上的书卷,低头翻了两页,忽然嗤笑,“才子佳人的市井小说,你竟然在看这个!”
秦铮哼也不哼,一言不发。
谢芳华慢慢地将书卷放在床沿上,伸手握住秦铮搭在床沿上的手,微微探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来看你,你知道的,没有皇上的准许,我就算进宫来看你,也不见得能踏进你这个地方。”
秦铮本来要甩开他的手,闻言顿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谢芳华目光盈盈地瞅着他,微微退开了身子,微笑着软声问,“身上还疼吗?”
秦铮看着他,眸光涌动着什么,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谢芳华叹了口气,转头对已经进来的英亲王妃担忧地问,“他都不说话,莫不是伤得傻了?”
英亲王妃“噗嗤”一笑,“他是想你了,想的连话也不会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吗?”谢芳华扭头复又看向秦铮。
“你们都出去!”秦铮忽然哑着嗓子开口赶人。
“混账小子,见了华丫头,你这是连娘也不想看了?”英亲王妃瞪眼,“我可是衣不解带地侍候了你两天两夜了。小没良心的。”
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都说了让玉灼看着我就行,您偏偏不放心地折腾自己。”
“废话!你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玉灼还是个孩子,你又是昏迷,又是高热,我哪儿能放心。”英亲王妃挖了秦铮一眼,对秦钰摆手,“钰儿,走,跟大伯母出去喝杯茶。”
秦钰看着那二人,半躺在软榻上的身子不动,“大伯母,刚刚在灵雀台,我和父王一边下棋一边喝茶,如今肚子里满满当当,哪里还能喝得下去?算了吧!您去歇着吧!”
英亲王妃拢了拢鬓发,打量秦钰,见他气色不好,她心有所觉,直白地道,“你不想喝茶,陪我去坐会儿,让他们两个说会儿话!”
秦钰眸光闪了闪,失笑,“虽然有婚约,但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这样不太好吧!大伯母,总要守些礼。我们在这里,才……”
“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英亲王妃走到秦钰身边,伸手拽他。
秦钰有心抗拒,但被英亲王妃亲手拽住,一时也是无奈,同样有娘的孩子,他的娘却和秦铮的娘差了个天上地下。若是他娘,他这般说留下,也是拿他没办法的,可是偏偏英亲王妃却不管不顾地拽他,给他儿子个私会的空间。他心下郁郁,不能打开英亲王妃,只能随着他起身。
“你们两个有什么别情,好好地叙叙!华丫头既然来了这里,外面已经天黑了,又下着大雨,今夜就别出宫了,住在这里吧!你来了,我也歇一晚上。”英亲王妃说着,强硬地拽着秦钰出了房门。
走出内阁,来到画堂,秦钰叹气,“大伯母,您可以松手了!”
“松什么松?你个臭小子,我可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的儿子,他还是你堂兄,你就不能收手?别闹腾了!我可等着他们顺畅的大婚,我好抱孙子呢!”英亲王妃拽着秦钰不松手,一直把他拽出画堂,拽去西边的暖阁。
“您这娘当得可真是好!”秦钰脸色飘忽,深深叹惋,“我若是有您这样的娘,是不是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娘对你不好吗?也是日日担惊受怕的,疼在心肝眼里的。”
“那不一样!”秦钰摇摇头,“我娘看重我是没错,但她看重那把椅子的心思不比看重我少。”
“这倒是!”英亲王妃咳嗽了一声,“不过,你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将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别跟我家的臭小子抢女人了啊!你只要不抢人,大伯母保证将你也当做亲的,给你也找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做皇子妃。”
秦钰闻言,顿时失笑。
英亲王妃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笑?”
秦钰笑着道,“刚刚在灵雀台,父皇也发现了我的心思,他告诉我,他不准。可是,我告诉他,我的心已经准了。”顿了顿,他低声道,“大伯母,您说,我这心已经准了,可有什么办法收手?难道要挖出我的心来扔了吗?”
英亲王妃脚步一顿,顿时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偏头看秦钰。
秦钰笑容发苦,用没被英亲王妃攥住的那只手揉揉额头,“其实,若是我的心没准,我也许,真能收手。毕竟……”他有些惆怅,“晚了大半年,却如晚了一个春和一个冬。她的心已经被您的儿子给拴住了。夺出来的话,恐怕要挖了她的心,不太容易。”
“钰儿,你是聪明人,何苦趟这趟浑水?”英亲王妃慢慢地松开他的手,“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那把椅子,你名正言顺,才华满腹,非彼莫属。后宫佳丽三千,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华丫头别说出身在谢氏,就算是出身在别家,她也不是一个甘心困在皇宫高阁的人。你可知道,铮儿答应了她什么?他答应她这辈子只娶她一个,那就是未来连个侧妃、贵妾、小妾、通房都没有的。英亲王府不是寻常百姓家,但是皇宫更不是。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秦钰脸色昏暗,闻言沉默片刻,长叹道,“大伯母,若是我也能得了她,也不怕后宫为她空置。”
英亲王妃大惊,“荒唐!自古帝王哪里能如此?”
“开先例也无不可!”秦钰不以为然。
“你……”英亲王妃忽然头疼起来,“你这臭小子,你父皇若是听见你这句话,非得被你气死。还有你母后,你真是……和我家的臭小子一样的死心眼。”
“您也知道我和他一样的死心眼。否则也不会从小斗到大了。”秦钰伸手扶住她,“我陪你去坐一会儿吧!”
英亲王妃无奈,只能由秦钰扶着,进了西暖阁。
二人这一番对话,秦铮和谢芳华自然没听到,所以并不知道。
二人刚出去东暖阁,秦铮一把地拽过谢芳华,谢芳华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压在了他的身上。
秦铮看着她,微微抬头,沙哑地道,“我想你了。”
谢芳华心下触动,望进他眼里,没说话。
秦铮继续道,“时时刻刻都想的不行,若不是不能动弹,我……”
他话音未落,谢芳华俯下身,唇落在他的唇上。
秦铮声音戛然而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谢芳华碰触到秦铮的唇,脸不由得红了,感觉他全身似乎血液都凝固了,分外僵硬,她唇瓣微微颤抖,想要退回去。
秦铮哪里容得她退回去?伸手紧紧地圈住她的纤腰,含住了她的唇。
辗转允吸,缠绵蚀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谢芳华软软绵绵地趴在秦铮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地娇喘不已,秦铮才放开她,贴着她唇边喘着粗气。
东暖阁本就温暖,因为二人如此,却更平添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又过了片刻,天色暗得看不见了,谢芳华才红着脸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我去掌灯!”
“不要!”秦铮摇头,抱着她不松手。
谢芳华感觉他的心砰砰地跳,她的心也跳的厉害,低声道,“你还受着伤呢,这样压着,对你身子不好。你让我起来,我给你把把脉。”
秦铮摇头,“孙老头已经给我看过了,有我娘盯着,每日看两诊,早一诊,晚一诊。”
“我今日不走。皇上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出宫。”谢芳华抿了抿唇,“你若是……嗯,我今夜,陪着你。”
秦铮闻言眼睛顿时亮了,“真的?”
“真的!”谢芳华能感觉到他的欣喜,心下微叹,点点头。
“皇叔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秦铮慢慢地松开手,只要确定她不走了,今晚陪着他,他倒是不急于一时想抱着她了。
谢芳华慢慢地离开秦铮的身子,却随着他坐在了床沿,低声道,“哥哥领了皇命去了临汾桥修桥,我接手了谢氏的庶务。今日集合了谢氏各房各院的首要叔伯兄弟们,准备人都到齐了,明日午时后,分族、分宗、什么都分了。”
秦铮一怔,睁大眼睛,“你的主意?”
谢芳华点点头,“嗯,我的主意?”
秦铮蹙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爷爷同意?子归同意?谢氏族长同意?要知道,分族分宗可是大事儿,更何况是谢氏这么大的世家大族。”
“爷爷同意,哥哥都交给我了,无论我怎么做,他都是同意的。云澜哥哥支持我,谢氏盐仓一直为忠勇侯府马首是瞻,定然也没问题,剩余的,谢氏族长和其它各房,不同意也要同意。”谢芳华低声道,“没的商量,谢氏必须分。”
秦铮闻言揣测起来。
谢芳华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秦铮忽然笑了,“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高绝,皇叔若是知道的话,不知什么表情。他辛辛苦苦要除掉谢氏,可是就这样让你分了,将谢氏分个七零八落,可是人却还多好好的。他如何甘心?”
“我不管他甘心不甘心,我只知道,我要保住谢氏,不管用什么方法。未来多少年,也要有姓谢的人存在,不能被他连根都拔了,世上再无人敢姓这个姓氏。”谢芳华寒凉地道。
秦铮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说什么胡话呢?谢氏根系这么大,就算皇叔出手,也不会让这世界上连一个姓谢的人也无的地步。那该何等惨烈?对南秦江山的创伤该有多大?不会的!”
“有的人若是疯了,又岂能不会?疯了的人,是不会顾忌后果的。反正后果到如何惨烈的地步,他即便想到,也看不到了。”谢芳华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的皇叔,离疯不远了。”
秦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分族分宗这个消息如今可瞒着他?”
“嗯,瞒着呢!谢氏的那些人,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谢芳华点头。
“也就是说,皇叔即便派出多少人,虽然知道忠勇侯府要准备有大动静,但也探察不出来是什么动静了?”秦铮脑筋转得快,“所以,将你召进宫来,借着我的由头,来试探你。”
谢芳华颔首,“嗯!”
“你在来这里之前,见过他了?他如何?”秦铮问。
谢芳华简短地将在灵雀台见到皇帝的情形和话语说了一遍。
秦铮听罢后,忽然嗤笑,“他竟然说了反字。看来真是如你所说,离疯不远了。”
谢芳华不置可否,对于要疯的人,她在他面前,连恭敬也做不出了。
她上一世没有想过不怕皇帝!
可是这一世,重新走一遭,她是真的不怕他!所以,只要他对谢氏出手,她就会反击。
“糟心事儿真多!”秦铮有些烦闷,“可是如今,他下旨将你留在宫里。”顿了顿,他无奈地道,“我还不能下床走动,最少还要躺上三天。”
也就是说,他还要在这皇宫养三天的伤。
“我不回去也没事儿,只要递个话回去,云澜哥哥在呢,他和爷爷两个人,也能做这件事情。也许,我一个女子不主持,反而更好。”谢芳华道,“这个世界上,女人做这么大的事儿,还是未免惊世骇俗了。我还没想出那么大的风头。让老头子顶着这个风头得了。”
秦铮忽然大乐,点着谢芳华额头,“这事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算你被留在皇宫,也跑不了你的风头。惊世骇俗是肯定的了。老头子顶着的话也顶不住!只要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有心人就会知道是你的手笔,毕竟,你刚接管了庶务就出来这个事儿了。这么多年,若是老头子有心分,不会等到现在。”
谢芳华微笑,“就算如此,我倒也不怕!”
秦铮看着她笑意吟吟,有些捶胸顿足,“可惜,我不能参与你这么大的事儿,引以为憾啊!”
谢芳华失笑,“你好好养伤吧!”话落,她板起脸,伸手按在他的脉上,片刻后,皱眉,收了笑意,脸色不好地道,“你可真是胡闹,他说摆龙门阵,你怎么就破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傻了?就为了去西山大营?搭进去半条命,值得吗?”
秦铮见她有要恼的趋势,连忙讨软地低声道,“我倒也不是为了去西山大营,而是想让他看看我的本事。凡事三思而后行。别以为当皇帝,就能随意地摆布了我。”顿了顿,他攥住她的手,“我是为了尽快大婚!让他看得我的执着,不娶你,只要我活着,就不罢休。他若是不想要英亲王府了,那么,就尽管在这件事儿上为难我。”
谢芳华听罢,久久不语。
秦铮对他眨眨眼睛,“只要我去了西山大营,那么,不管西山大营是谁的兵马,都只能是我的。满朝文武作证,我破了龙门阵,就去西山大营历练。他已经准了!多不过半年,我就会让他同意这桩婚事儿。”
谢芳华心中的郁气散去,忍不住好笑,“你就这么急?”
秦铮见她笑了,舒了一口气,语调微扬,缠绵之意尽透,“我真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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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琴瑟和美
满腔情意,都付给了她,谢芳华听着那句“我真的很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盈盈波光。
秦铮过了半响,忽然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半年……你同意吗?”
这般的小心,这般的不确定,曾几何时,那轻狂,那张扬,那霸道,那蛮横,似乎都不见了。在她面前,不知何时,他收起了他的骄傲,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执着地追着她药糖吃。
这是秦铮!
英亲王府横行无忌不羁世俗向来喜欢为所欲为的秦铮!
谢芳华心下忽然软成了一湖温泉,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轻轻地点头,“同意!”
秦铮眸光瞬间璀璨光华,如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他说半年,她说同意!也就是说,半年之后,若是大婚,她是同意的!
他心头只觉得被浓浓的喜色爆满,一时间,喜悦要溢出胸腔,他反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配合着她十指交缠,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忽然攸地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一直看着他,她可以感觉到他满腔的喜悦,尤其是那双眸子灼得烫人,照往常来,能得到她点头,他恨不得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如今这是喜悦太大,反而什么也做不了了吗?她不由得敞开怀笑了。
“你笑什么?”秦铮似乎还没从喜悦中抽回神,喃喃地问。
“笑你!”谢芳华看着他。
“笑我什么?很傻吗?”秦铮睁开眼睛,眸光垫上了一层委屈,“还不是因为你才变傻的。”
谢芳华抽出交缠在一起的手,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立马转身离开了床前。
秦铮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
谢芳华脸红得似乎要滴血,转过身走到桌案旁,摸到火石,好半响才掌上灯。
灯点上,整个东暖阁顿时亮了!
秦铮回过神来,腾地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芳华,“你……你刚说什么?”
谢芳华咳了一声,语调羞恼,“没听见就算了!”
秦铮看着她,即便是背着身子,站在远处,他似乎也能看到她脸上春水如潮的红色,如胭脂一般,眼波似嗔似恼,往日清冷的容颜,多了从来他不曾见过的女儿风情。
这样的谢芳华,他何曾见到过?
更遑论她对他说的那一句话了!
若不是他耳目好使,真会觉得,刚刚是他耳花了,听错了!
她说:你如今就这么喜悦,若是大婚那一日,洞房花烛,你该如何?
他该如何?
……
他不知道!
大概会喜得发狂!
“过来!”秦铮感觉自己嗓子都哑了,伸手对她招手。
谢芳华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本来她想逗弄秦铮,可是话出口,发现也将自己搭进去了。她哪里有脸面再过去,听到他沙哑至极的声音,身子一颤,立马向外走去,三两步便出了东暖阁,随着她走出,声音不自然地传出来,“我去找王妃,匆忙进宫,我还没用晚饭呢!”
这是落荒而逃!
秦铮哑然地瞅着门帘哗哗而响,忽然哈哈哈地笑了。
谢芳华听见他的笑声,跺了一下脚,冲出了画堂。
侍画、侍墨等在画堂门口,见谢芳华从里面冲出来,走得很急,若不是听见东暖阁传出秦铮的笑声,她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马上前,打量谢芳华脸色,“小姐?”
谢芳华不答话,匆匆来到门口,推开门,一股冷雨的寒气顿时铺面而来,挥散了她面上几分热度。她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大雨如帘,站了半响,才消退了心海里滚动的灼热,平静下来。
这一平静,才恍然发觉,秦铮在变,她是不是也在变?
她似乎也有些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她是断然说不出来的!
“怎么了?”东暖阁的笑声和谢芳华冲出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西暖阁,秦钰从西暖阁走出来,看到在门口站着吹冷风的谢芳华,向东暖阁瞅了一眼,开口询问。
谢芳华听到秦钰的声音,摇头,“没什么!”
秦钰看着她,冷雨从房檐打下来,她一身清凉,隐约猜到该是秦铮逗她了,她大约面子没受住,跑了出来,他声音低沉了一分,“若是你不想在皇宫留着,我送你出宫!”
谢芳华笑了笑,慢慢地转过头,平静地道,“四皇子,你敢送我,我却不敢抗旨不尊!”
秦钰打量了她一眼,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个臭小子,这两天脸色一直绷着,如今终于听到他笑了。”英亲王妃随后走出来,向东暖阁先瞅了一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谢芳华和秦钰,笑着道,“钰儿,你回去吧!今日有华丫头在,我也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秦钰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刚要说什么,外面一个小太监打着伞冲进来,见到门口站着的秦钰,松了一口气,“四皇子,可找到您了,皇宫娘娘请您过去。”
“这个时辰?”秦钰看了一眼天色,“母后可说找我什么事儿?”
“娘娘没说!”小太监摇头,“只说让您快些过去!”
秦钰颔首,从旁拿起一把伞,看了谢芳华一眼,对他温和地道,“既然你住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尽管派人去喊我,这几日,我也住在宫中。”
谢芳华没说话。
秦钰似乎也不用她回答,撑着伞向外走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谢芳华转身回了画堂。
“这个孩子!哎!”英亲王妃见秦钰离开,叹了口气,伸手拉住谢芳华的手,低声问,“臭小子又欺负你了?”
谢芳华脸一红,摇头。
英亲王妃是过来人,哪里有不懂的,两个人相处,不是这个欺负那个,就是那个欺负这个,都是彼此乐在其中的事儿。她顿时挥散了对秦钰不收手的郁气,“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始终如一,任谁也插不进手来。”
谢芳华点点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她也没想让谁插进来。
“王妃,公子说了几样菜想吃,我去御膳房一趟。”玉灼这时走过来,笑得见鼻子不见眼睛。
“这个混账,这两日都没胃口,吃不下。如今你来了,他果然有胃口了。”英亲王妃笑着摆摆手,“快去吧!多弄几样菜来,华丫头进宫的那个点来说,也是没用晚膳的。”话落,她问谢芳华,“是不是?”
谢芳华点头。
玉灼立即应了一声,拿着伞跑了出去。
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回了东暖阁。
秦铮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早已经收了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凝聚在帷幔一点上。
“这回见到了人,你高兴了?”英亲王妃走到窗前,拍了秦铮脑袋一下。
秦铮回过神,看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谢芳华的脸上,想起那句话,嘴角弯弯地翘起,对英亲王妃低声道,“娘,您该准备聘礼了,半年后,儿子要娶妻。”
英亲王妃顿时一惊,“半年?”
秦铮点头,“是啊,半年!”
英亲王妃偏头看向谢芳华,谢芳华侧过身子,她看不到她脸色,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儿子,半年是不是太急了?我本想着,两年内,或者,一年内,能办妥当你们的事儿,就可以了。这半年,哪里够准备的啊。”
“我们堂堂英亲王府,凭借娘的本事,半年准备聘礼,有何难?”秦铮弯起的嘴角不落下,“就是三个月,您若是一心准备,也能准备妥当。”
英亲王妃看着他的样子,顿时被气笑了,挥手又拍了他一巴掌,“你可真会给你娘我戴高帽子。”话落,板起脸,“我若是半年给你准备好,你真能把华丫头给我娶回家?”
“能!”秦铮斩钉截铁。
“华丫头同意?”英亲王妃偏头去看谢芳华。
秦铮也看向谢芳华,灼灼地盯着她。
谢芳华这时候想避也避不开了,这屋中就他们三人,她暗骂秦铮狡诈,这是明摆着在英亲王妃面前敲定此事,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她红着脸转过头,瞪了秦铮一眼,对英亲王妃点点头,“我同意。”
秦铮大乐。
英亲王妃顿时也笑了,看着谢芳华像是看心花儿一般,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道,“半年就半年,我定然给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的,风风光光的。”
谢芳华脸色羞红,不敢再看英亲王妃。
到底是女儿家,也到底是脸皮子薄,她怎么练都觉得这辈子估计赶不上秦铮的厚脸皮了。“若是半年大婚,要准备的事情就得赶紧抄手了。”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坐下身,对她道,“王府这边有我,侯府那边呢?谁给你操持?”
“福婶。”谢芳华想了想,又道,“动作要隐蔽着,我不忙的时候,也与她一起操持吧!”
英亲王妃想了想,摇头道,“福婶虽然不是你们侯府的外人,但是毕竟不是主子,有些事情,她在内宅里,因着身份,也恐怕是难以施展手脚做不来。依我看,你们谢氏六房的明夫人,倒是可用。”
谢芳华闻言想了一下,笑着点头,“待我出宫后,私下找找六婶母,她若是肯帮忙,自然是好的。”
“若是想要隐秘些,不如让他们谢氏六房搬回忠勇侯府。”
谢芳华犹豫了一下,低声将谢氏要分族分宗的事情说了,然后道,“若是分的话,就不好让他们搬了。”
英亲王妃听罢半响惊得没出声,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氏即将要有这么大的动静。比起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各大世家,谢氏才是首屈一指,几百上千年的文化底蕴。怎么能一下子就分了?
这若是分了,谢氏可就是散了!
“分就分,有什么大不了的。”秦铮不以为然,“娘,你该想的是筹备大婚,不是谢氏这些事儿。老侯爷都决定了,谁还会拦着?”
英亲王妃回过神,挖了秦铮一眼,“我就是觉得惊骇罢了,不敢置信。”话落,她看了谢芳华一眼,“前两日,你哥哥以着谢氏全族的名义给临汾桥捐赠银两,皇上气得砸了御书房,以为谢氏这是都绑在了一根绳上拧成一股了。如今这转眼间,就来一个大翻跟头,要全分了。别说是个人都会觉得难以置信,若是传扬出去,一准惊天动地。皇上也料不到。”
谢芳华微笑,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罢了!这虽然对眼前的谢氏来说是坏事儿,对于未来,也许就是好事儿了。”英亲王妃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就想通了,“谢氏毕竟太大了,分了也好。”
谢芳华点点头。
“这样一来,明夫人是不大合适了!”英亲王妃有些发愁。
“半年时间呢,也不一定要找哪一个夫人帮忙。”谢芳华想了想,忽然笑了,“虽然谢氏分了,博陵崔氏总归是我的外租家。舅舅如今就住在忠勇侯府了,她若是有了夫人……”
英亲王妃眼睛一亮,“对啊!”话落,她笑起来,“你放心,我赶紧给他找一个。”话落,又道,“这样就更忙了!”
“有着舅舅的事儿,虽然忙些,但也能掩人耳目!”秦铮却是乐了,“挺好!”
“你个臭小子!”英亲王妃又忍不住拍他,“赶紧把伤给我养好!往后,再不准你这般吓娘了!我有九条命,也搁不住你吓。”
“知道了!您怎么能被吓死?您还要等着抱孙子呢!”秦铮笑吟吟地道。
谢芳华顿时又转过身,这样的话,秦铮也真敢当着她的面来说!
英亲王妃却欢喜得连连点头,愈看二人愈高兴,“没错,我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谢芳华闻言彻底没了话。
屋中的气氛一时欢喜,英亲王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着怎样准备大婚的事儿,又询问谢芳华嫁衣的事儿,听说福婶已经选好了嫁衣的料子,还是秦铮帮着挑的,顿时笑得跟吞了蜜似的。
小半个时辰后,玉灼带着两名宫女,端来了饭菜。
秦铮不能下床,但也不愿意自己在床上自用,用一双眼睛看着谢芳华,传递着信息,谢芳华无奈,只能将桌子挪到了床前。
三人用了晚膳,英亲王妃实在受不住了,便去东暖阁休息了,走前对谢芳华笑着道,“臭小子受伤,也做不了什么,您尽管在他旁边睡,顶多夜晚他要水喝,若是他需要方便,你也不用自己侍候他,就喊玉灼。他虽然脸皮厚,这时候,还拉不下脸面让你侍候他起夜。”
谢芳华红着脸点头,想着就算他脸皮厚,她打死也不会去如他的意。
送走英亲王妃,玉灼带着人撤下饭菜。
谢芳华对玉灼吩咐照看侍画和侍墨,这里毕竟是皇宫。
玉灼连连答应,“芳华姐姐放心吧!她们随王妃的婢女住在东暖阁外间。我呢,为了照顾公子,就住在西暖阁的外间。半夜他需要的话,你就喊我。”
谢芳华点头,回了房间。
秦铮半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她,见她来到床前,伸手拉住她的手,“我听说谢云澜住在忠勇侯府了?”
“嗯!”谢芳华点头。
秦铮有些委屈,伸手抱住她,“我这两日都没睡好,寝食难安。”
谢芳华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身子贴着他,软软地没有力气,轻声道,“云澜哥哥是帮助我打理庶务而已,你别胡思乱想。”
秦铮闻言心下踏实了些,双臂抱住她,满足地道,“今夜就能好好睡了。”
谢芳华听着他心跳,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她喜欢上秦铮,从来不是一见倾心,也不是轰天动地,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不知不觉中,他一点点地渗透她心房,如今发现,她不仅仅地喜欢他了。
若是这一世,他的怀里,就是她的避风港的话,这一刻,她是觉得甘之如饴的。
这一夜,秦铮睡在外侧,谢芳华却依着他的意思睡在了里侧,夜间,秦铮要了一次水,起夜一次,谢芳华想起身,他却拦住她,喊了玉灼进来。
谢芳华心下感动,她这哪里是侍候人来了?他根本就不用她侍候,只是当抱枕来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外面的雨终于停了。
大雨过后,皇宫在威严中多了一丝清爽和泥土的芬芳。
谢芳华打开窗子,阳光射进来,雨后晴空万里,她笑着道,“我是该说哥哥运气好,还是该说老天爷也懂得照顾人?”
秦铮勾起嘴角,“这么点儿事儿他都做不好的话,也就枉为忠勇侯府世子了。这么多年,他背后做的事情可是不少。我为了你,盯着忠勇侯府,他别想瞒过我。两个月修好临汾桥,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难事,对他来说,没大问题。”
谢芳华失笑,哥哥的确做了不少的事儿,从她接手庶务上,便能看得出,哥哥和爷爷还是不一样的。从她离开去无名山,他那时候也开始暗中做了些事情,有些事情,也是瞒着爷爷的。
英亲王妃醒来后,梳洗妥当,来了东暖阁,见秦铮已经被收拾一新,谢芳华盈盈地站在窗前,虽然还没大婚,但这两个孩子却有一种琴瑟和美的模样,她顿时笑逐眼开,“用过饭后,我回府一趟,华丫头,既然皇上不让你出宫,你就安心地在这里陪着他吧!”
谢芳华微笑地颔首,“好!”
英亲王妃更高兴了,用罢饭后,便出了德安宫。
谢芳华知道若是不出宫的话,忠勇侯府有爷爷和谢云澜,她不插手也没什么,也算是躲了清闲,便对秦铮笑着问,“你不能下床走动,这两日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话落,挑眉,好笑地问,“还是看才子佳人的市井故事?”
秦铮摇头,郁郁地道,“那是玉灼给我找来解闷的,我根本就没看进心里去。”
“那你今日想做什么?”谢芳华笑问。
“只要你在我身边,干什么都行。”秦铮心情极好,眉眼从昨日就一直弯着。
谢芳华失笑,想了片刻,对他道,“你一直在床上躺着,也是累,这样吧,我将你移到软榻上,我们下棋吧!”
秦铮欣然点头。
谢芳华将他移到软榻上,吩咐玉灼拿来棋盘,二人对坐。
下了两个时辰,三局都是平局,秦铮一推棋盘,“夫纲不振!这个不能玩了!”
谢芳华嗔了他一眼,心情也不错,“还没娶我呢,这个身份你现在就用,太早了些吧!”
秦铮咳了一声,忽然眼眸一转,兴致莹然地喊玉灼,“玉灼,你去临画阁,把皇祖母生前的那把琴箫拿来!”
玉灼嘻嘻一笑,似乎知道秦铮要干什么,立即转头去了。
谢芳华一边往锦盒里收棋子,一边含笑看着他问,“要做什么?琴箫合奏?你会弹琴还是会吹箫?”
“爷都会!”秦铮得意地扬眉。
谢芳华从没听说秦铮弹琴吹箫,不由得也跟着来了兴致,将棋子装好,帮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时,见玉灼已经抱了长长的匣子回来,她笑着伸手接过打开。
“烟云琴和灵玉萧?”谢芳华一眼便认出了这一对琴箫,脑中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顿住,一时微凝。
“看着眼熟?”秦铮瞅着她,笑得有些深意。
谢芳华的确是看着这两件物事儿眼熟,不止是眼熟,她移开视线,看着秦铮,“这一对物事儿,怎么会在这里?”
“若我说,这是皇祖母曾经给我的,关于你我婚约的信物。你信不信?”秦铮盯着谢芳华。
谢芳华抿唇,德慈太后离世不过三四年,而她的父母,是在她自小就去了。她伸手摸着琴箫,笑着问,“这有什么缘由吗?你说,我就信。”
秦铮顿时笑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吻了一记,悠然地道,“我娘和你娘曾经说了口头的约定,当时没交换信物,后来你娘就去了。大约在八九年前吧!皇祖母知道我喜欢你,便暗中亲自去了忠勇侯府,寻了你爷爷,交换信物。”
谢芳华一怔,竟然有这事儿?
秦铮似乎想起了德慈太后,叹息一声,“皇祖母对我可真好。你爷爷本来不应,皇祖母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他,他应了,便将你父母生前的这一对琴箫当做信物,给了皇祖母。而皇祖母也回赠了一对鸳鸯灯,是皇祖父生前赠她之物。在离世前,又问明了我的心意,知道我非你不娶,便将这一对事物给我了。我每年都要在宫中住上两日,没带出宫,就留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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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琴箫合奏
谢芳华听罢,许久沉默不语。
秦铮抱着她,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好半响,从她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不由得紧张,手臂收紧,低声道,“你不太高兴?”
谢芳华摇摇头,晒然一笑,“不是不高兴,是没想到而已。”
秦铮见她笑了,心下蓦地一松,“若不然你觉得我敢灵雀台逼婚?那么有把握爷爷将你许给我?你想想,爷爷是什么脾气?若是不提前应了,我做什么都不管用,别说当着他们的面非礼你了?又如何会迫得皇叔下旨?”
原来灵雀台逼婚赐婚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谢芳华想起除夕那日,灵雀台逼婚,闹得动静那么大,她又气又笑,“和着爷爷是在做戏,你也在做戏,瞒着的人就是我和皇上!”
秦铮闻言顿时委屈得不行,抱着她,下巴放在她肩上,声音微低,“你回京后,想方设法要躲开我,我做什么,你也不喜,若是我明着告诉你,你估计也不想嫁我,没准还想办法毁了这桩婚事儿,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谢芳华觉得他说的话有理,那时候回京,她一门心思都是保住谢氏和忠勇侯府,其余的儿女情长,婚事情事儿,她是不会去考虑,更不会看在眼里。若是知道已经私下定了婚约,正如他所说,可能还真的逼着爷爷毁了约定。
“为了你,我遭了多少罪,以后你可要对我好点儿。”秦铮抓准机会,耳鬓厮磨。
谢芳华被他磨得身子发软,伸手拍他,同时躲开他,“你还受着伤呢,别乱动,小心碰触伤口,又要多养些天的伤,有你受的。”
秦铮只能放手,无比可怜的眼神凝着谢芳华,“忍了这么久,的确也不怕再忍忍。可是为了我这么久辛苦得心肝肺都疼,你是不是该补偿我?我们琴箫合奏一曲?”
这个容易!谢芳华知道他趁机傲娇要好处,也不反驳,笑着问,“你要合奏什么曲子?”
“凤求凰!”秦铮道。
谢芳华咳了一声,撇开脸,“这里是皇宫!”
“正因为是皇宫!”秦铮补充,“尤其还是皇祖母生前的宫殿,你不觉得她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喜欢的吗?”
谢芳华抿着嘴不说话。
秦铮瞅着她,低低地道,“若是皇祖母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芳华依稀记得前世,德慈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但是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太模糊,她记不清了。她不想破坏秦铮的好心情,笑着点头,“好!”
秦铮顿时欢喜,“给我萧,我来吹箫!”
谢芳华将萧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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