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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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冷哼一声,黑着脸别过头,正好对上彦信亮晶晶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来,如果真的已经不在乎又何必生气呢?便挤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来:“说这些无用的话做什么?如果休息好了,就出发吧?”
萧摩云也不多说,拍拍袍子就走。
三人七拐八弯,绕了很久,初晨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她皱着眉头用手四处摸摸,最后确定,这就是第二层的入口处。“如果我没有算错,这里就是入口。”
转角处,灰蒙蒙的石头看上去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的不同。萧摩云与彦信互看一眼,同时蹲下去指着一处:“这里就是机关。”话一出口,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屑与熊熊的怒火。
初晨摇头,聪明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她只需要指明大概的方向,人家就可以找到机关了。她抱手旁观,既然他们都那么聪明,她就等着他们打开入口,自己跟着进去就是了。
彦信第一个放弃了打开机关,只剩下萧摩云在那里琢磨。看见萧摩云在那里瞎摸,他和初晨很有默契的后退了几步,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有人想做炮灰,就让他去做好了。
萧摩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只是敢轻轻摸摸而已,琉璃谷的阵法他是见识过的,还险些吃了大亏,他哪里敢乱来?回头一看二人的表情和离他的距离,他微微一笑:“三殿下,我不懂得这些东西。你学识过人,肯定是知道的?我们就指望着你带我们入内了。”
他断定彦信也不懂,但他认为以彦信骄傲的性子,肯定不会在初晨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懂来,谁知彦信根本不上他的当,直接了当的说:“我也不懂。”回头对初晨道:“你知不知道进去的方法?如果不知道,我们一起来琢磨。”
初晨不答他的话,站在那里笑眯眯的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有条件,不知二位可想和我做这笔交易?”
彦信沉着脸没有说话,萧摩云摸着下巴笑得像狐狸:“说吧,我洗耳恭听。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你呢?”初晨看向彦信。
见彦信不情愿的点头,她才道:“我如果把二位带出去,你们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萧摩云道:“我自然不会忘了小叶的好处,但是你和三殿下是一家人,这好处就免了吧?”
初晨根本不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第38章 凉风起天末(下)
“我要你们发誓,如果我带你们走出这里,你们终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有所违,你们将万箭穿心,不得善终。”她向来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奔波于战场之上,争斗于朝堂之中,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最忌讳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怕这几个字而已。
两个人都很爽快的发了誓,特别是彦信,速度快得她不爽到了极点。她走上去,借着微弱的珠光,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一块石头上,然后疾步后退。
她的血很快就被那块石头吸收,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长的时间,沉重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随着石板移开,一点微弱的光从地下飘了出来。
初晨没有丝毫高兴,只感到毛骨悚然,她惊恐的望向四周未知的黑暗,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有人在暗处窥探着他们,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萧摩云第一个跳了进去,彦信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向她:“你还不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下到第二层的不是吗?”
原来他也感觉到了,他说得没错,就算是独绝和萧维钰就跟在他们身后又怎么样呢?她一样的要下去,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呆在第一层。
“小心萧摩云。”彦信轻轻在她耳边说,他一直等着她跳下去之后才跳下去。
二层,是一个与第一层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的周围都是光可鉴人的玉石墙壁,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每隔十丈左右就有一盏长明灯,历经了这么多年,长明灯仍然没有一点即将熄灭的样子。灯座上还镶嵌着一颗大小绝对不亚于萧摩云那颗夜明珠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光。初晨已经无比期待着第三层的辉煌。
她伸手去摸头上的机关,随她怎么跳也够不着,不由开始低声咒骂修这个陵寝的人,干什么要把那机关修得那样高。“不要关了。”彦信劝她,初晨白了他一眼,不关?不关等着别人跟在他们身后随时对他们下黑手吗?
看见她固执的样子,他默默地伸出手,他的意思很明白,要她借着他的身高去关机关。
初晨无奈地咬了嘴唇,搭上他的手,他搂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初晨一阵恍惚,心跳如鼓,摸了半天才摸到机关。还没等她按下那机关,她就觉得身子一轻,头皮撕裂般的疼痛,她被人提着头发往上拖。
一道寒光贴着她的鼻子向上飞去,随着一声闷哼,抓着她的人松了手,她被人狠狠砸了下去。初晨晕乎乎的,只知道彦信伸手在她腰上巧妙地一托一转,她就被他推出去老远。等萧摩云把她扶起来,彦信已经和萧维钰斗在了一起。独绝,有着瑞帝一般面容的一个全新的独绝,站在入口下,微笑的看着她。
初晨像看见了毒蛇,一瞬间,她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她用要吃人的目光望着他:“是你,是你故意让流风知道我在那里的,对不对?”
独绝微笑着用另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说:“反正你那样恨他的父亲,留着那个孩子也是个累赘。与其将来他一天追着你要父亲,你烦心,还不如我早些帮你料理了。虽然你当时吃了不少苦头,但我后来教你那么多的东西,又给你用了那么多的灵丹妙药,还帮你调整了走火入魔的经脉,现在我又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难道还不够补偿你吗?”
初晨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原来你和无二始终是同一个人。我到底应该怎样称呼你呢?”她怎么那么笨呢?独绝,独一无二,独绝和无二就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独绝和无二同时出现的原因。
独绝笑着制止住萧维钰,对彦信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其实和你一样,有着兰若天氏的正统血脉,按辈分来算,你该称呼他一声堂兄。假如,不是你父皇李代桃僵,现在的太子应该是他。”
初晨这才发现,萧维钰,不,应该是天维钰了,他的鼻子活脱脱的就是另一个彦信鼻子的翻版。为什么她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她一直都以为他是瑞帝的人,谁知道此瑞帝非彼瑞帝。
“你们不要怀疑我的话。你既然已经知道进入这座陵墓的方法,就应该想得到,为什么你是当前唯一一个掌握这座秘密陵寝方法的人,瑞帝还要对你赶尽杀绝。他不是不想要这宝藏,相反他很想要,但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他异想天开的以为,就凭绿绮夫人给他的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他就可以得到这笔宝藏。我等了这么多年,居然给我等到了,当真是老天有眼呢。”独绝脸上露出又悲又喜的神色来,用一种怪异的神色看向彦信。
相比较初晨的惊愕,彦信倒是镇定得多。“就算是我父皇对不起你,那也是他和你之间的恩怨。他那么多的儿子,你为什么只找上我呢?我一直都奇怪,你精心设计了荞山镇的事情,故意放走那个叫流风的女子,让她到左氏面前传讯,说初晨还活着,她现在就带着萧摩云去寻宝藏,让左氏派人去追杀她。在朝中苦苦相逼,让我寝食不安,又故意让阿怜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引我来这飓风雪原,不会只是因为我是兰若的太子那么简单吧?”
荞山镇的事情是独绝设计的?流风没有死?她又跑到左清面前去传讯,左清派人来追杀她?阿怜把消息透露给彦信,所以彦信才来飓风雪原?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为了这笔财宝,还是为了揪出那幕后的人?怪不得他听见独绝说相信她一定会把他引到这里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呢,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真相。这中间牵涉到了太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萧摩云在她耳畔轻声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我们只要好好看戏就行。”
初晨不动声色地离萧摩云远了些,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信的。如果她没有记错,荞山镇事件和她失去孩子的事情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次,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独绝手里把玩着噬光,低声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的。不管你是不是太子,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要找上你,不死不休。”
他的眼里仍然是那种似悲似喜的复杂情绪,眼神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我和他是双生子。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当时,有人算了一卦,说双生子不祥,将会天下大乱。父皇打算留我,让人把他秘密处死。可是母后心疼他,让人把他偷偷养起来,我长到十岁,听说外面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去看他。我那时还小,不懂事,经常和他互换身份,溜出宫去玩。我向他许诺,等我荣登大宝之后,必然封他做亲王,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天下人面前。”
“我自以为自己对他真的足够好,他应该对我充满了感激。谁知道有一天我从宫外醒过来,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就要成亲的太子妃,竟然成了他的太子妃,而且还一心一意地爱上了他。就算是知道他是李代桃僵,却仍然不肯回头,反而和他一起来要杀我灭口。这个太子妃,就是你的母亲易香雪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我想不到的事情。”
“我曾经以为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独绝看向彦信。
尽管心中有所准备,初晨还是被这个消息给炸晕了。皇室丑闻多,父亲偷儿子的媳妇,儿子又偷父亲的女人,兄弟之间互相争夺同一个女人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关键是,不是说易后早就背叛了独绝吗?她为什么又会生下他的儿子呢?
“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母亲。”独绝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甚至有些温柔,“她骗得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儿子,让我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报仇的计划,还千方百计地找来这把噬光给你防身,死心塌地的为你打算。如果不是你的脾气和瑞帝小时候,还有年轻时候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我都险些上当了。”
墓室中的几人,怀着各样的心思,听独绝说起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多年前,太子妃易香雪不爱温文尔雅的太子,偏爱桀骜不逊的瑞帝。甚至愿意冒着抄家灭族,谋害亲夫,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要助他登上大宝。阴谋得逞,她却心中难安,加上瑞帝登基后并不专宠她一人,反而言语当中都流露出对她心狠手辣的害怕之意。
贵人冷玉,一举得男,是为皇长子,连升几级,晋位贵妃,又兼传言其具有风氏血脉,得到半数以上世家大族的支持,成为瑞帝亲手培植的牵制易后的力量。毕竟国家已经安定下来,易后所依仗的军队,在这个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了。后宫中,有子的贵妃与无子的皇后,一边靠着文臣,一边靠着武臣,分庭抗礼。
易后以退为进,到庙宇祈福。遇见了她早以为死去,假托为僧避祸的独绝,独绝见了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报复她的机会,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他原本的计划是,逼迫易后,威胁易后,如果易后肯助他夺回皇位,那是最好,如果不肯,他便要她身败名裂,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带了绿帽子,皇后偷人养汉。
然而,事情往往不是按着人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第39章 无家问死生(上)
不过是一次云雨,易后便怀孕了。初为人父的他,欣喜大过了一切。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产生了,你会李代桃僵,我就不会吗?
他安排易后与瑞帝同寝,又四处去寻延缓生产的奇药,帮易后掩盖。
彦信顺利诞生,他的心除了被甜蜜塞满之外,竟然想不起要报复易后和瑞帝来。他只盼望彦信能顺顺利利的继承皇位,他的心愿便了。易后有了聪明伶俐的嫡子,再加上他的指拨,冷贵妃自然是再也不能和她分庭抗礼了。瑞帝的心又不安起来。他害怕,因为他的真实身份只有易后一个人知道。所以,易后的死其实是迟早的事。
冷贵妃当然不甘心,这个时候,被瑞帝抛弃的旧情人绿绮夫人向她伸出了手,嫉妒的女人是可怕的,特别是当男人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撩拨,那怀疑嫉恨的种子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很快,事情急转直下,不再向着易香雪和他计算的方向发展。瑞帝把彦信送到了海澜做质子,易香雪凄凉无比的死在深宫之中。
“我那个时候,是多么的痛恨自己的无能,居然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甚至认为,我真的不是做皇帝的那块料。但我还是想方设法的为你打算,你还记得你从海澜回来时遇上的那个酒鬼吧?他就是我费尽心机为你找来的师父,还有这把噬光,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弄到它,又把它送到你身边的吗?”独绝似乎是在问彦信,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
初晨注意到天维钰看向独绝和彦信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那种眼神是深恶痛绝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足够痛恨别人的原因,就像她,她痛恨着独绝和萧摩云,是为了她那些逝去的美好岁月,还有她那不曾谋面的孩子。独绝恨彦信,是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痛恨彦信的父母,天维钰自然也有他痛恨独绝和彦信的原因。其实说到底,这里渔翁得利的人,只有她身后站着的萧摩云。
“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有出息,我心里真高兴。结果,易香雪骗了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你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的儿子,什么推迟生产的灵药,都是你那处心积虑的母亲想出来骗我的。骗了我多少年,我真恨啊。你有这样一对父母,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不待见你?因为,我让人告诉他,你其实是易香雪和我偷情生下的儿子。当年伺候易香雪到寺庙祈福,看着她饮下那灵药的人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所以,即便是你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也将会发现,你已经一无所有。就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父皇已经单方面宣布你在飓风雪原失踪,四皇子彦敏已经荣登太子之位。而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只会暗自感到庆幸,他终于摆脱了这顶绿帽子。”独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初晨看着他半疯狂的样子,突发奇想,其实独绝最在乎的不是易香雪骗了他,而是为什么彦信不是他的儿子吧?所以他才想要毁了彦信。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肯来的这飓风雪原。我做了两手准备,一样是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消息,一样是关于宝藏的确切消息。我知道你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尴尬,虽然掌着这么庞大的军队,却没有军需支撑,本身遭到那么多次暗杀,几乎要走投无路。我想着,你如果要打翻身仗,要么你就杀了你的亲生父亲,要么你就会来找这笔财富。或者你不屑于这笔财富,你也完全下得手去杀了那个逼你的人,你只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才会来这里,但不管怎样,你始终来了。所以,结局都是一样。”
初晨看向彦信,她在期盼他说什么呢?期盼他告诉她,他只是为了她而来?期盼他告诉她,他一路上对她的那些表白,都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为了麻痹其他人?但他的脸藏在灯影里,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她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么,为了你不跟我们添麻烦,你还是老实点的好。”独绝说着就把噬光狠狠插进彦信的胸膛。初晨眼睁睁的看见噬光插入彦信的胸膛,然后,血慢慢地从他沾满了灰尘的白色棉袍里浸了出来,迅速在他胸前晕染开一朵绮丽的花。他歪倒在白玉石的墙壁上,低低的喘着粗气。初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为什么不躲?他一向不是最狡猾,最会留后手的吗?怎会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别人手中?她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始终没有喊出来,就是连呼吸也不曾变了频率,脚也不曾有半点想往那个方向挪动的意思。
她听见萧摩云失常的急促呼吸声,她回头,看见他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激动,有期盼,还有疯狂,他在她耳边蛊惑的说:“他不是为了你。你也明白,他那样的恨你的母亲,又怎会对你那样?就是对你起了那样的心思,他也肯定在恨他自己为什么不争气。”
“你和他,原本就隔着万水千山。你回忆一下从前,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舍得那样对你?万春湖上,他把你扔在那里不闻不问那么多天,心竟然比我一个外人还要狠。大婚之后,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你都忘了?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会娶左氏?怎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还记得你那个死去的孩子吗?他多么可怜,永远的留在了那片阴冷潮湿的雪地上。他就算是后悔了,想要带你回去,你又回得去吗?难道你要回去做他的妾?像他其他那些姬妾一样每日仰人鼻息,千方百计讨好他?”
“你听见了,他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到来这里找宝藏,你不过刚好是一个凑巧而已。现在,你该做的事情是,告诉他,他活该,你很乐意看到他现在的结局。只要他一死,就会一了百了。我带着你回北岐,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他能给的和不能给的,我都能给你。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别人。”
萧摩云的声音像魔咒,慢慢侵入初晨的耳朵,再侵入她的心里,犹如一颗石子轻轻的投入黑色的湖泊里,慢慢的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开去,把沉在心底深处的那些阴暗伤痛,淤泥污浊全都从底下翻了上来,酸臭腐败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永远都没有散发殆尽的可能。胸口又开始闷闷的疼,疼得她忍也忍受不住。
他看着初晨迷茫伤痛的眼神,轻轻的笑,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耳垂旁,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快告诉他,你要跟着我去北岐,让他去死。”
初晨点点头,对上他的眼睛,很平静的跟他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都明白。你看我,可有半点为他伤心的样子?我之所以会陪他到这里来寻宝藏,是为了兰若不是为了他。这个,独绝就知道。既然现在他得到宝藏也不能把它带回兰若去,他便是无用了。看到他死,连我都不相信我会这样平静,但事实是,我真的这样平静。”
萧摩云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有一丝伤痛,但总体是平静无波的。他轻笑:“我想把最后的机会留给你,去跟他说,你要跟我去北岐,出于怜悯,你将把他和他的噬光留在这里,让他慢慢的死去。”
初晨浅笑盈盈:“你何必逼我?他既然都不爱我,又怎会在乎我对不对他说那样一句话?如果他反过来跟我说一句,他根本不是为了我来的,我不是自找没趣么?你若是真的想要他死,直接杀了他就好。”
萧摩云听她这样说,也不逼她,直接对独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结束彦信的生命。眼角却是随时瞟着初晨的一举一动,她的狡猾他在妙香山就见识过,他不信她会就这样看着彦信死去而无动于衷。他坚信她必然藏有后着,只等她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马上出手制住她,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等他制住她,他就会放心的杀了彦信。但初晨只是淡淡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隐隐的高兴,甚至带着一丝热切的渴求。难道她真的恨彦信到了这样的地步?
独绝手握住彦信胸前的噬光,有些想往里面捅,但是又有些犹豫。他求救似的看了初晨一眼,仿佛希望她能开口阻止他一下似的。见她不理他,便放下手道:“这样便宜了他。我要看他慢慢流干血而死。”
初晨胸中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见了独绝如此的作为,绷紧的足底骤然一松,她知道她这冒险的一赌到底是赌对了。她回头对萧摩云说:“你刚才说要我和你一起去北岐?”
萧摩云没想到她突然会扯到那里去,下意识的点点头。
初晨浅笑着伸手去捋垂在唇边一缕散发:“你是不是除了想要我跟你去北岐以外,还想要这宝藏和兰若如画的万里河山?”
第40章 无家问死生(中)
萧摩云抚掌笑道:“非也,非也。你一向聪明,但这回可猜错了。我只是为了你而来,宝藏和兰若的万里江山都是天先生和维钰兄的,我有北岐和你就够了。”
“我?”初晨奇怪的看向他,“你真的只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别的?”
萧摩云深情的望着她:“那是自然。我从生来,虽然没有了母亲,但有师父的爱护和父皇真心的呵护。不管是什么,只要我稍微提一下,或者看那个东西一眼,马上就有人送到我面前。我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一个可以让我一生一世都愿意亲手为她烧忘忧水的人。”
“你还记着忘忧啊?这么久了,久得我都几乎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初晨脸上带着些温柔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那年那个寒冷刺骨的夜晚。
萧摩云嘴角带着些甜蜜的微笑回忆:“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人家的门前,望着我轻轻一笑:‘红色的竹子,你愿不愿意陪着我坐一会儿?’我就觉得我心中所有的坚硬都轰然倒塌,只要能抚平你眉间眼角的忧伤,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烧了忘忧给你喝。”
“在水里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煮的人心情不变,喝的人连喝三百六十五天,然后今生忘忧。”初晨淡笑着说出他原来烧忘忧水给她喝时说的原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一直奄奄一息,不肯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彦信似乎愤怒的瞪了她一眼。他的命握在别人手里,他还有闲心吃醋?看来这个人的狂妄霸道的确是无药可救了。
“原来你都记着?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屑于看我一眼。”萧摩云不胜唏嘘。
初晨低头轻笑一声,然后看着他:“事实上,现在的确是这样的。”她满意的看到萧摩云的脸色大变,继续说:“原来的时候,我只把你看做是风流潇洒,美貌无双的竹衣公子,但经过了荞山镇和流风的事情以后,你在我心中,就只是我的仇人。你虽万死亦不能抵消我心中对你的半点恨意。你从始至终都在和他们合作,从荞山镇你骗我开始,一直到你故意在流风面前喊出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再到流风夺去我的孩子,都是你,对不对?”
萧摩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不要把什么错都推在我身上,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他真的那样在乎你的安危,他就该好好守着你,不要给我机会!孩子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想帮你。我也想不到流风会那样丧心病狂,她现在已经受到应得的代价了。”
“我现在倒是相信她真的已经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也知道你是在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又让她做了你下一个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跑到京城去找左清泄露我还活着的消息,让宝藏和我的下落做了一回诱饵。甚至假装没有认出我,亲自设计了那幕雪崩中我和彦信重逢的把戏,让我一步步把他引到这里,可谓是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你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初晨摇头叹息。“可惜,你以为我到了这个地步,还会让你如愿吗?”
什么灰衣人,什么跌落在冰崖地下的无二尸体,被掳走的小七,王力的受伤,她去寻药,雪崩,巧遇彦信,萧摩云和萧维钰的同室操戈,都是萧摩云精心设计,一环扣一环的让她把彦信逐渐引到死路上去。
她对独绝道:“其实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真的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所谓阴谋诡计,所谓政治斗争,都需要残忍冷酷,心思要比寻常人狠上百倍才行。而你,心思不够狠绝,心肠也有点软。所以,等你和我带着他一起出去后,你会在出口打开的那一瞬间就会发现,你将是最后一次闻到新鲜空气。不管什么,最后都将是这位北岐皇太子一个人的。”
独绝的眼皮跳了跳,阴沉沉的看向萧摩云。天维钰拉了拉他的袖口,对初晨道:“从万春湖上见面再到现在,你还是一样的巧舌如簧,擅于挑拨离间。我问你,出口有几个人知道?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对不对?就凭我父子二人的功夫,他根本没有和我们周旋的余地。他如果信守诺言,他自去,如果有一点半点的异动,我保证他肯定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初晨笑笑:“没错,我就是在挑拨来着,没想到居然没挑拨成功。也是,你们既然缔结了盟约,自然都有自己的保证。还想着挑拨你们两败俱伤,既是这样,我也懒得动了。”说着往地下一坐,再也不肯动半个手指。
萧摩云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陪着你同归于尽了?你到底心里还是想着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绝了你的念想?”
初晨恶毒的笑:“他的结局我早已看到,他始终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陵寝的,不管是你还是他们两个,没有人会喜欢他活着。我虽然也不待见他,但你们在我眼中看来,比他还要阴险狠毒百倍,我很乐意有你们陪着我一起死。将来到了黄泉,我可以看着你们斗法,想必不会太寂寞。”
萧摩云望着她:“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值你一顾?你也说了,政治斗争就是那么一回事。但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他做得也不少,你偏偏就那样区别对待?”
初晨不说话,为什么呢?彦信和萧摩云从骨子里来说,其实是同一种人。但他们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萧摩云得到了很多人真心实意的宠爱和帮助,但他却不相信可以用纯爱争取到一个人的心,只会用阴谋诡计去巧取豪夺,去逼索。而彦信一直都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单打独斗,他有太多的理由不敢相信纯爱,有太多的经历让他相信权势是身家性命,甚至爱情的最强有力的保证。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也知道他一直都在利用她,包括她“死了”以后,他也没有停止过利用她。但她知道,他怎样利用她,也不会罔顾她的性命,最起码,在雪崩中,他那样绝然的抱紧了她。能够在雪崩中毫不犹豫抱住她的人,又怎会在荞山镇上派人去杀她?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
萧摩云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突然被激怒了,他愤怒地咬着牙,“不要小看了我,我有千百种方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带我出去。比如,让你当着他的面成为我的人就是其中一种,我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可以得到你的人。你想不想试试?”说到这里,他恶毒的笑了,彦信一定会生不如死的,就像那天晚上在荞山镇上,他听着他们一夜缠绵的感觉一样。
彦信仿佛是疼得受不住,全身都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初晨张开嘴,露出咬在牙齿中间的一颗粉色的小小药丸,望着独绝:“我这颗药丸,叫九转芙蓉,你亲手研制出来的东西,你不会不认识吧?他如果真的要这样对我,我们大家一起死好了。反正我从一年前就觉得自己活着是一种奢侈。”
她又望向萧摩云,嘴里嘶嘶冒着寒气:“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都可以来。你想用你后半世的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换取这一晌的欢愉,我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你。”
独绝惊异的望向她:“你怎么会有九转芙蓉?”
初晨笑得很嚣张:“如果我没有猜错,小七是你的小儿子吧?你太相信你教出来的孩子了,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会有不听你的话的时候。这颗药,是他偷偷给我的。他总是跟我说,如果当年有这样一颗药,他的姐姐就不会死得那样惨。今天,我也不想死得这样惨。”
九转芙蓉,不过是一层特制的薄蜡皮包着一滴剧毒的药汁,只要轻轻一咬,剧毒的药汁会在瞬间夺去服药者的命。因为服药者死后面容栩栩如生,所以就叫九转芙蓉。
彦信的头终于向她这边偏了偏,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阴霾的。初晨紧紧盯着独绝,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论武功,论智谋,她都远远不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在先前她借着捋头发的机会,就在萧摩云的面前把这颗药偷偷塞进了嘴里。她就不信他们敢让她死掉。
萧摩云刚刚动了动,初晨就尖叫:“别过来!你再动,我就咬碎它,大家一起死!你不要以为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经过独绝这一年多来的悉心培养还有王力和小七不藏私的帮助,我自问抢在你们对我动手之前咬破这颗药丸的能力还是有的。”
每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天维钰道:“不知道风姑娘的条件是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我私下认为,咱们还是都活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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