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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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忍心那么美丽聪明的淡姜,用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伺候一个一无是处的残疾人。

  离开北都的前一天,沈悬花光了身上最后九百多块钱,去金店给淡姜买了一枚戒指。很细也很薄,一共就三克不到,正中间有朵五瓣的小花。沈悬一眼就看中了那款。

  他想起小时候淡姜最喜欢把一种白色的五瓣野花别在头上,装电视剧里那些白衣飘飘的仙女。那时候大家都笑她。只有沈悬觉得她真的像极了仙女。

  他从来不敢对她放手,怕一放手,她就飞回天上去了。

  没有用盒子,他把戒指揣在上衣口袋里,离心脏最接近的内口袋。他知道,这戒指,今生大约都送不出了。

  一个人走着回家,沈悬整个人三魂丢了七魄,脚下虚浮,几乎是飘回去的。放弃淡姜,对他来说和放弃生命没什么两眼。

  正因为他的心不在焉,才使得当过兵的沈悬失了警惕,以至于被人尾随了都不知道。

  拿钥匙开门的那一瞬间,一个麻布袋从天而降,罩住了沈悬的头,也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一顿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就这么落了下来。沈悬无力招架,丢了钥匙,被人打倒在地。

  沈悬被人拖进深巷,他的意识像触了电一样,一瞬间苏醒。他挣脱了许久,终于脱离了麻布袋。头晕眼花地爬起来。就着月光。沈悬这才看清。打他的是前段时间被他教训过的中学生抢劫犯。

  事情过去半个月了,他却还怀恨在心,叫了好几个人来偷袭沈悬。

  即使少了一条腿,当过兵的沈悬还是占于上风。他还手后,那些小孩子几乎无力抵挡。

  他抓住了其中一个孩子,试图威胁其余几个,让他们住手。

  却不想,这激怒了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其中一个被打倒在地的中学生倏然跳了起来,竟是满眼血腥。

  银光一闪,弹簧刀扎进沈悬腹部的时候,沈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种金属刀穿过皮肉的声音好像是从他体内某一根神经传到他耳朵里一样。清晰得让人觉得害怕。

  噗呲噗呲又是几刀。

  那孩子大概已经刺红了眼,拔出刀在沈悬身上又是一顿乱扎。

  那些孩子整个吓傻了,一个孩子大喊了一声“杀人了”。其余几个孩子也一哄而散,连行凶的孩子,都吓得丢了刀,跑得没了影子。

  血像失了控制的水龙头,不停地往外涌。沈悬用手本能地按着身上的伤口。但是伤口太多了,他怎么都按不过来。

  像一尊雕像一样,沈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满地都是血和泥泞混合的颜色,那样触目惊心。

  残酷而冰冷的月光,竟是沈悬最后的一点温暖和光线。

  他整个人瘫在地上,几乎没有一丁点力气,痛觉已经成为一种奢侈,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手上湿腻腻一片,沈悬知道,那全是血,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身上是可以流出这么多血的。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摸索出了手机,给淡姜打了一个电话。

  那是沈悬生命中最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电话里一共嘟了四声,淡姜才接了起来。

  那四声真的好漫长,漫长到那声音一声比一声还要悠远。沈悬觉得他好像要听不见了。他真的觉得好疲惫,疲惫到连呼吸都觉得好累。

  爱淡姜的这二十几年里,沈悬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她,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沈悬真的很想很想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这句庸俗到,连电视剧里讲出来,人们都觉得烂俗的话。

  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最后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他想,就这样吧,这样就足够了。

  听一听淡姜的声音,就满足了。

  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

  “喂。”电话那端的淡姜虽然很生气,却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她含带着埋怨,没好气地对沈悬说:“你还知道打电话来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

  

☆、第63章 番外(上)

  2009年,我第一次见到夏至。

  不可否认,夏至是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举手投足尽是风情。一双摄人心神的眸子漾满了如水的温柔,却也承载了许多与她年龄不合的倔强。

  彼时,她是一名婚纱设计师,我结婚的三套礼服全都出自她的手笔。

  试装的时候,我像全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被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典雅的缎带和缀在腰腹的亮片晶珠所吸引。

  我双手交叠,力图优雅的端坐,一瞬不瞬的盯着镜子,而夏至,正站在我身后,为我把头纱别在盘好的发髻里。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神情很专注。

  但我还是注意到,她完成所有的动作抬头的那一刹那,滴落的眼泪。

  我有些发怔,还没等我说什么,就听到她在我耳畔轻轻的说:

  “小真,请好好爱沈冬至,能嫁给他是我这辈子的梦想,可惜我没能梦想成真。”

  说完,她扯动嘴角努力的笑了笑,那笑容,是那样苦涩。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和沈冬至的婚姻是家族的安排。我听闻过他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但是他和我一样,抵抗不了家族的安排,所以我们都向命运妥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但是不管我爱不爱都要嫁他,所以,面对夏至,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为她惋惜。虽然他们没有结果,但是能爱是幸福的,至少我这样觉得。

  因此,婚后的两年多,当我发现他们仍有来往时,我选择了沉默。

  直到女儿出世,为了孩子,我无法再对这个存在于我婚姻里的第三个人仁慈。

  2011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夏至。

  她还是那样美丽,一身白衣,略显松散的发髻,眼角眉梢都带着点难解的悲伤。

  是她主动来找我,我们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像熟识已久的朋友一般,她娓娓的和我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长达七年,故事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夏至,一个叫沈冬至。

  2

  夏至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南方家庭。父亲是锅炉厂的工人,而母亲是一家婚庆用品公司的婚纱设计师。

  母亲做婚纱的手艺师承留洋回来的曾外祖母。据母亲说,曾外祖母曾在上海滩名扬一时,她设计制作的婚纱比当时的舶来货还受西式思想的小姐们欢迎。

  只是,不管是哪个时代,婚纱对于女人,都是“奢侈品”,大部分的女人都仅仅只是穿着租来的婚纱照张相就算完事。

  夏至从小就看着母亲拿回各种各样纹样的白纱蕾丝,坐在院子里一针一线的缝制。

  于是,夏至也偷偷的有了梦想,她想像曾外祖母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婚纱设计师。

  那时候的她总是缠着母亲问这问那,母亲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女人,她总是对夏至说,婚纱是女人一辈子最神圣的梦想,是一段忠贞婚姻最纯洁的开始。

  夏至把她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所以虽然她后来设计过很多婚纱,却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一次也没有。

  夏至安然又幸福的生活是在她十岁那年被打破。

  她老实巴交的父亲杀了人。这简直不是她和母亲可以接受的。

  那一年,他们家混乱不堪。警察不断来调查;受害者家属没日没夜的来家里闹,砸东西;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不怀好意的议论。她们被打上一个不光彩的标签——杀人犯的家属。

  直到父亲被枪决,她仍然不能相信一向憨厚老实的父亲真的血腥的向别人举起了尖刀。

  她和母亲一同去看望过父亲很多次,他始终不愿见过她们,一直到他被枪决。夏至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殡仪馆。

  那时,父亲已经成了一团灰烬。

  父亲去世后,母亲剪烂了家里所有已经成品的婚纱,然后她带着夏至搬家,转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母亲后来进了制衣厂,拿着微薄的工资,拮据的供养夏至。

  直到夏至高中毕业,母亲终于积劳成疾,与世长辞。

  她病逝前,将家里从来不准开的一个箱子给了夏至。她对夏至说,那是曾外祖母结婚的时候穿的婚纱,曾外祖母传给外祖母,外祖母又传给了母亲。

  这是她们家对幸福的一份传承。她说,她没能传承到这份幸福她很遗憾,希望夏至以后不会遗憾。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这份幸福,由始至终,都没能传承到夏至身上。

  3

  夏至是沉默的,但她倔强、好强,骨子里总是不服输。

  她后来还是选择了婚纱设计,在那所学风自由的美术学院里,她是为数不多的异类。她以第一名全奖的身份进校,拿着学校的生活补助过活,明明很贫穷,却异乎寻常的骄傲,她不合群,不多话,每天三点一线穿行于教室宿舍和食堂。

  她像一只亟待展翅的蝴蝶,逡巡在这个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

  直到2005年,夏至遇到了沈冬至,就是这个男人,改变了她的一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那是2005年9月的一个晚上,秋老虎还在肆虐,夜晚仍是炎热。室友小欧的一个电话将夏至从并不沉稳的睡梦中惊醒。

  小欧在学校虽然风评不好,但她是为数不多主动接近夏至的人,所以夏至对她总是存着几分感激。小欧在电话里向夏至求救,她说她在酒吧喝多了,想要夏至去接她。那时已是凌晨一点。

  夏至偷偷爬墙出了宿舍,火急火燎的往距离学校近三站路的酒吧跑。

  那是她第一次进酒吧。刚一踏进去,她就感觉到鼎沸的声浪几乎要把她吞噬,舞池里的灯光变化莫测,不远处的舞台上,有舞者穿着性感的衣服,跳着挑逗的舞姿。那样的氛围让她感觉十分晕眩。在疯魔乱舞的人群里,她努力找寻着小欧的身影。

  最后,她终于在卡座里找到了已然迷醉的小欧。彼时,她妩媚的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媚眼如丝的望着她,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够漂亮吧!我没骗人吧!”

  一群人暧昧的视线和游弋的目光让夏至感觉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她还是耐着脾气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她猛的一转身,正撞上一个硬挺的胸膛,在酒吧暧昧迷离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讷讷的抬头,看见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有着倨傲的眉,英挺的鼻,和飞扬的笑容。

  那个男人,就是沈冬至。

  她不知道那叫不叫宿命,她只记得那一刻,她忘了呼吸,也忘了心跳。

  她听见他略带戏谑的笑声,他说:“这也没狗撵你,跑那么快干嘛?”

  4

  那时候的夏至并不知道沈冬至叫什么,她只是莫名的对他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那一夜,当沈冬至提出送她时,她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二十岁的沈冬至开着一辆拉风的车在午夜无人的马路上奔驰,夜风凉凉的迎面吹拂在夏至的脸上,终于将那几分浑噩彻底吹散。

  当夏至发现两侧的建筑物越来越陌生时,她一贯的淡然终是荡然无存。

  她紧紧的攥握着拳头,几乎咬牙切齿的问:“你要带我去哪?”

  沈冬至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他痞痞的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停车。”夏至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下去。她在内心冷冷的狠狠的嘲讽着方才那个浑噩的夏至。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毫不了解,为什么她会以为这个男人和酒吧里那些人不一样?

  沈冬至没有理会她。她终于失控,扑上去抢夺方向盘。

  最后,沈冬至气急败坏的停了车。

  他好看的眉皱成一团,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因为急怒,他的肩膀都在颤抖,他说:“你不要命了是吗?”

  “我有让你停车。”

  沈冬至的底限成功被夏至挑战,他恼怒的吼道:“你跟我玩什么清高?欲擒故纵做做也就够了!你朋友说你很穷!这是机会不是吗?挣钱的机会!”

  “啪——”是夏至忍无可忍忿恨甩过去的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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