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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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江也不是善茬,伸着指甲就要上去挠了。段沉仗着人高手长,眼疾手快按住于江江的脑袋,她手不够长,挠了几次空,最后只能挠按住她脑袋的手。
“臭流氓!贱人!人渣!放开我!”
“那你发誓你不会再发疯了。”段沉好整以暇,很是惬意的样子。
“烦不烦?放手!”
“你先发誓。”
于江江受制于人,只得咬牙切齿地妥协:“行!我发誓!”
段沉放手,重获自由的于江江其喘吁吁地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和因为激烈的运动变得皱巴巴的套装,心里已经把段沉凌迟了一万次。
段沉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江江,“女孩子家,怎么这么爱动手?”
于江江斜睨他一眼:“还不是有人喜欢动手动脚?”
段沉忍俊不禁:“于小姐,都是成年人了,抓到手碰一碰,你搭公交也会遇到吧?不是很平常?”
“搭公交遇到你这样的流氓早报警了!”
“万万没想到啊,”段沉坏心眼地顿了顿,不怀好意地逗她:“于小姐还这么单纯,高中生似的,碰到手都要红脸。”
于江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胀红着脸啐他:“你再胡说我削你你信不信?!”
她拍了拍身上,从地上把包捡了起来,对段沉说:“你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就不要打扰我工作。”
段沉无辜地摊手,挑了挑眉,认真地回她:“我也是刚被‘请回’的。他们家现在闹成什么样,你这会进去无疑是在撞枪口。”
“是枪口我也要撞,我就不信我一个案子都办不成。”
段沉大约是没想到于江江这么执着,抿了抿唇说:“何必呢?一份工作而已。听说你一直办砸业务,好好的结婚业务都被你搞散了。这说明你根本不适合干这一行。你要是失业了,可以来我的公司,我公司现在除了临时工没别人,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这业务素质,我一定优先招你。”
虽然被段沉明面揶揄了一顿,可于江江却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因为段沉这番话,她很是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可能你觉得我很可笑。可是在我心里,这份工作是很美好的,它不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份收入,更是一个梦想。”于江江握紧了拳头,毫无畏惧地抬头看着段沉,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为什么我一再坚持这个案子?并不仅仅是因为丢案子要丢工作。是因为我觉得人类之间的感情是很可贵的。尤其是像二老这样坚持的,我觉得感动。”
段沉没有说话,此刻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于江江看不懂的意味深长。他沉默地看着于江江,只是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做这一行,看得太多,爱情婚姻也就那些事。”于江江轻叹了一口气:“我刚入行的时候,出去做市调,渴了买杯咖啡,碰到一个男的,他很诚恳地和我商量很久,因为我买的那杯咖啡拿到了那天最后一个赠品小熊,他出三倍价格要我卖给他,他要把小熊拿回柜台,装作幸运儿买‘最后’一杯有小熊的咖啡给女朋友惊喜,当时我很感动,把小熊让给了他,看到那女孩那么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以为这世界上纯粹简单的感情还是有的。”
于江江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第二天,那男孩来我公司登记,他要结婚了,对象却不是前一天那个女孩,他看到我很尴尬,坚持要换一个策划跟进,挑了我很多毛病,还要投诉我。”
“你看,人性就是这么卑劣,别提真爱,普通感情已经很难得了。”
段沉沉默了许久,他脸上难得有认真思索的表情,也有不忍心的表情。最后,他冷静而持重地回复于江江:“真爱也许是存在的,可是很短暂,而且有目的。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纯粹的爱,你要做的是赶快清醒。”他停了几秒,随后一字一顿地说:“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
☆、第九章
段沉的话在于江江耳边久久挥散不去。于江江恍惚地抬了抬眼,正看见头顶长势喜人的白杄,葳蕤繁盛,一片沉默的绿意。
“为什么男人总是能轻描淡写说着清醒两个字?”于江江问段沉。
陆予如是,段沉如是。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冷静清醒吗?还是说深陷泥沼的从来只有女人?
段沉愣了一下,看着于江江认真的眼神,把原本的答案吞了下去,换上惯常吊儿郎当的笑容,“你现在看上去好失落,要不要我抱抱你?”
“你再不经我允许抱我试试?”于江江咬牙切齿地说。于江江怎么也没想到段沉会这样回答,她瞪着眼睛噎了一下,感觉方才认真体会他的话完全是在侮辱自己,她出离愤怒地瞪了段沉一眼:“神经病!”
于江江越生气段沉越是高兴,笑眯眯地对她说:“那是不是你允许就能抱你?”
于江江笑里藏刀,反问他:“你看我会不会允许?”
段沉耸耸肩:“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于江江不屑切了一声。不再理会段沉,转身走向别墅,她刚走到别墅门前,还没按下门铃,就透过矮矮的栅栏看到正门开了,上次打过照面的饶老的子女正陆陆续续从房子里出来。
他们看到于江江都有几分不甘心的表情,大概是想骂她却又受了点约束。
看着他们走出来,各自开车离开,于江江内心涌起了几分疑惑。
最后从里面出来的是饶崔二位老人。大概是听到了于江江和段沉在门口的争执声,看到他们两个在,也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
二位老人先看了看于江江,又看了看段沉,最后用低沉而疲惫的声音说:“你们进来坐坐吧,我们谈谈。”
“……”
不用问也不用解释什么,于江江已经能清楚地知道这房子里刚才发生了多可怕的争吵。直到于江江进去,保姆都没有整理完,仍在低头扫着地上的玻璃渣。
和段沉一人坐了一个单人沙发,崔婆婆亲自给他们倒了茶。
坐在沙发里的饶老看上去很是疲惫,时不时咳嗽两声,声音喑哑。
“对不住你们俩了,总让你为我们的事忙。”崔婆婆用浓重的何西方言说着。
于江江看着两位老人这样子,鼻头酸酸的,心里难受得和扭麻花似的。
“您二老身体还好吗?别老为这事动气了。”于江江劝道。
听着于江江这么说,饶老喉头都哽咽了。
“我那几个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满足了。”
一旁的段沉一直没有说话,半晌,他说:“上次我过来,已经劝过他们,可能还是心理上不太能接受,您做了他们几十年的父亲,您应该最能理解。”
饶老深深叹息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一旁静静不说话的崔婆婆,无限感慨地说:“五十几年了,这是我欠她的。”
一旁的崔婆婆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城山,五十几年都过去了,你说我会在乎这么点东西吗?”
二老深深对望,同时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
“五十年的心事,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释怀,为什么不能让我这个半身如入土的人,最后任性一回?”
饶老固执地抬着头,问着崔婆婆,也问着段沉和于江江。
……
饶城山是在战争中出生的,他的童年是在战火和硝烟中度过的。他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他的父亲是参过战的将士,在那样的年代,他自是没有机会见他。对童年,他所有的记忆都是跟着母亲东躲西藏,为了活命什么苦什么累他都受过。
全国正式解放后,父亲带着满身的勋章回来了,同时也少了一只手,那只手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们的国家还在恢复生息阶段。战争让这片逶迤广阔的河山伤痕累累,可大家还是乐观积极地重建着我们的家园。
不断增加的人口打破了社会的平衡,为了缓解就业的压力,国家开始呼吁毕业生们下乡劳动。
饶城山一直敬佩父亲,敬佩他为我们祖国和平所奉献和牺牲的一切,即使这牺牲中也包含着他。正因为这一份尊敬,他在高中毕业后,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响应了主席的号召,下了乡,到了何西。
何西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世代依山傍水,因为地势崎岖,战争并没有太多破坏这里的平静和旖旎。何西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对知识青年好奇又尊重,饶城山他们坐着颠簸的大卡车到的时候,受到了当地人很热情的欢迎。
下乡后的生活变得非常简单,每天跟着大队长一起和当地人下田劳动,下工后按每人的劳动量发粮票,在那个粮食物资都很匮乏的时代,饶城山领着不多数量的粮票,在乡下过着很艰苦的生活。虽然饶城山吃过很多苦,但他终究还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种地放牛这些农活他以前从来没机会见,自然也不会做得多好。因为这些原因,初到何西,适应得并不算好。
带饶城山的大队长认识饶城山的父亲,见饶城山遇到困难,也给与了格外的照顾。
当时主要的劳动内容是栽种水稻,大队长就找了村里人最耐心也最会做事的姑娘来教饶城山。
这个人正是崔冬梅。
崔冬梅是土生土长的何西姑娘,年方十六,长得高挑白皙,身子窈窕,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每天打着两根麻花辫,一点都不像农村人,是村里小伙子趋之若鹜的对象。
她家里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她是老大,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因为勤恳聪慧,不论是女红还是农活她都很拿手。唯一遗憾的是只读了小学就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了学业。
这在当时并不算稀奇,在那个时代,农村女孩不读书都实属正常,读了小学已经算是“高学历”了。只是饶城山得知这情况以后,心里为崔冬梅感到有些惋惜。
他是读过书的,自是知道读书的乐趣。
崔冬梅得了大队长的拜托,诚恳地接下,耐心地带着饶城山下田。
饶城山人高马大,比崔冬梅足高一个头,却要跟在这个“小老师”身后学习,这画面很是有趣。
栽种水稻要光着脚踩在泥泞的稻田里,徒手将水稻栽在水田里。饶城山总是不得诀窍,栽种的水稻总是站不起来,东倒西歪的。崔冬梅得知情况,一点一点给他讲解,在他面前示范。
烈日炎炎,崔冬梅戴着草帽,晒得香汗淋漓,白皙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她长裤挽了一截,露出白皙的脚腕子,踩在泥里,泥泞的灰黑颜色和她腿上细腻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反差,饶城山跟在她后面,有些抓不准重点。
来来去去几次,聪明的饶城山不仅能种出漂亮的水稻,还因为速度快得了几次表扬,领了不少粮票。
饶城山心疼崔冬梅一个女孩每天要干那么多活,每次完成自己的任务,还偷偷跑到崔冬梅田里帮她。
他一个单身汉在乡下,领得粮票多了也用不着,他知道崔冬梅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就偷偷地把粮票送给她。
崔冬梅对饶城山的看法是发生过化学变化的。
同批下乡的知识青年里,饶城山不是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在大队长让她教他种水稻之前,她对他的印象仅仅是那个男人是个大个子而已。
刚接触饶城山,崔冬梅是有些瞧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大少爷,白长那么大的个子,庄稼汉都当不了。种水稻完全是在糟蹋庄稼,她好心教他,他就只会慢吞吞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叫他都要叫好几声他才答应。
原本以为他就这样了,却不想他居然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种得快又多,成了他们队里的一把能手。
他每天种完自己的责任田,就偷偷跑过来帮她种。两人也不说什么话,就那么沉默地在田的两头劳动。有时候崔冬梅也不好意思了,不让他做,他就满不在乎地教育她:“体力活本来就该男人来做。”
有时候他也偷偷给崔冬梅塞点粮票,也不说什么,问他他就很拽地说:“反正我也吃不完,你们家替我吃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崔冬梅总忍不住去关注饶城山在做什么,村里姑娘们议论那些知识青年的时候,她总忍不住去听大家怎么评论饶城山。
那个时代,多的是姑娘想走出大山。知识青年无疑是个桥梁,他们只是下乡劳动的,总有一天会回去,如果能嫁给知识青年,就能到城市里生活了。
在那个作风比生命还重要的年代,村里抓了好几对在田头偷欢的小情人,都受到了严肃的批评,有个被揭了事的姑娘受不了被议论丑事,在村里的水井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这些事让大家都开始自危起来,崔冬梅脸皮子薄,怕被议论,不敢再接受饶城山的帮助。
在崔冬梅刻意地回避下,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再见面。是在村里唯一的学校里。
一间简陋的泥瓦房,里面上小学的课程,不管年龄,都上同一年级。外面上初中的课,分级方式和小学一样,全部都在一起。
由于师资的严重不足,高中毕业的饶城山也被抓了过来。
拿着课本的饶城山正准备去上课,就看见泥瓦房小小的透气窗外,站着一个美丽忘形的姑娘。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老师在上课,求知若渴,连自己正在放的牛脱了绳子,就要跑了她都不知道。
饶城山上去牵住了拴牛的绳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崔冬梅身后,恶作剧地凑在她耳边幽幽地问:“你在偷窥什么呢?”
崔冬梅受了惊吓,猛一回头,嘴唇直接擦到了饶城山的脸上。
这让她完全乱了方寸,整张脸全然胀红,手足无措,大脑空白,连牛都放了牵,转身就要跑。
饶城山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正要逃跑的崔冬梅。很认真地问她:“我又不是鬼,你怎么见了我就跑?”
☆、第十章
崔冬梅被饶城山抓住了手,立时触电一样拼命退步,努力想要挣脱饶城山的桎梏,但一个女人总归是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她急红了脸,气愤不已地斥责道:“你们城里男孩都这么随随便便抓女孩的手吗?”
原本准备放开的饶城山突然来了兴致,决定逗逗崔冬梅,乐呵呵地说:“也不喜欢随随便便抓女孩的手吧,就喜欢随随便便抓你的手。”
崔冬梅气极,啐他:“流氓!”
饶城山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崔冬梅气得胀红脸的样子很可爱。他夹着课本,将牛绳递给崔冬梅:“你这可真是放牛,‘放生’的‘放’。”
崔冬梅这才意识到牛绳松了,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想上学就到教室里去。反正我是老师。”
崔冬梅高傲地抬起头,嘴硬至极:“谁说我想上了?我……我就路过……”
说着,牵着牛转身走了。偏偏她家的牛还不听话,硬是不走,她力气不够大,拽了半天仍是纹丝不动,气得她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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